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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骇如浪潮般扑面席卷而来。我眼前一阵眩晕,仿佛脚下的地都因她这一撞而地动山摇,惊得令人立足不稳。
猩红的血色渐渐在我眼前弥漫开,我僵持的牙关无法开启,唯有呆呆矗立原地,任那扑鼻而来的腥冷寒气直冲肺腑,如片片刀割般痛楚难言。我头皮一阵发麻僵硬,思绪全无,如何都不曾料想这一个粗使的小丫头如此决绝,竟然舍身赴死。我自以为人非蝼蚁,孰不惜命,如今一条生命竟骤然在我面前消失,那样轻易,我一时间讷讷不知所言。
长吐一口凉气,我紧咬瑟瑟的牙关,忍着那稀薄的寒气如刃,强自撑了虚弱的身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抬出去!不得声张!”
隋嬷嬷毕竟是府里老人,见多识广,心领神会地得令,转身吩咐婆子们说:“雨湿路滑,菱儿失足落井溺水而亡,八奶奶慈悲,赏口棺材发丧了。”
众人拖了菱儿的尸体出去,留下触目惊心的一滩殷红的血迹。
不等我开口,隋嬷嬷老练地低声问:“花点银子打点了她家人就是,一个粗使的丫鬟,无人问津的。”
我点头,微微扬起惊骇未定的下颌,强自定了心思,却未免还是心生怜悯,不忘叮嘱她一声:“去问问九爷,可否收留她的幼弟去学馆读书?”
菱儿一死,此案的线索已断。但那黑暗中对我张牙舞爪狂笑得意的黑影,我却看不出她的面貌。是谁对我如此恨之入骨?我不想伤人,奈何风刀霜剑步步相逼。
静夜,我徐徐行在回房的路上,耳听雨打树叶,沙沙如厉鬼声啾啾悲咽。树影深处,总似有呲牙咧嘴可怖的鬼影对我狞笑,时刻欲扑来将我撕扯得粉碎。
冰绡扶着我,不停地打着喷嚏,咳嗽不止,我能觉出她扶在我臂上的手在颤抖不定,怕是这咳嗽,也是为了驱走纠缠不清的冤魂。
谁想旦夕之间,我手上便沾染了一条人命!
她在我眼前死去,她怨毒的目光狠狠瞪视我,萦绕不去,那鲜血在我眼前飘散,仿佛这暗夜中的雨滴都染做暗红血色,弥漫丝丝的腥气。我的脚步放快,呼吸急促,急趋奔向卧房而去,忽然觉得脚下裙摆被人踩住,整个身子飞跌而出,“啊!”我一声惨叫,幸好冰绡眼明手快一把搂住我的腰,再回身看,分明身后无人。心里油然而生莫名的恐惧,鬼魂......
“冰绡~”我颤抖着声音喑哑可怖,丫鬟们更是吓得惊呼:“鬼呀!”四下奔逃。
顷刻间,立时清醒,不能自乱阵脚。
我惊骇之余咬紧了唇,生生将这无尽的惊惧一点点压回心底。不能慌,更不能此刻自乱阵脚!
“都回来!谁见到鬼的模样不成?大惊小怪!”我责备一声,咬牙起身,掠过一绺散乱鬓发去耳后,正正衣衫沉稳道:“天湿,路滑,仔细脚下!”
我静坐窗前,容色凄冷,满眼迷茫,独守寂寂长夜。闷窒的空气冰冷令人无可喘息,惊惧苦痛蔓延而来,我紧抿了唇,牙关瑟瑟发抖。
隋嬷嬷悄悄走近我,低声禀告:“九爷那边的人去打理此事了,让奶奶但放宽心。”
我点点头,却百思不得其解,是谁,能收买这同我无冤无仇的小丫头如此大胆冒死来害我?
