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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不敢多坐,没多久就走了,江阮将她送上马车,看着马车渐渐走远,悄悄抹了一把眼泪,下一次相见又不知是何日了。
漓儿站在一旁,撅着小嘴眼睛通红,“小姐,不哭,你还有漓儿。”
江阮破涕而笑,点点她的鼻子,“鬼丫头。”当年她从荆州回来,陪嫁的仆人有的回了国公府,有的偷偷溜走了,只有漓儿留在了她身边,而那时的漓儿不过刚刚被卖进国公府,被打发成了她的陪嫁丫鬟而已。
江阮转身,怔了一下,回过神来后忙提起裙角匆忙往石板路的尽头跑去。
那里,祁烨沿着墙根缓缓的走着,修长的手触碰着坚硬的尚有些潮湿的墙壁,白皙的指尖不知碰了什么被划出点点血迹,走的颇为狼狈。
江阮想要去扶他,对面的人似是若有所觉,微微侧身后退了一步,脸上带着戒备,“谁?”
江阮忙也后退了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先生,是我,我是江阮。”
听到熟悉的嗓音,祁烨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放松,颔首,“林夫人。”
“你怎么会自己在这里?令公子呢?”江阮看到他指间的血珠,眸子暗了一下。
“祁某有件事儿想麻烦夫人,桓儿昨日受了凉,现在病了,夫人能否带我去请个大夫?”祁烨的声音是不同于以往的急切。
“病了?”江阮眉头微皱,想也不想的上前一步搀住祁烨的胳膊,“那快走吧,我带你去找大夫。”
祁烨本能的抽手,江阮也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忙松开手,有些尴尬,“唐突先生了。”
下一刻,祁烨的手搭在了江阮的胳膊上,“麻烦夫人了。”
江阮看到胳膊上那双白皙修长的手,脸不合时宜的红了起来。
江阮让漓儿去请了大夫,然后与祁烨一起去了他居住的地方。
祁烨虽然看不见,但是对路却记得很熟,每每在巷子里走到头时,他便会告知方向,仿佛他能看得到似的,可是他时不时的碰撞,却又告知江阮,其实他是真的看不到的。
江阮侧眸看了一眼他狭长的眸子,心里不由有些遗憾,这双眼睛看不到尚且如此灿若琉璃,若看得到必然是摄人心脾的吧,可惜了。
来到祁烨所居住的地方时,江阮眉头不由紧紧的锁了起来。
祁烨所居住的这个地方是一所破旧的小院子,看起来年久失修,院中荒草丛生,破败不堪。
进到屋内,便看到有些昏黄的正厅内两个瓦罐摆在桌上,江阮顺着方向抬头看过去,屋顶上露了两处,透进些光亮来。
里屋内少年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蹙着眉,嘴唇发白,大夫坐在床边替他把着脉,祁烨负手立在他身侧,薄唇紧紧抿着,不同于他平日里淡淡的神情,江阮可以看出他是有些紧张的。
大夫摸着胡子看了半晌,收回手,“小公子无大碍,只是受了风寒而已,我开个方子吃上三天就好了。”
祁烨这里旁的没有,笔墨纸砚多的是,大夫写了方子,江阮跟着大夫走了一趟抓了药回来,祁烨保持着江阮离开时站在床边的动作一直没变,无神的眼睛看的是床上的人。
江阮轻轻走近他,“只是风寒而已,不用太过担心,你坐一会儿,我去煎药。”
江阮转身,手腕却被人拽住。
江阮怔了一下,回眸,“怎么了?”手并未抽出,手心里沁出薄薄的细汗。
祁烨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塞到她手里,“这个用来抵买药的银子。”
江阮垂眸看过去,自己的手被他握在手里,手心里躺着一块晶莹剔透还带着温热的玉佩,虽然她不懂玉石,但在鲁国公府也算是见过不少珍奇古玩,这玉佩怕是比国公府那些珍藏还要好上数倍的,无价之宝。
“不过几两银子,先生大可不必...”
“你先收着吧,等日后我有了银子,再从你手里赎回来。”
江阮的话未说完,便被祁烨打断。
江阮抬眸看向男子,虽然他面无表情,但江阮还是从他略有些僵硬的身体上看出了他的难堪。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沦落到如此的境地,但是此时所发生的一切怕是都在打击着他作为男人的自尊心吧。
男子收回了手,江阮无奈的将玉佩收进袖子里,“那我就先替你收着,你记得来找我...赎回去。”
江阮出了房间到厨房里煎药,看到灶台上空空的锅碗瓢盆,叹了口气,看他举手投足间,以往似乎也是富贵人家,养尊处优,现在要他一个男人带着个半大的孩子,眼睛还看不见,可想而知这日子过成了什么样子。
江阮煎药期间,顺手煮了两碗青菜面。
将药送进去时,少年已经醒了,看到江阮有些惊讶。
祁烨此时已经坐到了床边,正摸着少年的额头试探热度,江阮端着药碗走过去,“药煎好了。”
祁烨抬手似乎是想要接过什么东西,但恍惚间想到自己看不见,伸到半空中的手顿了一下,缓缓收了回去,站起身让到一旁,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劳烦夫人了。”
江阮在床边坐下,用勺子搅拌着瓷碗,想要让药凉的快一些。
少年伸手,“我自己来吧。”
江阮淡淡一笑,“还是我来吧。”说着舀起一勺药放在嘴边吹了吹送到少年唇边,“来,已经不烫了。”
少年看着眼前的汤勺,掩在被子里的手握紧,眼角似乎有些湿润,怔愣了半天才张嘴含住了汤勺,将药咽了下去。
往日,他娘也是这般给他喂药的。
江阮察觉到他的不妥,只当是他生病了人比较脆弱,不管面上再沉稳,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于是说话来转移他的注意力,“你叫桓儿?哪个桓?”
