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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宁仪嘉说道,“我先下山了,山顶寺庙里的师傅说,一会儿要起风下雨,你也早些回去。”
“好,”宁仪韵点头道,“姐姐走好。”
宁仪嘉朝乔安龄看了一眼,说道:“侯爷,容我先告退了。”乔安龄听到刚才宁仪韵和宁仪嘉的对话,已经知道了宁仪嘉的身份,她是宁仪韵同父异母的姐姐。
“宁小姐,走好。”乔安龄淡淡道。宁仪嘉行了个福礼,退开去。
宁仪嘉走后,乔安龄看着宁仪韵问道:“离开宁府,日子比以前更好了?感觉如何?”
宁仪韵想了想说道:“原本离开宁府,只是为了摆脱被送出去当个小妾的命。
现在出了府,没想到日子能过得那么畅意,舒坦。”
她突然一笑:“以前困在宁府,就像是鱼被困在缸里,出了宁府,便是江河湖海。以前就像鸟被关在笼里,出了宁府,海阔天空。”
乔安龄静静看着她,目光一片柔和。
两人说了几句话,竟然真的刮起大风来。
“竟然真的起风了,”宁仪韵说道。
“恩,你姐姐说,庙里的和尚说的,一会儿会起风下,应该不会有错。”乔安龄说道。
“恩,”宁仪韵点头道。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什么现代科技来预报天气,但是宁仪韵从来不敢小看古代人的智慧。
他们虽然没有什么先进的仪器,但是十分擅长观察自然,总结经验,会根据天色,云朵的变化,甚至动物的举动,来预测天气。
这山顶寺庙的和尚应该是极善于观察天气变化的。
“现在已经起风,雨还没有掉下,我们赶快下山,免得淋雨。”乔安龄道。
风越来越大,枫树枝叶乱摆,枫林如同一片红海,放才是风平浪静,现在波涛汹涌,红浪阵阵。
乔安龄见宁仪韵穿得单薄,便说道:“山上冷,起了风,便更冷了。宁姑娘,你走在我身后,可以避风。”
风极大,吹到身上,身出阵阵寒意。宁仪韵被大风吹着,身上起了鸡皮疙瘩,片刻功夫,这冷意便钻皮肤里钻了进去,宁仪韵便觉得身子里头也起了寒意。
她朝乔安龄看了一眼。
乔安龄只一笑说道:“走吧,跟好我。”
说罢,乔安龄便转过身,迎着风,往下山的路走。
宁仪韵亦步亦趋的跟在乔安龄身后。
风把乔安龄的袖口吹得鼓了起来,将他直缀的下摆,也吹了起来。下摆和袖口在风里急切的摇摆,发出朔朔的声响。
宁仪韵躲在乔安龄身后的一片儿空间,竟感觉不到疾风来袭。
她望着乔安龄高大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山道不长,走了一会儿,两人便回到了山脚下的凉亭。
刚到凉亭,雨就稀稀落落的下了。
定安侯府的马车及时驶了过来,乔安龄便请宁仪韵上了马车,将她一路送回了珍珑棋馆。
宁仪嘉回了宁府,就被宁卢氏叫到了清宜院的厢房。
“仪嘉,快过来,”宁卢氏见宁仪嘉进了门,就拉住了她的手,把她拉到身边。
“娘,你这么急着喊我过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宁仪嘉疑惑道。
“有,有,有急事,”宁卢氏一脸的笑意,说道,“快坐下。”
宁卢氏把宁仪嘉拉到圆桌边,按了按她的肩膀,把她按到座位上,自己在旁边的另一个座位上坐了下来。
宁仪嘉见宁卢氏一脸喜气,不禁问道:“娘,究竟是什么事啊?”
