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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春日融融的周末下午,辛弦上完最后一节自习,将东西稍微整理了一下,便直奔公交车站。现在的辛弦,从外表看,已不再存留一丁点儿知青的痕迹。一身素雅端庄的连衣裙,勾勒出修长的身材,举手投足间,都透出特别的书卷气和逼人的青春风韵。
自从回到西安,不论春夏秋冬,每个周末爸妈都会等她一起吃饭,而桌上摆的每一道菜,自然都是照她的口味做的。
跑上三楼正要敲门,忽然听到里面传出陌生人的说笑,辛弦没再敲门,侧耳倾听起来。
“等你从二炮学院毕业,你爸这一辈子也就圆满了。”父亲浑厚的嗓音辛弦听得一清二楚。“老首长出生入死,戎马一生,从红小鬼到副军长,有你这样的接班人,他会感到欣慰的。”
“真是虎父无犬子啊!”妈妈夸赞说。
辛弦抿抿嘴,手捂着胸口,嘴里喃喃道:“讨厌,这是跟什么人说话呢?”
“我爸爸这个人呀,自从解甲归田,浑身都是英雄迟暮的悲凉之感,想必他得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好在姐姐在军区歌舞团,我在二炮攻读硕士,也算是对他老人家的安慰。”
“哼!有啥可炫耀的。”辛弦判断这个小子肯定是爸爸带回家的。她急切地敲着门,有意抬高嗓门嚷道:“妈,我回来了!”
“哎呀!弦子回来了,妈来开门。”母亲打开房门,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喜上眉梢,爸爸更是满面春风。
“弦子,快把书包放下,妈把水都倒好了。”母亲见女儿面无笑容,转身对客人说,“这孩子从小爱干净,哪怕是到楼下打瓶酱油上来,都要洗把脸。”
“妈——”辛弦不耐烦地白了母亲一眼。
“妈介绍一下,这位客人是你爸老首长的儿子,叫程……”
“你好!”小伙子从沙发上站起来,朝辛弦微笑着点头,“我叫程志鹏,志在千里的志,大鹏展翅的鹏。”
“你好。”辛弦掩饰着心中的不快,看了程志鹏一眼。小伙子个头很高,魁梧结实,颇有几分军人气质。
母亲用手指着说:“志鹏在二炮工程学院读硕士,父亲是你爸爸的老首长。志鹏啊,这就是我女儿辛弦。”
“妈!你都介绍过了。”
妈妈没理女儿的茬,对程志鹏说:“你是属……”
“噢,阿姨,我属蛇的。”
“真是巧,老辛呀,鸡是凤,蛇就是小龙吧?正是龙凤呈祥,一文一武嘛!”母亲一语道破了天机。
辛弦全明白了。面对这样的局面,她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但为了避免妈妈难堪,还是强装出微笑坐在了程志鹏对面的沙发上。
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程志鹏取出香烟,手有些颤抖,一连擦了三根火柴才把烟点着。在扩散的烟雾中,他望着辛弦如坐针毡的神情,自己也越发紧张起来。
不能这么干坐着,辛弦十分清楚,一切都是爸妈精心导演的。为了让他们尽早收回这份心思,她有意朝厨房里忙碌的母亲嚷着:“妈,明天是星期天,浩楠要来咱家吃饭。”
母亲怔了一下:“今天还没完呢就想明天了。”她看了一眼不甚自然的程志鹏,“我家弦子呀,从小就是个孩子王,她只要一回来,那些个同学就像跟屁虫似的一个接一个,我光烧开水都跟不上。”
辛弦知道母亲有意打圆场,一字一板地说:“妈,你听好了,只来一个,是齐——浩——楠!”
母亲故作诧异:“他毕业后不是要下乡去吗,来咱家干啥?”
“妈,你又不是现在才知道!我看是你思想有问题,几年前我不也是农民吗?”
“已经上大学了,他为啥还要较着劲往黄土窝里钻?”
