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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一道白影疾飞而过,追着那股妖异邪气一直到了密林深处。郁旸涎不料那妖物突然调转方向,朝自己反杀过来。他手中随即捏诀,在身前空气中画下一道无形屏障,硬生生抵挡了对方突如其来的一击。
两股真气彼此冲撞,产生出极其强大的力量,震得整座山都为之晃动,那些弥漫在山间的惨叫声也随之加剧,似在瞬间炸开一般,扰得人心头烦躁不已,戾气顿生。
郁旸涎与那妖物僵持,虽是彼此对抗,他却也在探测对方实力。在持续的真气交锋中,他逐渐感觉到对方后继的无力,以为就这样对峙下去,势必会捉到对方薄弱之处,就能将其擒获。
那妖物逐渐似逐渐明白了郁旸涎的目的,便想借机脱身。然而郁旸涎丝毫不减其势,更有反扑之意,致使那妖物只得专心应对,根本无暇逃走。
耳畔那交织的女子惨叫声渐渐衰弱,郁旸涎心道是眼前这妖物即将不敌的表现。他心中暗喜,再次催动内息,准备一举拿下妖物。然而,就在他猛地打出一掌的同时,林中忽然传来一记尖锐刺耳的长鸣,不知是何物所出,瞬时间笼罩了整座山林。
那让人心神不定的声响正是从郁旸涎追击妖物的方向而来,换言之,就是洛上严如今所处之地,这代表着洛上严也许遭遇了危险。
一旦想起负伤的洛上严,郁旸涎便禁不住心头担忧之意。便是在他这走神的眨眼之间,那妖物趁机发了一招,在郁旸涎下意识躲开并未来得及还手时蹿入了一旁的山林之中。
只是一步之间,那妖物就此不见了踪影,郁旸涎有心去追却也没了方向,无奈之下,他回头去寻洛上严,倒见那玄袍少年果真自己跟了上来。
“洛主事。”郁旸涎快步上前,再开口前他特意将洛上严打量了一番,问道,“没事吧?”
洛上严摇头道:“我没事,只是刚才一声怪物长鸣,似与我体内的厄难毒起了共鸣,已经控制住了,现已经无碍。”
尽管对洛上严还有诸多疑问,郁旸涎却也知道轻重缓急,为今之计只有离开这座被设下了结界的深山才是要紧,他便不再多与洛上严浪费时间,立即四处寻找出路。
两人又在山中走了多时,从日光判断应是将要入夜,而他们却依旧被困在山中,不同的只是方才他们在树林里曲折迂回,如今他们到了一处悬崖高地。
崖前弥漫的雾气让人根本无法判断这处悬崖究竟距离最低处的峡谷深渊有多少距离,郁旸涎如今唯一能断定的只有一件事——今夜恐怕要在此处过夜,暂时无法回去大梁城了。
郁旸涎已经能够肯定这座山里藏有妖异之物,并且绝对不是之前在树林中遇见的那只妖物。真正隐藏在山中的妖异之物,必定具有极高的灵力,否则无法布置下这样庞大而完整的结界。他既然已经入山,就代表惊扰了妖物,除非找到其本元,否则要离开这里还需要废些周折。
洛上严见郁旸涎愁眉深锁的模样却是一笑,望着西天落日倒显得洒脱一些,道:“既来之则安之,今日对抗那妖物已经耗费了不少精力体力,好好歇一歇,说不定夜半之时还有来挑衅的呢。”
见郁旸涎心不在焉,洛上严并不介意,他是当真觉得疲惫,便到一旁寻了块干净的地方,将身上的黑袍脱下,铺在地上,就此坐下。
郁旸涎的目光融在夕阳尚显得温暖的余晖之中,而洛上严的视线则凝聚在郁旸涎那张满是愁绪却依旧俊美的脸上。他在云来坊中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并非没有见过风姿绰约,相貌出众的各国游士,却是郁旸涎独独令他生出结交之心,自然并不止如此。
待郁旸涎察觉到洛上严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时,他正转回身,恰好接触到那少年的视线,也为见到洛上严掩藏在黑袍下的身姿而有些吃惊。
不同于看似羸弱苍白的面颊,穿着劲装的洛上严实则身形修长精干,一看便是习武修身之人,这倒是令郁旸涎颇为意外。
面对郁旸涎诧异的神情,洛上严并无窘迫之色,反而大方地指着自己身旁的空位道:“坐下说话吧。”
郁旸涎却并未上前,仍旧居高看着洛上严,问道:“洛主事有话要说?”
“我不爱抬头跟人说话。”
郁旸涎无奈笑笑,只得坐去洛上严身边,道:“现在可以说了?”
“其实我并非太虚家弟子。”
“你的体内却有我太虚家的气息留存。”
“应该是小时候救我的那位高人留下的吧。”忆及过往,洛上严的嘴角显露出一丝苦笑,他望着天际那最后一线微光,眼光空茫,道,“我自小就流落异乡,四处漂泊。八岁那年,我因为一场意外险些丧命,后来遇见一位白须老人,是他救了我,并且问我是否想跟他前往太虚山修行。”
“我当时一听见修行二字,便以为要我脱离尘俗,虽然居无定所,但我向来随遇而安,又是独身一人,其实挺逍遥自在的,并不想被拘束在一个地方,所以我就立刻拒绝了。那位老者也没强迫,只说将来若有机缘还会相见。只可惜,自此之后十年,我都没再见过任何一个太虚家的弟子,直至你的出现。”话到最后,洛上严的视线再一次回到郁旸涎身上,两人四目交接,总有写难以描述的情愫在暗中流转。
“白须老人?”郁旸涎莫念口诀,随后朝虚空出指一点,空中便显现出一张人物画像,他问洛上严道,“是这位老人?”
