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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叶觉着她这一单接的太草率了。
躺在地垫合衣而睡的她睁着眼盯着乌黑一片的头顶,没有一丝睡意。
不远处的床榻上,柳五姑娘合衣而睡,侧着身只给了一个背影,呼吸轻缓平稳,俨然已经睡熟。
与主家同睡一间,对贺兰叶来说心里头没有负担。毕竟她们都是女子,在她看来哪怕同塌而眠也无妨。只是在柳五姑娘眼中,她是一个陌生男人,她怎么就能开的了这个口留她同睡,还毫无防备?
贺兰叶回想起今日柳五姑娘几次变化的态度,总觉着这位柳姑娘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就非一般人能够理解。
漆黑的夜中,贺兰叶手枕着头,听见外头客栈后院里养的狗小声呜咽着,风似乎吹过树枝,发出哗啦响动。
她微微叹气。
片刻后,紧闭着的客房房门发出轻轻的声音,仿佛是手指头在门板上扣着,从门缝里飘进来齐洵鬼鬼祟祟的声音:“柳姑娘……今夜月色正好,你我一同赏月可好?”
贺兰叶悄无声息起身,在黑暗的房间内凭借着出众视力不受影响,脚步轻盈走到门口,也不开门,只靠着门板低声笑道:“世子好雅兴,只是柳姑娘已经睡了,不如在下陪世子赏月如何?”
下一刻,贺兰叶听见外头咚了一声,零乱的脚步声响起,片刻后,外头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她嘴角挂着笑,摇头叹息,重新往她睡着的地垫处走时,听见了静瑟的房间内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贺兰局主受累了。”
与她睡的地垫相隔一丈远的床榻上,本该熟睡的柳五姑娘坐起身,透过她身后的隔窗洒进来的点星弱光直视着贺兰叶,口吻冷情如旧。
贺兰叶如今一看见柳五姑娘,莫名就后背发凉,浑身戒备。她干笑了声:“好说,好说。”
夜中光线微弱,只见柳五姑娘侧脸似乎是对着她,轻声说道:“贺兰局主几次开罪楚阳候世子,不怕他与你计较?”
贺兰叶谨慎着回答:“世子是贵人,犯不着与在下计较。若世子真要计较,在下回去赔罪就是。”
得了这个答案,柳五姑娘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沉默不语。
贺兰叶陪着站了会儿,觉着该是没有后话了,重新躺下,刚闭上眼,只听不远处柳五姑娘轻飘飘说道:“他想娶我,我不想嫁他。若你有得法子助我,必有重谢。”
贺兰叶一个激灵睁开眼,这下子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她苦笑着撑起身,回头看去,撂下这样一句话的柳五姑娘仿佛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一般,整理了一下被褥,侧身躺下,背对着贺兰叶,却是自顾自睡了去。
夜中,贺兰叶瞪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觉着自己果然接错单了。
次日,眼下卧着青黑一圈的贺兰叶打着哈欠整队出发,无视了所有人对他投来的热切关注,耷拉着一张脸,目光几次瞟过柳五姑娘乘坐的马车,眼神饱含惆怅。
队伍不长,后头隔着几丈远缀着齐洵一行。齐洵粘着队伍半天了,都被趟子手不着痕迹隔了些距离,怎么也近不了马车周边,只能毫无风度扯着嗓子问柳五姑娘渴不渴饿不饿累不累这种废话。
后面鬼哭狼嚎的,前头柳五姑娘根本不受影响,时不时就抬手把贺兰叶招到马车边来低头耳语几句。
贺兰叶面色波澜不惊,听着柳五姑娘各种毫无意义的问话,毫不意外背后鬼哭狼嚎变成了指名道姓的怒骂。
持续尴尬的路程还在继续,大道上马车行人越来越多,他们的队伍越来越慢,等到正午阳光正好时,贺兰叶下令在路边的茶棚稍作歇息。
镖师们轮番去取茶水,休息时间也全神贯注投放在柳家马车上,而齐洵一行就直接冲进茶棚,咕嘟大口喝着茶消热。
贺兰叶取了碗茶,走到马车边问:“柳姑娘,外头的茶您要是不嫌弃……”
话未说完,帘子被掀开,露出柳五姑娘含情脉脉的眼,她伸手接过茶碗,柔声道:“贺兰郎君亲自端来,我自然不嫌弃。”
贺兰叶面不改色:”委屈柳姑娘了。“
她在马车跟前站了站,转身进了茶棚,抬起一碗茶大口饮着,没一会儿一碗茶水见底。她掏出散钱数了数,招呼了掌柜的递过去。
“等等,贺兰局主不妨把我们的银钱也结了,如何?”旁边坐着的齐洵横眉斜眼朝贺兰叶努了努嘴。
贺兰叶淡然道:“世子多虑了,已经结进去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齐洵拍桌而起,满脸都是挑事的兴奋,“我有同意让你替我结账吗?”
