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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阁有七重塔,里面全是幻境,那是专门考验大祭司候选人的地方。
如今虽然没有七重塔,但璇玑阁主想要制造一个幻境给凤息是轻而易举的事。
看着凤息被璇玑阁主带往后殿方向,荀久突然站起来,“等一下!”
璇玑阁主顿了脚步,转过身来,“久丫头,你有话说?”
“这个幻境,我也要去。”荀久面上无比坚定,看一眼凤息,看一眼璇玑阁主。
荀久明白,幻境里面无法使用任何灵力,等同于凡人。
凤息就是她,她就是凤息,这个时候,她再逃避都没用,唯有借助进入幻境的机会成功收服凤息,以及她的一身灵力,否则,自己永远都无法对抗扶言之,而且,在这件事上,她不能再让扶言之牵着鼻子走了!
荀久微微抿着唇,面上却是不容商榷的坚毅。
璇玑阁主看向扶笙。
扶笙自然是一脸不赞同,紧蹙眉头,“久久,你为什么突然想要去幻境,你可知那个地方凶险无比,万一、万一你永远走不出来了怎么办?”
“这不可能。”荀久浅浅勾唇,给他一个安慰的笑,“我只要知道你还在外面等着,便有足够的动力支撑着出来。”
见扶笙还是阴沉着脸,荀久面上无波无澜,扫了一脸担忧的众人一眼,“娘、外公、阁主、阿笙、梵胤大人,你们都不必再相劝,凤息是我,我亦是她,灵魂一日不归位,我便没有办法恢复灵力。我不是什么救世主,我不要这天下,亦做不到大义凛然,我的愿望很简单,我只想要一个孩子。”
扶笙面色有些许变化。
荀久定定看着他,微笑,“阿笙,之前你一直告诉我,等从苗疆回去以后,你就有办法让我怀上身孕,你的办法,与灵魂归位有关的对吧?只要凤息这一半灵魂不与我合~体,我的灵魂便不完整,更无法成功怀上孩子。”
扶笙幽深的瞳眸含着不忍的色泽,未置一词。
“我知道你为了我可以做出任何事,可是这一次,我想单独走。”荀久唇边始终挂着浅淡的笑意,“我不想再靠你,我是五百年前的女王,凤息有的坚毅和决绝,我也应当有。”
“久久!”扶笙哪里会同意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脸色一下比一下难看,“你为什么执意如此?”
“阿笙,这一次,请放开我。”荀久目光平静,就好像在与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对话,“永远活在你的护翼下,我迷失了自我,亦丢了本性,直到刚才听闻了凤息的那一番话才突然醍醐灌顶。那才是凤息,那才是我,我沉沦了太久,已经忘了自己的本来性情。”
“凤息说,她爱扶言之,不在乎他变成什么样子,即便是魔,即便是鬼,那也只是她凤息一个人的魔,一个人的鬼。凤息还说,血缘至亲,伦理纲常不是阻挡她和扶言之的禁忌底线,她愿与他并肩,仰头催动星辰日月,俯首号令亿万生灵。我亦如此。”
扶笙整个人都怔住了,显然没想到荀久会说出这番话来。
“支撑着扶言之和凤息的,并不是谁对谁的护翼,而是广无边际的信任。”荀久就站在门边,金色阳光渡越,懒散铺在侧脸上,这一刻看起来无比神圣。
“而我们之间,比信任更多的,是你对我的护佑——一种让我迷失了本性的宠溺。”她一字一句,仿若看透了红尘生死之后的大彻大悟,“日月当同辉,我该是与你并肩的。”
扶笙抿紧了唇瓣,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她,阻止她。
“这一次,放开我,让我一个人走。”荀久浅淡一笑,“你信任我不是么?如若信我,请相信我还会再回来。”
澹台惜颜一脸焦急,忙走过来扯了扯扶笙的袖子,“臭小子,你快出口拦住久丫头啊,幻境里面有多凶险,你是见识过的,若是她永远也走不出来,那么……”
澹台惜颜的话音还没落下,扶笙低沉的嗓音已经传来,“让她走!”
澹台惜颜脸色一白,“臭小子,你疯了!”
扶笙眼眶有些猩红,他怎么会忍心让她去幻境那种地方受苦,可是因为凤息的到来,荀久就好像璞玉被开了光,突然之间大彻大悟,一夕之间想通了很多东西,这个时候的荀久,拥有了凤息的坚毅心性,便是他再阻拦,她也不会因此留下来,还很有可能怨他。
“娘,我说了,让她走!”拂袖转身,扶笙不欲再看。
这一刻心痛如绞,她的那些话,就好像提出来和离,以后都不要在一起了一样。
璇玑阁主见状,走回来站在荀久身边,低声问:“久丫头,你想好了?”
