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深陷魔障

玉清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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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噩梦,全是噩梦。

    雨瞳不知道眼前是现实,还是梦境。惊涛骇浪般的绝望,将白天和黑夜混扰,将日月星辰吞没。她只知道,自己在这间被封闭的小屋里已经不知几天几夜,每一刻都在声嘶力竭地叫喊、辱骂、哭泣,将能看到的一切都砸碎……终于,身体已经没有一丝力气,甚至连哭的力量都没有,眼眶已经深深凹陷,嘴唇已经干裂后流血,流血后再干裂,不知道几次,早已忘记了痛楚。

    身体像死尸般瘫倒在地上,思想却还保留着最后的那一丝清醒。

    这不是梦,这是现实。

    现实就是,自己救了那个可怕的男人,而他却在最后一刻,杀光了所有的人。朋友、孩子、长老、无辜的人,所有曾经将他当作神灵的人,全因他而死……而这一切,全是自己的错,因为自己的无知和怜悯,害死了部落中的所有人,因为自己的无知和怜悯,让这天下最可怕的恶魔,得以重生……阿赤风滚落的头颅,小蛮冰冷的胸膛,还历历在目,成为扎在心口的那把永远无法抹去的刺刀,每想一刻,它便在心头扎深一分……该死的不是他们,而是自己,自己是这一场罪行的罪人,自己才是那个罪该万死的人。

    挣扎着身体,眼光瞟见了那地上的碎瓷片,咬牙拾起,朝着自己的手腕狠狠地切了下去……

    "王此次回归,真是上天的眷顾!"鬼军师在宝座前恭敬地跪下,眼角偷偷瞟着柳夜朔的身影。

    只见他面目冷淡,似乎并没有特别的回应。

    自己寄于他篱下,本想趁他失踪之际,掌握这王业大权,却不料他失踪了三年,其威严却不减,这些属下竟然不离不弃,找了他三年。

    如今他回来了,这气势却越发得冷静阴沉,让人不寒而栗。

    如今鬼军师才明白,什么人才是真正的可怕。

    "起来吧。"

    鬼军师干咳了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

    "那项计划如何了,你说要准备十年。现已经过了七年了。"柳夜朔凤眼流转,闪过一丝阴冷之色。

    他已将全部回忆拾了回来,现在应该是重操大业之时了。

    鬼军师轻轻一笑,上前在柳夜朔耳边轻语了番。柳夜朔深思着点了下头,转眸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下,虽没有言语,却让鬼军师腿忍不住颤抖了下。

    他干笑了下,弯唇道:"届时,莫说一个朱祐樘,就算是紫禁城的一只蚂蚁,也逃不过王的手掌心!"柳夜朔听毕,眉头忽紧,似有似无地哼了下,将目光从鬼军师脸上收了回来,拾起茶盅喝了口。

    见此情形,鬼军师激灵一笑,转了话题:"属下斗胆问一句,那女子是谁?"眼神一闪,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房内踱了一圈,又回头瞟了一眼鬼军师:"本王的女人,需要向你汇报?""噢……不用,当然不用。"鬼军师慌乱的脸色一变,干笑道,"属下只是好奇而已,这山庄从未有过外人进入,王将一陌生女人带进来,若是亲近了王,心怀不轨,就凶险了。要不要属下帮王去调查一下此女子的来历。""不用了。"柳夜朔毫不犹豫地回了一句。

    正在此时,一记侍卫的声音悍然响起。

    "王,那女人自尽了……"

    柳夜朔脸色瞬白,怔了片刻,忽地上前一步提起那侍卫的衣襟,虽未说话,眼神却可以杀死人……那侍卫差点没被柳夜朔拎到窒息,干涸着喉咙,挤出一丝声音,断断续续地道:"她……她用破碎的茶盅割开了手腕……不过,人救过来了……"。

    他话刚落,身子便被一扔,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只见柳夜朔二话没说,便直冲着雨瞳的房间而去。

    鬼军师话说到一半,却见他如惊弓之鸟般瞬间消失,眉头一皱,朝身后的森罗疑惑地问道:"此女到底是谁?"森罗抱拳恭敬地回道:"禀报军师,此女是此次王流落在外遇到的女子,具体情况我还不知,但知道王似乎很重视这女子,万像的手臂就是因她而断的。"鬼军师听毕,惨白珠子瞟向了一侧捧着用白布包着半截断手的万像,见他一脸委屈和愤慨,冷冷一笑,对森罗道:"我们去看看。"一行人走进禁闭雨瞳的屋子,见地上一片狼藉。

