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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句实话,做下这样的一个决定绝对不是心血来潮。对于米朵来说,一个小生命在自己的肚子里孕育是一件在现阶段难以承受的事情,她不打算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也不打算哭得死去活来地去哀求孩子的老爸负责,那她站在医院手术室门外的意图就变得异常地明显。
她怔怔看了半晌手术室的门,紧张的情绪一直萦绕在身上,在她踏进医院的那一刻就不曾退去。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不知道为何,她突然有种想逃的冲动,可是她不能让自己有反悔的机会,尽管心颤抖得犹如9.0级地震,双手依旧紧紧掐住长椅,不让自己轻易移动逃走的脚步。
一只温暖宽厚的大掌倏然搭上她的肩膀。她紧紧盯着地板,知道对方在犹豫要不要再说些什么话,过了好久之后是她率先开口:“我的心意已决,不要再说劝我之类的话。”她的语气是如此地坚决,这让一旁的王梓无话可说,直接将心里未开口的话化作一声叹息,收回自己的手,心里开始预测让她这样做的所有不妥之处。
其他的就不用说了,就童嬅那关他就已经很难交代。她和米朵是这样好的朋友,想必不会答应让她这样做。这也是米朵预料到的,以至于不得不央求他支开童嬅,恳求他陪她来医院。
她的心情他能够理解,并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来,也不想遭受别人的白眼。虽然别人不会说些什么,但毕竟一个未结婚的女孩没有任何朋友的陪伴来堕胎多少让人觉得可怜,最重要的是,别人心里一定会轻蔑地看她吧?
而现在这些理所当然转移给了他,医生再三跟他说孩子很健康,妈妈也很健康,要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最好还是不要拿掉孩子,希望他们能慎重考虑。当然医生那充满希望的眼神自始至终胶在他的身上,似乎很想听到一句从他口中说出的“我们要这个孩子”。
在医生看来,他是一个男人,他应该为自己所做下的事情负责任,要是没有足够的能力承担后果,就不要轻易做下错事。但在他看来,他只是一陪伴者,朋友的央求让他不得不妥协的陪伴者。他可以给她安慰,可以给她勇气,唯一不能给出的是对这条小生命去留的决定,而且最大的遗憾是,孩子的妈妈很坚持这条小生命不该出生,而他这个并没有很多发言权的人,早已在来医院前就将话全说完了。对这件事情毫无参与的他,根本没有能力改变这个早已注定的命运。
只是他不知道,对于米朵来说,她自始至终只想到要他陪,只要他在身边她就会觉得很安全。曾经她是这样幸福地想过,有一天他会这样陪着她来医院产检,只是命运弄人,一切都变了,变得面目全非,没有缘分也好,有缘无分也罢,她只能用这样小小的哀求圆满心里的遗憾。
就在这时候护士出来喊她的名字,她勾了一下唇角,最后还是没有笑出来。看一眼已经站起身来的王梓,她转身,向手术室走去。
当童嬅站在一栋非常眼熟的别墅门外,很惊悚地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回到了家,而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回忆渐渐飘回两个小时前,记忆告诉她,在两个小时前她跟着一个叫做小溪的女孩来到了这里,而她还惊愕地发现,她们居然是邻居。
“姐——”一声清脆爽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童嬅立即转身,就见童莉丢掉行李和高跟鞋扑过来,“真的是你呀姐,你是在这里接我的吗?”她的热情差点让童嬅招架不住,后退一小步勉强站定。她已退开,一脸兴奋地拉着童嬅向别墅内走,“我都好久没见你了,还有爸妈,我今天突然回来你有惊喜不?”
童嬅睁大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她任童莉像个大姐姐一样拉着她回家,曾经她认为自己比童莉小,而童莉强悍阳光的性格显然让她在这个认为里愈陷愈深。
打开大门走进别墅,家里只有静悄悄欢迎着久未归家的童莉。平常这栋别墅只住着童健海和阳梅,也就是她们的爸妈,童莉从五岁开始就出国求学住在加拿大的小姨家,自从读书以来一直只有寒暑假才回来两趟,可以说是常年不在童健海和阳梅的身边。至于童嬅,虽然考上的重点大学依然在本市,但离家也有两三个小时的车程,而童健海和阳梅一直对温柔娴静的她的生活独立能力表现了一丝堪忧,虽说她在五岁那年遇见米朵后就慢慢打开了自闭的心结,但是十五年过去,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们独自生活。以至于在爱女心切的父母眼中,大学会是锻炼她独立的最好时机,反而没有一般家庭的父母强烈要求孩子们有空回家看看的死命令。
这也就使得童嬅为了让父母安心,总是常常控制住自己回家的次数。其实她是一个十分恋家的人,但在这个非常时期她只能选择好好跟学校为伴。就算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有生活不能独立的嫌疑,说得更确切一点,她甚至被米朵说成独立能力无人能敌,依她的话来说就是,就算将童嬅丢到大街上,她是能活得比任何人都好的人。
脑海里潜藏的回忆一闪而过,五岁那年,那个垃圾堆,一切都证明了她活下去的能耐。
虽然她很好奇爸妈为何会对她产生那样的担忧,但她从不曾开口问过他们原因。
“看样子,爸妈这个时候不在家。”童莉倒了两杯水走了出来,一杯递给她,一杯自己咕咚咕咚就倒进了肚子。
童嬅靠在沙发上,早已确定家里半个人影都没有。这么大的一栋别墅只住着两个人,说不冷清那是骗人的,而童健海和阳梅喜欢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从来不曾请保姆或者管家什么的,这也就为这偌大的别墅平添一丝落寞,却永远不失温暖的气息,这是家的感觉。
虽然她暑假才待在家里一个多月,可现在呼吸着这里熟悉的气息,心还是会一点一点温暖起来,笑容绽放在嘴角,心里有道声音在说,回家的感觉真好。倏地,童莉惊喜的声音传进耳朵:“姐,你快过来看,那个男人长得好帅。”
童嬅有点鄙视这个妹妹,她这辈子又不是没看见过帅男人,居然还能大惊小怪成那样,况且她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在国外混了那么久难道还能混假的?
