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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月份,寺院正是香火最盛的时候。她常常打趣,大概是一二月升官发财死老婆是高发季节,大家都来这边还愿来了。
被个小和尚给捂住了嘴,呸呸两声,以后再这么说,叫师傅听见了要恼的。
她嗤笑了,师傅怎么会恼,她脑海又浮现他那副笑的样子,没来由的又是一阵烦。
那个慌得来捂她嘴的小和尚叫才真,平日里就他们二人玩得好。才真知道这位净空严格来说不算寺庙里的人,大家都对她客气,师傅赐了法号,但看她的样子,怎么不像与青灯常伴的。
现在听她一句俏皮话,才真这想起来她身上那股子气息,是烟火气,与他们一个月下山一次看住户上面升起的炊烟不同,她的烟火气带颜色,有些眼花缭乱,她呆的那个世界,恐怕他们一辈子都见不到,也摸不着。只一点他清楚,那个世界必然不太安宁,过分的说,也不太幸福,要不然她也不至于千山万水跑来,与他们这些无趣出家人作伴。
“今日香客多,大家都去忙着准备斋饭了,香桌前面没人侍弄。”才真离开时交代一句。
简安说,“那我去。”
“可不许偷懒,师傅说香火不能熄灭的。”才真似乎是不太放心,回头又小声交代一句。
简安嫌他多事,不耐烦答应了一句,到香桌那边去了。
香桌在大厅里面,人来人往的,免不了的要抛头露面,简安敢过来,无非仗着这边千山万水,碰上熟人的概率堪比火星撞地球,哪有在小小京城,一天到晚都是巧合。
她是这样想着,注意力也全在香炉上,刚刚将底下的香灰收到坛子里,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叫的是她的名字。
“简安?”
她疑惑的看向那人,那人似乎是有些激动,“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有这样一号人来,她本就不太记人,更不会将人与人名字匹配,只尴尬的笑笑,隐约好像想起,这人似乎是在一个酒局上见过的,只是实在记不清楚了。
她照例的寒暄几句,心下想,以后绝不出来了。
“我真是好久没见过你,令尊的葬礼上也没看见。”
她忽的愣了。
一时间理解不过这句话的意思来。
那人看她反应不大对劲,又说了两句,她也不太想理,魂魄像被忽然的抽走一样,只好有些失望的走了。心里大概还埋怨她失礼。
这边却也站也站不稳了,只觉得天旋地转的。简天安的事情,她一点都没知道,想到这里,她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也是,万水千山的,自己怎么知道?
才真终究是不放心,出来看,香火果然熄灭了,气不打一处来,这东西的手脚怎么这样的懒,一点点事情也做不好。刚想开口斥责,只见她孤魂野鬼样子般直起身子来,晃到了屋后面。他当时真怕她看见一口井就跳进去了,幸而他们寺里没有井。
她穿过一道道走廊,走到最,里面的那个房间去。
昨天她还邀功一样的提着小紫砂壶,去请他品鉴茶艺。如今她一开门,眼眶就不自觉的濡湿,他有些惊诧的看她,却没问为什么,直到等到她开口。
“上师,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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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猜我这次去五台山替我母亲还愿碰见了谁。”
“别卖关子,快说罢。”
“是简安。”
一个两个都来了兴致,二郎腿拿下来,眼睛亮亮的。
“你别胡说,可是那个简安?”
