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朱西京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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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水过后的黄河滩显得异常寂静,在河西岸的转弯处,巍然耸立的土塬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守护着一望无际的河滩。

    在塬壁的半腰,疏疏落落地散布着一些窑洞,那是外省逃荒人的栖所。这里天高皇帝远,民风散漫,公社化以后虽然组织了生产队,管理依然松散。塬壁上有两孔窑洞紧挨着,窑洞门口用破油毛毡片和土坯搭建了一个简易厨房,窑洞窗户用塑料布遮掩着,风一吹便哗啦哗啦响。走进窑洞,看不到一件像样的家具。

    窑洞窗户下面有一张土炕,土炕上躺着一个浑身浮肿的女人,她下身裹着一条大裆裤,上身套一件大襟粗布褂,使得身体越发显得瘦小。她的一双脚露在被子外面,涂满了紫药水,一只受伤的手上裹着纱布,浸出斑斑血迹。女人躺在炕上一动不动,仿佛早已死去,只有从微微起伏的胸部和细如游丝般的呼吸,才可辨出她的体内还蕴藏着生命。

    一位老太太俯身跪在炕沿,正用木梳把她散乱的长发从前额梳到后面,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一个男人躲在老太太身后,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副老虎吃天无从下爪的样子。他心里燃烧着希望的火焰,脸上显出可怜巴巴的无奈,他问:“娘,她能活过来吗?”

    老人回头看他一眼说:“她要是活过来愿跟你过日子,那是咱祖上烧了高香,咱白捡了个媳妇;要是她不愿意,那就看你的能耐了。”

    老太太说罢,疼爱地摸摸她的脑门,像是生怕把她惊醒似的。

    “牛犊子呀,你看这女子的身段,等脸上的肿塌下去,模样也差不到哪儿去。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把她从河滩背回来,她的命就是你捡的,我就不信她的心能比碾轱辘还硬?”

    像是为了回应老太太的话,躺在炕上的那个女人身体抽搐了几下,慢慢睁开眼睛,等看清四周的物景,“啊——”地一声惊叫,又晕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女人似乎恢复了记忆,眼角淌出一串泪花。她紧抿着嘴不敢哭出声。猛然间,她感觉一只粗壮有力的手压在她的手上,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看到女人惊恐的样子,牛犊子吓得不轻,他后退一步,低声说道:“你听俺慢慢说,俺把你从河边背回来好几天啦,俺和俺娘没黑没明地守着你,还卖了猪给你抓药看病。俺不是坏人。”

    女人用微弱的嗓音问:“这是什么地方?”她双手下意识地死死扯住被角挡在胸前。

    “啥地方?这你不用问,反正是黄河滩。”牛犊子谨记老娘的话,不该说的坚决不说,“好几天了,俺怕你闭过气去,一直守着你,用筷子撬开你的嘴给你喂药,给你喝红糖水……”

    黛微紧闭着眼睛,她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在记忆中,从她的身体离开软梯的那一刻,她的灵魂,连同她那一丝不挂的躯体就支离破碎,卷入狂涛,不复存在了。她不敢想象她的爸爸、她的罡子、她的朋友,将怎样度过那最初的日日夜夜。现在,她只能用眼泪填满所有记忆的沟壑。

    牛犊子蹲在地上,嘴里的烟卷抽得火星闪闪,好像故意向人炫耀似的。

    “你活过来,俺就放心啦!听你说话,俺估摸你是城里人。别哭坏身子,等你养好伤,要是不愿意走,俺让你一辈子不用下地干活,成天吃香的喝辣的。你要是不想在俺这里呆,你也说一声,俺不拦你。”

    牛犊子最后这句话起了作用,女人止住抽噎,茫然的眼睛里有了希望。此时,窑洞门开了,透过窑洞外面的光线,黛微看着老太太从肘弯里放下竹筐,取出刚刚洗净的衣服放在炕沿。

    牛犊子欣喜地说:“娘,她活过来啦!”