她心里这样想着,脚步倒也快速走了过去,但显然,她刚才心里那番看不起人的说辞被老天爷偷听到了,当她走到窗前,外面不要说帅哥,就算是个人都没有,侧头看向妹妹,童莉忍不住对她嘀咕:“你走太慢了,人家走进隔壁了。”她的口气可是为她充满着可惜。
童嬅笑,然后说:“没关系。”这个世界帅哥很多,况且她身边就有一枚,王梓就是大帅哥,当然现在不是将她有男朋友的事情宣传出去的时候,要不然她不会有好日子过,一个童莉就能问得她发疯。
“Boss,我们可以走了。”杜宸睿从别墅里走出来,身后跟着穿着公主裙打扮可爱的小溪,她现在一脸笑容,高兴得都找不着北了。
她的宸睿哥哥要请她吃饭,这真的太好了。虽然之前他行色匆匆说要过几天再来,那现在他是来弥补她的吗?
王子祈转过身面对他们,小溪一愣。“祈哥哥?”她怀疑地惊呼,接着欣喜地冲到他面前,抱住他的双腿,兴奋地仰起小脸,“你怎么到现在才来看我?要不是宸睿哥哥偶尔会来找我,我都会无聊死。”她大声地向他诉苦。
爸爸肺癌住院,她天天回家都是面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她好害怕,有时她更加愿意留在医院和爸爸待着,但爸爸总是将她打发回来。她从来不告诉他和宸睿哥哥晚上自己害怕得晚晚都哭鼻子,因为她已经十三岁了,她要学会坚强。更何况他们已经帮她那么多了,不能再麻烦他们,爸爸是这样跟她说的。
王子祈的线条慢慢柔和下来,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对不起,因为最近祈哥哥也生病了。”这种温柔的声音他除了对小溪说过以外,不曾有第二个,这个杜宸睿太了解,也不觉得突兀。
“啊,祈哥哥你还好吗?要不要紧?”小溪紧张兮兮地对他上瞧下瞧,她现在最怕听见的就是生病之类的话,那会让她鼻子发酸,不需要酝酿就能哭上一整天。
“只是小感冒,现在没事了,不许哭。”王子祈难得的笑容惊现脸上,他捏了捏她的鼻子,“我们去吃饭,吃完饭去医院看你爸爸。”
“嗯!”小溪点头,然后三人向门外停着的轿车走去。
童嬅刚好这个时候扶着突然闹起肚子的童莉从别墅走出来,看着妹妹抱住肚子难受的样子,她有点没好气地数落她:“你这么大的人了,吃东西也不看看日期,那包牛奶已经过期差不多三个月了。”
童莉很无辜地抬起头来瞅她一眼,用小眼神抗议她的碎碎念。童嬅接收到了她的抗议,也就停止了对她的进一步教育。眼眸一抬,前面的三人让她顿时一愣,那个不是她上次撞到的男人吗?让她很失望的是,这次她依然看不见他的样子,因为他正背着她坐进车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驱使她丢下“奄奄一息”的妹妹脚步快速跑了出去,可是来不及了,在她跑到车子刚才停放的位置时,车子早已驶出去老远。失落席卷大脑,她居然好想看看他长什么样。
当童嬅领着童莉来到医院,急急忙忙将她交给医护人员后,她总算呼出一大口气,整个人瘫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她看了看时间,倏然想起应该打个电话给王梓,毕竟他今天放了她鸽子,怎么着都得质问一下他没有赴约的原因吧。
拿出手机拨出他的号码,在电话响起时,就在她不远处也有一个熟悉的铃声响起,接着电话接通,传入耳朵的磁性男声让她迫不及待地转头看去,站在前方不远处那个一手接电话一手插进裤兜里的男人不就是王梓吗?她站了起身,愕然地盯着他的背影。
王梓没有得到电话那头的声音,连忙怀疑地再唤:“童嬅?”刚才接起电话时,来电显示明明是她,怎么这会儿没声了?