    柳夜朔的身影端坐在床前,注视着眼前一张清秀而憔悴的脸庞,她因为流血过多,而晕眩过去,手腕上,还包扎着带着一丝血印的纱布。

    他凝神注目的模样,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鬼军师一行人进屋来,眉心聚集着特别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鬼军师屏住呼吸,不敢打破这份寂静,只是向身后四大高手使了个眼色,众人会意了下,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走出门口,鬼军师神情严肃,忽然对着身后的森罗扔了一句。

    "去查下这女人。"

    "喏。"

    2

    接下去的日子,雨瞳奇迹般地再也不哭喊吵闹了,乖乖地养伤,几日下来,身体渐渐恢复起来。

    意识忽然清醒。

    自己绝不能这样死!

    如果自己死了,谁来为死去的小蛮和阿赤风报仇,谁来为死去的牧民们报仇!

    处在这恶魔的巢穴之中,自己要活着,这样才能有机会,将这魔头除掉!为他们报仇,为天下除害!

    对,自己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门一开,进来三位侍女,面容姣好,却透着一股阴冷的杀气。

    "姑娘,王要见你。"

    ……

    出了房门,随着几位侍女的身影而去,见她们虽然身形纤细,却脚下生风,步伐之间,无不透露出极深的内力。雨瞳心一紧,心想连侍女都是武功高强之人,自己想在这里有一番行动,恐是难上加难。

    她倒吸了口气,随着侍女的步子,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个院子前。

    三个侍女停下脚步,轻唤了声:"王,夕落姑娘带到了。"院子里空落落地传来一声"嗯"。

    闻言,三人竟然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抛下雨瞳一个孤单的身影。

    雨瞳也没多想,提起裙角向院子中走去。

    院子中水汽如烟,湿湿地弥漫在空气里,又像雾般模糊着雨瞳的视线。雨瞳屏住呼吸,挪着步子小心地探着向前,直到眼前渐渐明亮,却见到一个硕大的温泉池子跳入眼帘。

    她一惊,连忙收住脚步,定神一看,只见雾气缭绕的池子里,隐隐坐着一人,墨发如缎,轮廓劲瘦优美,如月般完美的脸庞,在水汽的映衬下,更显得绝世风华……他身无一物,半截胸膛裸露在水面之上,水珠在结实的肌肉上凝结,又不住地往下滑落。眼睛上如碎玉挂坠,半张半合,带着撩人心脾的性感……雨瞳回过神来,一想到这仙人般的男人本是个杀人恶魔,倒吸了口气,心一抽紧,将拳头捏起了一个团,眼光却暗暗瞟向一侧太师椅上横跨着的一把银剑上,心中打算着。

    水声伶仃,空气中淡淡传来空灵的声音。

    "替本王将衣服拿过来。"

    声音仍然是那么好听,若不是这番遭遇,雨瞳会是以为那是七王爷的声音。

    她瞟向一侧衣架上的袍子,咬了牙,一声不吭上前拿下它,一转身,却不料那柳夜朔已从池子里走了出来,身上不着一物,竟赤裸裸地站在雨瞳面前。

    脑门一热,竟觉这水汽越发得胀热,她控制住有些慌乱的心神,走到他背前,将袍子往那修长的身体上一披……身体向前猛地一跃,抽出一边的长剑,如闪电般向他的心脏猛刺而去……这一刺,雨瞳是用了全身的力气的,而且绝对准确无误,这样近的距离,即便不死,也定可伤了他……只是,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银剑明明在自己手中刺出,却在一瞬间,如抛物线般脱落,在空中无力地翻腾了几下,啪一下掉落到了池子里;而自己的手,却不知何时被那柳夜朔紧紧地抓在手心,身体却被一股力量猛地一推,竟然也随着那剑失控地向池中落去……哗啦!

