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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画醒来的时候,只见满目的白,不知道是不是天堂。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那样熟悉的声音:“苏画。“
她迟缓地转过眼去,看见了秦棋。
她想问:“你怎么在这里?“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说话,只能无声地望着他。
他却是懂了,握住她的手,轻轻地说:“我早上从家里出门,正好看见你被人从救护车上抬下来。“
苏画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对口型。
“我-怎-么-了?“
秦棋的眼神里满是不忍心,可是苏画却一直定定的望着他。
他终于说出了她的病情:“你是宫外孕,大出血,医生说,再晚半个小时,你可能就……“
苏画闭上了眼睛,滑下两行泪水。
宫外孕,她和易沉楷的孩子,只是一团畸形致命的血肉,这是不是证实,他们的爱情,从来就不被上天所祝福?
秦棋握着她的手的力道加深,拿着纸巾,给她拭去泪水:“别伤心,苏画,你还年轻,后面……“
他没有说下去,他终究是说不出口,她和别人,还会有孩子。
苏画摇了摇头,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
她和易沉楷,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他即将成为别人的丈夫,而她,已经死过一次,再也做不回从前那个苏画。
秦棋看着她,深深地叹气:“他怎么没来?“
苏画的手术同意书上,家属一栏,签的是他的名字。因为苏画的身上,没有手机,根本无法联系到易沉楷。
那一刻,他是心疼却又愤怒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易沉楷在这样的时候,没有陪在苏画身边?“
苏画没有回答,将苍白的下唇咬出血痕。
秦棋没有再问,心里已经了然。
他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乖,醒来就好,没事了。”
苏画努力地忍住自己的泪,艰难地对他说:“谢谢。”
秦棋看着她半晌,又叹了口气:“医生说你现在需要补充营养,我回家去给你熬些鸡汤带过来,好不好?”
苏画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是感激地望着他。
为什么他总是在自己最难堪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
在江岷的婚礼上痛哭,知道易沉楷和戚安安接吻时的恍惚,还有现在,死里逃生躺在医院里。
为什么他总会在这样的时刻,从天而降?
秦棋看见苏画那样的眼神,心中一颤,这一天一夜守着她,一直憋在心里的那句话,终于忍不住说出口
“苏画,如果你愿意,以后让我来照顾你。”
苏画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温暖,却清醒。她别开了眼神。
爱情不是简单的替换游戏,并非由你换到他,就可以再轻易地由他换回你。
她和易沉楷,已经走过了千山万水的路,又怎么还回得到,她和秦棋,人生之若初见的原点?
秦棋怔怔地看着苏画,心里一痛,转身离开。
苏画偏过头,看着窗外的天空,一片淡墨。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现在,是临近清晨,还是刚过黄昏?
那个人,在做什么呢?是不是和戚安安,并肩站在灵堂上,为他们的父亲守灵?
她凄然地笑,她和他的故事,已经恍若隔世的梦。
易沉楷此刻,没有守灵,而是在房间里,一个人焦躁地来回走。
他从拿回手机到现在,给苏画打了无数次电话,可是始终关机。他又将电话打给魏庭和王瑜,他们也同样和苏画断了联系。而那天打给苏画父母的电话,又是用她的手机拨的,他不知道号码。
苏画和他,就这样彻底失了音信,如同风筝断了线。
他好担心那个傻丫头,在听到他继承戚家的消息后,她会做出怎样的傻事?