“你往后看。”童嬅不想浪费电话费,直接叫他转身,切断电话就向他走去。
王梓纳闷着转过身来,就见她抿着唇朝自己走来。他收了手机,顿然有大祸临头的感觉。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生病了吗?”童嬅一靠近就问,生怕他身体不适还隐瞒她。
“我没事,我陪朋友来的。”王梓笑得灿烂。隐藏在笑容下面的不安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现在最希望的是米朵这个时候不会突然出现。可事与愿违,他才这么想着,一阵急促的小跑就哒哒哒向他们这方跑来,童嬅转回身,就看见飞奔过来的米朵,而刚好看见她的米朵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她的面前。两人大眼看着大眼一句话没说,最后是米朵首先不可思议地问:“童嬅,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童嬅的声音变得森冷,盯着她的视线也寒光四射。
米朵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避开她的视线,低下头一副很心虚的模样,任谁看了都知道她心里有鬼。
“回答我,你来医院干什么?”
她大声一吼,让米朵顿时抬头:“我,我……”
童嬅的柳眉越皱越深,一个不好的猜测直直浮现脑海,不解变成恍然大悟,伸出手指着她的肚子:“你,你是来……”
后面的话已经说不下去,她转头瞪着王梓,然后质问:“你是陪她来的是不是?”
王梓没有回话,这么一来,她是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你们两个杀人凶手。”愤怒地说完,她直接向医院门外冲去,早已忘记还留在医院里的童莉,更加忘记她留在国外太多年,对于这个她土生土长的城市陌生的程度。
“童嬅——”米朵在原地大声唤了她一声,知道她在气头上就算将她拉回来也无济于事。看一眼站在原地的王梓,她有点愧疚地走到他面前,“对不起王梓,是我害了你。”
王梓耸耸肩表示没关系,反而比较好奇另外一件事:“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我做不到。”她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肚子低下头说道。
听完她的话,王梓足足怔愣了十秒才回过神,最后吐了一口气,很欣慰她最后能醒悟过来。
在外面冷静了半天,当童嬅走进寝室,一进门就看见米朵,她胸腔里压下的怒火这个时候再次升了上来。尤其在看见眼前的她,童嬅难以接受刚刚才扼杀掉自己孩子的人,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对着手机那头不知是雌雄的人笑得那么销魂,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怒气已经全然覆盖了理智,她走上去一手就夺过了她的手机,“砰”一声是手机撞上墙壁壮烈牺牲的声音。米朵愕然看着怒气冲天的童嬅,十分钟内都没有找着自己的声音,只是目瞪口呆地盯着她,一脸看见鬼的样子。
这不能怪她,只能怪平时童嬅看起来太过温和而无脾气,但是有人这样说过,不常发脾气的人,当发起脾气来就一定有火山爆发式的震撼力。也许童嬅就是这一类人。
平时丁点大的流言飞语根本激怒不了她钢铁的心,看起来很好欺负又好相处的样子,但真正发起脾气来,也许就会后悔激怒她。这种人最不好惹了。
米朵终于在震惊过度后回过神来,合上因被她震慑住而张开的嘴巴:“童嬅——”
“你还有脸叫我的名字!米朵,我真的对你太失望了!”童嬅一听她开口就对她一阵咆哮,不只是话语,整个人看起来都对她失望透顶。
“我……”说不下去,米朵知道自己惹恼她了,可是她的怒气实在太有威慑力了,害得她现在心都扑通扑通直跳,像下一秒就会跳出来跟她说嗨似的。
童嬅全身像镀着火焰一般,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将米朵拉起身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她是一条生命,你怎么忍心就这样扼杀掉,为什么?”她将米朵的身子摇个不停,似乎想要将她糨糊一样的脑袋摇清醒。
她的一声声质问让米朵心如刀割,她难道就那么地不了解她,就认为她真的那么十恶不赦,那么铁石心肠?她的泪水潺潺滑落,那个样子的自己,看起来很柔弱。她一句话不说,也不去向童嬅解释,她承接着她视线的审判。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说话呀。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童嬅脸上的泪水不比她少,心如刀割的程度不比她浅,可她现在这样质问她有什么用,那个不让她接受的事实已经不能改变了。
米朵摇头,悲痛欲绝,最后哽咽着声音从嘴巴里迸出一句:“我没有……”她开口否认。
可这样令童嬅对她更为失望,以为她对自己做过的事情都没有勇气承认。她松开米朵的手,一步步后退的举动,已经证明了她此刻的心寒。最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寝室。
看着她冲出去的背影,还有那哐啷一声关闭的门,米朵伤心地坐倒在地,雨下的眼泪已经滑满整张脸,无力去擦拭。她只知道,童嬅不相信她,她居然不相信自己,一直是她最为交心的她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她真的没有呀,就算曾经她真的有想过要将孩子打掉,可现在她已经不可能那样做了。
说句实话,童嬅不知道到底几天没有见到王梓了,因为最近一个多星期自己都过得浑浑噩噩的。米朵在她们闹得不愉快那天就回家去了,这是她在留给童嬅的纸条上面这样说的,以至于童嬅郁闷的情绪持续到现在,也对王梓最近的“冷淡”都没有发觉,至少她还是记得自从她愤怒飞奔出医院后,他一直没来找她,也一直没打过电话给她。
而今天之所以会记起来,那完全是她心情极度郁闷,需要大包小包的零食来充实自己。可是在她觅食回来朝宿舍走时,竟看见他跟一个美女走在一起,偶尔谈笑风生的模样似乎早已忘了她这个女朋友的存在。她觉得很怄气,虽然她不认为这代表什么,但她就是气得差点头顶冒烟。
现在做错事情的是他,凭什么“出轨”给她看?就算是要“出轨”,那个人也应该是她。
童嬅越想越火大,越想越委屈,正打算是否要拨个电话叫个学长出来,学着他那样跟人亲密一把给他看时,女生寝室前的争吵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尤其是她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心“咯噔”一声跳到了嗓门口。
拨开人群,看见前面拉扯在一起的男女,她的猜测得到了印证。“朵朵——”她想都没想就跑到纠缠不休的两人间,意图想要用自己的缚鸡之力解救米朵。
见自己的力气实在小得捏不死一只蟑螂,她转而对一旁不肯罢休的男人吼:“唐克永,你给我放手!”