“仪嘉啊,娘帮你寻了一户好人家,”宁卢氏说道。
“啊?”宁仪嘉讶异了喊了一句。
“啊什么?娘觉得这户人家不错,这后生也不错。娘跟你说道说道啊。”
闻言,宁仪嘉脸微微红了一些,说道:“嗳,娘,我听着。”
“是吏部侍郎李大人的长子,”宁卢氏说道,“这李大人啊,是吏部侍郎,正四品的官,品阶比你父亲高上一些,你嫁过去,也算是高嫁。
这李大人的长子啊,名叫李贤州,今年十九岁,比你大三岁,年纪正是相当。
你别看他才十九岁,今年已过了殿试,已经是进士了,名次我也打听过了,在一百名左右,虽然算不得顶尖,也算可以了。
他明天就开始当官了,吃皇粮,拿俸禄。”
“是什么官职?”宁仪嘉问道。
“原本啊,像他这样,刚刚考出科举,名次又算不得顶尖的新科进士,是要外放到地方上去做官的,不能留京。
但他的父亲李大人就是吏部侍郎,吏部就是管天下官员调度的,靠着他父亲的关系,李贤州不用去地方上熬,直接进了吏部。
当了一个吏部的书实,正七品的。”
“七品?”宁仪嘉低了低头,“品阶有些低了。”
宁卢氏呵呵笑了起来:“刚刚进官场,这品阶自然是高不了的,但是别忘了,他爹是吏部侍郎,只要他认认真真的干事,不要出什么大差错,将来有了资历,升到个五品应该没关系。”
宁仪嘉默了默:“是嘛。”
她心中暗道,就算是正五品,也不算什么大高,她爹宁贺就是个正五品的官,还不就是个普通的官员,在京城里一抓一大把。
“最主要啊,那后生我见过,”宁卢氏接着说道,“年纪不大,看着就觉得稳重踏实。
娘打听过了,他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嗜好,是个夫君的好人选。”
宁仪嘉低着头,不说话。
宁卢氏便接着说道:“过一会儿,那李大人会带着他的儿子李贤州来拜访你爹。你就躲在屏风后面看着,悄悄的看上那个后生一眼,看看是不是看的上眼。”
宁仪嘉沉默了片刻,点了下头:“好,娘亲。”
母女刚刚说完话,门口佟妈妈就喊了进来:“夫人,大小姐,外院那边儿派了管事通传,说是吏部侍郎李大人来了,让夫人和大小姐去一次。”
“嗳,来啦。”宁卢氏朝外头喊了一句。
她乐呵呵的拉起宁仪嘉的手,说道:“仪嘉,走,跟我去正堂看看。”
“好,娘。”
宁仪嘉应了一声,站了起来,跟着宁卢氏去了正堂。
一路上宁卢氏满面春风,宁仪嘉神色淡淡,默默不语。
出了二门,宁卢氏带着宁仪嘉从正堂的后门,走进正堂,躲在正堂里事先摆好的一架山水木雕屏风之后。
宁卢氏向宁仪嘉使了个眼色,让她偷偷的看上一眼堂中的景象。
宁仪嘉点了一下,放轻了步子走到屏风的边缘处,朝外看了一眼。
这一眼,宁仪嘉十分失望。
堂中坐了三个人,除了她爹宁贺以外,还有一老一少。
宁仪嘉心里清楚,这老的就是吏部侍郎李大人,而这年轻人应该就是宁卢氏刚才同她说的,李大人的嫡长子李贤州了。
这李贤州长的确实老成持重,而且过于老成了,说是只有十九岁,看着却有二十五六。
长相也是平平,国字脸,小眼睛,皮肤有些黑,跟“翩翩公子”没有人任何关系,反倒是像农家子。
说好听了是朴实憨厚,说不听就老气平庸。
这相貌宁仪韵是极为不满的。
她不再看堂中的情景,向宁卢氏使了眼色,便又从后门径直出了正堂。
宁卢氏连忙提步跟上。
母女二人一出正堂,宁卢氏就问道:“仪嘉,你觉得如何啊?”