    “我说没事嘛!看咋样!”老太太喜悦地撩起被角,“这就好,只要活过来就啥都好说。”

    牛犊子扯过娘悄悄地说:“听口音人家是城里人。”

    “噢,是城里人。”老太太笑嘻嘻地故意抬高嗓门说,“城里城外又咋啦,只要愿意给俺牛犊子当媳妇,给俺生孙子,俺照样叫她不下地,不吃苦,成天晒着暖暖享清福。”

    听到这话,黛微像遭电击一样,浑身的血液骤然凝固。她想大声喊“不”,却没有一点儿力气,只是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脸,禁不住泪如泉涌,她实在控制不住内心的悲苦……

    “娘——”牛犊子扯了一下母亲的衣襟,示意她别再说。

    夜深了,像夜一样深的恐慌朝黛微袭来,这个既顽强又可怜的姑娘对命中注定的厄运有了可怕的预感……

    远处黄河的涛声在夜空中回荡,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发着淫威。黛微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梦境中,一双有力的手臂搂住了她,她在他怀里颤抖、啜泣……他触摸她的面颊、发丝,他的眼睛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深处。她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不敢睁开眼睛,怕梦境消失,怕幻境粉碎。“罡子”,她呼唤着,他用灼灼发光的眼睛俯视她,当他蓬乱的头发贴上她的胸脯上时,她陶醉地搂住了他的脖颈,将舌尖送进他的嘴中……

    忽然,她听到了男人的喘息声,她抬起眼帘,从睫毛缝里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呀——”她彻底清醒了,趴在自己身子上的那个男人不是罡子,而是脸上挂着憨笑的牛犊子。黛微吓坏了,发疯似的要将他推开:“你……你怎么能这样?”

    “我心里一直记着你的大恩大德呢!你、你不能这样!”黛微开始用脚蹬,用牙咬他的臂膀。

    牛犊子不打算放弃,一双粗糙的大手已经触摸到她的胸部。

    “你个畜牲!”黛微用尽全力咬住了牛犊子的胳膊,只听到牛犊子狂叫一声,翻身就跳下炕,他用另一只手捂住胳膊,徒然地张了张嘴,想发作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命运倏然的变化,常常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黛微这样一个即将走进大学殿堂的文静女孩,眨眼间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她的头发蓬乱,额头上添了几道细细的皱纹,两块颧骨凸显,更显出一双眼睛深深地凹陷进去。她的眼圈乌青发黑,脸色苍白中透着青黄,嘴唇干燥泛白。在这张脸上,再也找不到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再也没有那甜甜的、仿佛玉兰花一般的笑容了。她内心深处的苦水,是无法用语言来叙述的,她受到的刺激惊吓,将永远刻骨铭心。

    窑洞四处透风,一遇雨天,满地是坑坑洼洼的水,刮大风的时候,风从黄土的缝隙中穿过,像妖魔在窃窃私语。

    在这样的环境里,黛微伴随着惊恐、凄楚苟活着。从苏醒后的那一天起,她每天都在墙上刻画痕迹,用来计算日子,现在用手摸一摸,已经数不清了。她开始怀疑,自己还能不能走出这个地方。

    这天晚上的月色很好。黛微独自靠在窗前,月光泻在她身上,却让她的身心像浸在冰潭一般,她望着那一轮满月,黯然神伤。

    眼泪不觉涌出。月好,却是月圆人不圆,她向月亮说,但月亮不能回应,只叫她更加凄惨,更加绝望。

    但是这样绝望下去不就彻底绝望了吗?

    黛微逼问着自己,她性格中多日来隐匿的倔强又慢慢苏醒,于是,希望的火焰从冷灰里复燃了,她深信罡子一定会出现,她觉得大自然的流转就是她自己命运的节奏,她从朝阳透进窑洞的光影里看到希望,她又从每一片树叶的飘落声中感受到生命的喜悦。

    她从日出盼到日落,整夜不眠,望着神秘的黑暗;她常常听到熟悉的足音,由远而近。“真的是他来了?”她想,心在胸膛里狂跳,似乎屋顶就要在头顶坍塌。

    这样一天天过去,希望又变成绝望,她的罡子怎么会找到这里?他一定认为她早已死去。但是那也没关系,她会设法跑掉,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啊,但愿不要吓坏了他们。还有我可怜的爸爸,难道他也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已经死去了吗?爸爸会伤心欲绝的,他能不能撑下来,亲眼看到自己的女儿还活在人世?就这样胡思乱想,有时直到天明才昏昏睡去。

    自从那天被黛微咬伤了胳膊,一连好几天晚上牛犊子都没有过来,而是由老太太陪着黛微,说是陪伴,主要还是担心她跑掉。

    又是一个晚上,黛微睁开眼睛,看见所有的东西都有一圈淡晕,而且闪闪地摇晃,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而近地呼唤她,当她屏息静气想听清楚时,又远远地飘去了。她又仿佛觉得自己的头发被揪着,嘴唇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捏着,然后老太太的声音突然像锥子一般刺醒了她:

    “你不停地说胡话,哪里不舒服?”