“你以为你是谁?现在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你给我闪一边去。”唐克永人高马大,手长腿长,最重要的是他力气很大。虽然年纪比她们都小一岁,但再怎么不堪他也是个男人。总比她们两个文弱女生的力气强大。他那一甩手,童嬅是直接后退了好几步。
“唐克永,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上午我已经跟你说过,我们分手。”米朵拼命挣扎,现下她只想要快点挣脱他的魔爪。他没有资格来找她算账,就算他是这个孩子的父亲也没有资格。
可是,唐克永根本不会放过她,他真的气极了,如果那些流言飞语是真的,她必须给他一个交代,就算他真的是个流氓,可也有拥有孩子的权利。手腕一用力,她不但没能远离他,而且直接靠他更近:“我不在乎你跟我分不分手,但是你居然……”
“够了!”一声大吼在他没来得及说完时打断了他,他和米朵朝来声看过去,是童嬅。
童嬅直接冲上来拉开了他们,冷酷地冲他说:“在这里再说下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请你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一点。”
她说完,唐克永不但没有熄灭浓浓怒火,反而更加气愤:“不相干的人都给我滚一边去,今天她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不会放过她,她根本没有权利扼杀我的……”
“啪”,重重的一巴掌,惊呆了所有在场的观众,就连一旁的米朵都傻了眼,远远比唐克永凶神恶煞的模样要让她震愕。童嬅打了他,文静的童嬅居然会打人?
“你不配。”童嬅大声冲他说完,转身拉了米朵就向女生宿舍楼走去,对于其他人的议论已经不在她的听觉范围之内。
沉默的气氛一直围绕在童嬅和米朵之间,在她们走回寝室后米朵已经试图很多次开口说话了,可一看见童嬅紧抿的薄唇上冰冷的弧度,她又硬生生将话咽回肚子里,最后撇开视线继续保持沉默。
而正在这个时候,等了一个多星期的电话,居然在童嬅心情极度糟糕的今天响起,这只能说对方很不会挑日子。她面无表情将电话接完,抄起外套就想直接杀下楼。
可在她飞奔而出时,米朵及时拉住了她:“我没有打掉孩子。”
她的声音铿锵而有力,一个字一个字地敲进了童嬅的心里,瞠大眼睛看了她好久后,才反应过来:“你……没有?”
米朵重重地点头,给她再肯定不过的答案。童嬅看她笃定的表情,现下真的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是欣喜是感动,抑或是其他,如果一定要说明,那似乎全都有。
外面现下正下着小雨,米朵来不及叫童嬅带上雨具,她已经冲了出去。米朵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电话是王梓打来的,前几天因为她的事情童嬅还没有原谅他,虽然现在真相大白,但今天又发生了这样不愉快的事情,她真的很难不担心王梓的下场。
担心在心里像泛滥的洪水一发不可收,不行,她要跟去看看。
童嬅顶着细雨直接跑到约定的地点——上次相遇的许愿树下,远远跑过来就看见双手环抱手臂靠在大树上的王梓。他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一跑近他,他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及时开口说话。足足对视了十秒,童嬅忍不住了:“为什么?”她平静的表情下有一颗不平静的心。
王梓凝视着她,微弱的路灯下看见她的秀发和脸颊被细雨打湿。“你怎么不带雨伞?”他问。
“忘了。”童嬅很直接地回答他。
“真笨。”他却很简单地对她下了评语。
童嬅一听,有点气愤。“你叫我出来就是想教训我一顿?”她火大地说,“要是这样,你已经教训完了,那我先走了。”她转身,冲向雨中。但没跑几步,手臂突然被他抓住。
王梓顺势将她扯进怀抱,双手紧紧抱住她,将脸埋进她的湿发里,贪婪地汲取她好闻的发香。
雨,不知不觉越下越大。豆大的雨噼里啪啦滴落在身上,让人有点闷痛,他们站在雨中。
“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我不想听你说话。”童嬅拼命挣扎起来,脸上滑落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只说一句,就一句。”王梓用力钳制住她的挣扎,死死抱着她,要她必须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不要不要不要……”童嬅抬手执意要捂住自己的双耳,那任性的举动像个小孩。
“你要我怎么办?米朵差点跪下来求我,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办?她是你最好的朋友,她求我难道我不帮她吗?”王梓紧紧抱住她,不管她怎么拒绝都不放开她。
童嬅放弃了挣扎,任他抱着自己:“那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米朵最后没有将孩子打掉?你让我最近几天像个疯子一样,你知不知道?”她知道自己哭了,这是委屈的泪水。
“对不起,对不起!”王梓没有想到,米朵会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这个事实,要是知道这样,他真该第一时间来跟她说清楚,都怪最近学生会工作太忙,真是该死。
他这么一说,童嬅的眼泪掉得更凶,双手拼命捶打着他的背,像是想要将最近几天里的怨气全都发泄在他身上。
“你打吧,你打吧,如果这样你能消气的话,我随便你怎么处置。”
童嬅非常听话地又捶了他几下,最后将自己的手捶痛了她才放弃:“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你做下的错事可不止这一件。”虽然她嘴巴不饶人,可如果细听,就能听出她的语气已没有刚才那么冲了。
王梓终于松开了怀抱,看着她不解道:“什么意思?”