眼看着天空,又一次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已经来了,可是他的画儿,却依旧没有消息。他再也呆不住,冲下楼去。
可是刚走到大厅,就看见戚家母女,正等在门口。
戚安安跑过来,硬抱住他的胳膊,泪眼婆娑:“沉楷哥哥,你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啊。”
戚母也踉踉跄跄地过来,抓住他的袖子,眼神悲戚:’沉楷,算我代替你死去的戚叔叔求你留下来,戚氏不能群龙无首啊。“
易沉楷看着这对哭作一团的母女,闭了闭眼,长叹口气:“我处理完我自己的事情,会回来的,我不会在这个时候,扔下戚氏。“
戚安安还待纠缠,却见母亲扫过来一个凌厉的眼色,她松了手。
戚母热泪盈眶,神情激动:“我就知道,宗胜不会看错人的,沉楷,你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啊,我们相信你,就像死去的宗胜一样。”
时时处处,她都把戚宗胜挂在嘴边,叮嘱易沉楷,不要忘了他的临死托孤。
易沉楷沉重地点头:“我会帮助戚氏平稳过渡的,但是我现在必须马上走。“
戚母立刻拉着戚安安,让开了路:“沉楷,我们等着你回来。“
易沉楷一路飞奔出门,没有看见身后戚母的眼神,从悲戚里,透出一丝狠绝。
戚安安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母亲抓得生疼。她轻轻地动了动,叫了一声:“妈。“
戚母回过头来,眼里不似平日里的慈爱,而是森然,那眼神,让戚安安在一瞬间,不寒而栗。
“安安,你的婚约,是你爸爸用命换来的,所以你到什么时候,也绝对不许放弃,听到没有?“
戚安安呆在那里,望着自己的妈妈。
戚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举到戚安安眼前:‘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戚安安茫然地摇摇头。
戚母将白色的纸巾打开,里面是一颗鲜红的药丸,边缘有溶解的痕迹。
“这是你爸爸吐出来的保命药。”戚母咬着牙,一字一顿,泪水盈了出来。
戚安安反应不过来,怔怔地看着她。
她抱住了自己的女儿,失声痛哭:“这是我昨晚,从抽屉的暗处找到的,你爸爸,在最后一段时间,为了阻断沉楷的婚期,放弃了吃药。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他的情况,会恶化得这么快!安安哪!”
戚母撕心裂肺地哭,戚安安如同变成了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任凭母亲摇晃。她瞪大了双眼,直愣愣地望着远方,眼泪在刺痛中,无意识地往下掉……
她的父亲,竟然用他的生命,来成全她的幸福!
“爸爸——”她忽然大叫,推开了妈妈,直撞向柜子上,父亲的遗照。
戚母惊诧地去拉她,却滑了手,她冲向柜角,额上顿时淤青,流出了鲜血。
“安安。”戚母抱着她,去看她的伤口。
她却似乎根本没感觉到痛,只是望着父亲的照片,哭着一声声地喊“爸爸”……
当易沉楷终于赶回家,一打开门,就看到了,满地的血。他的瞳仁在一瞬间放大又收缩,心如脆帛,被瞬间扯裂。
“画儿,画儿”。他拼命叫着她的名字,冲进卧室,可看见的,是凝结的暗红色的血,将床单上淡粉色的樱花,染得触目惊心。
每个房间,都没有苏画的踪影。他又冲出去,去拍邻居家的门,可是那一家去国外过年了,没有人。
一向最有办法的易沉楷,在这一刻,居然没了任何主意。他捶着自己的头,要自己冷静一点,再冷静一点。
最后,他去了一楼的保安室,询问情况。
春节期间,全小区的保安都是临时调班,所以今天值班的那个,是刚来这栋楼的,对昨天发生的事,懵懂无知。
易沉楷急得出言不逊:“你是怎么做事的,啊?我们业主交那么多钱,就是请你们这样的饭桶?”
保安呐呐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昨天值班的那个保安正好从楼道进来,他认识易沉楷,一见他就赶紧叫:“易先生,你太太进医院了。”
他在这里干了一年,看着易沉楷和苏画双双对对,以为他们是夫妻。
“她进了哪个医院?”易沉楷抓住他的肩膀,力道之大,吓着了那个保安,他结结巴巴:“人民医院的……救护车……接走的……“
易沉楷没有耐心听完,甩下他,冲出门去。
一路上,他的心剧烈地抖,手握成拳头,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握不紧。
画儿,你没事的,对不对?你一定没事的,对不对?
