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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白老太太爱听, 满意的点头,“对, 祖宗庇佑,咱们白家的孩子有福气。”拉过白玉格的手摸娑着,笑得见牙不见眼。
白大太太心里咯登一下,忙问道:“弟妹,那几个纨绔子弟是什么人?这京城里贵人多, 若是招惹了那些嚣张跋扈的王孙公子, 不是玩的。”
白晨光任司经局洗马,从五品官员,白大太太知道这个官儿在京城不算什么,深恐白玉茗、白玉格这姐弟俩少不更事, 替白家惹下大麻烦。
白大太太的担忧, 贾冲自然明白, 忙陪笑道:“大伯母请放心。因着苏鹤青一事,那几个纨绔都快吓晕了, 再三央求小侄, 让小侄替他们守口如瓶呢。这些人是不敢生事的。”
“如此。”白大太太似信非似, 含笑道。
白玉茗支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 也没听到会有什么样的奖励, 未免有些失望。
淘气淘出来的功劳也该有奖励才对嘛。
青竹地盘花门帘轻轻被掀起来, 白大太太的侍女书香快步进来, 曲膝行礼,“大太太,大爷回来了,还有几位宫里的小内侍一起的。大爷说,烦大太太打点赏封。”
白老太太和白大太太同时一惊,“宫里的小内侍一起的么?”白老太太心里着急,嗔道:“大郎他就是个书呆子,出门常常连个钱袋也不带着。老大媳妇你快瞧瞧去,到底是什么事。”白大太太忙答应了,“是,母亲。”向平阳侯夫人告罪,“对不住,失陪失陪。”
平阳侯夫人笑道:“老姐姐,我猜令郎一定是得了陛下的御赐之物了。”白老太太又惊又喜,“真的么?承你吉言。不瞒你说,自打亡夫去后,我家多年没有这份殊荣了。”
白老太爷医术好,他活着的时候白家也是常常能得着皇家赏赐的。老太爷去世后,白晨光和白熹初入仕途,官位不高,这样的荣耀就和白家没相干了。
不多时,白大爷和白大太太夫妻二人一前一后进来,见礼寒暄,落了座,白大爷一脸迷惘的道:“今日到内庭面圣,陛下赐了四匹宝马良驹,让我每天洗洗……”
“噗……”白玉茗、白玉格笑的不行了。
白玉莹、贾冲也乐,但在长辈面前不敢失态,竭力忍耐,也是辛苦之极。
白老太太和白大太太这个纳闷,“陛下有赏赐,那是天大的喜事。可陛下赐了四匹马,让你每天清洗,这……这有什么深奥的含义么?”
沈氏是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恐白老太太知道了责怪她没把白玉茗教好,以至于白玉茗在外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忙笑道:“既然圣意如此,大哥以后每天洗洗马,也就是了。”
“对,我只管洗就是了。陛下旨意如此,做臣子的只要照做便是。”白大爷赞成。
白大太太遇事就爱多思多想,心思不定,“洗马,亦作先马,本为太子的侍从官,出行时为前导,故名。现职责虽是掌管图书典籍,官名还是秦汉之时传下来的。陛下命大爷洗马,是不是……”是不是和这官名有关?
“大伯父,我知道了!”白玉茗笑嘻嘻的道。
“你这孩子知道什么了?”白大爷没女儿,喜欢白玉茗这机灵活泼的侄女,微笑问道。
白玉茗两眼亮晶晶的,“大伯父,您觐见陛下的时候,雍王府的世子是不是也在?”
白大爷惊讶点头,“对,他在。可茗儿你怎地知道?”
白玉茗见果然猜中了,得意的咧咧小嘴,接着问道:“大伯父,陛下接见您的时候,一定是龙颜大悦,开怀大笑,对不对?”
白大爷是个老实人,“咦”了一声道:“茗儿你怎地又知道了?陛下确实笑过数回。”
白玉茗想到一件事,“陛下不只赏赐大伯父,也赏赐那个雍王世子了,对不对?他的赏赐一定要多得多!”