此人用心险恶,颇得手段,即便是菱儿之死一事声张出去,听来也定是个义仆舍身替主报仇的烈女故事,令人无可厚非。小丫鬟不明事理一心报主,而我这半个主子则过于刻薄恶毒逼死了她。人总是会在关键时同情弱者,是非曲直怕也无人问津,毕竟事不关己。我惨然一笑,对隋嬷嬷说:“还需暗中打探,查清这菱儿在府里可有什么交好的,或是近来可有异常?”
一夜未眠,加上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叩响檐角铁马声蹭蹭,将虚弱的我屡次从梦魇中惊醒。
梦中耳边是呱呱惨啼的婴儿声,撕心裂肺;忽而四姨太披头散发一身飘飘的白衫来到我眼前,声音沙哑地说“不是我,不是我!为什么害我?”,我惊得要大声分辩,却见满头是血的丫鬟菱儿提了血淋淋的一团东西砸向我的脸上,不及躲避,黏黏的一团满是血腥。忽然脚下被一把抱住,冷深深的声音哀哀道“我的眼珠子,我的眼……”慌得我低头一看,可不正是那被周怀铭剜眼挖心的匪首?
我惊得猛然大叫挣扎起身,口中不停着梦呓:“放开我!放手!不~”
毛骨悚然般四下乱抓着挣扎而起,却被身边的冰绡紧紧抱住我在怀里急得安抚着我:“小姐,是梦,是做梦!”
我大口喘息,惊魂不定,四周黑黢黢的只听到冰绡的声音,看不清她的面颊,不知不觉间已是周身冷汗濡湿衣衫。
闻讯惊醒的隋嬷嬷在窗外叩了窗问:“奶奶可有何吩咐?”
我长长吸口气缓和了悸动不定的心道:“无事,多梦罢了。”
冰绡爬起身,下地掌灯,更为我添了一床薄衾,又为我掖好被角,轻声安抚说:“小姐莫怕,邪不胜正,她们就说死,也是罪有应得,同我们什么相关?”
话说到此,我忽然一个转念,眸光里闪出一分异样的光亮,当归?那加去药罐中害我血流不尽头昏乏力的是这味当归,但上等的当归也是名贵药材,岂是她一个小丫鬟所能买得起的?府里卖身的粗使的丫鬟依规矩不得出府门半步,如何去买?若菱儿果然要替主子报仇,但凡不必如此费力,只需弄些廉价易寻的老鼠药悄悄下去汤药中,就要了我的性命!
如此的周折,悉心安排此事之人还是希望我死得顺理成章,不为人所察觉。那么,这幕后之人又是谁呢?
只我心头逐渐平静后,强喘一口气,对冰绡说:“明日去求九爷,设法查账册,近来府里可曾有人大量领取上等当归?”
冰绡一一应下说:“小姐还是安歇吧,冰绡记下了,明日一早儿就去办妥!”
清晨,冰绡早已吩咐厨娘备下了几样可口的小菜,一碗薄粥,劝我好歹吃两口。
我才端起碗,便见隋嬷嬷急匆匆进来,轻声在我耳边道:“八奶奶让婆子去打探的事儿,探听来了。菱儿近来不见同什么人交往,她性子古怪,丫鬟们都躲她远远的,以往同四姨太也不曾有什么往来。”
我搁下汤匙抬头望她,满眼纳罕,如此形孤影单之人,若非受了四姨太大恩,如何去为她拼命?更何况她们并无往来。
我正在推算其中脉络关联,忽听隋嬷嬷又说:“听说,前个月里,菱儿的娘和兄弟都远远的搬出了兴州,据说是家里突然发迹了,风风光光的去城外置办了宅子田地,还要赎女儿出来嫁人,不知如何的,如今乐极生悲天降横祸,这菱儿就……”
我愕然,打量她小心地问:“此话可是确凿?”
她点点头说:“奶奶吩咐的,岂敢含糊?”
我的心一沉,若这害我之人在府里藏身,定然是对我有所图谋,同我有利害干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