辛弦夸张地笑道,“妈,那可不怪他,是我在他背后打气。”辛弦起身,客气地对程志鹏说,“对不起,你先和我爸妈聊着,我还有些东西要写。”
“是作业?”程志鹏嘴角挤出一丝笑容。
“也算是吧。”
母亲插嘴道:“这丫头越大越管不了了,没看妈忙着呢,陪客人再说会儿话。”
辛弦无言地重新坐回到沙发里。程志鹏微低着眼睛,他相信辛弦说的都是实情,无法形容的尴尬使他大口地吸着烟。
辛弦近来经常想发无名火,她也想克制,可就是控制不住,其中的原因她自己清楚:已经两个月了,齐浩楠只来过一封信。这令辛弦百思不解,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这样冷淡?辛弦不止一次跟自己说:齐浩楠你有什么了不起呀!就当自己从来不认识他算了!她在夜里下决心忘掉齐浩楠,到白天却发现齐浩楠仍占据着自己整个的心。就这样自我煎熬着。
吃完一顿尴尬的晚饭,送走了客人,辛弦回到自己房间,回味和浩楠共处的日子,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她不得不承认,齐浩楠毕业后下基层的决定,实在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困惑,虽然她和齐浩楠之间早已铸就了神圣的爱情,但是婚姻毕竟是现实的。人家都在过和和美美的小日子,而她和浩楠,毕业结婚却意味着分离,而且这种分离压根儿看不到尽头,除非她放弃自己的专业,跟上齐浩楠到姜沟,那简直是发疯啊。
辛弦打开日记,将自己的心思袒露在纸上:
浩楠,你知道吗?我想念你!深深地想念你!如果给我们一个空间,希望你紧紧地搂着我,让我们互相感受那份超然的、只存在于你我之间的灵与肉的极乐!
至今,我的父母仍然不能理解你的选择。今天发生的事情已告诉我,此前我对他们所做的一切工作,全是徒劳的。面对你,面对我们的爱情,我真的到了束手无策的地步!
写下这几行字,辛弦发现自己已泪眼模糊。
在辛弦接二连三的催促下,齐浩楠决定回西安去拜访未来的岳父岳母,他知道,这一次会见将是决定性的,他必须逾越这道关卡,然后才能和辛弦开始新的生活。
这天一早,他提着黑色帆布包,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向火车站。劲风吹着他的衣襟呼呼作响,身旁不时传来拖拉机的隆隆声。
上了火车,倚在窗口的齐浩楠,眼前不禁浮现出和辛弦一起回城时的情景。
两年前的一天,也是在火车上,他们并肩而坐,虽然是回城上大学,但是辛弦始终神情凝重,直到列车开动很久她才缓缓开口:“浩楠,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不许拐弯抹角!”
齐浩楠微笑道:“好,辛老师你说。”
辛弦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放严肃点!你必须郑重回答。”辛弦坐直了身子,模仿着齐浩楠的腔调说,“‘乡亲们回去吧,大学毕业后,我哪儿都不去,我齐浩楠还会回来的!’我一直想问你,那是你一时激动顺口说出来的吧?”
“恰恰相反,”齐浩楠拍拍胸口,“是从这里淌出的肺腑之言!”
“那穷山僻壤的地方,凭你一时心血来潮就能改变它?”
“不做就啥也改变不了。我为什么选择农学院,初衷就在于此。”他握住辛弦的手,“你不是喜欢热血男儿吗?你不为未来的夫君有如此气吞山河的气概而自豪吗?”
辛弦摇摇头:“我理解你,可是生活不是豪言壮语,我们好不容易走了出来,过几年你又要回去,这真的让我不好理解。”
“是谁都不好理解,我自己也犹豫过,但是只要我认定了的事情,就不会改变。”说到这里,浩楠有些激动,“弦子,人一生多么短暂,能做几件事情?你就让我去闯荡一番吧,将来如果我失败了,就乖乖回家,为你操持家务,洗衣做饭,无怨无悔。”
“呜——”一声刺耳的汽笛,惊断了齐浩楠的回忆,他把头转向窗外。
列车已缓缓驶进三桥车站,目的地到了。
齐浩楠走下火车。
“浩楠——”齐浩楠看见辛弦满脸喜悦地朝他跑来,拥住他的胳膊,“怎么,车晚点了?”