    随着一声水花四溅的声音,雨瞳的身体整个掉进了池子。她舞动着四肢,哗一下从池子中站了起来,从头到脚,如落汤鸡般滴滴答答往下掉水。

    她来不及反应,拾起水中的长剑,挣扎着爬出池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又往柳夜朔身上直刺而去……这回,连人带剑,又被他用力地一抛,整个地往后掉去……再一次地落水,雨瞳已经筋疲力尽,然她却咬住牙,跳出了池子,狂吼一声,又向着柳夜朔冲去……这一回,他却没有躲,身体不偏不倚地站在那儿,竟让那长剑直直地刺入了他的胸口。

    随着一股鲜红的液体从透亮健硕的胸口流出,雨瞳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惊呆了。

    第三次的攻击,自己已经失去了理智,根本没有胜算的把握,只是凭着一股蛮劲,心中只想着与他同归于尽……然而,他这次却没有躲,硬生生地让她将长剑刺入他的身体。

    依他的武功,杀了她如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而这一次,他竟然没有躲!

    雨瞳脑海一片空白,她根本没想到,自己杀这恶魔的计划,竟然会这般容易就达成了……太过惊奇,却反而不相信这是真的,放开剑,身体倒退了三步,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柳夜朔的脸庞,直勾勾地似乎在问这是为什么。

    柳夜朔忍住疼痛,伸手用两个手指在长剑上轻轻一夹,只听"咣"一声,长剑应声而断,只留下一个剑头还生硬地插在伤口上。

    绝美的脸上,渐渐扬起一丝惨白的笑容,道:"这下,你可满意?"

    这丝笑容,突然令雨瞳如剜了块肉般难受,让她整个人都蔫了,嘴唇却不住地颤动,说不出一句话。

    跑来了四个侍卫,一见到柳夜朔受伤,吓得腿一抖,刷一下跪倒在地,断断续续地叫道:"王……王……属下来迟……"又转身高叫,"来呀,将此女拿下……"柳夜朔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神情,忽然轻轻动了下手指,示意他们出去。

    见一侧侍卫没有反应,冷若冰霜地补充了一句:"还不走?"

    "可是……王,要不要叫大夫来为您看伤……"侍卫急了。

    柳夜朔闻言,猛地转过头盯住那侍卫,雷劈似的眼神像是要吞下他。侍卫吓得腿一软,连忙听命出去了。

    院子里又恢复了平静,雨瞳怔怔望着眼前的男人,看到他的伤口不断地往外冒着血,脸色愈来愈苍白,却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他为什么要打发走侍卫,连大夫也不叫……他疯了吗?

    他难道想就这样死了吗?

    雨瞳脑中无数个问号,越发得手足无措起来。

    终于,她忍不住轻声问道:"为什么。"柳夜朔听言,缓缓转过头,眼神在她有些错乱的脸上停留了一下,苍白的嘴唇轻轻一动,勾勒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雨瞳见状,顺手抄起地上的那把断剑,冲上前去,将刀刃横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只要稍稍一用力,便会割开他的喉咙……"你不怕我要了你的命?"她眼含愤怒,对着他的冷漠低声咆哮着。

    水光荡漾,反射在他仙魅的脸庞,结起了一层金色的光圈,目光沉沉似水,却像是一眼要望进雨瞳的心里。没有反抗,没有责怪,语气平淡得让她心惊肉跳……"恶人,好人,杀,还是不杀,由你。"说完,嘴角泛起一个淡漠的微笑,却是掏心剜骨。

    那一刻退却了,手中的长剑微微颤抖了几下。

    杀掉恶魔,自己不会手软,但此刻,在眼前的仿佛不是那个杀人如麻的柳夜朔,却是那个有着天真笑容的小妖,那个救过自己很多次的小妖……"小妖,晚安。"

    "现在的你,很美,很善,很可爱,现在的你,是真正的好人。"……

    回忆一幕幕浮现,活生生的生命在眼前,轻轻一记,便可要了他生存的权利,只是,为何自己下不了手……自己又如何下得了手?

    ……

    手中的长剑咣一声掉在地上,猛地朝天声嘶力竭地狂叫一声,又无力地瘫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柳夜朔缓缓地从椅上起身,捂住伤口走到她面前,许久许久盯住她的脸庞,突然收回目光,漠然转身,向门口走去。

    "小妖还活着吗?"

