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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宝的嘴唇发颤，巨大的恐惧将他的躯体包围，他惊恐地说不出一句话来，手臂也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像是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害怕……
李溘见状不忍，只能硬下心来，他已经完全抑制住自己声音中的颤抖，自从选择了这条路以来，他已经抛弃了太多的东西，现在已经无法后退了，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了！
他稳了稳声色，才凝视着赵大宝，一字一句地说着：“据我所知，你所在的工程队给帝豪集团修过房子，而帝豪集团会给每一位员工都买巨额保险，哪怕是临时的员工。我记得……”
李溘顿了顿，才接下来说道：“你的保险书上，受益人你填的是你的女儿赵晓诺。”
赵大宝早就已经想到这条路，所以才会如此惊恐。没有人会不害怕死亡，哪怕是现在，懦弱如他赵大宝，无用如他赵大宝，不该苟活于世如他赵大宝，提到这个字眼，还是忍不住连着牙根一起发颤。
他脑中浮现出女儿小诺躺在医院孤苦伶仃的样子，那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模样，看着小诺瘦弱的身体，因为化疗而剃的光头，别人家的女孩子扎着精致的小辫子，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别提有多好看了。
赵大宝每次看到小诺都觉得心酸，恨不得给孩子磕几个响头。孩子却浑然不知，见到他还是笑容灿烂，用那一声声稚嫩的童声唤着他“爸爸”。
他又想起，小诺曾怯生生地问着他：“爸爸，我的病很严重吗？为什么还不出院？我讨厌医院，我想回去上学……”
他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逃离着孩子天真的目光，敷衍地说着：“马上就好了，再过几天，爸爸就马上带小诺回家了。”
可是他因为闹事，早就丢了工作；老家的房子也早就已经低价卖出了；能联系上的亲朋好友也都借了钱，他还不起，大家都躲着他，他早就已经无处可去了，又谈何为家呢……
他还想到前几天小诺看着楼下玩耍成一团的小朋友，脸上的羡慕显而易见，小诺脸上带着期待：“我马上也能出院了，马上就能上学了，我一点都不羡慕你们呢！”
他那最亲爱的孩子，来到这世上还没享受过一天的好日子，因为他的糊涂，病也没法治好，孩子啊……如果有来世，希望你不要再做我的孩子了……去好的人家……快快乐乐过一辈子吧……
他不敢再细想下去，就这样放肆地哭着，眼角的泪簌簌而下，他因为哭得太用力，口水流出来了也浑然不觉，虽然是哭着，可是他背后的冷汗却是一层接一层，很快就将他身上的衣物濡湿。
李溘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旁边，他懂那种绝望地心情，哭到差点断气的心情，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啊，失去了一切，一路孤苦伶仃走来，成长的日子里每夜都会哭醒，要不是因为这股恨支撑着，恐怕他也早就不在这人世了吧……
大约过了两个多钟头，赵大宝的哭声才渐渐停息，他的眼睛因为哭得太久，而肿的像桃子，根本看不到眼球的位置，而身上根本没有一处是干的地方，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十岁，人生已然提前结束，而他似乎也做好了决定。
李溘默默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静默了几分钟，赵大宝才终于开口：“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赵大宝一条烂命，死不足惜，我只是牵挂我的女儿，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她过得幸福、快乐。”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溘，就像朝着红心而去的箭矢，直击目标，让人无法逃离。
李溘缓缓开口，面上是难以掩饰的愧疚：“只要你去了，我就可以保你女儿平安快乐一世。”
赵大宝凄惨一笑，眼神中充斥着迟到的了然：“我果然没有猜错，这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你不根本不可能是一个普通人……”
李溘没有说话，他知道即使眼前这个男人知道了一切，也无济于事，棋子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招，即使反抗也难以逃脱命运。
“我知道……我会去的……我相信你……”赵大宝的眼神突然变得狰狞，锐利地就像就像是插进冰块的刀子，又冷又利。
他恶狠狠地诅咒道：“如果你没有做到，我会永永远远注视着你！”
纵使是自以为已经身在地狱中的李溘，也不由得心中一寒，他望着赵大宝的眼睛，缓缓地坚定地点了头。