    伤痛浮上了黛微的嘴角。她眼里的泪水随着睫毛稍一眨动,就会一串串掉在炕上。她觉得全身重滞,心口被一只巨掌紧压着,透不过气来。

    突然,她触电般打了个冷战,一阵紧似一阵地抽搐过去,就“哇哇哇”地吐开了。间歇不到三分钟,又来一次,一次比一次强烈,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她觉得自己马上就会死去……

    老太太先是大吃一惊,随后像是悟出了什么,脸上浮现出笑容,她颤巍巍地跑到隔壁,把牛犊子喊过来,轻声道:“我这傻儿呀,你得是给她种下了?天明赶紧买香去,你先人的坟头上有光哩!”

    牛犊子不明白娘的话,傻愣愣地说:“我光知道我先人的坟头上长草,有啥光?人把心肝都快吐出来啦,你还笑!”

    “真是个傻儿子,”老太太伸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人家有喜啦!”

    “啥?”牛犊子似乎明白了,仔细看看炕上的女人,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

    “你娘的头,啥叫不可能!”老太太笑吟吟地给黛微倒开水去了。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门缝射在炕沿的时候,黛微醒了。老太太准时做早饭,沉重的风箱声阵阵传来,黛微再次感到胸闷气堵,一阵呕吐过后,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容,这一刻,她的脑海里泛起一束亮光……一颗希望的种子正在孕育发芽。她静静地靠在炕头,脸上充满安详。

    天气已经有些冷了。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日期,但是根据树叶发黄的程度,以及远处田野上一片片绒绒的绿色,黛微断定已经到了十月中下旬,屈指算来,自己接到入学通知书是在八月二十号,发洪水在三天以后,那就是八月二十三号,到现在时间应该过去两个月了。最近她开始走出窑洞,每天坐在窑洞跟前晒太阳,跟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闲话。她绝不透露自己出逃的打算。通过交谈她断断续续地知道,老太太一共生了八个孩子,七个都是女孩,其中夭折三个,另外三个都已出嫁。牛犊子有一个妹妹,五几年发洪水,女孩跟他爹淹死了,她带着不满三岁的牛犊子逃荒要饭,最终落脚在这豫陕交界处的半塬上,日子虽然穷,但是再也不怕发洪水。说到这些话,老太太总会抹眼泪,黛微听了也不免欷歔感叹。多少天来只知道自己命苦,哪里知道这天底下比她命苦的人还有千千万万。想到这里,更增加了黛微与命运抗争的勇气。她一定要逃出去,见到爸爸,见到罡子,回到亲人身边,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然而命运往往捉弄人,黛微不知道,眼前的风平浪静,正在孕育着再次将她摧毁的风暴。

    一天吃罢晚饭,趁着老娘去串门,牛犊子说出了心里话:“自打知道你是城里人,俺的心就死了一半。俺这鸡架上落不下城里的凤凰,知道你早晚会有飞的一天,那俺也认了,俺能看住你一时,看不住你一辈子。唉,做梦娶媳妇的味道不好受呀!”

    黛微不忍心看他的表情,面对着墙壁喃喃道:“我这条命是你搭救的,你为我卖猪杀鸡,这些我都记着呢。”

    牛犊子像一截木桩子一动不动:“俺不图别的,就指望你给俺生个娃娃,不要断了俺祖上的香火!”

    黛微笑了,笑容里倾尽了无奈。

    “你是个好人,会有好报的,这些我都记着,以后我一定重重地报答。”

    “俺不是那意思,只怕你哪一天走了,俺娘撂倒在炕上就坏事啦!唉,算了,到时候再说吧。你能不能告诉俺,你去哪儿?”

    黛微顿了一下,苦笑道:“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是知青吧,你嫁人了?”

    “我小小年纪就有人了。”

    “在哪儿?”

    黛微心里说罡子肯定认为我死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来。嘴上回答:“离这儿远着哩。”

    “他,他肯定会以为你不在了。”牛犊子小心翼翼地说。

    “我死活就这样了。不知他会不会撑过来。”黛微自言自语,她无数次幻想过当时的情景:满身泥浆的罡子在河滩上飞奔、狂喊,身体重重地跌倒,溅起一团浑浊的水花。

    牛犊子明白,眼前这个女人,心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自己贴在一起的。

    他理了理思绪,壮着胆子问:“那你啥时候走?”

