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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力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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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歌天这几天一直在北京四下打点,珠宝玉器字画古玩自然没少往外送。

    他还特意到大名鼎鼎的法缘寺求了一签,自然没少给神佛添香火钱,但那位始终都没有睁开眼睛的高僧却说他“仁心未泯,本不当诛,不幸小人当道,终为凶照”,这不禁让郝歌天的心头更添了一层愁云。那“小人”又是谁呢?是叶筱薇?是李大志?还是刘文斌?郝歌天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若在从前,他是断然不会搞求神拜佛这一套的,可现在不知为什么,却如何也管不住自己的双腿。从法缘寺回来,一个人躺在宾馆客房里他就想,枉我郝歌天读了一辈子马克思主义的书,到头来却拜倒在神佛的脚下!

    他突然又想起了老领导马老的那句警告来,当即便否定了自己的论断,在心里暗道:“不,其实我郝歌天根本不是拜倒在了神佛的脚下,而是拜倒在了金钱和女色的脚下,所以才迷信起神佛来。像成克杰、陈熙同、胡长青那些人,哪一个又不是这样的呢?”

    想到这里,郝歌天不禁对自己轻蔑地笑了一下。

    突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把郝歌天响了一跳,他匆忙打开手机。

    “喂,你是哪一位?”

    “郝副省长嘛,我是小张呀……关书记让我问问您,什么时候能回来?”

    电话一头传来了秘书处小张的声音。郝歌天长出了一口气,但立即又警惕起来。

    “关书记?他……他说有什么事儿吗?”

    “是这样,今天省里接到通知,联合国自然与人文遗产考察团后天就要来了,关书记交待说,还得您出面接待,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和您商议一下……”

    “嗯,我知道了……哎,小张,关书记再问起来的话,你就说我争取尽快赶回去。”

    挂断电话,郝歌天突然感到一阵心虚,不禁呆呆地望着屋顶的顶灯半天没动。随即,他犹豫着拿起手机,给刘文斌家里打了过去。

    刘文斌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

    自从得知中纪委的调查组已经入驻庆州的消息后,他便隐隐感到了末日的来临,加上郝歌天的优柔寡断和叶筱薇等人的步步紧逼,他已经开始为自己寻找后路了。

    这天他没有去单位,而是躲在富丽堂皇的家中把一张张的存款单翻了出来。刘妻一时间不明所以,站在他的身后莫明其妙地望着他。

    “别光站着看!去,把花瓶里那些也拿出来。”刘文斌沉着脸对妻子说道。

    “今天这是怎么啦?文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刘妻担心地问。

    “别罗索。明天一早,把这些全都兑换成美元。”

    刘文斌说着,把手里的一捆存单递给妻子。

    “全都换哪?”刘妻不安地望着他。

    “都换!记住,别让任何人看见,懂吗?”

    刘妻不知所措地点点头。

    此时,桌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刘文斌夫妻两人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刘文斌用眼神儿示意妻子去接电话。刘妻将存单放在桌上,战战兢兢地走到桌前,拿起电话。

    “喂,请问是哪一位?……噢,是郝省长呀……”

    刘妻向郝歌天问了声好,然后把电话交给刘文斌。

    “文斌呀,你在家哪?……家里情况怎么样?”郝歌天和风细雨地询问道。

    “挺好的,一切正常呀……郝省长,您有什么吩咐?”刘文斌边问边示意妻子回避。

    “哦,……没什么,刚才小张给我打电话,说是关书记催着我回去,我还以为……”

    “噢,那件事我知道,厅里也接到通知了,确实是联合国的人要来……郝省长,您那边进展还算顺利吧……?”

    “谈不上顺利,也谈不上不顺利……走一步算一步吧……那好,我明天就回去……”

    “那好吧,……就这样,郝省长,再见。”

    挂断电话,刘文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时,刘妻拿着那捆存款单走过来问道:“那这钱……还换不换?”

    “当然要换,除了咱们自己,现在谁都不能信!”