赵大宝这才痴傻傻地笑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慢悠悠地朝着远方而去，他的目标啊，是那帝豪集团的大楼，他啊，和恶魔进行了一场交易，用自己的生命，交换了女儿的一世平安……
李溘看着赵大宝跌跌撞撞的背影，微微叹气，伸手扶住自己的额头，痛苦闭眼。
这条路……走起来……比想象中的要难得多啊……
钢筋水泥的城市里，马路交错纵横，俯视下去，车流小如蝼蚁微尘，人的生命也就像蝼蚁一样微不足道，转眼就灰飞烟灭了吧……
赵大宝颤巍巍地拿出手机，给最近联系过的一个记者打了一个电话，只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楼下注意到他的人越来越多，聚集在楼下对他指指点点，可是他已经全然不在乎了，他迎着风站立着，展开双臂，就像帝豪集团那夺目的logo，展翅欲飞的雄鹰，他注视着楼下，只要看到那个人，他就可以飞翔了……
就让他在此之前，最后再眷恋地看一眼尘世吧……
……
这一天下午，李斯谦正走出帝豪集团大门，还在与身边的方特助商榷着今天下午那个重要的会议，就被方特助一个用力拉了回来，身边的保镖们也不是光拿钱不干事，迅速围绕在李斯谦的身边。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从天而降一道黑影砸在了他刚刚站立的位置，随着一声闷哼，刺眼的红色就在李斯谦的眼前蔓延开来，那扭曲，却带着莫名笑容的五官，姿势怪异的躯干，以及口鼻中溢出的鲜血，就像一朵绚丽的红花，妖艳异常。
他面无表情站在原地，刚刚似乎有一抹微热溅到他的额间，隔着身前厚厚的人墙还是溅到了他的额间，他不悦地皱着眉头，伸出指尖一探，那果然是一抹鲜亮的红色。
他看着眼前的这张脸，他认识这个人，这个人前几天就在媒体面前扬言，不依不饶地要跟帝豪集团讨说法。
方特助找过他的资料，原来他的女儿得了绝症，急火攻心想赚点快钱，所以才进了股市，因为是新手，又听信了他人的蛊惑，所以他在绝望之余用所有的家当买了帝豪集团的股票，原本想趁着股市大好，挣一笔钱给女儿治病，却没想到遇到这一次帝豪集团的股票大跌。
这件事本来是和李斯谦没有任何关系的，可是这个人就是不依不饶，媒体们也是见缝插针地编好了故事，将帝豪集团推向了舆论制高点，一时之间帝豪集团的形象俱毁。
纵使是这样，他也只当这是一场寻常的炒作，不闻不问。
可是此刻见到眼前的一切，即便是冷漠如李斯谦，呼吸也还是有些急促，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更是引起他胃中的极度不适……
一瞬间的失神，让他马上清醒了过来，这眼前的一切很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就在帝豪集团的门口寻死，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他招手，将愣在原地的方特助叫了过来，附耳说了几句，方特助就脸色发白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保安快速围栏起来保护现场，指挥着现场围绕得越来越密集的人流，呜呜作响的警车和救护车正在赶来。
门外的记者也都愣在原地，一条人命的消陨，在他们眼里只是一条略有价值的新闻而已，该拍照拍照，一个一个冲在最前面，毫无畏惧。
而此时注意到在一旁的李斯谦，就都像是太平洋里饿了好几天突然闻到血的鲨鱼群，围着李斯谦一拥而上，闪亮的镁光灯简直能刺瞎人的眼睛。
嘈杂的一切在李斯谦耳里却像是电视机画面被静了音一般，他凝视着眼前的一切，面无表情，可是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很眼熟，这个画面他似乎曾经也见过一次……
此时浮现在李斯谦面前的确实另一张脸，清秀的美丽的，带着委屈的泪光:“哥哥，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那是他一生的梦魇，一向只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现，此刻却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眼前。
李斯谦紧紧攥着手掌心，冷静了下来，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凝视着眼前那些记者们的嘴一张一合，就像是鱼缸里吐着泡泡却说不出话的金鱼，眼神逐渐平稳了下来，恢复了冰一般的清明之色。
他不悦地向身侧一望，呆愣在原地的保镖们立马上前，拉开记者与李斯谦的距离，护送着李斯谦回到车上。
这时，他的肩膀才松懈下来，此时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名字，虽然她现在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可是他迫切地想要确定她的安全！
他微阖双眼，神色淡然地问着副驾驶座上的方特助:“宫萍呢？？”
哪怕是平时再冷静，也不过是一个刚出社会的小青年，方特助似乎也吓得不轻，嗓音都有些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不……不知道……应该在李氏庄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