“你自己想。”童嬅还在赌气,她就不信今天下午才做过的事情他这么快就忘记了。
“我要想得出来我就不会问你了。”王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雨慢慢变小,昏黄的路灯直直打照在两人的身上,也洒映在她倔犟的脸上。
童嬅看了他好一会儿,直至体内的怒火被冲刷得一干二净,她才凶着声音说:“以后不许跟别的女生说话太过亲密。”她喊完后又小声地补了一句,“这样我会吃醋。”
经过她这么一说,王梓总算想起了今天下午跟某女同学曾谈过话,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说她会吃醋,唇角扬起微笑,他再次拥她入怀,紧紧的,久久的,最后轻声在她耳边问:“我们和好了吗?”
童嬅静静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轻笑:“嗯!”
站在不远处凝视他们的米朵,脸上有着高兴的笑容,可眼眶里的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地滑落。她抬起手用力擦掉,然后撑着雨伞转身朝来时的路跑回去。她知道他们和好了,这是她最想看到的,所以她真的好高兴。
她已不能回头了,她彻底失去他了,就算她现在努力也无济于事,更何况她根本没有办法去努力。原来她的心还会痛,就算接受了这个事实还是会让自己痛得难以呼吸。她第一个爱上的男人,注定没有办法开花结果,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爱情对他不值一提。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她只能送上祝福,更何况他心有所属的那个人是她最好的朋友,她认了,她和他做最好的朋友吧!
一个踉跄,右脚不小心拐了一下摔倒在地。老天爷没有为她这样退而求其次的大量而感动,居然在她如此狼狈的时候火上浇油,雨伞掉落在地,小雨慢慢淋湿她全身,嘴巴里的哭泣在祭奠她最美的暗恋。就今夜吧,就用今夜对他肆无忌惮地想念,过了今夜她将会彻底死心。
童嬅趁着今天比较有空总算坐在了电脑前,查看了一下邮箱里的邮件。她曾经每天都有查邮件的习惯,但自从不太空闲后也就慢慢忘记了,一来发来邮件的人都是问好什么的,二来实在也没多少人知道这个邮箱的地址。但当她百无聊赖一条条刷过后,有一条署名为ABC的人发来邮件这样说:亲爱的Angel,想我没?为了不让你再遭受相思之苦,我做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我决定下个星期六飞洋过海来看你。不要太感动,快把眼泪擦擦,记得到时候来机场接我,大约中午十二点我会抵达,要是你不准时来接我,到时候我被人拐走,看你良心怎么过意得去。
看完这封邮件,童嬅将眼睛瞪得骨碌碌地圆,尤其在看见上面的日期后,她是即刻弹跳起身。掐指一算,下个星期六,这不就是今天吗?天呀,现在都一点了。
“阿嚏、阿嚏!”
童嬅一转身,耳朵边一早上的喷嚏声终于找到了传出来的主人。米朵第N次摸了摸鼻子,觉得真的霉运到家了,昨晚被大雨那么一淋,当场见效,现在她头重脚轻难受得要死。
“你感冒啦!”童嬅走了过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天呀,好烫,你居然还不去医院。快,我送你去。”她拉着米朵起身,就往门外走,也不忘喋喋不休对她碎碎念,“现在你不是一个人,怎么还不知道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要我说你什么才好。”
“我吃点药就没事了,我看你好像有事情要做,快点去吧,不要耽误了。”米朵可没错过她刚才弹跳起身神经大条的模样。
经她这么一提,童嬅顿觉左右为难了起来,的确,现在她有火烧屁股的事情要赶去机场,但米朵这个样子她又怎么放心得下离开。
“我先送你去校医院,然后再去。”她思考了几秒钟后这样决定道。
“童嬅,我自己去就可以,又不是太远,你快去办你的事情吧。”两人站在宿舍楼下,米朵苦口婆心地怂恿她不要管她,去做自己的事情。
“你一个人可以?”童嬅也觉得去接ABC比较重要,毕竟人家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最重要的是他是个路痴,而她距离他抵达都快迟到一个小时有余了,现在她都开始担心他是不是闯进人贩子的口袋去了。
米朵重重地对她点头,绝对没有半分迟疑。
童嬅妥协了:“那你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给我。”米朵立即点头,向她离去的背影挥了挥手,转身看了一眼校医院的大门,决定还是不去了。
现在她最不想去的地方就是医院,那她去药店买点感冒药吃一下好了,她没那么娇贵,通常感冒药一吃就见效。打定主意,她轻松向离学校不远处的那个药房走去。可当她还没进门,一个人差点将她撞倒在地。米朵火气一上来,抬头瞪向那人。四目相对间,两人都明显怔愣了一下,模糊的记忆在脑海闪现,这个人她居然认识。
“司机,麻烦你开快一点。”童嬅坐在出租车上如坐针毡,好不容易在手机里挖出了ABC的手机号码,但硬是拨了好久也没人接听。不好的预感顿然袭上大脑,这个白痴不会真的这么好骗,被拐走了吧?
