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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用完饭回到房内,只觉刚才撞在桌角之处隐隐作痛,脱开衣服就着灯光细看,腰下竟是乌了一大团,着手生痛,找来金疮药抹上,思忖着明日早起让付大娘请了医生来看看。
谁这第二天早起,那雨仍旧哗哗啦啦下个不停,想着一点小伤也不应有什么大碍,养两日便好了,也就不再声张,用过饭后照旧坐在窗下刺绣,奈何这雨声拍打的在窗外芭蕉叶上,勾起无限愁思,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这雨来势汹汹,直下了两天天夜,到得第三日上头,方才停歇。天空终于阴霾散尽,纯净如深山寒潭。
清晨,阳光将窗纸映成温暖橙色,木槿便起身洗漱了,来到堂前,见付大娘和赵纬林已开了铺子。付大娘见到她便笑道:“公子今儿起得早,我在厨房熬了菜粥,你是在这里吃,还是到里面吃?”
木槿对她微一合首:“就在这里吃好了。”
木槿走到堂外一看,街道残留着大雨肆虐过后的痕迹----青石铺就的街面上有一层夹杂着残枝败草的乌黄泥浆,一些坑洼之处还汪着浑黄的泥水。自家门口这块地方到是洒扫得颇为干净,想来付老头一大早便冲洗过了。
木槿闭上眼睛,深吸一口这雨后清新的空气,向上伸展了几下手臂,振作精神扫去这两日阴郁的情绪。
少倾,付大娘和付老头取来早饭。木槿一看,是一锅小菜粥,一笼白面馒头,一碗腌菜,一盘炒青菜。木槿受李家影响,早餐喜欢清淡简单,是以付大娘便依着她的口味,每日变换着花样来做。
木槿捧起碗笑道:“赵大哥天天陪我们吃这青菜萝卜,只恐舌头都寡淡得没味了。”
赵纬林抓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道:“能跟公子同食,粗茶淡饭也是人间美味。”付氏夫妇不明就里,只顾着埋头吃饭。到是木槿心中难过,捧着粥却是难以下咽。
付老头吃了几口,摇头叹息起来:“唉,今年这年生不好,三天两头的下雨,老汉我活了这五十几年,还未遇到过清水镇土地被淹的情况。前些日子发大水,我家的地被淹了,这两日又连下大雨,咱们镇又有好些人家的田地都被淹了,大多数人家种的桑树,这大水退后便无异样,可那些种稻种菜的,便如老汉我一样,颗粒无收。”付老汉皱紧了眉头,神情间颇有愁苦之色,“老汉我今日能吃上这口馍,那是公子所赐。其他人家便未必如老汉我这般幸运了。”
付大娘连连点头:“是啊,今早去买菜,看到集市上空空的,只买到这点青菜,如此下去大家可怎么活哦。”
付老头道:“咱们清依江支流多,本不易受涝,今年却也受灾,想来其他地方的洪涝更为严重,如今这日子,谁都不好过啊,唉!”
木槿想到自己南来途中遇到的灾民,心中也是叹息,只盼这老天爷怜天下耕者之苦,给农人一条活路。
早饭过后,绣娘们便陆续来了,把这几日做的绣品都交给木槿。木槿一件件验看,遇到不甚满意的,便加绣点花鸟鱼虫,那原本呆板的绣品,经她这一点缀,便立时生动起来。直忙了一个上午,才将三十余件加工完毕,拿给赵纬林登记了送到柜上。
到了第三是上头,便继续有灾民涌入清水镇。到了第五日,小小的清水镇竟然聚集了上百十号灾民,在镇上沿街乞讨。
木槿见他们拖家带口,风餐露宿极是可怜,便拿自己私藏的所有银钱,叫赵纬林设法收集粮食。
赵纬林知她心地善良想帮这些灾民,本不欲拂她之意,但想着她单身在外,自己虽盼着能照顾她一生,但她却一直婉拒,日后之事谁也说不清楚,她总该留点钱在身边以防万一,便忍不住出言相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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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听了不由皱眉长叹道:“这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当年母亲若是稍稍自私一点,我便可能活不下来了。我虽然力薄,且尽力而为,能帮一个便是一个,如果坐视不理,仍由他们生死挣扎,只怕日后永难安心。况且我这些钱财,大多是先太后和圣上所赐,如今他们的子民有难,我能帮多少,便帮多少吧。”
赵纬林不再多言,接过银子,按她所言,四处筹措粮食。
镇尾本有一个晒场,是秋季收获之日家家户户翻晒谷米之处,此时到正好派上用场。赵纬林在灾民中招来四五个身体强壮之人,在晒场上搭了个粥棚,支了几口大锅熬粥。又令他们负责维持秩序、分派粥水,并委派其中一人为管事,大家齐心协力打点粥棚之事。