    黛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看着他。只见牛犊子俯身趴到炕下,摸出一只罐头瓶,自言自语地说:“俺家的全部家当都在这儿。”他拧开盖子掏出一个纸卷递到她手上,“这是前些日子俺在滩里打兔攒的钱,你路上用吧!要是不够,你就多住些日子,等攒够了再走……”

    黛微的泪水夺眶而出,哽咽得说不出话。

    牛犊子低声问:“俺啥都依你啦,还哭个啥劲,俺心里也不好受,俺比你还想哭!”突然他又变得像一匹绝望的狼,嘴唇颤抖,两眼放光。他急不可耐地脱去上衣,解开裤带。

    黛微触电般坐起,身子颤抖着往墙角靠,用近乎乞求的口气嚷着:“牛犊哥,我,我一直把你当哥哥,做梦都想着报答你的大恩大德。你明明知道我是个半死的人。”

    牛犊子欲火中烧,他压根儿就听不见黛微在说什么。他朝她扑过去,一把掀掉被子,然后不费吹灰之力把黛微重重地压在身子底下。她只是微弱地喊了一声,随后就只剩下牛犊子呼哧呼哧的喘息……

    牛犊子接二连三地在黛微身上折腾到半夜,才昏昏睡去。此时黛微的头脑格外清醒,她曾经预感到自己难逃一劫,但是又时时期盼着发生奇迹,牛犊子不去强迫她,牛犊子能够说服老太太,然后将她送走,看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了,人心叵测,一个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小伙子,疯狂起来怎么跟野兽无异?年轻的黛微,还远远不能参透人性的复杂,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她只能默默地顺从。

    黛微从昏睡中惊醒,已经半晌午了。她挣扎着坐起,透过窗户,看到老太太安详地坐在梧桐树下,在膝头上摊开布块,正在拈针引线。黛微不止一次看到过老太太这样的神态,她哪里是在做针线活啊,只要稍有些风吹草动或是脚步声响,她就要偏一偏脑袋,向黛微住的窑门前瞅一眼。每一次,不是野鸽子“扑啦啦”拍着翅膀飞,便是牛犊子背着土枪,领着那条细狗回来了。

    秋虫在鸣唱,崖顶上的画眉一声声叫得婉转动人,小院里恬静得叫人想起很多往事。

    为了攒足出逃的体力,黛微开始认认真真地吃饭了。老太太似乎已经知道她和牛犊子之间发生的事情,对黛微更加体贴,言谈话语中饱含着某种期望。

    从那天以后,每天晚上牛犊子都要把黛微压在身下,干完一次再干一次。黛微不再反抗,她明白反抗也没有用,只是顺从着,像一段木头,一块石头。牛犊子满足之后就会呼呼大睡。黛微常常睁着眼,盘算着逃走的日子,有时直到鸡叫头遍才朦胧睡去。

    有时牛犊子会疑惑,问她为什么不说走了。黛微就说身子沉啊,浑身没劲。有时甚至会淡淡一笑,说:“你的大恩大德我还没报完呢!”

    看见黛微笑,牛犊子终于也笑了。他是个毫无心计的人。

    时令已进入初冬,这是一个月色胶洁的夜晚,如银的月光把绵延起伏的黄土沟壑点染得犹如童话世界。黛微在头天就想好了,趁着月色,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牛犊子今天晚上折腾得格外卖力,等他呼呼大睡后,黛微悄悄爬下土炕,借着月色把衣服穿好,然后从炕洞中掏出钱,她只拿了一部分,感觉有三四十块钱,然后蹑手蹑脚走出窑洞。那条细狗早已把她看做主人,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便又睡觉去了。

    黛微沿着一条羊肠小道朝塬顶摸去。手里攥着一截木棍,不时地驻足喘上一阵粗气,然后又奋力前行。她只想走得快些,走得远些,翻过一道沟壑又一道沟壑。野风推搡着她,被风荡起的杂草和树枝在她周围翻卷,她内心紧张,但是目标坚定,她只顾往前走,只要翻过最后一道塬,就是另一片天地了。

    月色西斜的时候,黛微终于爬上最后一道塬顶,搭眼看去,远处灯火点点,传来几声火车汽笛声。她终于摆脱噩梦,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虽然她被牛犊子强暴了,但她知道,在此之前,她已经怀有身孕。对她来说,这很重要,这是她惟一的安慰。

    然而此刻的黛微内心却充满了矛盾,为了顾罡韬,她曾经发誓一定要守身如玉,但命运却偏偏把她抛向另一个世界,她已经不可能再见顾罡韬,她心中最爱的惟一的男人,她不能玷污他和她之间的那种纯洁和纯粹,她不能伤害他,他会受不了,他会发疯的。黛微的修养和心性决定了她将隐姓埋名,她要生下这个孩子,为了铭记他们之间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恋。她决意回到南方老家,那个温柔秀丽的江南小城,至于以后,她已无暇顾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