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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吟是有意拿铃花与三郎说事转移母亲和嫂子的注意力,果不其然,经她刻意引导,花容氏惊诧之余,还真就被她带偏了,直到铃花羞的满脸通红,捂着脸跑出了西厢房,花容氏才一脸又喜又懊恼的喃喃自语道:“哎呦,我们是不是也太心急了点啊,别弄巧成拙。”
花吟鞋子只穿了一半,套在脚尖,垫着脚后跟,探出脑门往外望,说:“就那俩个闷葫芦,不点破不行,待会我再问问三弟的意思,若是他没意见,就将他俩的事给办了吧,我去跟乌丸猛说。”
花容氏一脸老怀安慰的看着花吟,说:“还是你鬼灵精,铃花都来过咱家多少次了,我这心粗的,竟未往别处想,如今细想来,他俩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正说着话,就见书房的门洞开,铃花披了银狐滚边大氅出了来,花谦紧随其后,送她出院门。
“模样儿也般配。”翠红笑嘻嘻道。
许是这边的眼神太过炙热,花谦看了过来,一脸困惑,乌丸铃花羞的不行,拉起兜帽罩住头脸,脚步匆匆,竟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花吟踏出一步,道:“我去送送铃花,顺便再探探她心里的真实想法,娘,您和嫂子去问问三弟呗。”言毕,不等二人作答,一面提着鞋子,一面小跑着追了铃花而去。
花吟很快追上了铃花,挽着她的胳膊还要当月老,铃花却急红了眼,显然不想再提这茬,花吟却不打算饶过她,死拉着她,非要她给个痛快话,铃花急了,飞快的打着手势,那意思是说:三郎心里有人,你们就别剃头挑子一头热了。
花吟心内一突,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叶蓁。想当即否定,却又没那斩钉截铁的底气,面上就有些泄气。
铃花会这样说,也是因为三郎偶尔看到一些精妙的诗词古籍会提到叶蓁,于诗书一事上,铃花一直颇为自卑,她本就是个细腻又敏感的姑娘,即便三郎嘴上只提了叶蓁几回,在她心里也仿似时常挂在嘴边一般。
可花谦对叶蓁的感觉仅止于知己,他是个自出生就不爱与人接触的人,在他的感觉里,男人女人并无不同,因为常年关在家里,不与外人接触,心智纯粹的如同孩童,男女感情之事,更是想都没想过。
花吟并未多劝,与铃花手挽着手,行不多时,她的大丫鬟也自别处追了上来,一人上前问了句,“小姐,可是现在回府?”铃花点了点头,大丫鬟便飞也似的跑去准备了,只留了另一个仍旧不远不近的随身伺候着。
到了西边角门处,早有一顶小轿停在雪地里,两名身强力壮的轿夫并两个婆子躬身候在檐下,见了铃花过来,俩个婆子先扭着身子就迎了上来。
花吟看着铃花上了轿,却并未离开,站在后头看了会,见小厮开了门,可小轿才刚抬出去就被守在门口的黑甲兵拦住了,婆子高昂着头,气势十足道:“里头是大将军府的大小姐!”
黑甲兵沉着脸,手执铁戟,交叉相阻,半晌过去,未置一词,竟像是门神一般。
婆子气的胸口上下起伏,高声道:“我们是乌丸大将军府上的,不想死的还不让开!”
这时走过来一个中郎将,面上满是鄙夷之色,冷睨了婆子一眼,却也略略朝轿子的方向施礼道:“小姐得罪了,但陛下有令,即日起拓跋府禁止任何人出入,只能委屈小姐暂居拓跋府了。”
花吟站在后头听的清清楚楚,忙上前,出现在众人眼前,说:“将军,轿子里的真是乌丸家的大小姐,我在这呢。”她心里只道耶律瑾想软禁自己,因此才急急现身。
那中郎将见了花吟态度倒谦卑多了,又施了一礼,腰也躬的深了些,口内道:“贵人,这是陛下的旨意,请贵人稍安勿躁,待陛下撤销了旨意,某自当放行。”
花吟又与他分辩了几句,但中郎将是奉旨办事,眼看无果,还是铃花自轿子内探出了头,朝花吟摇了摇头,花吟这才作罢。
一行人退至角门内,铃花因着自己回去不得,思及叔叔这几日去西北执行公务去了,府内只剩了身怀六甲的小婶子并小堂弟,放心不下之余,和花吟打着手势商量了下,又派了个婆子去拓跋府捎个口信。那中郎将听了缘由,并未让婆子回去,而是指了一名亲兵去了拓跋府,花吟冷眼瞧着中郎将谨小慎微的态度,心里直叹气,暗道耶律瑾这次看来是闹真的了,他就是那样死脑筋的一个人,遇着事了总是转不过来弯,不过她还是对他有点信心的,至少,应该不会伤害她的家人吧?
花吟这般忧心忡忡的思来想去,最后竟也不那么确定了,又偏头深深的看了铃花一眼,如果说之前她热络的撮合她和花谦,只是单纯的希望他们将来有个好的归宿,现下,心里少不得有了私心,如果花家和乌丸家结了亲,怎么着也算是多了一份保障吧?