“想好了。”荀久淡淡看着扶笙的背影,她很清楚,他现在一定非常心痛,可是她必须去。
“你们都说我无法驾驭这个凤息,反而会让她侵占了身体变成和扶言之一样的恶魔,那是因为你们先入为主,以为我没有足够强大的灵力与凤息相抗,可是你们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凤息是我,我就是凤息,如果连她都征服不了,那我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璇玑阁主噤了声。
眸光沉暗如古井寒冰,荀久最后出声,“我相信,师尊的意图并不是让凤息重生,而是让我征服凤息。”
这句话,让殿内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放开我,相信我。”扔出六个字,荀久转身出了大殿,走得尤为潇洒,正午太阳很温暖,层层从枝叶间筛下来,一线日光从她眉宇间照下去,精绝的五官轮廓鬼斧神工一般。
这一刻,妩媚不再,娇柔不再,清冷自信替代,红唇凄艳似朱砂,挂着浅浅的笑,恍若洛神下凡。
璇玑阁主一直跟在她身后,看着眼前的两道身影。
凤息,荀久。
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尊贵凛冽气息竟然不遑多让。
凤息是那种能让人甘愿俯首称臣的尊贵女人,而这一刻,荀久周身的气质大有超过凤息之意,让璇玑阁主几度认为自己看花了眼。
*
璇玑阁主带着那两人走后,澹台惜颜急得团团转,看看扶笙,又看一眼澹台镜,神情无奈,“你们说说,久丫头那孩子怎么这么倔强,阁主的幻境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起的,她怎么能跟着去呢,这……万一要是出了个好歹,可怎么办哟!”
自从荀久走了以后,扶笙就一直静坐没说话,他何尝不知道,一旦她坚持不住,就会永远待在里面出不来,可是他找不到理由阻止她,连一个字都找不出来。
她说不愿再活在他的庇佑下,说想找回灵魂,找回自我,她有她的坚持,有她的信念。
她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看见了她眉眼间的坚定和自信,甚至盖过了凤息。
他相信她,相信她能成功征服凤息,相信她能成为第二个女王般的人物,他只是心痛。
如若她成功了,那么以后陪在他身边的人,是不是再也回不到以前的久久,无论是嗔痴喜怒,还是一颦一笑,都会变得和以前不一样?
“臭小子。”澹台惜颜踱步到扶笙身边,催促他,“你快想想办法啊!”
拉回思绪,扶笙平静地道:“娘,让她走吧,这一次,我放手。”
澹台惜颜一听,呼吸顿时停了停,瞪大眼睛,“你说什么呢!那可是你历经生死才好不容易娶来的媳妇儿,你说放手就放手?”
“娘,久久和以前不一样了。”扶笙抬眼,看的是澹台惜颜,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荀久的音容笑貌,“我们都被她骗了,自从踏入九重宫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计划筹谋好要制造一个机会征服凤息,所以她在行动前去找了郁银宸,对他放了好多狠话,目的是试探扶言之这两天会不会出来。之后她让梵胤大人帮忙打开九重塔要与凤息见面,她本就不是傻到用道理征服人的人。所以,从一开始,她的目标就不是说服凤息帮她铸造七星扫魔剑,而是征服凤息,让灵魂归位,由她亲自来对付扶言之。这一切,是因为她不想让郁银宸死。”
澹台惜颜听懵了,“灵魂归位与国师死不死有何关系?”
扶笙解释,“灵魂归位以后,久久会恢复所有的灵力,甚至比五百年前更强,她可以单独铸造出七星扫魔剑,也可以将扶言之从郁银宸体内逼出来,这样,她就只需要单独对付扶言之,而不是杀了郁银宸。”
“可是,这样一来,扶言之必定会寻找下一个容器,那你岂不是危险了?”澹台惜颜心中焦灼不已,“久丫头怎么能为了保国师而将你置入险境呢?”
“颜丫头,你别在那儿瞎猜了。”澹台镜摆摆手,“老夫相信久丫头,她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再者,臭小子刚刚也说了,久丫头一旦恢复,会比五百年前还要强大,那么,对付一个小小的扶言之自然是不成问题的,你就别瞎操心了,免得久丫头那边还没出来,你就先把自己给病倒了。”
澹台惜颜原本还想再说什么,被澹台镜这么一训斥,顿时闭了嘴。
*
傍晚时分,扶笙亲自去了曲嬛苑。
阮绵绵正在和小童们学习打络子,见到扶笙,她警惕地站起身来,面色不善,“你来做什么?”