    身后传来雨瞳涕泗滂沱的喊声。

    停下脚步,留住背影,却传来一声鬼魅般的叹息:"从来就没有小妖……"

    ……

    修长的身形渐渐隐没,雨瞳无力地用手支起绝望,放声大哭起来。

    3

    "姑娘,姑娘,姑娘。"

    不知是多少次的呼唤,将沉睡的雨瞳惊醒。

    她迷糊着睁开双眼,只见是满眼的红,铺天盖地的红。

    张扬的红色,强烈地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脑子陡然清醒,刷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定神一看,眼前站着一排侍女,也全部身着红色裙衫。整个房间里,布置了各种红色的礼花、绸缎,还有一个悍然入眼的大红喜字。

    她惊恐地从床上跃下,冲到铜镜前,只见自己身着大红袍子,头戴凤冠,脸庞也被装饰一新。这……这分明是如假包换的古代新娘……太过惊异,手脚发冷,忽地转身,对着一排侍女高叫:"这是作甚?"

    "夕落姑娘,您昏睡了好久,不知道喜事临门。今天是您和王的大喜之日。奴才们向您道喜……"什么,大喜?

    柳夜朔要和自己成亲?

    晴天劈雳当头而来,几乎晕眩过去。

    嘴唇瑟瑟发抖,脑子像过山车一般地运作,却更加地混乱。

    与这恶魔成亲,不如杀了自己。

    想到这儿,忽然抓起头上的一只簪子,抵住喉咙,威胁着:"快放我出去,否则我就死在这儿!"侍女们急了,乱作一团,围住发狂的雨瞳,却无一人敢上前。

    门一开,进来身着红袍的高大身影。

    侍女们一见柳夜朔来了,又吓又惊,刷一下在他面前跪了下来,连声道:"王……夕落姑娘她……""都出去吧。"

    冷冷抛下一句,一行人手忙脚乱地出了门,房间内又恢复了平静。

    "你不要过来。"雨瞳倒退了几步,拿着簪子的手又紧了几分。

    柳夜朔冷笑了下,在一边的八仙桌前坐下,缓缓抿了口茶,不语。

    "放我出去。"雨瞳干涩着嗓子,挺起身子,用尽力气狠狠吐道。

    他却勾唇一笑,抚过被嘴唇湿润的茶盅边缘,淡淡道:"本王已经给了你一次机会,让你杀我。你不杀,就只有做本王的女人,才能活。明白吗。""你疯了!"雨瞳鼻子一哼,睨笑道:"你难道不知道,我宁愿死,也不会做你的女人。""因为我是坏人?"柳夜朔闻言,弯唇一笑。

    "是的。"

    "什么是坏人?"

    "你现在这样。"

    "是吗?"

    "不是吗?"

    ……

    话音落下,柳夜朔忽然一个箭步上前,只轻轻一抹,那根簪子便啪一下落到了地上,又伸手一抓,紧紧抓住雨瞳两只无措的手臂,将她压到了墙边,又探下头来,用鼻尖死死抵住她的额头,阵阵温热之气扑面而来。雨瞳想逃,却不料身上像是点穴般动弹不得……"说我是好人的是你,说我是恶人的也是你。本王问你,在你面前的,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雨瞳咬住牙,用喷火的目光对准他,狠狠地吐道:"你根本不是人,你是恶魔!""那为何不杀本王?"

    "那是因为你救过我,所以,接下去,我会不顾一切抓紧一切机会,将你碎尸万段!"眼前的女人声音低沉,却带着浓浓的杀气,目光如炬,不带一丝退却,这一幕直撼柳夜朔的心底,痛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抓紧她的手,力量重了几分,却更像是自己的心,被拧成了一团的感觉。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女人说的话,让自己的心这般疼痛,比她刺入身体的剑还要锋利。

    低吼一声,提起她的身子,向床上重重地一扔,还未等她起身,已飞跃上前,一下将她压在身下。

    凑近她的脸庞,阴阴地吐出一句:"好吧,现在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恶魔!"话音落下,伸手撕开了她胸前的纱衣,随着一阵衣料被撕裂的声音,片片碎布在他的手掌里飘落。雨瞳一阵惊叫,身体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努力地挥手挣扎,想要摆脱禁锢,却无奈他暗施内力,不但逃不走,反而被他更紧密地制住。裸露的肌肤相互的摩擦,反而更激发了野兽般的欲望……嘴唇像雨点一般落在她身体的每一部分,就像强盗一般毫不怜惜地不断掠夺。每一寸肌肤,都是他想要占有的领地。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已经在他心里住了那么久,在这一刻像火山一样爆发……"本王已经不欠你了,所以现在要你还给本王。"猛地探到她的耳边,恶狠狠地吐出一句,又生硬地用嘴咬住了她娇嫩的两瓣樱唇,电击似的将它含入口中。