来到医院前台,他问苏画的名字的时候,声音在微微地颤。他盯着导医小姐的嘴唇,生怕她说出自己最害怕听的结果。
“妇产科,12号。“易沉楷在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绷紧到快要断的神经,骤然一松,居然忘了问苏画的病情,就直奔病房。
“画儿。“他撞开那扇房门的时候,秦棋正半抱着苏画,想要把她扶坐起来,喝些鸡汤。
听见易沉楷的声音,两个人的身体都是一震。可秦棋的动作没有停顿,依旧细致而温柔。而苏画,在秦棋为她的背后塞上柔软的枕头时,对他浅浅一笑,表示感谢。
易沉楷受不了这样的默契,去拉秦棋:“你让开,苏画不用你来管。”
秦棋腾地站了起来,狠狠揪住他的衣领:“我不管,你管吗?苏画宫外孕,性命攸关地躺在手术室里的时候,你在哪里?在哪里?”
易沉楷却顾不上和秦棋争执,只是喃喃地重复:“宫外孕?画儿,我们的孩子……”他将眼神,不敢相信地转向苏画。
苏画的嘴角,勾起一抹绝望的自嘲:“您是公主命定的驸马爷,我哪配和您有孩子?”
“画儿,你不要这么说。”易沉楷的心剧痛,他奋力甩开秦棋,扑到床边,紧紧抱住苏画。
苏画倔强地转头不看他,却没有挣扎,眼里已经有了泪光。
秦棋怔怔地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个房间里,好多余。
他快步离开,为他们带上门,哀伤地笑:即使苏画那么受伤,此时此刻,她最想陪在她身边的人,依旧是易沉楷。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安静离开。
病房里剩下的两个人,都在流泪,可是苏画的眼睛,自始自终不肯看易沉楷。
易沉楷的唇,一次次亲吻着苏画的头发:“画儿,你知道吗?我看到地上的血,我好怕。假如今天……我失去了你,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苏画的身体,在他怀里软了下来,终于哭出了声:”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小易,我以为我一定会死,流了好多的血,我那个时候好怕。“
易沉楷的心在她的哭声中整个碎掉,他流着泪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拉起苏画的手:“画儿,你打我好不好?都是我不好,你想怎么样都行。”
苏画的手,没有落在他脸上,而是抱紧了他,像孩子似地放声大哭……
那天,苏画一直紧紧地抱着易沉楷,就算是易沉楷要站起来去给她倒水,她都只是摇头,不肯松手。
护士进来打针的时候,有短暂的诧异,不知道为什么,苏画的身边,由秦棋换成了易沉楷。
苏画却根本看不到任何人的目光,她只是乖巧地躺在易沉楷怀里,皱着眉头伸出手,好像易沉楷来了,她就又变回了那个怕打针,爱撒娇的小女孩。
易沉楷只是看着她青肿的手背心疼,这两天,她到底打了多少针,吃了多少苦?
到了晚上,两个人挤在病床上一起睡,床那样狭窄拥挤,他们却睡得那样香。
他们好像永远都是这样,只有抱着对方,才能安心入睡。
梦的颜色,又变成了柔和的甜美,却被黑色的铃声惊醒。
打来电话的人,是戚安安的母亲。悲痛的声音,小心的语气,听起来那样可怜:“沉楷,你戚叔叔,已经在灵堂里停了两天,今天……是不是该下葬了?“
易沉楷哽住,看了一眼身边似乎还在熟睡的苏画:“我……“
戚母在那边,好像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哭声:“沉楷……你戚叔叔……在清醒的时候跟我说过……他希望你能够陪他最后一程……实在不行的话……那也就……算了……“
易沉楷心里很重,手指轻轻滑过苏画的脸,好半天才下定决心:“我今天……尽量赶过去。“
收了线,易沉楷望着窗外长长地叹气,一边是等着下葬的死者,一边是放不下的画儿,他该怎么办?