因着拓跋府房间多,乌丸铃花很快被安排了住处,花容氏又叫了铃花曾经的贴身大丫头莺哥贴身照顾,莺哥自从和平安成了家后,便理所当然的住在了拓跋府,如今也被提拔成了大少奶奶身边的管事嫂子。
待一切安排停当,花吟回了房,刚换了衣裳,准备靠在软榻上歇一会,不成想翠红就过来了。
花吟忙迎了上去,扶着嫂子上了榻,翠红支开了伺候的丫鬟,屋内只剩了她姑嫂二人,也没个铺垫,直接说道:“你在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也别瞒我了,瞒不住的,你现在说出来,大家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话虽这么说,花吟还是不想叫他们忧心,心里准备?准备什么呢?是好是歹都不过是他耶律瑾一句话的事,况且他在那般盛怒之下都没对她怎么样,经过了一日夜,冷静下来,剩下的就是心里迈不过去那道坎罢了,左右解铃还须系铃人,耶律瑾心头的症结还是在她身上,他们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再是挣扎也无用。
“没得大问题,不过是和陛下因为些子事闹了情绪,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人,小气的很,等过段时间,他气消了,自然就好了。”花吟盯着自己衣襟子的图案,漫不经心的说。
翠红握住她的手,蹙着眉头说:“我现在也记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真的发生过了,前天晚上,我感觉自己正在梦中被人带了出去,后来就见着了陛下,陛下问了我……那个孩子……”翠红的脸微微发白,而后又懊恼的摇了摇头,“只是我这脑子总也记不大真切,断断续续的,也不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真就发生过这样的事。”
花吟心里一咯噔,旋即释然,看来翠红那晚确实被带出去审问过,不过事后被用了药,混乱了记忆,亏得耶律瑾倒还记得翠红是个胆小的,曾经他还间接害的她流过一个孩子。念及此,花吟反握住了翠红的手,说:“我虽和陛下有误会,却并不是因为这,嫂子尽管放了心,只是,这件事除了你我,你还告诉了其他人吗?”
翠红顿了下,一脸羞愧道:“大妹妹,你别嫌嫂子嘴大,实在是那日你大哥惊惧难安的自宫内回来,说……说陛下差点淹死你,我也不会情急之下将那事告诉了娘和你大哥……”翠红红了眼圈,又细细的将那日的情形并他们娘几个一同往法华寺的经过都给一一详细的说了。
花吟听后,半晌过去,心内也理清了头绪,人常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事本就是她思虑不周,如今闹了出来,也怨不得他人,于是只柔声安慰道:“孩子那事已经过去了,我回来之前已经去了法华寺一趟,日后嫂子只管忘了这一茬,别再和人提起就是了,娘那里我自会和她说,至于大哥,烦请嫂子多多提点一二。”
正说着话,外头突然传来一道低泣声,随即花容氏就推门而入了。
“娘……”花吟站起了身,花容氏却疾走几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心疼的不行,口内道:“我可怜的孩子,你吃了这么多的苦,却从不吭一声,娘心里难受啊。”
花吟少不得又是好一顿劝,临了,只解释说自己编纂了一年多的《医典》被陛下失手烧了,二人因此闹了不愉快,她一怒之下要回娘家,这才有了拓跋府被官兵包围的事,至于她吃避子丸,给耶律瑾下蛊等等,自是提都不敢提一句,且不说这随便哪一样都足够耶律瑾震怒之下将花家男女老少杀个千百遍,还有就是,说了也无用,除了多几个人寝食难安,并不能解决问题,如今,花吟自问,能做的,也就是一个字:等。
到了晚间,花家人正要用膳,府门外突然又吵闹了起来,听了下人回报说是乌丸夫人大着肚子领着孩子也过来了。
原是梁飞若一个人待在府里正无聊的发霉,听说拓跋府被官兵围住了,铃花回不来了,后又听说花吟也在府内,便也收拾了细软,过府凑热闹来了。
陛下有令,拓跋府禁止所有人等出入。中郎将尽忠职守,自是竭力劝阻。
梁飞若自跟了乌丸猛后,被他惯的,脾气大的不行,叉着腰,竖着眉,指着中郎将鼻子骂,“什么家里男人不在家,外头的不管什么样的男人都来欺负她们孤儿寡母来着,”又什么“我这一胎本就胎像不稳,你若是将我气着了,一尸两命,待大将军回来,你是打算将你的老婆孩子赔给他?还是将你的老婆孩子赔给他?”
中郎将被骂的额上青筋直跳,既不能动手又不能回骂,只得脸红脖子粗的派人去了趟宫里请示陛下。
派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放行!”不过又交代,“既然进去了,除非乌丸猛来接,否则就不许出来了!”
于是,花家人又将梁飞若的寝居安排在了铃花的隔壁,如此,二人也好有个照应。
是夜,花吟早早便歇下了,却是怎么也睡不安寝,虽然心内一直安慰自己耶律瑾只是目前过不去这道坎,却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之感。
翻来覆去,长吁短叹,好不容易睡了过去,却不知不觉间,竟到了外面,黄沙漫天,雾霭沉沉,刺鼻的血腥味,花吟揉了揉眼,目之所及,横尸遍野,花吟只觉脑壳一炸,整个人跌坐在尸山之中,恰在此,一人自远处走了来,一手执剑,步履踉跄,待得近了,赫然竟是耶律瑾,半身浴血,裂开的铠甲,身上数不清的伤口,眸色血红,宛若修罗。
花吟惊吓之余,粗喘不已,挣扎着就要站起身将他抱住,他却长剑一指,花吟只觉得脖颈一凉,剑尖正抵住她的喉头。
他说:“你骗了我。”
“……”
“说好了要陪我一辈子,你怎么就轻易放弃了?”
“……”
“我心入修罗之前你怎么不拉我一把,如今我要入阿鼻地狱了,我却要拉着你同去!”言毕长剑一挥,直直朝她砍了去。
花吟从噩梦中惊醒,天已大亮,她缓了有一刻钟,直到听见院子外头响起花蕊欢快的银铃般的笑声,才惶惶然回过神,一抹额头,冷汗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