木槿见灾民捧了粥碗,上前向自己鞠躬致意,便三个一堆五个一群的蹲在地上喝粥,大多面带悲戚之色,不知道下一顿又在哪里。
付氏夫妇见木槿如此,直夸她心地善良,好心必有好报。木槿见灾民都齐聚村尾,怕绣娘们每日到此多有不便,便让她们领了绢帛回家做工,做好后只须让家人带来缴回即可。
过了两日又下了一场小雨,雨后的街道湿漉漉的,青石板被洗得清亮,迎着日头晕开淡淡的光泽。
灾民有的找到短工,便留了下来,有的稍作停留便继续向前走。但每日又有新的灾民涌来。如此过了五六日,木槿便捉襟见肘了。打算将自己的首饰拿去典当,但赵纬林却坚持不同意,正相持不下之时,却见付大娘急急进来,说镇上的大财主胡存海家的师爷张儒斋求见。
木槿“锦云坊”的绣品,镇上到是胡财主家买得最多,且胡家人出手阔绰,不但从不讲价,还会另行打赏。但除了正常的柜前买卖,并无交集,木槿平日里大多在院里刺绣,少有在柜上走动,除了听付大娘谈起,到是不曾认得胡家之人。
听得胡家派了师爷要见自己,应该不会是为买几件绣品之类的小事,与赵纬林对望一眼,让付大娘请他到堂屋候交叉点,自己换了衣衫便去。
进得堂屋,只见一个四十余岁,身着灰色绸衫,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坐在客位,知道便是张儒斋。张儒斋见木槿进来,放下茶杯,起身掸了掸衣摆迎了上来,两人相对一揖见过礼后,分宾主坐下,赵纬林不声不响的立在木槿身后。
木槿方抬眼打量他,只见他面色润泽,颌下留有美须,一看便是养尊处优之人。当下也不客气,开门见山道:“不知张师爷今日到此,所为何事?”
张儒斋轻轻捊了捊胡须,面上笑容极是温和:“我家老爷听闻公子在镇上的义举,极是夸赞,说公子求人于危难,实乃性情中人,一心想要结交。”
木槿淡淡一笑:“此乃人之常情,但凡心中有一丝血性之人,也会如此,胡老爷缪赞了。”
张儒斋哈哈一笑道:“公子果然是豪气!我家老爷说了,公子一个外乡之人,在此谋生已是不易,如今为救灾民尚能慷慨解囊,我等世代生在此土生土长之人,受此间山水乡民惠泽,更当义不容辞。”说着从袖间取出一纸递给木槿木槿展开一看,不由又惊又喜,只见上面写了“黍二十但、稻十担、小麦十担。”一脸兴奋的看向张儒斋,“先生这是……”
张儒斋道:“我家老爷说了,受公子善举感动,从今日起开仓放粮,考虑到公子此处地方,暂且送这些过来,由公子继续主持施粥。过两日,胡府会再照此单送第二批粮食过来。”
木槿听得此言,心下顿升敬意,站起身抱拳向张儒斋躬身一揖:“胡老爷高义,在下感激不尽,请先生转告胡老爷,在下必然不负所托。”
张儒斋双手托住她的手肘,叹道:“公子无须客气,听闻如今圣上已下旨,让各处官衙筹粮赈灾,估计再过几日,赈灾的粮食便会陆续送达,到时灾民便可回乡再建家园。我等先尽这绵薄之力,助灾民共渡难关。”
木槿应道:“是。”
正说话间,听到外面嘈杂之声,张儒斋起身道:“应该是米粮运到了,公子且随我出去清点。”
三人走出屋外,果见运粮的板车已陆续到达,有一个板车上运的却是竹竿和芭蕉叶。车夫们停好车,也不用招呼,动手将竹竿取下,在院里搭起一个高棚,竟占了大半个院子,又用芭蕉叶盖在棚顶,以防雨水。又将车上的麻袋抗下,整整齐齐码在棚里,待全部卸完,棚子也快装满了。
木槿上前拆开一袋,见是白生生的稻米,抓了一把放在鼻下,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想着灾民终有米粥可食,心中感激万分,不由热泪盈眶。
送走张儒斋后,木槿让赵纬林叫来粥棚管事,吩咐今日的粥可多加些米粮,熬得干些,也让灾民们吃顿饱饭。
那管事响亮的应了一声,便招呼人来搬了粮袋下去煮粥不提。
镇上百姓对木槿义举早就交口称赞,此时见胡老爷也慷慨解囊开仓送粮,家有余良的富足人家,便也将自己家中余粮也送到付家来。木槿感念乡亲们的善心,每每事必躬亲不肯怠慢,每有人来无论筹多筹少,她都亲自迎送。赵纬林和付大娘见她时常精神不济的样子,不由心下暗暗担心。
这一日,付大娘如往日般煮好粥饭,谁知日上三杆,还未见到木槿身影,这是以前从未有过之事。便到木槿房前敲门,一边提高声音喊道:“公子起床吃饭了。”
木槿正睡得昏昏沉沉,听得喊声坐起身来,只觉头痛欲裂混身酸痛,心中道声不好,披起衣衫扶着墙前去打开门,便再也撑不住倒在地上。付大娘一见大惊,一边搀扶着将她送回床上,一边提高声音直喊:“赵师傅快来啊,公子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