    刘文斌说着白了妻子,没好气地披上衣服出门而去。

    对于郝歌天来讲,这注定是一个难捱的长夜。

    是回去面对现实,还是躲在北京的宾馆里?郝歌天正举棋难定,犹豫不决。他身披睡衣在客房里来回走动着,不时地点燃一点烟茫然地吸上几口又掐灭,弄得屋里烟雾弥漫,以至于送夜宵的服务小姐一进屋便捂紧了鼻子。

    郝歌天连声向服务小姐道着歉,可面对可口的面点却没有丝毫胃口,只草草吃了几口便叫小姐收拾了出去。他再次拿起了电话:“喂,庄省长吗?我是歌天呀……哎,我想问你一下,联合国的那个考察团明天什么时间到?……我看这事儿,有您出面不就行了吗?……那,好吧,我连夜就往回赶……好的……再见再见。”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放下电话,郝歌天已经下定了回庆州的决定,于是通知司机立即准备打道回府。

    从北京到庆州,走高速公路大约只需要五个小时的路程,奇怪的是郝歌天竟然在这短暂的五个小时内美美地睡了一觉。他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已经告老还乡,好像是和老伴在庆州西山脚下开了一片农田,还养了大群的鸡鸭猫狗,有一天,在美国读书的儿子竟然给他带回来一个金发碧眼的洋儿媳妇……当郝歌天从睡梦中笑醒时,已早天光大亮,汽车也已经开到了庆州的市郊。他好像仍然沉浸在刚才的梦境中,懒懒地半天都没有动……但暄嚣的车水马龙声还是无情地把他拉回到现实之中,眼前已经出现了巍峨壮观的省政府办公大楼。蓦地,郝歌天浑身一怔,视线立即被吸引住了,他发现持枪而立的武警战士正与两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争吵着——他们竟然是叶筱薇和高朋辉!

    叶筱薇和高朋辉一大早便来到了省政府大门前,但武警战士却横枪将他们拦住了。

    “同志,我要见郝副省长!”叶筱薇气势汹汹地上前说道。

    “对不起,要见首长必须与秘书处预约……”

    “不行!我现在就要见他!”

    “请你不要在这儿捣乱!”武警战士板起面孔警告道。

    “同志,我们真的有急事,我们认识郝省长,是他让我们来的。”高朋辉上前解释道。

    “我没有接到通知。请你们退出去!”

    “同志,人命关天的大事,你高抬贵手,就让我们进去吧。”

    “我说不行就不行!你们再闹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叶筱薇一听便急了,厉声喝道:“不客气又怎么样?今天我必须见到他!”说着,拔腿硬往里闯,结果被武警挥枪拦住,推到了门外。

    “怎么啦?吵什么……筱薇?你怎么在这儿?”

    随着话音,郝歌天从汽车内走了下来。他本来是想绕过去的,可眼见叶高二人在政府大门口闹起事来,他生怕矛盾进一步激化,最后传得沸沸扬扬,这才下车劝解。

    “郝省长,我有急事找您,可他就是不让进。”

    叶筱薇一见郝歌天,立即冲到近前。郝歌天伸手示意她稍等片刻,然后转身对警卫战士严肃地说道:“跟你们说过多少次啦,不能阻断我和人民的交流,就是不听!”

    两名武警慌忙敬礼,郝歌天则回身对叶筱薇和蔼地笑道:“走吧,到我办公室说话。来,上车。”说着,郝歌天亲自为叶筱薇打开了车门。

    郝歌天说笑着,把叶筱薇和高朋辉径直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他的表情透着说不出的亲热,一边让座一边吩咐秘书小张给叶、高二人倒茶。小张见郝歌天回来,本来急着要向他汇报联合国考察团的工作,结果也被郝歌天喝止了。

    “小叶,这么急,什么事儿呀?”郝歌天缓声笑道。

    “郝省长,我是来求您帮忙的,您让他们放了我的女儿吧!”

    “你女儿?你的女儿怎么啦?”郝歌天不禁一惊。

    “有人……有人绑架了我的女儿……”叶筱薇说着泪水便淌了下来。

    “什么,这……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呢?”

