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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过了几日。
这日,国子监没有围棋课,杜舒玄不必给学生们上围棋课。
一大早,杜舒玄便出了门,他又去了一次醉宵楼,去排队买醉宵楼的糕点饼食。
前几日,钟亦青跟他说,若是他再不让宁仪韵知道他的心意,等有一天宁仪韵定亲了,嫁人了,他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句话,让杜舒玄让后怕了许久,所以,今日趁着没有课,杜舒玄就来醉宵楼排队饼食,
排在醉宵楼糕点饼食窗口前,杜舒玄心中暗暗下了决心,今日,他要告诉她,这些饼食是他特地给她买的,是他在人龙之中,排了半天的队,特地给她买的。
杜舒玄在醉宵楼窗口前,从早上站到了中午,买了几包饼食糕点。
他拎着这几包饼食糕点,一路走了珍珑棋馆。
进了珍珑棋馆,他在大堂里环视了一圈,终于在两楼,楼梯转角的位置,看到了宁仪韵。
他咬了咬牙根,提了一提手中的食盒,朝楼梯的方向走过去。
人还没有走到楼梯口,脸颊上已经泛起了红云。
他稳了稳心神,顾不得发烫的脸颊,踏上了楼梯。
宁仪韵正在看大堂中的情景,见大堂之中井然有序,有条不紊,便寻思着去一次中常街附近,将她上次看上的铺面定下来。
正要走,就听到有人喊她。
“宁姑娘。”
宁仪韵扭头一看,只见杜舒玄正提着一个食盒,沿着楼梯,向她走过来。
她微笑道:“杜先生来了啊。”
杜舒玄深呼了一口气,加快了步子,走到了宁仪韵的身边。
——
这时,珍珑棋馆的门口,出现了两个女子,一个是宁仪韵同父异母的姐姐宁仪嘉,另一个则是她的丫环,芸香。
“芸香,这里就是珍珑棋馆了。”宁仪嘉说道。
“是啊,小姐,看着还挺大的,”芸香说道,“小姐,为什么我们要到珍珑棋馆来?这珍珑棋馆是下棋的地方,您瞧,满屋子的人都在下棋呢。
今儿早上,您不是跟夫人说,整日待在府里觉得闷,所以要出门走动走动,要上街来看看嘛。
这街上有好些布料店,金店,小姐,咱们不去那些店,为什么偏偏要到这个珍珑棋馆里来?”
“没什么,就是想来看看而已,”宁仪嘉说道,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进这个珍珑棋馆,也许只是想看看她这个姿容绝色的庶妹,现在究竟如何。
“走吧,咱们进去吧。”宁仪嘉说道。
两人走进了珍珑棋馆。
珍珑棋馆里人很多,几乎满座,宁仪嘉和芸香进珍珑棋馆的时候,正好有人离开了,宁仪嘉和芸香便坐到了正巧空出来的棋桌边。
“小姐,这珍珑棋馆还有茶水的。”
芸香说着,向不远处的一个伙计招了招手,把伙计招到了跟前,问他要了两杯茶。
伙计听了吩咐,手脚伶俐,麻利的给宁仪嘉和芸香上了两杯茶。
宁仪嘉的目光在大堂里环视了一圈,看到了站在两楼楼梯口的宁仪韵。
她也看到了宁仪韵身边的杜舒玄。
宁仪嘉是闺阁中的女子,她并不认识杜舒玄,然而,她却见杜舒玄眼清目秀,身长玉立,气质章成,看得出来,他不是什么市井之徒,比一般的官宦子弟,还有多几分儒雅之气。
而他正目光专注的看着宁仪韵。
——
“杜先生,你来了啊。”宁仪韵说道。
“恩,今儿国子监没有围棋的课业,我也不用给学生们,就过来了。”杜舒玄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宁仪韵点头道。
“嗳,”杜舒玄点了点头道,“宁姑娘,其实我一早就出门了。”
说罢,杜舒玄打开手里的食盒,接着道:“这食盒里,是醉霄楼的糕点饼食,是,是给宁姑娘的。”
宁仪韵朝杜舒玄的食盒里一看,里面果然放着几包油纸包好的几包东西,油纸上赫然印着醉霄楼的红印。
宁仪韵讶异的问道:“杜先生又有多余的醉霄楼饼食了?
醉霄楼的饼食十分难得,上次杜先生已经给我好几包,我这心里已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回,我哪好意思再拿?