身边的人动了动,他回头去看她是不是踢了被子,却看见一双清醒冷然的眼眸,他愣住:“画儿。“
苏画冰冷地看着他:“你今天要回戚家是吗?“
“戚叔叔要下葬,我没办法……“易沉楷解释。
苏画却不听:“我不许你去。“
易沉楷无奈:“画儿,戚叔叔他是死者。“
苏画眼神执拗,语气尖锐:“就算他死了,我也差点用自己的命还给他,一命抵一命,还不够吗?“
这样的逻辑,让易沉楷无言以对,可是他还是试着跟她讲道理:“画儿,不能这样算的。“
“不能这样算?“苏画冷笑:”你的意思是,他死了,我却没死?那是不是我也死了,就算扯平了?“
易沉楷哪受得了苏画诅咒她自己,他喝止:“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愤怒中的苏画,却理解错了易沉楷吼她的意思,以为他在维护戚宗胜。顿时失去了理智,指着门:“好,那你去,去!走出这扇门,永远也不要再来见我!“
易沉楷懊恼不已,为什么会越解释越糟,着急之下,他再次说错了话:“你总得给我时间吧,画儿。“
“给你时间?多久?你今天去给你岳父下葬,明天去你岳父公司开会,后天还要安慰你未婚妻和岳母……易沉楷,我该给你多长时间才够?“苏画嘲讽地笑。
“那婚约不是我愿意的,你要讲道理。“易沉楷有点生气。
“愿不愿意你不都还是认了吗?网上到处都在说你是他们戚家的女婿,现在估计电视和报纸上,这样的标题也是铺天盖地。所有人的眼里,你都是戚安安的未婚夫,那我呢?我是谁?“苏画举起左手,拔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打算扔掉:”这还有什么意义?“
易沉楷拦住她,将她的手,和手心里的戒指,一起紧紧握住,眼神变得恼怒:“戒指是一生的承诺,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取下来?“
“承诺?在我生死未卜的时候,你守在别的女人的父亲的灵前,充当孝婿!我还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人家的一个电话,就可以让你轻易地离开我!这就是你的承诺吗?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承诺我,即使你和别的女人结婚了,我也照样可以跟着你坐好车,住好房,享受荣华富贵,就像你爸爸的那个老情人一样,可以一辈子都不用离开你?易沉楷,我告诉你,我对当二奶没兴趣!“
苏画猛地甩开了他的手,并且拿起床头的水杯,狠狠摔在地上,”啪“,玻璃碎裂,水四向横流……
易沉楷呆了:“画儿你在胡说什么?“
“你别再叫我画儿!“苏画的眼睛,已经呈现血红:”你以为,你从戚家走出来,从电视报纸上走下来,回到我的家,关上门,你就可以再变回我的那个小易么?不可能了。我的小易,不可以站在别的女人身边,被人介绍是别人的未婚夫,即使是假的也不行。我也不许我的小易,对别人的眼泪心疼,为别人的微笑微笑。你做不了我一个人的小易,你就不配再叫我画儿!“
她再次指着门:“走,你马上走,我再不要看见你!“
易沉楷想要安抚她:“别这样……“
她却不知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敏捷,俯身捡起了地上的玻璃碎片,对准自己的脉搏,眼神倔强:“你相不相信,以我现在的状况,想死很容易?“
易沉楷握紧了拳,收回了手,深深地叹气:“好,我走,但是你答应我,不要伤害自己。“
苏画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的脚步,慢慢移到门口,最后,关门,失去声音。
她怔怔地坐着,手松了,碎片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将脸埋在手心里哭了。
倘若易沉楷的心里,放不下戚家,那么,即使她和他,去了天涯海角,他的心里,也永远会存着对戚宗胜的愧疚,对戚安安的担忧。那么,他们的幸福,就不可能再透明。
夹杂着浑浊的幸福,她还要吗?