少年咽下口中苦涩的药,抬手在被褥上比划,“榕--桓。”
“榕--桓。”江阮念了一遍,“很好听的名字。”
江阮悄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负手而立的男子,头往前探了探,小声道,“你爹叫什么名字?”
许是刚才江阮给他喂药的举动让榕桓对她亲近了许多,榕桓看了一眼祁烨,抬手在被褥上缓缓写了两个字,祁-烨。
江阮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无声的念了一遍他的名字,祁-烨。
原来他们父子姓祁,方才她还在想自己从未听过‘榕’这个姓氏呢。
“你今年几岁?”江阮从袖子中掏出一颗蜜饯塞到了榕桓的嘴巴里,漓儿平日里喜欢吃些小零嘴,总是在她身上也放上许多,不曾想今日派上用场了。
榕桓对她的好意却并不怎么领情,眉头微皱,“我已经十岁了,不需吃这些了。”
江阮看他拧眉的模样,不由笑了,收起药碗,“那要不要吃饭?”
听到吃饭,榕桓的眼睛亮了一下,嘴巴不由自主的抿了抿,这些时日都是他在照顾祁烨的饮食起居,想到自己做的饭,榕桓便打了个哆嗦。
江阮将青菜面端了进来,一碗给了榕桓,一碗放到有些摇晃的木桌上,“我手艺不好,你们将就吃吧。”
许是祁烨在这里住习惯了,即便眼睛看不见,却还是准确的找到了桌子,在凳子上坐了下来,默默的拿起筷子吃了起来,无论她手艺好不好,总归比桓儿做的要好上数倍。
江阮再一次打量了一番这个屋子,昨日的雨水漫进了屋内,将地都打湿了,直到现在还未干,屋内散发着一股湿潮之气,就连榕桓的所盖的被褥都不干爽。
江阮脑中一个念头飞快的闪过,不过一个念头,她的脸却先红了起来。
父子俩的饭吃的很快,榕桓最后舔了一下嘴唇,似是意犹未尽。
并非江阮做得少,而是这里只有那点儿青菜和面粉,只够做两碗。
想到这些日子,祁烨在她铺子前摆摊算命,每日里也有许多客人,大多客人都说他算的极准,赚到的银子应该足够日常开销的,为何竟过的这般拮据?
难不成他也同街东头的王老六一般好赌成性,最后连自己的婆娘都抵押出去了?
应该不会,他眼睛看不见,怎么赌?再者他长得这般丰神俊朗,又岂会是那没有人性的赌徒。
江阮站在屋内愣愣的出神,祁烨没有听到她的声音,摸索着站起身,“林夫人可还在?”
江阮回神,看祁烨背对着她说话,忙提裙转到他面前,“在,先生有何事?”
祁烨似是松了一口气,“在下还有一事想麻烦夫人。”
“是要我帮忙煎药吗?”江阮猜测道。
祁烨怔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她竟如此玲珑,继而点头,“不知夫人可否帮祁某这个忙?”
江阮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反而咬着下唇似是有些犹疑不决。
祁烨等了片刻,没有听到回答,躬身行了一礼,“夫人今日已经帮了祁某大忙了,祁某不应再提这些让夫人为难的请求,还望夫人见谅。”
“不是的,不是的...”江阮忙摆手,“先生误会了,我只是在想...在想...”江阮面颊通红,手足无措,似是有难言之隐。
“夫人有话不妨直说。”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然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娇羞的意味。
江阮绞着手指,垂着头,声音细小,“我见先生这里实在过于简陋,小公子又有病在身,无人照料,先生若不嫌弃,我那里尚有两间空闲的房屋,先生可先去暂住些时日,等小公子病好了,再作打算。”
即便他看不见,江阮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眸,半天没听到他的回答,懊恼的咬了咬唇,抬眸看过去,“先生的玉佩太过名贵,不过几服药,我实在是不敢接受,若先生住...”江阮顿了一下,摸着袖子里的玉佩,“也算是抵了房钱,这玉佩我才收的安心。”
春风透过半开和的窗子吹进来,吹起她身上浅淡的脂粉香味,萦绕在他鼻间,祁烨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收紧又松开,无神的眼睛看不出情绪,过了片刻,薄唇轻启,“好,那就叨扰夫人了。”
江阮一颗心扑通落地,连耳根都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