西宫之所以受了重伤,与扶笙脱不了干系,阮绵绵有些悔恨早上没能阻止秦王飞上阁楼。
“宫主可在?”扶笙在几人面前站定。
小童们忙站起身行礼。
扶笙随意颔首,看向阮绵绵,“还是他去了郁银宸那边?”
“关你什么事?”阮绵绵冷哼一声,“早上才被你袭击,莫非觉得不满足,现在又来找?”
“本王不是来吵架的。”
扶笙面色沉凉,“当然,你若是要吵,我也不介意奉陪到底。”
阮绵绵一愣,她没听错吧,一向高冷不近人情的秦王竟然有想要和她吵架的心思?莫非是心情不好?
思及此,阮绵绵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扶笙,狐疑问道:“你今天没病吧?”
扶笙没答话,绕过她,径直进了屋子,没见到西宫良人,他转身就走,出了曲嬛苑以后直接去往后殿楼阁方向,没有撑船,轻功飞跃,转瞬到了阁楼上。
郁银宸的房门大开,里面隐约有几声咳嗽传来。
扶笙负手缓步走了进去。
郁银宸靠坐在床头,他的面容很苍白,整个人有气无力,时有时无地咳着。
扶笙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冒着热气的两盏茶,看向郁银宸,“你早知道我会来?”
“所以门为你开着。”郁银宸淡笑,“请坐。”
扶笙走过去坐下,四下扫了一眼,没见到西宫良人,“他没来?”
郁银宸知道扶笙问的是谁。
“来了,又走了。”郁银宸凝望着窗外的无边春景,“我让他走的。”
“你来找我,是为了你夫人?”郁银宸眸光移向扶笙,似笑非笑。
“我很好奇,她要取我的命,你来取什么?”
“那你愿意将命交给她吗?”扶笙浅啜一口茶,眼眸有片刻黑暗。
“如果是她,我会双手奉上。”郁银宸猜不透扶笙的来意,但他说的,句句是肺腑之言,因为他有预感,自己很可能活不过最后一次发作。
“呵,你连死的办法都找不到,凭什么把自己说得这么伟大?”扶笙语气寒凉。
眼前这个人,是凤息的师兄,是荀久最不想伤害的人,荀久为了郁银宸,不惜抛下他独自走进幻境。
“我是在赎罪。”郁银宸自嘲一笑,“她说的没错,所有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一力请求师尊帮助凤息转世,那么,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凤息会彻底消失在五百年前,而我,会选择与她一起消失。”
再次苦涩一笑,郁银宸面色凄凉,“我自己给自己创造了五百年的痛苦,这一次,是该由我来结束了。”
看向扶笙,郁银宸问:“她没有对我说实话,那么,你能告诉我,最后一次发作,会发生什么吗?”
扶笙沉吟片刻,“最后一次发作之后,这世上将再也没有郁银宸。”
这句话,并不是说他会死的意思。
郁银宸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面色震惊,“此话何意?”
师尊明明告诉他,第五百年,如果凤息没能如期帮他解开命运的绑定,那么他还会再来五百年,还会再遇到凤息的下一世。
可是,为什么听他们说起来,事实并不是师尊说的那样?
扶笙没有回答。
他不会让郁银宸知道扶言之的存在。
因为,荀久不希望郁银宸知道。
荀久走了,扶笙没办法挽留她,却能为她保守这个秘密。
“告诉我真相!”
郁银宸一字一顿,掷地有声,眼眸中的暗沉如同黑云过境,面部肌肉因为愤怒而微微抖动。
扶笙并不惧怕他,淡淡回应,“你擅长占卜,能否帮我找一个人的转世?”
郁银宸不知道扶笙为何突然转移了话题,他蹙眉,还没开口,只听扶笙又道:“那是个至关重要的人,关乎荀久,关乎凤息,关乎我,关乎你。”
“你说的是我师尊?”郁银宸眯起眼。
“不是。”扶笙声音突现苍凉,“那个人,是五百年前这段回忆中被我们完全忽略了,然而事实上影响着全局的人,只要找到他,就一定有破局的办法。他,也是我们早就该见却又没想起来要见的人。”
郁银宸从扶笙的神色间,忽然领悟到了什么,突然一惊,“你说的,竟然是他?!”
看样子,郁银宸已经猜到了,扶笙嘴角微翘,轻轻颔首,“我要知道他的转世在哪里。”
“你怎么会突然想要找那个人?”郁银宸满面不解,如果不是扶笙提起来,他根本就没想到这世上还有那样一个人的存在。
为什么?