易沉楷其实并未真正离开,他就靠在门边的墙上,听着门内的声音。
没有听见哭声,他却知道,她一定在哭,她本来就是个爱哭的孩子。可是他不能进去,那只会引发她更激烈的情绪,让她伤害自己。
现在,问题的所有症结,是戚家。他做不到无视戚叔叔临终时的托付,也做不到在戚氏局势混乱的时候,撒手不管。所以他现在应该做的,是尽快帮戚氏实现平稳过渡,然后将它交回到戚家人的手里。这样他就可以干干净净地离开,回到苏画身边。
他转身去找苏画的主治医生,叮嘱一定要给苏画最好的治疗,最好的照顾。他还和医生互换了号码,以便随时联系。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回到那扇门前,从门上的玻璃,悄悄地向里面张望,看见苏画已经躺回床上,侧着身,默默地看着窗外。
他深深叹息,在心里轻轻地说:
画儿,等着我。
他离去的脚步很轻,心却那样重。明晚,便是大年夜了,他的画儿,却要一个人孤单地躺在医院里。
画儿,今生今世,仅这一次,以后,我会加倍地补偿你。
第二天早上,护士一进病房,就给了苏画一个大红的挂穗,笑容甜美:“过年好。“
今天,已经是过年了吗?苏画凄凉地笑,她都已经不记得,自己还要过年。
她想要从床上爬起来,护士赶紧阻止她:“你身体还很虚,不要随便动。“
“我想给我爸妈……打个电话。“苏画笑了笑,和她同龄的护士,看见那笑容,心里一酸。这样喜庆的日子,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却是刚刚从鬼门关里逃回来,应该很需要父母的关怀吧。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苏画:“别出去了,就用我的电话打吧。“
“谢谢。“苏画感激的对她笑,接过手机拨号。
电话的外音有些大,护士听见那边响起声音的时候,苏画的手,悄悄地拭去眼角的泪,才勉强笑着开口:“爸妈,过年好。“
那边在问:“你现在在哪?“
苏画捂住嘴,镇定了自己的情绪,尽量保持声音里,不带颤音:“我在家啊,过一会,就吃年夜饭了。“
一旁站着的护士,眼圈也有些红,这是多么善意的谎言,宁可一个人忍着苦,也不想让父母,为自己担心。
那边又是絮絮叨叨地叮嘱,年要过好,对男方要体谅,对长辈要尊敬。苏画只是一径“嗯,嗯“地答应。
最后,她再也撑不下去,说了句:“要吃饭了,我先挂。“终于结束了这个悲伤的电话。
苏画将手机还给护士,对她点点头,却已经连最勉强的微笑,都给不起。
护士理解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离开了病房。
那晚的病号餐,很丰富,苏画却一口也吃不下。但她还是硬逼着自己,喝下了一碗汤,吃了半碗米饭。她对自己说:“苏画,你要坚强,一个人,也要新年快乐!“
是夜,她躺在床上,从窗口看这个城市的夜空,竞相绽放的焰火。
最美的绚烂,燃过一刹那,就只剩下最冷的黑暗。
就像爱情。
苏画悲哀地笑。
她就那样一直看着,天空中所有的焰火,都熄灭。才闭上眼睛,孤寂地入梦。
她的梦,也如焰火燃尽的夜空,无边无际的凄冷。
过后的几天,她很听话地配合一切治疗,表情平静无波,每次还会淡淡地微笑着对照顾她的医护人员说“谢谢“。
她做这一切的目的只有一个,她要尽早离开医院。
她如愿了,在初七那天,她拎着自己的东西出了院。
出院之前,医生曾经跟易沉楷通过电话,告诉他苏画恢复得很好,已经可以回家疗养。易沉楷长长地舒了口气,决定等自己处理完戚氏的年后开业,便回家照顾苏画。
