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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宠后十来天再没见到圣上一面,这昭美人倒胖的要改衣服了,崔泽芳听了也不由挑了挑眉毛,想了想又问道:“那晚的事情你让人查的怎样了,可发现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了吗?”
阿直连忙又俯身禀道:“启禀娘娘,奴婢当晚便派了那刘根去仔细查探过了,当晚昭美人是按着规矩于宫中沐浴更衣过后,才被抬到那承香殿去的,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点她自己的私物,且昭美人又是咱们崔府的女儿,宫中也不可能有什么外力会去助她,实在是没有发现昭美人有夹带任何异物的可能性,而据那晚当值的几位司闺女官的说法,好像昭美人当晚侍寝时,一开始行事有些错了规矩,她一时着急,又说了一些孩子话,谁知圣上反倒......”
崔泽芳听了这话,沉默半响后,唇边突然泛起一个嘲讽的笑意来,点着头缓声说道:“孩子话,呵呵...孩子话,果然如此,既是这样,便随他们去吧,你等下去库里选几件颜色鲜亮的摆设给昭美人送过去,恩...也顺便给王婕妤拿几件吧,比昭美人少些即可。”
阿直愣了愣,连忙先应下了,不过迟疑了一下又说道:“娘娘,奴婢上回奉命去教导昭美人的时候,看她倒也是颇为乖巧受教的,要不,奴婢等下再去约束一下她的言行,毕竟如今她也进了宫,老是这样言行无状的,恐怕迟早会丢了咱们崔府的脸面。”
崔泽芳马上摇了摇手说道:“无妨的,难得圣上喜欢这调调,况且她大面子上也无甚大错,其他的,倒不足为虑,你且看看那王淑仪,从宫人做到现在,那莽撞性情又何曾改过呢,不一直就是这副毛毛糙糙的做派吗,只不过年轻艳丽的时候看着娇憨讨喜,如今你再看她,那臃肿痞懒的样子,圣上哪里还记得呢,不过那位也是个真正心宽的主,每日里吃吃喝喝的倒也自得其乐。”
阿直此刻也懂了崔皇后的意思,连声说了两句娘娘英明,便应命下去办差事了。
四娘这从小稀罕好玩意的性子便一直没能真正改过来,见了娘娘打赏的珍稀物件,尤其是一架半人高的红珊瑚山,比永嘉坊顾氏房里摆的那座还要贵重红艳许多,四娘尽力克制着,可脸上的喜色孩子是抑制不住的直往外冒,阿直见了,心里算彻底放松了下来,直道还是娘娘看的明白,这昭美人就是个空心美人瓶,实在不足为惧,倒是那王婕妤,始终不动声色的,除了谢恩,还拿出自己抄的一厚叠佛经,说是敬献给皇后娘娘的,好像一点也不为自己从没受过圣上临幸的事情着急一般。
这后宫里的新人暂且不说,东宫那边的三位新人眼看着也就要抬进府了,比起几家女方府里的忙碌与重视,太子李济民的心思倒全然没在这块儿,这日定国郡公李纪刚用了早膳,便被那太子李济民遣人叫进了东宫。
两人在东宫宣肃殿内坐下,李纪不由的多看了自己这哥哥几眼,以如今朝上的形势,李纪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李济民的笑脸了,虽前阵子因为北疆密道一事振奋了不少,但今日他脸上的笑容却给人一种拨开云雾见灿阳的感觉,李纪心里好奇,便有意歪着脑袋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嘴里还啧啧作响。
李济民已经将殿里诸人都遣了出去,见李纪这个作怪的样子,也不和他客气,一巴掌高高扬起,狠狠拍在了李纪背上,李纪其实压根不觉的痛,不过好久没见到三哥这样活泼了,便凑趣的做出个夸张吃痛的表情,李济民却并不领情,他这一掌好像拍到了铁板上一样,才不信李纪会觉疼,见他装模作样,气的只想再来一下,拳头举起来了,却半天也没落下。
两兄弟就这么僵持了片刻,便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了起来,李济民显然很兴奋,也不和李纪兜什么圈子,开门见山的说道:
“纪哥儿,我最近寻到了一个高人,于税制与盐铁专卖上都颇有独到的见识,如今我大唐战乱刚止,百废待兴,可偏偏因为连年用兵,国库财政实在空虚的很,这为了解决财政困厄,又只得不断地增加捐税,反倒让百姓的处境越发举步为艰起来,如今百姓还沉浸于举国大捷击退胡匪的喜庆中,并无太多抗拒之情,可一旦这情形长此以往延续下去,那掌握大权的官吏勋贵越发富贵,而国库与百姓却一日比一日更加困顿,最终势必造成国之大乱,我于这上面已经苦苦纠结良久,没想到此番与这高人一谈之下,顿觉茅塞顿开。”
李纪见李济民说的滔滔不绝,不由也好奇起来,连忙仔细询问,这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是李济民东宫的谕德大夫李肖所推荐的一个谋士,此人同进士出身,并不十分善于做锦绣文章,却对朝廷财政实务一直颇有兴趣,因家贫,连三年的翰林院考核也没坚持到,早早便出入各府做起了专门处理庶务的谋士,几年下来倒积攒了些名气,有人说他做什么通什么,做什么精什么,做什么成什么,长安城与江南好几家知名的铺子,背后都有此人的策划。
这人名叫孙树,他这做出名气没多久,突然便辞工不做了,大约有一两年时间都不见踪影,前阵子突然由李肖推荐到了太子面前,按着他自己的话说,消失这两年,便是不想自己经受不住财帛的诱惑一辈子做个替人谋财的工具,如今出来便是想找个明主,好一展自己的才华与抱负。
而李济民这边,参政越久越深,便越发觉得治国不宜,各项事务千头万绪,相互之间错综复杂,他年轻气盛,越想做些什么,越发焦虑,很多事看透了一半,又找不到头绪解决,谁成想与这孙树一详谈之下,李济民颇有些茅塞顿开的意思,心中顿时激动起来,不过因为两人所谈之事涉及过大,几乎可说是触及国之命脉,李济民心中虽澎湃,却并未显露出太多,只把那孙树留在了自己的外府安置,想来想去,也只有李纪一个人最适合倾谈,这就立马把人召了过来。
而李纪一听那孙树所提的“盐铁专卖”、“均田制”、“户税和田税分征”等政策思路,顿时知道李济民为什么对此人赞不绝口了,这几项政策,无一不是削弱勋贵的财权,让利于民,增扩国库的思路,正是针对如今李济民最担忧头疼的“臣强君弱”的大难题,不过,这其中的风险却也是显而易见的,李纪略一沉思后,便开口说道:
“三哥您这是...打算马上就着手推行这些么?”