杜先生实在太客气了,这饼食我实在不好意思收了。”
杜舒玄见宁仪韵拒绝,心里就着急起来:“还请姑娘收下,这些饼食不是我学生送的,也不是我多余的。
是我自己买的。”
宁仪韵不禁问道:“杜先生自己买的?”
“嗳,我自己买的,”杜舒玄脸颊上越来越热,“我今儿早上,一早就出门了,出门了之后,我先去了一次醉霄楼,去醉霄楼的饼食排了队,为的就是给宁姑娘买饼食。”
“啊?”宁仪韵怔了怔。
杜舒玄脸上烧得发烫,他见宁仪韵双眼瞪大,朝自己看,眼里流露出疑惑之色。
他连忙垂了眼眸:“我见宁姑娘喜欢吃醉霄楼的饼食,便去醉霄楼买了一上午的队,给宁姑娘,买饼食。”
“杜先生排了一上午的队?”宁仪韵。
“嗳,”杜舒玄说道,“只要姑娘收下,喜欢吃,我这长龙就算没有白排了。”
杜舒玄憋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宁姑娘,我排队买饼食给你,也是有私心的。”
“私心?什么私心?”宁仪韵讶异道。
“我的私心是,我想,想讨你欢心。”
宁仪韵愣住了。
杜舒玄说完这些话,抬起星目,朝宁仪韵看去,看见宁仪韵呆呆的发着愣,桃花眼眨巴了一下。
那模样让杜舒玄的脸更红了,他觉得自己脸上热的像是被上好的无烟碳烧着了一样。
他把食盒往宁仪韵手里一塞:“这些饼食都是给宁姑娘的,宁姑娘你收好。
饼食已经送到了,宁姑娘,你先忙着,我先告辞了。”
说罢,他便转身下了楼,蹭蹭蹭蹭的下下到了一楼。
下了一楼,他又一步不停留的直接出了珍珑棋馆的大门,落荒而逃。
宁仪韵看着仓惶而逃的杜舒玄的背影,愣在了原地。
宁仪韵呆呆的看着杜舒玄颀长的背影落荒而逃。她一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杜舒玄在醉霄楼的饼食窗口前,排了一上午的队,就是为了给她买饼食,而给她买饼食,又是为了讨她欢心。
想起他面红耳赤、目光温柔的模样,宁仪韵终是明白,她是被人表白了。
杜舒玄方才是跟她表明了心意。
宁仪韵心道,在她心中,杜舒玄是值得尊敬的围棋圣手,是为人师表的国子监博士,性子温和,对学生极好,待棋友和她也十分和善。
她钦佩他世人无出其右的棋力,尊敬他的人品,欣赏他的性格,感激他时常来珍珑棋馆为棋友们指点棋局。
然而,说道男女之情,她却是没有的。
也许是因为她对杜舒玄没有男女之情,所以对他的情意,她也一直没有察觉。
也许是因为杜舒玄平日里太会腼腆害羞,之前从来没有表现出来。就算今日,他向她表明心迹,也说得隐晦。
对于这份情意,她大概是无法回应了。
可是这杜舒玄,连给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这么匆匆跑了,她连拒绝的话都没机会说出来。
宁仪韵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下次见到他,她得跟他说白才行。
——
宁仪嘉坐在大堂里,将两楼楼梯口的情景,看了个一清二楚。
宁仪韵身边的那个男子脸带羞意,目中含情,将一个食盒塞到了宁仪韵的手中,随后又一脸通红的离开。
这分明一个动了春心,入了爱河的青年男人。
她远远看着正站着发呆的宁仪韵,看着她明艳的五官,明眸似水,红唇饱满,她心中泛起一阵妒意。
是了,宁仪韵就是仗着自己生得妖娆,惹得那些个男人神魂颠倒。
个个都中了她的迷昏汤了。
那定安侯八成也是被宁仪韵勾引的,才会与她如此亲密。
不就是有一副勾人的驱壳嘛?
宁仪嘉心道,可是这驱壳为什么偏偏长在这个低贱的女子身上,为什么她没有,若是她有这样的相貌,又怎么会和那相貌寒酸的七品官相看亲事。
不就是有一副好相貌吗?