扶笙心中冷笑。
因为除了他自己,那个人是扶言之最好的容器,也是对付扶言之最好的利器。
*
扶笙走下阁楼的时候,西宫良人在乌篷船上坐着,看向他的眼神满是嘲讽,“怎么,嫌荀久伤他不够深,特来补刀?”
“嗯,来看看死透了没。”扶笙面无表情,顺着西宫良人的话往下答。
西宫良人拳头紧了紧,磨牙片刻,招手,“上船!”
“既然有话,何不上来说完再走?”
扶笙在楼底下的长椅上坐下,垂眸看向乌篷船上的西宫良人,“宫主亲自划的船,我会晕。”
西宫良人一把放下船桨,三两下走上岸来在他身边坐下,双目盯着扶笙不放,“你对他说了什么?”
扶笙眼尾流曳出几分讥诮,“我的夫人为了他进了璇玑阁主的幻境,你觉得我不该来找他喝喝茶,聊聊天?”
西宫良人惊了一下。
璇玑阁的幻境,他早年间有所耳闻,那是专门用来考验历任大祭司候选人的地方,据说进去以后能活着出来的人寥寥无几,即便是出来了,也很少有正常的,多半是精神失常。
“荀久怎么会去了那种地方?”西宫良人不解,“她早上才来给了郁银宸狠狠一刀,怎么,回去以后觉得不对劲,想去幻境里面忏悔?”
扶笙蹙眉,深深看了西宫良人一眼。
西宫良人立刻闭了嘴,随即转移话题,“你不觉得你的夫人今天很不对劲吗?”
扶笙不置可否,他之前一直没有发觉,直到荀久提出要去幻境的那一刻才反应过来,这是荀久设的一个局,目的是为了引出凤息,征服凤息。
而她去见凤息之前先来找郁银宸,就是为了确认郁银宸的发作时间好为自己争取最多的时间对付凤息。
扶笙心中有悔,悔他太小看这个女人,竟然放任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悔他自己的疏忽大意。
如果早知道她打的是这个算盘,他一定会采用另外一种曲折迂回的办法,而不是让她去冒险。
如今,只能盼着郁银宸早些把那个人的转世找出来。
“连你也察觉到了,对不对?”西宫良人面上浮现笑意,“行啊,这个女人,竟然敢脱离你的掌控单独行动,是条汉子。”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扶笙这种表情,是一种对于已发生事情始料未及的懊恼。
“你是不是嘴巴很闲?”扶笙淡淡睨向西宫良人,“如若找我是为了说这些废话,那你大可不必浪费唇舌了,我没时间听。”
“别呀!”西宫良人拽住扶笙的胳膊,将他带回去重新坐着,“你也知道,我这一趟之所以要带着叮叮来,是想让国师帮忙开掘他的潜力,然而国师现在这个样子,若是再动用任何灵力,就真的成了他的催命符了。”
“所以你来找我?”扶笙眼眸缩了缩。
“你是扶言之转世,灵力比国师还高,现如今,只有你能办得到这件事情了。”西宫良人眸光切切,带着几分恳求。
“西宫,你该不会认为那么小的孩子能对我们的除魔计划有帮助吧?”扶笙冷笑,“你别忘了,我和叮叮他们一样,都是天赋异禀的人,连我都没有办法,叮叮才四岁,你觉得他能做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西宫良人耸耸肩,“叶痕传来书信,问我何时回去,我告诉他,时间不确定。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他担心叮叮的安危,莫说是他,我也担忧,所以,我打算请你帮忙,开启叮叮的天赋,让大王带着他先回去,我留下来帮忙。”
扶笙思虑了一下,“你确定要我帮忙?”
西宫良人一看扶笙这个眼神,心中暗叫不好,“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扶笙回答得云淡风轻,“大燕与大梁是敌国,叮叮是大梁将来的皇帝,如今皇帝落在我手里,我自然是想永绝后患。”
西宫良人一下变了脸色,“扶笙,我可告诉你,你最好别乱来,否则叶痕不会放过你的!”
“近水楼台。”扶笙凉凉弯起唇角,“如今他儿子在我手里,他就算长双翅膀,也无法一天之内飞过重洋大海过来营救。”
西宫良人脸色一黑,“你当我是死人么?”
扶笙淡淡瞥他一眼,站起身,“死心吧,叮叮这孩子挺聪明的,我相信长大以后会是个好帝王,为君者,将良将,友苍黎,任忠贤,归兴国。修其德,辨是非,先天下而后己。能做到这样,便是千古明君,何须拥有那些伤身伤心的虚幻力量?过分强大只会招来灭顶之灾。”
扶笙说的这番道理,西宫良人听得懂,也明白,但他仍是有些不甘心,“难道你要我就这样放弃?”