晚上,他给家里打电话,仍旧是没人接,她的手机,大概也还是扔在他家的沙发上,仍旧关机。
他苦笑,她那样的性子,必是回到了她自己的小房子,再不肯去他家。
也罢,他就快回去了,到时候,再好好地哄她。
可是第二天,他就接到了人事部经理的电话,说苏画一大早去了华易,要辞职,并且说,她就坐在公司大厅里等,不办好她绝不离开。
易沉楷愣住,过了好一会,才重重叹了口气:“给她办吧,越快越好。“
如今的苏画,多在华易呆一秒,只会多看一秒的白眼,多受一秒的奚落。华易的某些人,大概一直在等这个机会,痛打落水狗。
易沉楷的预料,并没有错。
此时的苏画,正看着程惜雅和钱雪,一脸恶意的笑,向她走来。
“小雪,你看那是谁啊?那不是我们受宠的苏大秘书吗?怎么不上她的十楼,可怜兮兮地坐在这呢?“程惜雅的声音,十足刺耳尖利。
钱雪嘴角一挑:“她的十楼?哈!现在的十楼,还有她什么事?华易的少奶奶一来,她只怕连个站的位置都没有了。“
两个人望着苏画,张狂地大笑。苏画站了起来,慢慢走到程惜雅面前站定,她在微笑,可是那笑意,让人心底发寒,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透着鱼死网破的狠绝:“程惜雅,算起来,我一直对你都还算很宽容,今儿个我反正是落魄了,不如豁出去,当一回泼妇,好好收拾你,连同你背后勾引江岷的帐,也一起算了!”
程惜雅看着这个自己好像不认识的苏画,竟然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而身边不识相的钱雪,还在大声嚷嚷:“苏画你给我说话小心点!”
这时,有人从楼梯口冲过来,一把推开了钱雪,是屈月,她愤怒地撸着袖子:“钱雪,你敢再对苏画说一个不中听的字,你看我今天不让你被抬着出华易!”
她是刚回人事部办公室,就听见里面的人在议论苏画辞职的事,所以赶下来的。
而收到她短信,随后赶来的王瑜和李舒,一左一右,护住了苏画。
苏画的眼睛湿了。今天来之前,她曾经对自己发过誓,离开华易的大门之前,她绝不掉一滴泪,无论有多么屈辱!可是,站在这样的好朋友中间,她却还是忍不住想哭。
李舒的眼泪,也开始跟着苏画往下掉,王瑜却强忍住,对着程惜雅和钱雪大吼:“你们还不滚?”
那两个女人对视一眼,自知今日留下,也只会吃亏,不甘而悻悻地走了。
屈月转过身来,一向坚强如男孩子的她,眼圈也红了:“苏画,你回去吧,你剩下的人事手续,我会帮你办好。”
苏画点了点头,由她们扶着走出大门口,这时,一辆车在她们面前停下,是接到易沉楷电话,刚从外面赶回来的魏庭。
魏庭走过来,沉声说:“我送苏画回去吧。”
三个女孩子对视一眼,将苏画交给了魏庭,王瑜却又忍不住叮嘱:“魏总,苏画身体弱,你路上开慢一点。”
苏画眼中的泪光,又是一闪,她对她们挥挥手,却没有说再见。
车开出去很远,苏画却忍不住回头望,她的朋友,她们还站在那里,变成视线中,越来越小的点。
今生,不知道还有没有缘分再见你们。
一滴泪,掉在手背上。
魏庭看见了,安慰她:“苏画,别哭。一切都会好的。”
苏画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魏庭努力想要开解她:“易总他……也是迫不得已……戚家……也是一种责任。”
苏画只是不语。
魏庭放弃了,微微叹了口气:“苏画,你何必这么倔?对有些事看开一点,不也就好了吗?”