可她看着那眼,那眉,那唇,心里就发堵,心里就有气。
宁仪嘉喘了两口气,手不由的扶到了茶杯上。
突然,一阵烫痛从掌心传来。
宁仪嘉忍不住“哎哟”了一声,连忙把手从茶杯上拿开。
“小姐,小姐,您没事儿吧。”
芸香立刻抓住了宁仪嘉的手,摊开一看,掌心已经被烫红了。
“不碍事了,”宁仪嘉说道,“刚刚不小心,摸上那个茶杯,被烫了一下,不过手立刻就挪开了,现在已经不疼了。”
芸香对着宁仪嘉的掌心使劲的吹了两口气,见掌心的烫红,很快淡了下去,这才放心下来。
“小姐,你小心着些啊,这一杯热茶滚烫滚烫的,你若是想喝,托着杯托,小啜几口,可不能直接把整个手掌扶在杯子外面。
现在这杯子也是烫得很,碰不得的。”
“嗳,我省得的。”
宁仪嘉点着头,目光盯着杯子里面看,杯子里茶叶沉浮,茶汤纯净,这珍珑棋馆的茶应该是不错的。
不过宁仪嘉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
这茶水应该很烫吧,宁仪嘉心道,自己这么在杯子外面一摸,自己手上的肌肤就红了,若是里头的热茶……里头的热茶,泼在人的脸上……
宁仪韵的生母不就是因为被泼了一碗滚烫的热茶,所以被毁了容貌了吗。
若是这一碗热茶,泼到宁仪韵的脸上,那这张惯会勾引男人的脸,这张让她看了就生气的脸,也会被毁。
是了,那脸那么娇嫩,一杯热茶,一定能毁了那人的相貌。
宁仪嘉心道,宁仪韵虽然已经离开宁府了,但自己终究是宁仪韵血缘上的姐姐,若是自己让伙计喊宁仪韵过来见一见,宁仪韵必定会过来的。
等宁仪韵走到棋桌边,她就立刻将茶杯里的茶水全都泼到她的脸上,那么宁仪韵的脸一定会毁了的。
宁仪嘉的手,握住了自己腰间的环佩,她的手攥的有些紧,环佩的边缘硌得她掌心有些发疼。
不行,这样行不通的。
她娘亲宁卢氏是在自家府里用滚烫的茶泼了苏芝如的脸,那是当家主母发作小妾。可是,若果她在这珍珑棋馆用热茶泼了宁仪韵……
那便是在大厅广众之下伤人了。
在大庭广众之下用热茶泼人,还是自己血缘亲妹妹,那她一辈子的名声就毁了,而且,还会被官差捉了去衙门。
不行,宁仪嘉的手慢慢松开了腰上佩戴的玉环。
倏地,她又攥紧了。
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错过这样一个可以毁她容貌的好机会。但是,此时此地,却又实在不适合。
宁仪嘉心里正挣扎着,耳边突然传来了芸香的声音:“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这茶水里有脏东西啊,您已经盯着这茶水很久了。”
宁仪嘉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恩,恩,我在看这是什么茶?”宁仪嘉说道。
她抬起头,再次看向两楼的楼梯口,哪里还有宁仪韵的影子?人早就不见了。
回过神来的宁仪嘉,松了一口气,
幸好,她没有因为一时冲动,做错了事,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她看着空无一人的二楼楼梯转角,心中却莫名生出一分遗憾了。
可惜了,可惜她终是没能毁了宁仪韵的容貌。
“小姐,这珍珑棋馆我们来也来了,坐也坐了,小姐是准备在这里喝茶,还是下棋啊?”芸香说道,“如果是下棋,那婢子可是不会的。”
“走吧。”宁仪嘉说道。
“啊?什么”芸香惊讶道。
“走吧,今儿出来是去街市逛的,又不是来下棋的,”宁仪嘉说道,“你不是说,这隆升街上,到处都是布料店和金店,何必待在这棋馆里?”
说罢,宁仪嘉便起了身,往大门外走,芸香连忙跟了上去。
宁仪嘉带着芸香在隆升街上逛了大半日,采买了几匹布和几件头面首饰,便回了宁府。
一进宁府,宁仪嘉就发现,府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府里的婆子们和丫环们,一个个儿的神色凝重,就像府里出了什么事一样。
宁仪嘉喊了一个路过的粗使婆子,问道:“这府里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你们怎么一个个儿的,神色那么凝重?”