又要找茬?贺兰叶直接无视了齐洵,拍拍手朝镖师们喊道:“休整差不多了,归队了都。”
被无视了的齐洵正要上前来,忽地看见了什么,停了脚步,一脸坏笑瞧着贺兰叶:“哟,贺兰局主,有人找你。”
正在与镖师说话的贺兰叶一扭头,直直儿就对上了站在茶棚外的一个人冰冷的视线。
那人牵着一匹马刚刚赶到的样子,他一身黑衣,身形修长而挺拔,只一脸冰冷犹如冰窟,直直盯着贺兰叶的目光中不带有一丝温度。
一见着人,贺兰叶心里头一个咯噔。
“啧啧啧,这不是陛下放在奇华身边的侍卫吴尧么,你猜他来这里作何?”齐洵啧啧有声,一脸看好戏地朝贺兰叶挤了挤眼睛。
贺兰叶哪里还能不知道这人是来作何的,无外乎是被公主派来盯梢的。
每次看见公主派来的人,不是在宴席上搅局,就是跟她的行程,贺兰叶都有种怒不可遏的气恼。
完完全全没有被当做一个人,这种一时来了趣儿欺负着玩的对待,让她提起奇华二字都十足的厌恶。
吴尧朝齐洵抱拳行了一礼,之后继续盯着贺兰叶,淡漠道:“公主吩咐,‘柳姑娘再美,也请贺兰局主保持些距离’。”
贺兰叶只当没听到,客客气气道:“吴侍卫辛苦了。”
她面色淡淡重新整理了手下的镖师们返回马车周围,翻身上马的时候,忽地那吴尧却驾马撵了上来,一个横插挤开了贺兰叶,挡在了她与马车的中间。
马背上的黑衣青年淡漠道:“请贺兰局主与柳姑娘保持距离。”
贺兰叶眼中一片冰冷,她看着吴尧:“在下的工作就是保护雇主,就等同吴侍卫保护公主一样。”
“请贺兰局主与柳姑娘保持距离。”吴尧眸中不起波澜,重复着一句话。
贺兰叶眸光一闪,捏着缰绳的手刚松了松,有所动作之前忽被打断。
“吴侍卫。”掀开马车帘子的瘦小侍女朝着横档在其中的吴尧点了点头,“我家姑娘说,贺兰局主是来保护她的,你这样做我家姑娘不能接受,回去临阳定然要找奇华公主说道。”
提起奇华公主,一直波澜不惊的吴尧眼神才微微动容,他低头迟疑了下,而后默默让开。
贺兰叶重新捏好缰绳,带着队列重新上路。
队伍与之前热闹又或者说活气的气氛完全不同,多加了一个人进来,整个队伍都犹如身处冰窖,冷得冻人。
镖师们因为贺兰叶对这个吴尧厌屋及乌,一言不发,集体无视了那人,后头跟着的齐洵也莫名老实了下来,没有发出什么动静。
贺兰叶倒不受干扰,该说话说话,该领路领路,自然得很。
马车内也恢复了毫无声音的安静,完全找不到之前一路折腾贺兰叶的动静。
队列很快抵达了他们落脚的镇子,依旧是贺兰叶去安排住宿,她还派人去问了吴尧一句,没有得到回答也懒得找事,自己去了柳五姑娘的房间继续排查。
柳五姑娘一天舟车劳顿,她怕是坐的难受了,正在房间里走着,瞧见了贺兰叶进来,她立即打发了侍女出去。
侍女出去的时候还带上了门,房间内只剩下贺兰叶与柳五姑娘二人。
“贺兰局主,”柳五姑娘面带一丝探究,“你和奇华公主怎么回事?”
提起这茬,贺兰叶想到柳五姑娘也是被楚阳候世子纠缠,大概很懂她的状况,故此一脸头疼地叹了口气,难得提及了去岁的往事:“……隆冬时节,在下从漠北前往临阳,抵达城外时,遇到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女孩儿,怕她孤身一人有危险,好意收留了她两日。”
她本意是帮助那个倔强又委屈的小丫头,怎么也没想到,给自己惹来的这么大的麻烦。
“还真是……”柳五姑娘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眸中闪过了一丝精光,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我不喜楚阳候世子,却被多番追逐,十分困扰。想必贺兰局主同样觉着被公主逼迫的滋味不好受,贺兰局主想摆脱这种局面么?”
贺兰叶目光灼灼:“做梦都想。”
要是能回到去岁初入临阳时,她一定只给银子招人照顾,或者直接把人送回家,免去一大桩烦恼。
得到贺兰叶直率的答案,柳五姑娘狭长的丹凤眼中盛满了一种贺兰叶看不懂的东西,她含着一抹浅笑,先请了贺兰叶坐,主动斟了一杯茶,她十指修长白皙,泛着一种玉质的光泽,攥着青瓷茶具,倒有种别样的美感。
贺兰叶目光停留在她的手指上,忽然觉着哪里不太对,柳五姑娘的手指细长笔直,美则美矣,只是手指关节处,怎么有些不太对?
她正蹙眉打量着,就见柳五姑娘放下茶具,坐在了她的对面,她慢条斯理整理着袖袂,眸中微光闪烁,她露出一抹和气的浅笑,口吻真挚道:“这样一看,我与贺兰局主同样身陷囹圄,自救不得。”
贺兰叶被这话打断了思绪,顿时忘了她刚刚想到什么,转而含笑摇头:“可不是!”
她被公主派人监视着,不得好过;柳五被齐洵一路跟着,也不得自由,还当真是苦命一双。
“所以我有个提议,”柳五姑娘推过去茶杯,笑吟吟道,“只是不知贺兰局主是否感兴趣。”
“柳姑娘若有法子,还请直言,”贺兰叶精神一震,她朝柳五拱了拱手,略微迫切,“若得解脱公主一事,贺兰愿肝脑涂地,以谢柳姑娘搭救之恩!”
“此事说来算不得我搭救你,不过也是自救罢了。”柳五姑娘手中把玩着她面前的空茶杯,沉吟了下,见贺兰叶已经急了,这才慢吞吞笑着说道,“我被楚阳候世子追逐,你被奇华公主纠缠,为今之计……”
“不若你我二人共结连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