心里担忧得都不知道怎么好,没想到司机大叔回头又给她一句:“你看,现在在塞车,没有办法快。”
视线透过前面的挡风玻璃看见前方塞得动都动不了的车子,童嬅在心里暗咒一声,一边从包包里拿出钱包,一边问:“司机,我在这里下车,多少钱?”
急急忙忙付过车钱,她打开车门就向前直奔,手中的手机一个劲地拨着那个滚瓜烂熟的号码。
当她终于依靠两只脚冲进了机场大厅,人潮汹涌得她都差点放声大哭。在这么多人的机场大厅里找人简直就是大海捞针、徒劳无功,可现下她还不能不找。
“该死的ABC,你倒是接电话呀。”她口中暗骂,脚步倒也毫不犹豫冲进人潮。
为了增加支援,童嬅费尽口舌请求了机场里的广播援助,而她自己则像个无头苍蝇四处寻找现在也不知道穿什么衣服的ABC。她一路向前走,一次次回头或向前搜寻,她的耳朵充溢着广播飘出来的温柔声音。蓦地,眼角余光一闪,她停下了前进的脚步,慢慢侧头,走到二楼护栏边,眼眸微眯,那个身处在美女堆里若隐若现的男人,不就是她找得心急如焚的男人吗?愤怒顿时直冲大脑,这样的后果就是让她不顾一切向楼下的那堆人吼:“ABC,你这个大坏人!”
瞬间,她的吼声穿透广播里好听的绵绵声音,也穿透机场里行色匆匆的行人低声的交谈。可是四面八方投过来的视线并没有让她困窘,现在她只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正在被各国美女团团围住的男人听见了震天大吼,立即抬起头来露出了自己的帅脸。一看是那张熟悉的面孔,他立即不知死活地抬起手向她打招呼:“哈喽,Angel宝贝。”
童嬅见到他的嬉皮笑脸后更加怒火中烧,直接跨步冲下楼。围住他的女人似乎感受到了她身上的熊熊怒火,一个个自动自发让开路来。一站定他面前,童嬅就一甩包包砸上了他的脑袋:“你是白痴还是傻子,到了都不知道要给我打电话吗?”她怒斥他。
吃了一记的ABC顿然抱住脑袋跳开,有点委屈地说:“我手机里没有你的号码。”这能怪他?当然不。
童嬅走上前作势还想给他一记,可这次他变聪明了,直接拔腿开逃,逃到有点距离才站定,说:“Angel宝贝,你变得暴力了。”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扁了扁嘴巴,完全是受尽欺负的模样。
可童嬅不吃他这一套,也懒得跟他耍嘴皮子,她转过身,就丢下一句:“跟我走!”
走进豪华酒店的886号房间,ABC用嫌恶的眼神将那扇房门打量了好久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进来。童嬅转身盯着他脸上明显不满的表情,然后扯出淡淡的笑容,上前将他肩膀上的行李拿下来打算放到一边。她还没开口说话呢,ABC就一个紧张抱住了即将被她放到床褥上的背包。看着总算回到自己怀中的背包,他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浓浓的眉毛打上几个结看着她:“你一直是这样款待远方的客人的吗?”