    “郝省长,少萱他死于非命,他们又炸了我的汽车,偷了我的家,现在,又……又绑架了我的女儿……郝省长,谁知道以后还会发生呀,您一定要制止他们呀!”

    “小叶,你别急,别哭,慢慢说,啊?”郝歌天有些心疼地劝道。

    “郝省长,我不过只是个弱女子,他们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呢?没完没了地把我一步步推向深渊……我的丛丛,要是我的丛丛她……她要是有个三长二短,我可怎么活呀……?”

    焦急和愤怒让叶筱薇有些语无伦次,不禁伏在沙发上哽咽起来。

    郝歌天默默听着,脸色让人捉摸不定。片刻,他走到叶筱薇身边,端起茶杯递过去,满脸怜爱地说道:“筱薇,先冷静一下,喝点茶……”

    叶筱薇并没有接茶杯,而是抬起了满脸泪痕的脸望着郝歌天,哭求道:“郝省长,我求求您,您就让他们放了丛丛吧,她还是个不到五岁的孩子呀!要杀要剐,我一个人担着,孩子她……她可有什么罪呀?!”

    郝歌天皱了一下眉头,将茶杯放回茶几上,有些试探地问道:“小叶,你家里发生的事情一直让我放不下心……可我现在毕竟在这么个位置上,不可能每件事都亲自抓呀。……小叶,你应该相信公安机关,相信他们会把孩子救出来的,回头我再嘱咐他们一下……”

    高朋辉见郝歌天滴水不露,禁不住话中有话地说道:“郝省长,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那我就直说了吧。据我们所知,筱薇的不幸涉及到省里的一位领导,我们是万不得已才来找您的……”

    这句话果然奏效,郝歌天腮边的肌肉顿时剧烈地抖动一下,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随即他便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缓声说道:“小高,这我可要批评你了,啊?年青人办事不要这么毛毛燥燥。这种话可不是随便就能说的,要有证据。”

    高朋辉不紧不慢地说道:“据我们调查,和她爱人一起死去的那个孟欣玲,她开的汽车上就有省政府的出入证,而且我们知道,就是那位领导给她办的。”

    郝歌天突然一怔,已知叶高二人此行的真意,不禁不悦地说:“一个出入证能说明什么?这座大院里有出入证的汽车多了,你们这样没头没脑地乱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

    这时叶筱薇抢话道:“责任我负,什么样的责任我都负!郝省长,我今天敢到这儿来,就已经豁出去了!要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全都公布出去的!”

    郝歌天脸色大变,怒道:“幼稚!你以为有人会相信你的话吗?小叶,身为长辈,我一定要劝你,凡事要三思而后行,且不可意气用事啊。”

    叶筱薇哪里还控制得住自己的感情,几乎是大声喊道:“我意气用事?我还要三思?我现在已经是家破人亡了,我这是被逼上梁山呀!如果丛丛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会立即把我知道的所有情况公布出去,向媒体、向检察院、向中纪委,到互联网上发布,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有一位省里的大人物逼得我家破人亡……”

    郝歌天面色已经阴沉似水,愣愣地过了半天,突然不无威胁地说道:“小叶,你听我一句,千万不能干傻事呀。你根本不知道人心有多险恶、官场有多复杂。如果你真的那样做了,恐怕不等你开口说话,就……”

    高朋辉不甘示弱,当即回敬道:“郝省长,这个您放心,我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如果我们发生什么意外,马上就有人替我们把资料上传到互联网上。”

    好在郝歌天很快便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亦或是他已经有些投鼠忌器,当即有些无奈地说道:“那好,那好,我看这样,你们先回去,什么也不要做,我马上过问一下,尽快让你女儿回到你身边。”

    叶筱薇与高朋辉对视一眼,不禁不郝歌天的退缩而心中暗喜,随即起身告辞。

    郝歌天关上房门,想也没想便抓起电话:“我是郝歌天!你马上到我家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