“语真族之所以要设计安排重复五百年前九方裳的那段历史,无非就是想再创造出一个扶言之,可是,你也看到了,扶言之的存在到最后换来的是什么?一段跨越了前世今生纠葛不清的虐心恋。你身为宫主,是整个语真族的执法人,必须站在全新的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我且问你,这个故事里,最先有错的是谁?”
西宫良人细细想了一下,最后眉头越皱越深,咬唇道:“最先有错的,是语真族的凰女制度。”
如果没有凰女制度,就不会有少宫主命定未婚妻的说法,九方裳和她之前的上一位凰女就不会因为被命定而产生逃出夜极宫的想法,更不会遇到后来与她们产生纠葛的男人,那么,傅贤曜不会存在,扶言之也不会存在,所有的悲剧都不会存在。
“制度没有错,错的是你们这些墨守成规,不懂变通的所谓‘执法人’。”扶笙轻笑,“两千年前的制度,到了今天还在用,你不觉得你们语真族很落后么?朝廷的律法每天都在修正,可你们呢,一个凰女制度能传承两千年,也是能人,亏你们还自诩仙族后人,要我说,真正的仙人只怕能被你们给气死。”
西宫良人听了这番话,心中很不是滋味。
扶笙说的本没错,所谓的凰女制度,原本就是不成文的规定,之所以要传承,是因为两千年前的先祖担心族人会与外族通婚导致血脉逐渐被冲淡。
但两千年前的时局与现在不一样,那个时候有特异能力的种族很多,并不止语真族一家独大。
先祖们即便再有能耐,也绝对想不到两千年后,语真族人会因为拥有灵力而遭到周围所有国家的忌惮,他们暗中组建精锐队伍来搜寻语真族人,为的,就是将语真族人赶尽杀绝,阻止灵力的扩大,阻止语真族人利用灵力横扫天下。
如果没有灵力,如果夜极宫的统治依靠的是实力,如果语真族人与外族通婚成为家常便饭。
那么,这世上将再不会有人排斥语真族,更不会有人想要对其赶尽杀绝。
“你的父王,是个明白人。”扶笙夸了一句,“竟然能在死前强行灭了凰女制度,对于传承了两千年的陈规来说,这算得上一次内部改革了。”
西宫良人不置可否,当年父王为了取消这项制度,不知做了多少努力,但仍旧不够完善。
扶笙继续道:“八年前,语真族准备与大陆五国签订和平协议的时候,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同意吗?”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那个协议很蠢。”
西宫良人:“……”
“一切协议都是纸上空谈,如若你们真的拿出诚意,允许语真族与外族人通婚,让语真族人融入这片大陆,那么,所谓的‘灵力’将会慢慢不复存在,也不会成为各国帝王最忌惮的势力。到那个时候,我想,我可以考虑一下签订永久性互不侵犯的协议。”
扶笙的这个提议,对于目前的语真族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诱惑。
大燕是整片大陆上最大的国家,只要大燕承诺永远不侵犯语真族并且站在语真族这边,那么其他国家便只能收手,毕竟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和大燕作对。
如今的大燕,六大诸侯国君王大换血,中央集权,上下一心,如果真的开战,光是大燕先进的海上战舰,就足以将侵犯的敌国阻挡在重洋上,甚至是灭于大海之上。
几乎没有犹豫,西宫良人点了头,“你这个提议,我回去以后就开始实施。”
扶笙笑看着西宫良人,挑眉,“那你还想不想为叮叮开掘天赋了?”
摇摇头,西宫良人道:“这么小的孩子,理应有健康成长的机会。”
“开掘天赋不像开玩笑那么简单。”扶笙眸光落在琉璃般的翠湖上,“过程非常艰辛,堪比璇玑阁的幻境,相信我,没有人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受这种苦,五百年前,我是因为没有爹娘,只为复仇,所以恳请师父襄助,其中酸苦,并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叮叮生在帝王家,父亲只有母亲一位妃子,他又是被当做心尖宠而长大的,没有仇恨,没有不甘,他用什么来承受开掘天赋的那些非人折磨?”
拍拍扶笙的肩膀,西宫良人点点头,“是我一叶障目了,今日的话,我必铭记于心。”
扶笙摘下西宫良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大步上了乌篷船。
他那个嫌弃的眼神,被西宫良人清楚看到了。
西宫良人翻了个白眼,“还真是和叶痕一个样,都是好洁成癖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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