李济民斜了李纪一眼,哼的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在我跟前说话还弄出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作甚,不就是怕我捅了马蜂窝吗?放心吧,我如今看似参政,不过是跟在三位相爷后面听听锣鼓响罢了,哪有那个实权去推行这些,这只不过为今后早做打算而已,真正改制不知要多少年的时间才能落地,有些事情还是要尽早筹备起来为好,这孙树好就好在,他不单单是有思路,而且已经整理出许多具体可执行的条例,考虑的甚是周到,但这些条例是否真正可用呢,我自己也要多下去走走看看才行,所以今日才叫你过来商议商议。”
李纪一听李济民这话才放下心来,作为李氏宗亲,亲王之子,他其实完全理解李济民的郁闷,因为皇伯父的羸弱,造成了朝中重臣及大家氏族的日益膨胀,李济民如今无权无财,只能忍气吞声,可将来登基后,必然是要想办法改变现状的。
只不过那些勋贵可都不是好惹的,若是太子殿下现在就露出端倪,恐怕马上会遭到极大的反对和压力,所幸他自己想的明白看的清楚,并没打算贸然行事,李纪自己于税赋问题上并不精通,脑里只知道个大概,想了想又问道:
“这孙树的来路,三哥你可摸清楚了没有?”
李济民点了点头说道:“他早年落魄时曾受过李肖的资助,两人也算识于微时,这次是他主动找上李肖的,坦诚自己就是想辅佐储君,以图将来一展抱负,我已经着人将他家世都仔细探查过了,他家里除了妻儿,如今就寡母老娘和弟妹两个,因从未出仕,从前都是从事商贸庶务一流的,故也没有和任何朝廷派系接触过,是个家底简单清白的。”
李纪听就说:“那臣弟还是找人再去查一查,毕竟三哥你是想要重用他的,此人虽然有才,但越有才识的人有时就越难收服,若是能找出他的弱点短处,三哥你今后也好拿捏。”
李济民马上就点头首肯了,此次他找李纪来,本也有这个意思,如今他虽留下了孙树,却没做任何安排,也是要等彻查清楚了才好决定用或不用,李济民也知道李纪手下那帮子山匪自有一套门道,说不定能查出一些他这边暗卫查不出的东西。
两人说完了正事,李纪突然想起前两日与崔五娘说起的太子子嗣的事情,他思忖了一下,便低声问道:“三哥,过两日你这东宫里就要进人了,以后这万一产下庶出的皇孙,你可有考虑过作何打算没有?”
李纪虽问的婉转,李济民仍是一下听明白了,脸色一下阴沉下来,想了半天才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太子妃幼时颇吃过些苦头,身子一时半会儿还调养不好,我看她每日里喝那些苦药汁子也是不忍,前阵子便叫她停了,只管慢慢食补着将养身子,所谓是药三分毒,也不急于一时吧,若是有庶出的先养着,也算给她减缓些压力,哪怕真的......便抱一个出色的养在她名下也未尝不可。”
李纪一听李济民仍是一心维护车芷兰,心里先松了口气,而后突然听出点问题,犹豫再三,还是问道:“这太子妃早年身子受损的事情,可是她自己说的?”
一听李纪这样问,李济民一双温润的眼睛顿时有几分冷厉起来,盯在他脸上看了半天,才缓缓点头说道:“恩,当初进宫后不久,娘娘替她找御医把脉时,车氏就说过她幼时在北疆常年操持家务受过寒凉。”
李纪也知道自己这话已经逾矩了,他与李济民之间尺度一直把握的很有分寸,今日算是比较破格的试探,不过听了李济民的回话,李纪心里倒是有了点数,他连忙点了点头,便想转换个话题,谁知李济民却抢先一步开口问道:
“你呢,你那小媳妇可有什么动静了?成天见你两个腻腻歪歪的,我倒不知道你居然是这么一个德行,上次二哥请客也留不住你,着急忙慌的往家里赶,怎么样,天天忙着播种,可出了成效吗?”
李纪与玉华之间这两天本来就弄的正是尬尴,突然被李济民问到孩子上,不由自主的,居然一下涨红了脸,李济民先是一呆,而后不由拍着大腿狂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