“没有呀。”齐浩楠从衣袋里掏出车票让辛弦看。
辛弦看看车票,又看看手表,脸上泛着红晕说:“是我把时间看岔了,在这儿多站了整整一小时。”
“是吗?傻丫头。”浩楠耸耸肩,兴奋地说,“我在火车上就想,要是能变成一只鸽子就好了。”
辛弦“扑哧”笑了。
“弦子,咱俩的事你跟家人说通了吗?”齐浩楠直奔主题。
辛弦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嗓子:“我……有点怕。”
“不早啦,卫星已上了发射塔,该到点火的时候啦。”
“这事情既简单又复杂,说实话,我心里一直没谱。”
“噢,有那么复杂,你说说看?”
“我妈是刀子嘴豆腐心,我还有点把握,我爸就不那么简单了,要拿下他,我必须想出几套应急方案,本来不需要跟家人大动干戈,惹老人生气,但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必须要讲究点策略,不打无把握之仗。”
齐浩楠仰天大笑:“我明白了,就是说你家人一时半会还不接受我这个泥腿子女婿?”
“正因为你另类,所以难度也是成正比的。”
“我这次一定要刀下见菜。”齐浩楠挥了挥拳头。
辛弦垂着头一声不吭,他们驻足在田野边,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
“好了,我肚子都提意见了,你先说最有把握的方案吧。”
辛弦红着脸,慌乱地说:“我正想着呢,你别逼我……”
看着辛弦慌张迟疑的为难样子,齐浩楠故作轻松地安慰道:“不就是你父亲的问题吗?咱想办法就是了,看把你难为的。”
辛弦抬头看齐浩楠,眼里充满了泪水。但她还是不说话。
齐浩楠朝辛弦点点头说:“要是工程量太大,我可以收回我的话。谢谢你曾给我的关照和理解,我齐浩楠无以报答,只能在农村踏踏实实地干,以此为报,再见!”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有意把步子放得很慢,一步一步地走着,心里一阵颤抖,一阵绝望,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感牢牢地抓住了他。他心一横,毅然加大了步伐……
“等等……求你了!”辛弦突然失声大哭。
齐浩楠脑子里轰地一声,他猛地转过身,张开双臂:“你很机敏,要是再迟疑一会,工程量真要加大了。”
“你真坏!”辛弦扑进齐浩楠怀里,哭得无所顾忌。
辛弦把脸贴在齐浩楠胸前,抽抽搭搭地说:“那么多困难你都克服了,遇到这点儿坎坷你就想背信弃义?你……你还是个男子汉吗?”
“我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你是个聪明可爱的女子。看在咱俩恩恩爱爱的份上,我必须提醒你,失去这么棒的一个男人,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辛弦破涕为笑,用拳头把齐浩楠的胸脯捶得咚咚响。
“浩楠,这不是吹牛的时候,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真的爱我吗?”
“爱,爱,爱,一百个爱,一千个爱。”
辛弦突然严肃起来:“我家的情况你知道,我两个哥哥都在部队,一个南,一个北,父母就我这么一个女儿,要是在谈婚论嫁的事情上跟他们对着干,实在是说不过去。我必须要看着父母点头,咱们才能继续往前走。浩楠,请不要生气,好事多磨啊!”
齐浩楠毫不犹豫地说:“我表示理解。我很自信,我要让未来的岳父高高兴兴地同意咱俩的婚事。”
“可是……我父母要是不点头呢?”
“那我也有办法,你见机行事就是了。”
听见这话,辛弦充满柔情地在齐浩楠脸上吻了一下:“这才像个男子汉。”
从火车站到新西北的路上,到处是纵横交错的水渠,举目望去,村庄里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一幅宁静的乡村景色。
家属院到了,辛弦刚踏上二楼台阶,就大呼小叫地喊起来:“妈,快开门,我回来啦!”