“还有哪个,世上只有一个简安罢了。”这句话说完,都有些怅然似的,沉默了一会,狠抽了几口烟。
终要有人打破沉默,“咱们在这儿枯什么心,跟人家一点瓜葛都没有。”
“只是这样的尤物,以后不会有的。你们是没见过她十六岁的样子。”
在庙里碰见简安的那位公子爷赶忙的抢白,“胡说,我见她在这青灯下走过一遭,反而更有趣味了。”
“再怎么有趣味也不是你能招架的人物,你忘了年前的肖小爷的事情了?”这一句下去,又是沉默一片。
屏风后面,一张桌子,两个人。
乔森观察着对面人的脸色怎么也看不出一点点的破绽来,只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然后猛烈的咳嗽,连他都看不下去,抽过他手中握着的烟来,仔细一看,还是女士烟,细细的,万宝路薄荷味的。
可那也不能这样抽,“有什么事情说出来,这样肺要坏的。”
顾淮将烟捻灭,忽的笑了下,“原来她去了那里。”
乔森听着他的话,多半是猜到了这个她有多么的意味深长。
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实在的多,顾氏破产,秦家本想伸手援助,要求是联姻,顾淮终于与顾应钦和顾长征摊牌,自己与顾家本就没有瓜葛,顾风已死,若想联姻,去地下找人去。顾赞又是回了法国,杳无音讯,这小儿子一直疯的紧,顾应钦倒是没有放在心上,让人心焦的是这边的顾淮。
顾淮脱离顾家,也没有回简家,反而另起炉灶,他本来就在京城有根基,用顾淮的身份也能混的风生水起,没多久又再做回财经杂志的宠儿。只能说有人真的是天生商界的宠儿。
乔森是他的秘书,二人喝过一次酒,乔森无意听了他那些旧事,心惊不已,也深觉不可思议。可见男人一辈子终要遇到这样一个女人,是一辈子绕不过去的坎。
最后只能软弱的说一句,怎么偏偏是你。
“要不要去找。”乔森问。
顾淮皱着眉头,他这段时间内常做这一个动作,眉上成一个川字,这副样子却勾引的许多女人前赴后继,对这副冷若冰霜的样子甘之如饴。
“不要,她不愿意回来,就不要回来。”
这话但看是气话,可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半点生气的感觉都没有,乔森一时间拿不准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意思。
没等到揣摩出来,他就先站起来,颀长的身子,一片阴影投下来,“事情办完了就走罢。”
乔森道了好,跟着也站起来,他坐在前面,从后视镜看见后面的顾淮,胳膊肘懒懒靠在窗户上,又从口袋里拿起了烟。
他不知顾淮以前怎样,跟他做事的一年,他仿佛一遇见烦心事就要抽烟的。
“下午约了唐总谈项目,还有一个小时,你看怎么安排。”
“去香园罢。”
香园是顾淮格外买的一块地,上先将简安母亲迁进去了,没过多久,她父亲又发生那样的事情。他去找简长安,告诉他自己还有一块墓地,是为简安父母准备的地方。这地方,很多年前就准备好了,周遭种满了香樟树,夏天就会郁郁葱葱起来。简长安有时真的不明白顾淮这孩子,说他痴情,可真冷情。简安离开,他从未找过一次。
每年,顾淮来香园两次。
分别的两个祭日。乔森常有时候会好奇,他对着别人的父母,是怎样的表情,说着怎样的话,又是怎样的心境。
可是,这人哪是那样好懂的的。
顾淮将手中提的黑色塑料袋打开,一晃,一捆一捆的红色人民币落出来。人民币换了新版,可是他的习惯还没有变。
他只是想着,那个人走了,有些事情还是要有人替她做的。
做着做着,他也有点迷茫,究竟是为了那个人,还是习惯使然。他点着了打火机,轻轻一点。
点火的一直是他。如今是他一人。
他看着人民币里面的金属丝被烧出来,在火焰下扭动,又忍不住,去摸口袋里那袋子烟。
他只是摸着,攥着,忽的一阵风吹过来。
一个黄色的编织袋从墓碑后面被吹出来,他微微的愣了一下。看见了里面还未烧化了的金属丝。
还能有谁来这里,与他做一样的事情。心微微的一动,他模糊的生出一种介于委屈与愤怒之间的情绪来,浆糊一样的糊在心上,不知道如何的排解,就只好任凭着,这样窒息下去。
也不是不能忍受的。
他走到车前,灭了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