白大爷笑,“世子爷是陛下的亲孙子,他在陛下那里有赏赐,大概是常事吧。单论今日之事,世子爷确实受赏颇多,陛下赐了他数匹极品美玉雕成的骏马,有红玉,有墨玉,件件是珍品。”
白玉茗瞪大双眼。
气死人了!这个冰山世子故伎重施,又借着她来发财了!明明好事是她做的,好话是她说的,这个坏蛋献宝似的献到陛下面前,赏赐全是他得了!
“他得到的玉马值钱,还是大伯父得到的真马值钱?”白玉茗气鼓鼓的追问。
白大爷正色道:“茗儿,御赐之物,岂能以值钱或是不值钱来区分?”
“是,侄女口误了,口误。”白玉茗何等机灵,连忙改口,“大伯父,其实侄女是在关心国计民生啊,想知道是美玉精雕而成的马儿更有价值,还是真的宝马良驹更有价值。”
白大爷神色缓和了,温声道:“黄金珠玉,饥不可食,寒不可衣,自然是真马更有价值。”
“这样我心里就舒服了。”白玉茗小声嘀咕。
“哎,莫跟大伯拗着。”白玉格踱步过来,小声提醒。
白玉茗以袖掩口,声音低低的,“那个冰山世子爷拿咱俩的话取悦陛下,他得的赏赐若是比大伯多,你说有没有天理。”
她话中的不服气白玉格自是听得清清楚楚,知道她也不喜欢那俊美却可恶的世子爷,心中一阵舒坦,低笑道:“方才咱们还在为挨不挨打犯愁呢,眼下不但不用犯愁,还有功劳,赚了。”
白玉茗喜笑颜开,“可不是么?不用挨打就很好了!”
她这么一笑,恰似一朵白色山茶花迎着醉人的春风徐徐绽放,晶莹剔透,清丽难言。
还是小女孩儿的年纪,可她天生丽质,已有了慑人心魄的娇美。
平阳侯夫人把白家的孙子孙女夸了又夸,又亲自给白大太太等人送了请贴,邀请到了那一天同到平阳侯府松散半日。平阳侯府来往的全是公侯府邸、高门大户,请贴自是难得的,白老太太、白大太太满心欢喜。
平阳侯夫人和贾冲祖孙二人告辞之后,白玉茗把平阳侯夫人给的见面礼交给了沈氏。沈氏打开精美的檀木盒子,见盒子里静静躺着支水头极好的透雕水芙蓉羊脂玉发簪,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
这发簪雕工之精、意境之美暂且不说,单说这极品的羊脂美玉已是难得之至了。这样的发簪,不是白玉茗这样的身份配戴的。
“小孩子戴这个,太奢侈了。”沈氏眉头微皱。
白玉茗忙道:“对,我那么淘气,好东西给我也是糟蹋了。”大概是对这玉簪的珍贵之处不了解,竟是丝毫也没有留恋舍不得的样子。
沈氏知道白玉茗没见识,不识货,微微笑了笑,道:“我暂且替你收着吧。等你长大,便好戴了。”
白玉茗把这一看就值不少钱的发簪交了上去,心中一松,和白玉格一起溜出去看当今皇帝赐给白大爷的宝马。
总共四匹,全是少见的良驹,其中两匹是高头大马,两匹是未成年的小马驹。小马驹一黑一白,黑的毛色如墨,白的胜如白雪,两匹小马驹都漂亮神气极了。
白玉茗瞧瞧小黑马,瞧瞧小白马,越瞧越爱。
白大爷正拿着刷子替马儿洗澡,白玉茗、白玉格围着他转来转去,“大伯父,这小马驹可真稀罕人啊。”
白大爷从没给马洗过澡,拿着个刷子刷得很不纯熟,却极为认真,见侄子侄女对小马驹很感兴趣的样子,他温和的笑了笑,“玉儿,茗儿,你俩喜欢啊?一人挑一匹便是。”
“真的么?这不大好吧?”白玉茗口中客气着,胳膊已经搂上小白马的脖子了。
“大伯父最疼我们了。不过大伯父,御赐之物,给我们不合适吧?”白玉格笑着道谢。
白大爷乐呵呵的,眼睛咪成了一条缝,“陛下金口玉言,让大伯把这两匹小马驹赐给家中的小辈。玉儿你想想,你三个哥哥都是大人了,骑小马驹算是怎么回事?当然是给你俩了。你俩是咱家最小的两个孩子,又酷爱骑射。”