    啊--

    随着一声惨叫,嘴唇被她皓齿狠狠咬住,用力挣脱开来,却已撕成了一道长长的伤口,一股腥味扑面而来……身体瞬间分开,只见眼前那张血脉贲张的清秀脸庞上,还残留着他的鲜血……雨瞳迅速逃离了束缚,缩起身体,躲进床角,眼眶噙满泪水,身体不住地颤抖,像一只刚刚被暴风骤雨淋透的绵羊……脸渐渐变得铁青,猛地伸手用力掐住雨瞳的脖颈,将她从床角拎了起来,这力道,再多一分力,就可拧断雨瞳的颈骨。而此刻的她,因为窒息而脸色煞白,脸部扭曲着痛苦的形状,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女人,一次又一次地伤害自己,这次,她惹怒他了!

    啪一下,将她从床上扔向了地面。瞬间回转的空气回到咽喉,让雨瞳一阵猛咳。"禽兽!"带着哭腔的声音已经没有一丝生气,像刻刀般在他心头又狠狠地划了一刀。"你杀了我吧……""杀你,有这么简单?"缓缓起身,对着门外的侍卫高叫一声。

    "带到阴府去。"

    4

    月影重重,此时进入阴府,最可怖。

    阴府,顾名思义,阴曹地府。

    然而,这里却比地府更恐怖、更肮脏。从进门那刻起,惨叫声、哭泣声、鞭子抽打的声音,不绝于耳。而昏暗之中,什么也看不见,却听得比任何时候都心惊肉跳。

    雨瞳被两个侍卫拎着身子,重重地丢在了充满腐臭味的地上,浑身骨头如散了架般,瘫软一团。还未定神,灯光亮起,一双绣花鞋出现在她眼前,循着上去,看到一张布满皱纹的女人的脸,枯黄的头发,可憎的眼神,嘴唇干巴巴地抿成一个奇怪的形状,仿佛下一口便要吞了她。

    老女人突然伸出枯枝般的手,重重地在雨瞳的脸上扇了一掌。雨瞳虚弱的身子滚出老远,许久才回过气来,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声。

    "把衣服扒了。"女人声音冷淡无比,似乎眼前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狗。

    雨瞳不住地挣扎,却敌不过两个凶猛的侍卫,没过多久,便赤条条地站在那女人面前。

    "你……"眼神羞辱难当,眼泪已经凝在眶,却不奈手脚被制住,怎么也动不了。

    一件臭得发黑的麻衣从她头上劈天盖地地落了下来,身体就这样空荡荡地被套上了这件所谓的衣服。不知哪来的风,嗖嗖地钻进无处不在的破洞,感觉更加阴寒刺骨……"风姨,如何安排这女人。"

    "到落香处去。"

    随着这一声喝令,雨瞳裸露的双脚不知何时套上了冰冷沉重的脚镣,身体像是被人硬生生地往下揣,连提脚的力气都没有了。然而刚刚迟疑着步伐,不知从哪儿落下劈头盖脸的鞭子,顿时皮开肉绽,钻心的痛直冲脑门。她腿一软,晕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眯开了眼睛,却是一阵接着一阵的痛楚,咬着牙定神一看,却见一阴森的黑洞。而这洞的周围是大小不一的粪坑,不时还有粪便从天而降。一时间粪便四溢,臭气熏天,无数条蛆虫就在她脚边蠕动。有一些还往她身上爬,嗖嗖地往她背后的伤口里面钻。

    一阵恶心涌上心头,她忍不住哇哇大吐起来,直吐到肝肠寸断,没了魂儿……"新来的?"

    直吐到黄水也干净,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转头望去,只见一个死人般的白头发老人,无力地靠在一侧的墙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她,似乎是在和她说话。

    "这是哪儿?"她有气无力地问道。

    "看来也是被掳来的。"老者叹了口气。

    "这里……是哪儿。"她又重新问了句。

    "阴府。"

    "阴府是什么?"