粗使婆子说道:“老奴也不知道详情,只知道老爷和妇人,闹了别扭。
老爷现在火气大得很。”
“啊,什么?老爷火气很大?”
宁仪嘉十分讶异,她爹和娘,感情算不得多好,但也算相敬如宾,她很少看到她爹娘大吵大闹,就连她娘先斩后奏,打发了他爹的小妾,他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就算了。
今天她爹娘怎么会闹了别扭,又有什么事,会让她爹大动肝火?
“回大小姐,老爷这会儿火气正大着,已经发作了好几个下人,那几个下人都被打了板子,就在外院门厅那儿打的,打得皮开肉绽的。”
那婆子继续说道:“现在府里的下人都战战兢兢的,连话都不敢说,就怕说了什么话,被老爷挑了错处,要挨上一顿板子。”
宁仪嘉有是惊讶,又是担忧:“知道了,你退下吧。”
说罢,她又转头对芸香说道:“芸香,咱们快去清宜院看看,我爹和我娘究竟是怎么了?”
“是,小姐。”芸香答道,
主仆二人提着裙子,连走代带跑的去了清宜院。
一进清宜院,宁仪嘉心里就是一沉。
门口那些仆人只是神色凝重,清宜院的下人们个个都是哭丧着脸。
院子里没了平日仆从往来忙碌的景象,丫环婆子们都三个五个的站着,脸色难看,互相之间偶然说上一两句。
众仆人看到宁仪嘉过来,就纷纷上来行礼。
“小姐。”
“大小姐。”
宁仪嘉说道:“我刚才听说,老爷和夫人闹了别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下人们互相对视了几眼,一个老婆子上前答了话。
“回二小姐,老爷和夫人确实闹了别扭,我们也知道老爷夫人究竟怎么了?”
宁仪嘉问道:“那你们知道什么?把你们知道的都告诉我。”
叶妈妈站了出来:“大小姐,是这样,今儿下午,老爷气冲冲的进了清宜院,把清宜院里所有的下人,除了贴身伺候夫人的佟妈妈以外,都叫到清宜院的院子里,让我们跪在这院子里。
我们跪在院子里,老爷便进了正屋,和夫人吵了起来。
老爷和夫人吵架的时候,门是关着的,我们在这里跪着,离正屋有些远,听不清老爷夫人说了什么,只听见了屋子里,时不时发出极大的响动。”
“什么响动?”宁仪嘉问道。
叶妈妈迟疑了一下说道:“应该是,应该是,砸东西,扔家什的响动。”
“砸东西?”宁仪嘉惊讶道,竟然闹得这么厉害。
“是,小姐,就是砸东西的声音,”叶妈妈说道。
另一个婆子说道:“老爷出来的时侯,又到院子里把我们骂了一顿,说我们整个清宜院的下人全都失了职,要罚我们。
老爷说,要将我们整个清宜院的下人,打板子的打板子,发卖的发卖。”
那婆子说着普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求大小姐去跟老爷求求情,老奴一把年纪了,若是打了板子,这一条老命也就没了。
老奴在清宜院里当了一辈子的差了,被发卖了,还能怎么活?
老奴真的不知道老爷和夫人为什么会闹成这样,老奴在这清宜院里当差了那么多年,勤勤恳恳的,没出过什么岔子,求小姐开恩。”
清宜院里的下人们,纷纷跪到了地上。
“求小姐去给老爷求求情。”
“求求大小姐。”
宁仪嘉说道:“你们先别急,这件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先进去问问我娘亲。”
那婆子迟疑了一下,说道:“小姐,夫人不在清宜院里。”
“我娘不在清宜院,那她在哪里?”宁仪嘉问道。
“这,这,夫人在,夫人在……”那婆子说得支支吾吾的。
“在哪里?”宁仪嘉急道。
“回小姐,”叶妈妈回道,“老爷命人将夫人和佟妈妈妈妈关到了柴房里,现在夫人和佟妈妈在柴房里。”
“什么?”
宁仪嘉惊呼了一声,转身出了清宜院的门。
“走,去柴房。”宁仪嘉对芸香说道。
“嗳,是,小姐。”芸香连忙应了一声,跟上了宁仪嘉的脚步。
宁仪嘉提了裙摆开始跑,一路跑,跑到了柴房门口一看,只见柴房门紧紧闭着,门口落了锁,两个护院站在门口看着。
宁仪嘉走上前,对那两个护院说道:“把门打开,我要见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