宁仪嘉说道:“看着有点显老,而且,这相貌也太,太朴实了些。”
宁卢氏笑道:“娘知道,女儿家都喜欢俊俏的后生。
不过嫁人是过日子,你找一个生得好看的有什么用,要找一个可靠的,老实的,能同你一起安心过日子的,才好。”
“你觉得他老相,娘却觉得他老成持重,你觉得他太朴实,娘觉得这叫踏实,这样的夫君哪里去找?”宁卢氏说道。
宁仪嘉心里依旧不乐意,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娘,您让我再仔细想想吧。”
“好,好,你仔细想想。你再仔细想想娘说的话啊,”宁卢氏说道。
“嗳,”宁仪嘉轻轻点了下头。
宁仪嘉回了自己的屋子,却是越想越不是滋味。
李贤州的父亲李大人是个四品官,虽说比她父亲李贺的高位高,但也算不得高官。
在大楚朝,从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算得上高官。四品到从三品虽然只差了一级,但这一级却是仕途上很重要的一级,是高级官员和普通官员的分水岭。
大部分为官者都会永远止步在四品官,升不到这从三品。
这吏部侍郎李大人,看上去年纪也不小了,想升到从三品,可能性不是很大。
至于这李贤州,官位只有七品,这个官位在京城里算是个芝麻小官了。
宁仪嘉本就嫌弃李贤州官职低,后来一看到真人,竟发觉他长相如此寒酸老相。
虽然宁卢氏说得对,女子找夫君,找个靠得住的,人品好的,才是最重要的,可是面对这样寒酸平庸的相貌,让她如何欢喜的起来?宁仪嘉想到了今天在随云山上看到的乔安龄。
她心里清楚,以她现在五品官嫡长女的身份,想嫁入定安侯府是绝对不可能的。
若是他爹能顺利升到从三品,成为大楚朝的高官,那作为高官之女,她也许还有那么一丝儿微弱的希望。
但是现在,她爹宁贺没能够升迁,她这一丝儿微弱的希望便也没有了。
如果从来没有过希望,也就罢了,可是她却有过一丝儿希望的,她心里也曾想万一她侥幸抓住了这一丝儿的希望,她也曾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风光大嫁定安侯府。
这曾经有过的一丝儿希望,让现在的她她心生不甘。
想想位高权重的定安侯,再想想七品小官的李贤州。想想相貌堂堂,风采翩翩的定安侯,再想想相貌平庸的李贤州。
宁仪嘉接受不了,她无法平复心中的不甘,着实意难平
一想到随云山的情景,宁仪嘉眉头皱了起来。
今日,在随云山上,定安侯乔安龄是和宁仪韵在一起的。
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块儿?
这个疑惑,宁仪嘉在随云山上看到乔安龄和宁仪韵时就已经有了,只是她也不好直接问。
现在想想,她心里更加疑惑。
当时,她在远处就看到了宁仪韵和乔安龄,见到他们二人似乎十分熟稔,甚至还颇为亲热。
她还看到宁仪韵要摔倒时,乔安龄还揽住宁仪韵的腰。
他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之间为什么这么熟。
宁仪嘉抬了头,向身边的芸香问道:“芸香,今儿在随云山,你也看到了定安侯和仪韵了吧。”
“婢子看到了,”芸香说道。
“看上去,定安侯和仪韵很熟悉,说话间,似乎也很,很亲热的模样。定安侯还去扶了仪韵。
你说,这定安侯和仪韵怎么会在一起?他们又怎么会那么熟悉?”
“小姐,婢子也觉得奇怪来着,”芸香说道,“您说,会不会是二小姐,使了计,用了什么手段,勾引了定安侯。”
“因为不会吧。”宁仪嘉迟疑道。
“怎么不会了?”芸香说,“二小姐长得那样美貌,定安侯又正当年纪,若是二小姐使些手段,说不定定安侯就招架不住了。”
“可是仪韵她为什么要勾引定安侯啊?”宁仪嘉说道。
“还能为什么?”芸香说道,“还不是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可是,定安侯的门第,那么高,连我都……仪韵怎么可能嫁得进定侯府,她难道想做妾不成?”
“那婢子就不知道了,有可能是二小姐想搏一搏。听说,定安侯府的老夫人现在不管事儿了,定安侯的父亲早就过世了,娶谁过门,还不是定安侯说了算。
说不定啊,这二小姐,想搏上一搏,若是能勾引的定安侯犯了糊涂,让定安侯色令智昏,把她娶进了门,那她可就从麻雀变成凤凰喽。”芸香说道。
宁仪嘉喃喃说道:“仪韵她能成吗?”