“太好了!”白玉茗、白玉格齐声欢呼。
白玉茗率先挑了小白马,白玉格以男子汉自居,当然不会和她争。两人搂着小马驹的脖子亲热了好一会儿,骑上马,出门兜风去了。
“玉儿,茗儿,慢着点儿啊。”白大爷提着个马刷子在身后不放心的交待。
“知道,知道。”两人口中答应着,一夹马肚子,闪电般没了踪影。
床上的妇人叹气,“你瞅着小山做什么?乖,你一岁多了,能喝粥,小山还没长牙,她只能吃娘的奶啊。”
地上的孩子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在外面洗衣裳的妇人闻声跑进来,“小丫怎么哭了?”擦掉手上的水,手操在袖子里暖了会儿,忙抱起地上的孩子。
“饿,饿……”小丫在她怀里拱来拱去。
“乖,姨姨这就给你熬粥去。”妇人红了眼眶。
她急忙打开米缸想要给小丫熬粥,可缸里已经没有米了。
给孩子喂奶的妇人慢慢挪过来,两个妇人一起朝着空米缸发呆。
“饿,饿……”小丫声音跟病猫似的,两个妇人的心都碎了。
妇人抹把眼泪,把两个孩子换了过来,“你给小丫喂奶,我带小山出去!”她抱着小婴儿到了院子里,一脚将洗衣裳的木盆踢翻,“大不了老娘重操旧业!老娘一个当红舞姬,还养活不了一个孩子了?”
就在这时,一位面容俊秀、身着便服的男子匆匆进来了。
“阿,阿容……”他竭力辩认着眼前这鹑衣百结的妇人,神情迟疑,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容警觉的抱紧了怀里的婴儿,“你休想抢走这个孩子!”
屋里那名妇人追着出来了,“容姐,你不能重操旧业,咱们再想想办法,定能将孩子养大的……”
“孩子,阿容你真的有了我的孩子。”男子这才注意到了阿容怀里的婴儿,又是感动,又觉惭愧,“你悄悄躲在这里替我生了孩子,也不告诉我……阿容,我,我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阿容脸颊抽了抽,“没有。”
她真的没有躲在这里替他生孩子。
这孩子她是……想到孩子,阿容心软了,低头在孩子嫩嫩的、弱弱的小脸上亲了亲。
阿容此时衣衫不整,又老又丑,可在那男子看来,她低头亲吻孩子这举动却满是母性的光辉,温柔动人之极。他心情澎湃,柔声道:“阿容,你带着孩子跟我回家吧。”
回家。阿容心中一动。
“饿,饿……”小丫吮不出奶水,急得直哭。
怀里的小婴儿软软的,哭都哭不出来。
阿容眼泪如断线珍珠。
“阿容,跟我回家。”那男子向来心软,这时眼中也是泪花闪烁。
阿容的狼狈,孩子的弱小,他这时都看清楚了。
“我,我不止跟过你一个人……”阿容自己跟自己挣扎许久,声音小小的、飘飘忽忽的,“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我也不知道是谁……”
那男子呆了呆,眼神灰暗,忽地凑过头来看了看小婴儿,整张脸都有了光彩,“这般好看的孩子,除了我还有谁生得出来?阿容,什么都别说了,跟我回家!”
阿容狠狠心,“好,是你认定这个孩子的。我可没骗你。咱们先说好了,小山是个闺女,不是儿子,你不许嫌弃她。还有,除了我和小山,阿秀和小丫母女两个你也得管,我没奶水,全靠阿秀喂奶……”
“那是自然。闺女的奶娘必须带上。”那男子笑道。
商量妥当,那男子“咦”了一声,“阿容,方才我听你叫孩子小山?女娃娃叫小山,是不是刚强了些?”