洛上严点头道:“正是正是。”
郁旸涎望着卢弋子的画像不禁回忆起往事,想道自己正是在十年前被卢弋子带回太虚山的,此后一年多的时间里,卢弋子再没有下过山。照此说来,洛上严还是先他遇见了卢弋子,倘若当时洛上严跟随卢弋子回太虚山,那么自己的人生轨迹就全然不一样了。然而命运神奇,竟让他和洛上严在十年之后相遇,如何让人不心生感慨。
“这是先师。”师恩难忘,想起已故的卢弋子,郁旸涎心中总是悲伤。
洛上严见郁旸涎情绪低落,忙转过话题道:“看来今晚除了露宿山野,更要饥肠辘辘了。”
洛上严的旷达让郁旸涎深感欣慰,他不禁开玩笑道:“这山里应该多时妖邪精怪,你敢吃?”
洛上严旋即摇头道:“他们不吃我已是万分庆幸了。”
见洛上严就着铺展开的黑袍仰躺去地上,郁旸涎暗笑此人竟是如此不拘小节的性格,还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商人。
“其实我心有疑问,想请教郁公子。”洛上严望着已经缀上天幕的稀疏夜星,得到了郁旸涎的默许之后,他问道,“郁公子此来大梁,只是为了捉妖这样简单的目的?”
“如若不然?”郁旸涎反问道。
洛上严见天上星星闪动,他无声地望了一阵,忽地坐起身,盯着郁旸涎,神色神秘道:“太虚家一向神秘,又行使低调,郁公子若当真只是为了捉妖,大可不必在云来坊招惹那么多的视线,你这分明是有事想要公告天下,却藏着掖着,欲露还遮,其心不纯。”
洛上严眼底逐渐浓重的探查意味让郁旸涎意识到他们之间其实敌友未明,方才的林中的经历更多的是出于紧急情况的无奈,现今暂时安全,也就又开始各怀心思了。
郁旸涎感叹道:“是我愚笨,本想从洛主事身上探听些关于妖魔的消息,却没料到洛主事或许也想从我身上打听什么,当面不好问,便用这种方式直接跟着,也就能将我的所做作为看得一清二楚,可是比听我说要实际许多。”
“由此可见,郁公子的心思着实多得很,我只是对一个高调捉妖的俊朗高人表示好奇,毕竟你的行为确实有违常理。”洛上严道。
洛上严的夸奖之词说得流畅自然,却让郁旸涎有些怔忡,甚至是难以说清的欣喜。他见洛上严含笑相对,眼神中也带着不同于其他人的情绪,让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不由自主地转过了视线。
见郁旸涎对自己有所回避,洛上严以为自己一时失言,引起这少年的不悦,便立刻致歉道:“不知为何,虽然处于情况未明的境地,心中却倍感喜悦,一时忘形,若有得罪之处,还请郁公子见谅。”
郁旸涎只是摇头,此刻脸色更不好看。
洛上严见状便不再说话,稍稍转过身去也不看郁旸涎,两人就此陷入沉默之中。
月渐西移,郁、洛二人却因山中诡异而没有丝毫睡意。洛上严身上有伤,便静坐调息,郁旸涎则时刻留心着周围的动静,谨防有妖物趁夜偷袭。
如此相安无事,一直到了后半夜。洛上严已经基本控制了伤势,他唯恐郁旸涎疲倦,便想让郁旸涎稍作休息。只是还未等他发言,就有一阵邪风吹来,顿时飞沙走石,迷了视线。
风中夹杂着与白日里如出一辙的气息,郁旸涎心知是那妖物出现,他立即站去洛上严身边道:“保护自己。”
面对险境,郁旸涎第一个就是提醒洛上严自保,这令洛上严再一次感受到这个白衣少年对自己的善意。他正庆幸能与郁旸涎同走这一趟,却察觉到那股气息正气势汹汹而来,当即将身旁的郁旸涎推开。
那妖物此次似是认准了洛上严,一味盯着他攻击,就在高崖这方寸的土地之间来回周旋,有意要置他于死地。洛上严有伤在身,出手本就慢了许多,那妖物攻势凶猛,一开始逼得洛上严出于下风。
郁旸涎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加上洛上严还有伤在身,他必定竭尽全力保护洛上严安全,这就引开那妖物攻势,好让洛上严趁机脱身。
沙石飞走扰乱了视线,郁旸涎一面护着洛上严,一面与那妖物缠斗已是十分吃力,再没有其他心思顾及脚下,因此并未注意自己已被逼退道悬崖边,只消再多退一步,他便会跌入身后的深渊峡谷。
洛上严见状惊呼,那妖物立刻调转攻势,直向洛上严而去。郁旸涎唯恐救之不及,便不假思索地想要阻止,却不想拿妖物狡猾至极,竟在一瞬间又换了攻击目标,向郁旸涎狠狠地打出一道劲风,直击在少年胸口。
“郁旸涎!”洛上严只见那袭白衣在疾风冲击之下直接被打出了山崖,径直落去崖地。他的思绪顿时一片空白,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试图挽回郁旸涎的身影。
然而洛上严不知那妖物趁势击他后背,将他也一起打出悬崖,他的身体没有任何支撑,就此飞了出去。饶是如此,他心中所想仍是去抓郁旸涎,哪怕今日命丧于此,他也要尽力救那白衣少年脱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