“不能成,又如何?”芸香道,“二小姐又没什么损失,勾引不成,再换一个目标就是。利用自己的美貌,嫁进一户好人家。”
“这,应该不会吧,她也不怕坏了名节。”宁仪嘉轻声道。
“我看,定安侯和二小姐看着虽然熟稔,举止也亲密,倒也没有真的逾越了规矩,就算定安侯揽了二小姐的腰,也是因为二小姐要跌倒。
他们两个也没在林子里做下那见不得人儿的事儿,算不得坏了名节。”
芸香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再说了,这年头,会被美色迷昏了头的男人多得是,就二小姐那样的相貌,男人们还不都赶着上,还顾不了别的。”
“你这丫环,什么男人男人的,这也是你一个姑娘家能说得,说的好像你认识很多男人一样,”宁仪嘉斜了一眼芸香。
“婢子虽然没认识多少男人,但婢子可以听人说呀,”芸香说道。
“你这都听谁说的?”宁仪嘉说道。
“府里的妈妈们,都这么说,”芸香说道,“小姐,我觉得那些妈妈们说的没错,你看宁安侯那般的人物……”
芸香凑到宁仪嘉身边,轻声道:“这定安侯,婢子在宁府里也是见过的。
婢子看他,虽说对人都谦恭有礼,但总是透着股疏离之意。您在看他和二小姐亲密的劲儿,怕真是被二小姐的美貌勾着了。
谁让二小姐生得这般绝色,受不住勾引也是有的。”
宁仪嘉说道:“好了,你这丫头,别说这些了,妈妈们说的这些浑话,你听听,入了耳也是了,这些话不是姑娘家该说的。”
“是,小姐。婢子省得,婢子只在小姐面前说,旁人面前,婢子是不敢说的,”芸香说道。
宁仪嘉点了点头,她嘴上虽然没有同意芸香的说法,但是心里却是认同了的。
难道宁仪韵真的使了勾引人的手段,想要凭着自己的美貌,飞上枝头当凤凰。
她想到了宁仪韵的相貌。皮肤白得像雪,细得玉,嫩得仿佛掐得出水。双眼就是桃花含着露珠,娥眉弯弯,嘴唇不点而红,饱满丰润。
尤其是那身段,怎么能长得那么妖娆?细腰捻得如弱柳,该丰腴的地方却又丰腴得很。
这样一副好相貌,怎的就没有长到她的身上?
若是长在她身上,她便也有可能攀上高枝,嫁到定安侯府,至少她不用嫁给那个相貌平平的七品芝麻小官了。
相貌一直以来都是她心中的痛处,她相貌平庸也就罢了,可偏偏有一个相貌这么好的庶妹。她一直羡慕她的,现在她面临说亲这样的大事,她也开始妒忌她。
她娘当年毁了苏芝如的容貌,怎么没有连宁仪韵的相貌一起毁了呢。
——
杜舒玄回了国子监后不久,钟亦青就又来找他了。
“杜先生,您回来了。”钟亦青在杜舒玄教舍的门口,喊了一句。
“回来了,门没栓,你进来吧。”杜舒玄说道。
“嗳,来了,先生。”钟亦青推开了房门,手里拿着棋谱。
“我刚刚来寻先生的时候,先生还没有回来,方才路过,看到先生的屋子里掌了灯,就知道先生回来了。
所以,我就去拿了棋谱,求先生为我答疑解惑。”钟亦青说道。
“好,早上没有来得及跟你解答,哪个不明白,我给你讲解一下。”杜舒玄说道。
钟亦青眼珠子咕噜一转说道:“先生一早就出门了,这到了天黑才回来,同我那未来的师母,相处如何?”
杜舒玄说道:“又瞎说。”
钟亦青虽然性子跳脱,但是天生聪慧,他每次提到那珍珑棋馆掌柜的外甥女,自己的老师杜舒玄就会又羞又恼。
这反应,分明就是被他说中了心事。
他知道杜舒玄性子温和,脾气极好,不会真的气他。
他也是真心关心他的老师,这个弱冠了好几年,一心只晓得做学问,到现在还没有说亲的老师。
这回好不容易开了窍,他也希望他的老师能终成所愿,报得美人归。
“我可没有浑说,先生确实是从早上就出门,到现在才回来,可不是见了人家一整日?”钟亦青说道。
“没有,一上午都排着队。”杜舒玄脱口而出的否认。
钟亦青眼睛一亮:“杜先生真的去醉霄楼买饼食了?”
杜舒玄自知失言,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说道:“你哪个棋谱看不明白?”
“先生告诉她了,你中意她,为了讨好她,给她买醉霄楼的饼食?”钟亦青腆着脸说道。
杜舒玄叹了一口气,沉默半晌,说道:“我没有说,只说是学生们给的多余的,我怕她不肯收。”
钟亦青一愣,随即道:“先生,你这样行事,宁姑娘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你的心意,您这么行事,怎么跟人家共结连理。
宁姑娘长得那样好看,您如果总是……哎,等哪天她定了亲,嫁了人,您就追悔莫及吧。”
杜舒玄突然脸色一变,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到底是哪个棋谱不明白?”
钟亦青将手中的棋谱递给了杜舒玄,嘟囔了一句:“皇帝不急急太监。”
“是这个棋谱?”杜舒玄问道。
“就是这个。”钟亦青道。
“好,我看一下,”杜舒玄说道。
……
这天夜里,杜舒玄辗转难眠,他的脑海中,反复响起钟亦青说的话。
“等哪天她定了亲,嫁了人,您就追悔莫及吧……”
“等哪天她定了亲,嫁了人,……”
“定了亲,嫁了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