童嬅耸了耸肩:“我这样款待你很失礼吗?”她不以为意地反问。
ABC的浓眉又锁紧了一点,环视这个房间一眼,明显的嫌弃在眉心里积聚:“你居然让来探望你的客人住酒店?你觉得这样不失礼?”他的尾音上扬,原本就贼大的眼睛现在因为气急败坏睁得更大。
“难道让你睡天桥底下就会更加有礼?”童嬅对他一脸的愤怒感到好笑,说出的话有点像是跟他抬杠似的。
“你是来找我吵架的吗?”ABC的中文一直很好,不只说得好,就连对句子的理解也很好。虽然他是地地道道的法国人,但从小他的爸爸就请了中国老师教他中文。
“不是。”童嬅答,“但从你跟我走进这里开始,一直是你在抱怨我。”
“当然,你让我这个客人住酒店,我当然要抱怨你。”
“可这里不是什么杂七杂八的小旅社,这里全部的用品都足够地整洁干净,也足够档次。你要知道这里通常入住的都是有名的名人,所以我不认为让你住在这里有失你的身份。”童嬅实在想不明白他到底在抗议什么,他要知道让他可以住进这间每一天每个房间都预定爆满的酒店是一件多么难以办到的事情,他现在却还有时间老找她的碴儿。
“足够地干净?”ABC对她这个说法是非常地敏感,尖锐的声音显示着他的不认同。
童嬅挑眉,听出了他整个人的不淡定,心里略微沉思了一下,然后豁然开朗,这么久没见他,她都差点忘记他是一个有洁癖得人神共愤的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ABC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尤其还在她沉默的情况下,他是更加地不自在了,脸色难看地回视着她:“我不要待在这里。”他将自己的坚持说出来。
“那你是想要住我的寝室?”童嬅已经不想再挖苦他了,奈何他那一脸的不满意令她心里也开始冒火。
他依旧脸色不佳,直视着她脸上调侃的笑容,定定看足五秒,忽地咧嘴一笑:“如果你的室友不介意的话……”
他的话还没说完,童嬅就眯下了眼睛危险地盯着他。他立即将还没说完的话咽回肚子里,完全不敢再造次了。
看他还算识相,童嬅也就宽宏大量地不追究他的不敬之罪,不过接下来她要把他安置到哪里才能让这个意见多多的男人闭嘴呢?虽然她很怀疑只有远在法国他自己的家才能让他满意,不过人在他乡诸多不便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他最好尽早习惯。
“你给我站住!”
米朵追着前面的男人,在他身后大吼一声。他居然敢无视她,而且还有脸当做不认识她?
沈告天无奈地停下脚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听话,但他知道自己今天出门忘记看皇历了,要不然怎么会重遇她?
米朵大步冲到他的面前,怒不可遏地瞪着他,纤纤玉指横在他的鼻下:“你还敢跑!我要逮你很久了,上次的事情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他上次不但坏了她为民除害,还拐了她的包包去了警察局。
对于她现在莫名其妙的样子,沈告天迫切地想要无视。只是他知道她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唯有勉为其难开口:“对不起,我现在很忙,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米朵听他一说随即冷哼了出声,双手叉腰:“你以为就你忙吗?我也很忙,但你休想用这个理由一个道歉都没有就逃掉。”不碰到他还好,一碰到他,上次的事情就一股脑儿在大脑里打转,愤怒也一并积压在胸腔挥之不去。
“你有没有搞错?”沈告天剑眉锁了锁,薄唇紧抿,似乎对她这样当街叫嚣的举动表示着不耐烦,“上次又不是我抢了你包包,你应该算账的人也不应该是我。”说完侧身越过。他的动作之快,让米朵闪了一下神,待她回神,他的人已走到了对面街上。
她当场跳脚,就想拔腿追上去,可隔着车水马龙的车道,现下又是红灯,她最后只能站在这边对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念三字经。
可恶,最好不要再让我遇到你。她心里暗咒一声,虽然已看不见逃走的男人,可她的视线依旧胶在他离去的方向,似乎只要这样看着,他就会重新出现在她面前,然后让她修理。
沉重的步伐拖着因为感冒更为疲惫的身体,米朵伸出右手探上自己的额头,怎么办?好像有点发烧了。
她在心里默念,垂下手,依旧不打算去医院,看一眼前方的药房,只能去那里买点药退烧。才刚刚从药房里买完药出来,她立即睁圆眼睛,实在难以置信居然会在同一个地点再次遇见他,这真的是孽缘呀。
心中这么悲催地想着,她的脚步已经向那个在三十分钟前就从她面前逃跑的男人走去。一靠近他,她立即开口:“原来你还知道要自投罗网,算你聪明。”她皮笑肉不笑地瞅着他。
沈告天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焦急地伸手拦出租车,刚才在那边就拦得他焦头烂额,没想到走到这里也一样没有好多少,毕竟到现在他都没有拦到出租车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哑巴啦?”米朵见他一声不吭,甚至都没发现她正和他说话,她不由自主火大起来。
耳朵边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的声音实在太过扰人,他的自制力已经发挥到了极致,但一咬牙,他依旧不打算理会站在他身边的人,就算不看,他也知道是谁。
“喂!”米朵冲他大吼,只是为了挽回一点注意力,可没想到有另一声音突然在他们之间响起。
“告天,这位小姐正跟你说话。”沈母老早就看见站在他身边的米朵了,可米朵的眼睛似乎只看得见她的儿子,对她这个病入膏肓的老人完全没有发现。
医院里,米朵双眼直盯着那扇白色的门,安分守己地靠在墙壁上一筹莫展。斜瞟一眼离那扇门更近一点的男人,嫣唇抿了抿,她虽然很想说些安慰他的话,可他不一定愿意再听她聒噪了。
在天尚未黑之前,他的妈妈差点因为她喋喋不休的噪声误事吐血身亡,最后在他的一声大吼下停止,却让她对脸色惨白的沈母感到了莫大的愧疚。
当时他正为了拦不上出租车怒火熊熊,又加上她像苍蝇一样惹人厌,好容易拦下来的一辆出租车也被她念跑了,最后经过他犀利的瞪视,她总算知道自己现在正间接谋害他人。为了补救,她不顾自己的性命安危和肚子里的那条小生命,直接冲到车道上将一辆正载着乘客行驶而来的出租车拦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打开车门就将两人推进车子。最后因为她的半路拦截,司机大叔左右为难起来,迟迟没有开动的意思。米朵的火气咻的一声直达最高点,对着车上的乘客和司机就吼:“你们要是耽误时间,人死了我跟你们没完。”经过她这么一嚣张,自然以生命为大的乘客赶忙对司机下了开车令,他们这才如愿抵达了医院。
可沈母已经被送进去很久了,却依旧不见出来,这让一直深深自责的她感到了一丝不安,要是人死了怎么办?那她这辈子岂不是就要在深深的愧疚当中过活?啊,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一定不要让她死掉,保佑!