    老者吃力地用手一支,将干枯的身体正了下,苦笑道:"阴府就是来了以后永远也不可能活着出去的地方。"看着雨瞳疑惑的表情,他又叹息道:"夜朔王狠毒异常,四处掳来活人,来这里为他卖命。这阴府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就是这里,叫落香处,专门处理这山庄中所有污秽之物,比如粪便,比如死人……另一部分则是进入一个神秘山谷,那里不知是什么恶毒的地方,个个做了活靶子,出来的尸首无不断头断脚,四分五裂,死状可怖。进入阴府,便别想活着出去,不是被打死,就是累死……"听完他的话,雨瞳心脏停跳了几下,几乎断了气。

    这柳夜朔,原来比自己想象的狠得多、恶得多。他根本已经是一个旷世魔头,竟然做出这等可怕之事……心中悔恨异常,只怪自己当初为何不一刀宰了那魔头。

    想到这儿,最后那口气也吐尽,身体一软,无力地靠向了潮湿的墙壁上。

    ……

    痛楚,恶臭,疾病,梦魇,所有的一切,如影随行。每天,不到天亮,随着那些奴隶拖着沉重的脚镣出门,在鞭子和辱骂中,如死尸般地劳作,带着蛆虫的食物在一次又一次的呕吐之后,生涩地往下咽……在这个阴曹地府中,雨瞳度日如年,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离死亡那么近。胸口的那口气,浮若游丝。若不是心中的那愤恨支撑着她,她宁愿就这样死去,好早日结束这份痛苦。

    天未亮。

    那风姨支着脸冷若冰霜站在门口,打量了下里面的人,哼了一句。

    "都给我起来,干活去!"

    脚镣被重重地一扯,身体再不依,也被拖着出了洞口,一个趔趄倒在烈日之下。阳光刺得她睁不眼睛,还未回神,身后又是重重的一鞭,随之而来一阵呵斥。

    "装什么死,去洗桶子去!"

    身体虚晃一下,却不料一只手伸来,死死捏住她的小脸,传来风姨恶狠狠的声音。

    "还当你是王的女人?你给我听好了,在这里,想死也没那么容易。"说完,身体被她重重地一推,像树叶般飘落在地上。风姨还不解气,冲上前来,正想抡手再给她一耳光,却不料迎面而来一个嘲讽的笑容,让她不由得一怔,手留在空中,竟没有落下去。

    "我不会死的。"雨瞳冷笑着,将这份嘲讽慢慢放大,干涩的眼神此时透露着别样的杀气,竟望得风姨心中发冷。

    ……

    身后一阵惶恐的行礼声。

    "参见军师!"

    一群侍卫依次落下身子,恭敬地向院子中间的一个人抱拳行礼。雨瞳的眼光也随着而去,一见那人的脸,却惊得目瞪口呆……这个人,自己见过!

    正是那日在太学院的红门大院里看到的"鬼"!

    那个与刘婆婆交谈的像贞子一样的鬼!

    回忆顿时充斥着脑海,那晚的情形一幕幕回来。

    刘婆婆通过暗道,进入红门大院与一个鬼交谈,然后没过多久,她便被杀死,而且是被枪打死……那时的疑问盘旋在心头,只是因为后来被卖妓院,又被七王爷掳去选秀,之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自己倒是忘记了这些疑问。

    而此刻,这个鬼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而周围的人都喊他"军师"……不知是惊奇还是喜悦,让她脸上有些兴奋,竟一时没有发现那鬼军师已行至她面前,用枯井般的眼神打量着她,似乎对她很好奇:"夕落姑娘,在这里受罪了。"

    雨瞳被他话语一惊,从冥想中回过来,朝他狠狠吐了记口水。

    那鬼军师躲闪不及,差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边的风姨大叫道:"你这疯女人!"她是天生的虐待狂,冲上前去,一把揪住雨瞳披散的长发,左右开弓,抡起了巴掌,咬牙切齿,每一记都用尽全身的力气。雨瞳的脸很快肿成了青色,嘴角不住地流血,连一边的鬼军师都看得心惊肉跳,别过脸去。

    突然,风姨发疯似的叫声戛然而止,一片寂静以后,只见那疯狂的脸,转化成一个痛苦而诧异的表情,身体渐渐地往后一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竟就这般没有活气了……在场的人倒抽了口冷气,凝神一看,个个大惊失色。

    那院子门口矗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柳夜朔。

    只见他脸色严肃,缓缓走到雨瞳面前,轻轻抚过已经晕眩过去的小脸,眉头一皱,猛地伸手将她拦腰抱起,一声不发,转身向院子外走去。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场的人才回过神来,吓得手脚不住地颤抖,满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