阿容指指襁褓上一朵优雅洁白的山茶花,“她的名字叫玉茗,你说好不好听?”
玉茗,即白山茶花。
“好听极了。”男子拍手叫好。
男子仔细打量着那朵白山茶,惊叹不已,“栩栩如生,我看到了竟忍不住想要伸手摘下来。这样的绣工,这样的意境,为我生平所仅见。”
他越看越爱,目不转睛,“这是谁绣的?”
阿容低头亲吻怀里的婴儿,“这孩子的母亲。”
男子又惊又喜,“我竟不知阿容你有这样的才华!”
阿容开口想要解释什么,但终究没有。
赵戈指指大门,“慢走,不送。”
白玉茗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你真的放我走了?谢谢你啊,你真是个大好人!”精神一振,甜言蜜语的道着谢,像出了笼的小鸟一样飞奔到了院子里。
要出院门的时候,和匆匆而来的莫染霜撞了个满怀。
“染霜姐姐,你家世子爷把我放了!”白玉茗一脸的喜气洋洋。
莫染霜面有忧色,“阿弃你知道么?世子爷吩咐我在你的床上放了个假人,扮成你的样子,那假人如今已被掳走了。你若现在出府会有危险,那些人不知从哪里听到的风言风语,以为你知道宝物的下落。他们若抓到你,一定威逼利诱,无所不为。”
白玉茗呆在那里。
她那方才乐得发晕,这时候被冷风一吹,彻底清醒了。
怪不得赵戈那个坏蛋不慌不忙的答应放她走,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莫染霜好心好意,柔声细语,“阿弃,安全起见,你还是暂时跟着世子爷为好。他能保护你。你师父地下有知,也不愿你为了陪她说话,以身涉险的。”
白玉茗呆头呆脑的被莫染霜带回到了赵戈面前。
赵戈挑眉,故作惊讶的看着白玉茗。
他虽不说话,那幅神情却分明是在问:不是放你走了么?你怎么又回来了?
白玉茗干笑几声,甜甜的道:“天太黑啦,我改天再走行不行?再打扰染霜姐姐一晚,可以么?”
赵戈不答话,施施然起身离去。
白玉茗恨的牙庠庠,莫染霜不知她心中所想,安慰的道:“世子爷忙于公务,无睱理会这些小事。阿弃,你今晚就在这里住下,莫多思多想。世子爷也是关心你的安危,才会让你跟着他的。”
“我跟你走。”白玉茗紧张的抓紧莫染霜。
莫染霜只当她真是个傻姑娘,待她格外有耐心,“今晚我轮值巡夜,保护不了你。你乖乖的跟着世子爷,他不会让外人伤害你的。”塞了两块点心到她手里,哄孩子似的哄了两句,巡夜去了。
有两名婢女进来铺好床,又在地上铺了个地铺,准备好洗漱用的热水,之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保护我,呵呵。”白玉茗冲那个地铺翻了个白眼。
她草草洗漱过,烦闷的趴桌子上睡着了。
心中有事,睡得极浅,毕剥一声,灯光转暗,她蓦然惊醒,睡眼朦胧中见床上有男子身影,雪白里衣,乌发披肩,神情有着白日所没有的懒散,正是雍王世子赵戈。
白玉茗瞧见这个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拍桌子道:“不是说了今晚你值夜么?值夜的人为什么睡到床上去了?”
“不是说了放你走么,走了的人为什么又回来了?”赵戈语气凉凉的。
白玉茗语塞。
想到外面那些要抓捕她的人,白玉茗缩缩脖子。算了吧,保命要紧。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白玉茗又趴回到桌子上。
赵戈却不肯就这么算了,踱步过来,“床是你的,你到床上睡。来来来,我抱你上床。”
白玉茗跟受了惊的小兔子一样蹿了出去,“不用你抱,我自己会走。”蹿到床上,拽过浅蓝缎面绘百花图的被子,把她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