苏画却只是望着前方,忧伤地笑了笑:“这已经……不是我想要的爱情了。”
魏庭再无话可说。他也有过这样的感受,当他曾经深爱过的那个人,痛哭着求他再给她一次机会,他想要原谅她,却有一个声音,在心里说:
这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份爱情了。
所以,他只能转身离去。
剩下的路程中,车里只有沉默。
到了苏画楼下,她对他挥了挥手,同样没说再见,她只是说了句:“魏庭,你会是我永远记得的朋友。”
她第一次,不是叫他魏总,而是叫他的名字。这让他感到不安,这似乎,是一句永远的告别语。
他想叫住她,楼道冰冷的铁门,却已经关上。
他怔了一会,开始打电话给易沉楷:“你尽快回来。”
易沉楷此时,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他命令秘书,想尽办法弄到了时间最近的机票。他有种强烈不祥的预感,如果他走得晚了,或许,会永远失去苏画。
然而,还是晚了。
当他终于在五个小时后,无限接近苏画的小区门口,却没有发现,有一辆出租车,正载着苏画,迎面而来,却又擦肩而过。
他到苏画家的门口时,惊异地看见两个他不认识的人,正在将房里的东西,当成垃圾往外扔,其中就包括,那个好鬼面具。
易沉楷抢过那人手上的面具:“你们是谁?苏画呢?”
从里屋走出一个中年女人,莫名奇妙地看着易沉楷:“我是房东,苏画已经交房走了。”
“走了?”易沉楷不敢相信地反问。
“嗯,对,刚走不多久。”那女人点点头。
“她有没有说她要去哪?”易沉楷的眼神,已经极度慌乱。
女人有些同情地看着他:“没说,不过看她的样子,好像是不打算在这个城市呆了,连被褥都没要。“
易沉楷怔怔地看着那个粉红色的房间,一切面目全非,他的画儿,就这么离开了,不要她的粉色靠垫了,不要她的好鬼面具了,不要她的他了……
他转身冲下楼去,他要去找她,找遍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也要找到她,他不许她这样丢下他!
他从机场回来,没有开车,只能一路奔跑,去小区门口拦车。
然而,一辆一辆,没有车为他停下。他快要发疯,当有车在不远处停下,他甚至等不及别人下车,就拉开车门坐上去,急切地对司机说:“快,去机场。“
司机和乘客都诧异地望着他,他却再一次吼:“去机场!去机场!“
以为遇到了疯子,乘客惶恐得赶紧下车,出租车司机也一刻不停地发动车子。
一路上,车开得那样快,易沉楷却还是觉得太慢,他盯着仪表盘下方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心急如焚。
画儿,你一定要等我,一定!
他却不知道,苏画并没有坐飞机。她选择了坐最慢的火车,用一段十三个小时的旅程,来慢慢告别这个带给她甜蜜和伤痛的城市。
当易沉楷到达机场,他在大厅里,四处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声嘶力竭地一声声喊着她的名字:
“画儿,画儿。“
没有人回应他,没有人像他希望的那样,从某个角落里走出来,走到他的面前,轻轻地叫他一声:
“小易,我在这里。“
到最后,他的嗓子哑了,再也叫不出来声音,他只能拼命地奔跑,拼命地寻找,期待奇迹发生。
整个机场,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寂静无声,他只听得见自己急促沉重的呼吸和心跳,还有那个随每一次呼吸,在心里响起的名字。
画儿,画儿……
而这个时候,苏画要坐的火车,汽笛响了,她在登车之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城市,眼神凄迷。
这个世界上,没有童话。
灰姑娘永远也不可能进入王子的宫殿,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仙女,没有南瓜马车,没有水晶鞋。
灰姑娘只能在梦里,和王子跳一支舞。
正在奔跑的易沉楷,忽然觉得心里,一阵剧痛,他扶住身旁的柱子,眼泪掉了下来。
满机场的人,都看着这个衣着考究的男人,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所有回忆
成了痛
封存心底
越甜蜜
越悲伤
越温暖
越绝望
半步内的凝眸
天涯外的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