她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老天祈祷,而正在这时,门板打开,医生从里面走出,她和沈告天连忙走上前去,就听医生说:“病人洗了胃,现在没有大碍了,你们可以进去看她。”
洗胃?
米朵奇怪地看了一眼沈告天,见他跨步走进去,便疑惑着也跟随进去。门一关,看见已经醒过来的沈母,她这才轻吐一口气。要知道刚才她可是被抬着进来的,当时差点没让米朵休克,还好现在没事了,要不然她将要遭受一辈子良心的谴责,看样子刚才她的祈祷收到了一点效果。
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来,米朵就听见沈母说:“你就不要管我,让我死了算了!你爸爸当年抛下我们母子跟别的女人走了,我含辛茹苦将你拉扯大,现在轮到你不要我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着口中的两个男人,而其中一个正坐在她的面前,一脸深不可测的模样。
“想当年我看上你爸爸什么,没钱没地位,可我还不是死心塌地跟着他。到后来我们创业有钱了,他就喜新厌旧一脚把我踢开。哎呀,我的命呀,就是苦,现在轮到你这样对我了,我死了算了,我死了算了。”她捶胸顿足拍着床榻叫喊着自己命运的坎坷。
米朵吐气没敢吐得太大声地站在门前,很难想象刚才还奄奄一息的女人,这会儿竟能这么催泪地上演一出感怀命运的戏码。
这到底是怎么急转直下上演起来的呢?
“你闹够了没有?”沈告天面对着母亲这样哭死哭活的样子感到头疼。曾几何时开始,她开口就会念着那个打他出生开始就抛妻弃子的父亲的不是,对于父亲的印象除了家里那张仅有的合影外就真的没有太多了。
沈母抬起脸来,痛心地看着儿子。他不但没有安慰她,还说她在胡闹,难道她这辈子就得不到任何一个男人的爱,除了那些批判以外她真的那么一无是处?
沈告天知道自己刚才的一句话已然伤害到了她,可他真的受够了:“你能不能找点有意义的事情做?一天到晚地赌,赌输了就让我这个儿子帮你还债,难道这就是你报复他的手段?因为我身上流着他的血,所以我理当承受他背叛你后给予的惩罚?”这次又是她欠下一屁股赌债,当那些人上门找碴儿在求助于他无果后,她选择了服安眠药一死了之。
她为什么总是那么残忍?不管在任何时候想到的都是她自己。而她除了想到让他帮她还债,从来不会放他在心里。
沈母看着他,没有摇头也没有承认,只是眼眶中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想要否认的,她应该否认的,可他的指责字字敲进她的心里,似乎在最开始她曾有这么想过,所以她根本不能理直气壮地否认。
沈告天闭上眼睛,他根本不能改变自己身上流的血,也不能改变既定的命运,那他怎能不认命?
心中怅然地站起身,他现在要出去透透气,要不然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窒息在这里。可一转身,就看见站在门边的米朵,他随即怔愣了一下。
她到底在那站了多久,又听了多少?他怎么把她给忘了?真是该死。
他一脸阴郁地向她走来,整个人不愉快得就像是被她偷窥到了自己难堪的秘密。他忽视掉她一脸的好奇,侧身走出病房,一句话都没有跟她说,就像当她是玻璃般透明。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米朵的柳眉微微紧皱,看一眼病床上自顾垂泪的人,她二话不说紧跟着走出病房,随着那个离去的背影方向快步走去。
当她走出医院,在医院外的草坪上总算寻到了那个背影,挑了挑眉,抿了抿唇,这才走了过去:“嗨!我叫米朵,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她伸出一只手,跟他说话第一次这么礼貌。
沈告天忽视她,他将视线放在遥远的前方,兀自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得不到回应的她锁了锁眉头,悻悻然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望无垠。
他到底在看什么?她在心里问着。
本想着就这样沉默也挺好,可旁边突然就传来了声音:“你到底还有什么事?”
米朵侧头,感受到他语气里的不耐烦。她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傻,明知道她和他有过节,居然还羊入虎口惹人嫌,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脑壳坏掉了。
好吧,既然她不受他欢迎,她也不会厚着脸皮死缠着他,愤愤瞪他一眼,转身就准备离开。
可还没踏出几步,她突然被他叫住,转回身就听他气死人不偿命地对她说:“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