母亲正在织毛衣,听到女儿的声音,惊得线团滚在了地上。屋子里顿时乱了套,父亲开了门,辛弦带着一股凉气冲进屋里,回身向浩楠招手:“来呀,快进来!”
齐浩楠跨上一步,微微鞠躬、点头:“伯父伯母,你们好!”
老辛看了齐浩楠一眼,脸上露出了冷淡的神色:“你好,请客厅里坐。”
走进一尘不染的客厅,齐浩楠抬头看见客厅正中悬着一个横幅: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辛弦的父亲五十多岁,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开口毛衣,脚上是黑胶底的方口布鞋,一副老军人的派头。
“我是一名多年戍边的老兵,跟无数年轻人交过朋友,但是跟大学生打交道就很少了,要是说话有不妥之处,还要请小同志海涵呀!”
“没关系,伯父您请讲。”齐浩楠稳坐沙发,心里给自己打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我女儿插了四年队,现在正在读大学,思想还有些稚嫩。你是有远大抱负的人,而我女儿只适合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希望齐同志能够认识这一点,你们专业不同,志向也不同啊。”
老辛的眼睛紧紧盯着齐浩楠,等着他的答复。
“伯父,我和您女儿属正常的自由恋爱,我们之间是非常了解的,我可以拿人格担保。”
老辛点点头:“我百思不得其解,齐同志在渭北农村苦熬了四年,修完学业完全可以按自己的志愿找一个理想的工作,你为什么还要回到渭北乡下?如果你另有选择,比如留校当教师,或者进科研机关,你和弦子的事情就不会这么难办,我们并非不开通,只是女儿的前途我们做父母的不能不考虑,你如果认为我多管闲事,也可以不回答。但你不要缠着我的女儿不松手。”
尽管话说得毫不客气,但齐浩楠不会被对方咄咄逼人的语言震住,他坦然地迎住老人的目光站起来:“伯父,我今天来的目的,是请求您二老同意让我和你们的女儿结婚。”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辛弦的父亲还是大吃一惊,不禁喊道:“不,那不可能!”
“伯父,我知道辛弦是你二老的宝贝疙瘩,可我也没把这事当儿戏,我用手捂着胸口发誓,我会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她的。我齐浩楠是个刀架在脖子上都不弯腰的人,可这次,我真心地求您允许我们结婚。”
“小齐同志,你家弟兄几个?”
“哥弟两个,我为二。”
“你对于未来的选择,家里人都理解吗?”
“也有意见分歧,不过,我有能力说服他们。”
“那好,这个问题可以先放下,等你说服了你的家人,再说你俩的事。”老辛有些愤怒了。
“伯父请息怒,做思想政治工作,不是打仗,攻克敌人的堡垒,要有一个过程。请您相信,我不是一时冲动、头脑发热才做出这个决定,我也更不是不孝之子,我懂得咱中国人的规矩,对上要孝顺父母,对下要言传身教管好子女,一辈子挺直腰杆,不能做光长肉不长骨头的男人。请伯父答应我。”
“我若是不同意呢?”
“您现在就可以下逐客令,我可以站在您家楼下。”齐浩楠直直地盯着老辛说:“您应该知道,我和您女儿是同窗五载的同学,又是一个锅里搅过勺把的知青,我只要朝您家楼门口一站,至少有一百个熟人跟我打招呼,我要让这一百个人知道,我来您家求婚,我未来的岳父大人把我轰到了楼下。我身体棒着呢,可以一直站下去。”
“你,你到底想干啥?”
“我不想干啥。只是给您一个思考的机会。”
“那好,如果你腿能撑住,可以一直站下去。”
“好,您瞧着。我要用行动争回我的尊严!”
即使走到这一步,也是齐浩楠预想过的,他几步就跨出了屋门,咚咚咚的脚步声过后,他便一动不动,凝固般地站在了楼道口。
此时,在另一间屋里,辛弦和母亲的对话还在进行,她试图说服妈妈。她希望用温情感动母亲。
辛弦发现,平时看见自己鼻子眼睛都是笑的母亲今天变得不大对劲儿。
妈妈脸绷得紧紧地向辛弦发问:“弦子,请告诉我,为什么要嫁给浩楠?说说你的理由。”
“妈妈,他是个有思想、有抱负、有血性的男子汉,我崇拜他、喜欢他,而且他也喜欢我、尊重我,这就够了,这难道不是理由?”
“就算是理由,你也要面对现实吧?”
“不,妈妈,他是我们知青中的另类,是人们仰慕的佼佼者。他不恋城市,不计较个人得失,一个打算将一腔热血献给农村的人不是男子汉,谁是男子汉呢?”辛弦激动得满脸通红。
母亲一时语塞,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女儿越来越有思想了。而且思维敏捷,颇具雄辩力。
“女儿,妈妈从你小时就教育你,要服从真理,而且妈妈保证不以母亲的身份压制你,母女之间的讨论也只服从真理。看来你记得很清楚,所以妈妈向你承认,你说得对,妈妈的观点似乎有些偏激。”
“我知道,您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好妈妈,我爱您。”
母亲微笑着说:“女儿,不过咱还得面对现实。你和浩楠是同窗,又一起经历过农村生活的磨难,双双考入大学,对你们的婚事,我们做家长的本不该过多阻挡。可是他要死要活地往农村钻,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勾他的魂似的。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妈妈在你这个年龄也崇拜这崇拜那,但女人一旦结婚,思想就会发生变化,也会为自己青春的幼稚感到好笑,你为什么非要走这段弯路呢?”
“妈妈,有学问、有涵养,书卷气十足的男人能用火车拉,可我不喜欢。缺乏学问,可以学习,但缺少血性和尊严是没法弥补的,您说对吗?浩楠这样的男人,在当今社会并不多见,让他做您的女婿,您太有福分了。”
母亲的眼睛潮湿了:“咱家就你一个宝贝疙瘩,妈妈疼你,两个哥哥爱你,尤其是你老爸,把你从小就惯得不成样子,凡是你想得到的东西,他千方百计也要给你弄到。你说服了妈,妈变成了你的说客,再去说服爸爸。唉,生儿育女都是遭罪。十月怀胎,分娩之苦,为了让你们一个个长大成人,我们费尽了心血,刚刚长成个人样就要嫁人,成了别人家的人了,我怎么觉得好像有人抢了我的宝贝似的。”
辛弦温柔地依偎着母亲说:“妈妈,女儿不会让您失望的。女儿就是飞到天尽头,也是您的女儿,因为她的窝在这儿。”
母亲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撩开窗帘朝下俯看,惊讶道:“弦子,外面下雨了,风很大。浩楠还像个木桩站在楼下,时间可不短了。”
“你……去劝劝他,让他先上来?”
辛弦摇摇头说:“他的脾气我知道,没用,爸爸下的逐客令,也只有他……妈妈,我要和他一起站着,直到爸爸同意。”说完,她转身朝门外走去。母亲灵机一动,顺手抱起床上的军大衣喊道:“孩子,把这个捎上!”
辛弦冲进雨幕,和齐浩楠站在一起:“浩楠,对不起,都是我爸……”
母亲告诉了正在另一间屋子呼呼喘气的老伴,老头子猛地站了起来,摇摇头,自语道:“真是倔得够分量,现在连宝贝女儿也跟下去了。”
老辛心疼女儿,急忙进到阳台,将半截身子俯下去冲两人喊道:“快上来,当心感冒了。”
齐浩楠没有抬头,他用低沉的嗓音吼道:“不,我不能食言,您不答应,我不会上去。”
辛弦撒娇地喊:“爸爸,把女儿冻坏了,看你给妈妈咋交待?”
老辛急得在阳台直跺脚,心里愤愤地想:真是跟啥人学啥人。唉,唉……想到这里,他猛地一跺脚,俯身向下喊道:“真是一对冤家,我认了,认了,你们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