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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燮也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初为人妇,肚子还没个响动,便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亲。
大一点的韩太聪跟在身边,三岁的杜修武跟着张绣。
姓韩的小子不认生,一天到晚“义母,义母”喊个不停,喊得谢燮心花怒放,恨不得自己赶紧生个孩子,真真正正做一回母亲。
北出上马关,再往前便是枪仙山,护犊子大概是女子天性,到了这地方,谢燮说什么都不肯再走,非要去山上看看父母双亡的杜修武,看看他有没有在张绣这里吃苦。
徐子东看看天色,此刻距离红日西沉不远,再急着去北周,该睡的觉还是得睡,索性命手下人就地安营,等明日再走。
领着谢燮上山,他本想叫上刘炎涛一块,只是枪仙师弟死活都不肯来,说是吴素在山上,怕回去挨打。
过家门而不入,的确有些说不过去,但见识过吴素揍人的手段,徐子东也不好勉强,还有些同情自家兄弟,有家都不敢回。
夫妻二人拎着些不值钱,却心意十足的物件,顺着盘山小路向上,期间谢燮将在上马关买来的衣服看了又看,不时问徐子东衣服买的可合身,会不会小,修武会不会喜欢,要不要再回去多买些。
徐子东第一次见谢燮这般模样,一路上只知道笑,根本就没给半点意见。
紧走慢走,二人终于到达枪仙住处。
好家伙,这一来就看到吴素拎着枪杆不时抽打韩青山,直把人抽的哭天抢地,头上肿起好几个大包。
嘶吼间张开的嘴露出白牙,仔细一看,大牙缺了两颗,鲜血从鼻子涌出,拿手根本堵不住。
韩青山上串下跳,四处闪躲,吴素不依不饶,一副我不打死你我就不姓吴的架势。
院中,张绣坐在台阶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没有半点拉架的意思。
独独不见谢燮念叨一路的杜修武。
逃命的韩青山见到徐子东和谢燮,犹如见到救命稻草,撒开脚丫便窜到二人身后,一个劲的往徐子东身后躲,嘴里哀求道:“你不是要我给你当马夫?快带我走,别说马夫,就是给你端屎端尿我也认了,只要你带我走。”
那边吴素好似没看到有外人在场,气势汹汹的追上来,怒道:“韩青山,今日我打不死你我就不姓吴,你给我出来。”
话音未落,枪杆呼啸而至,也不管会不会打到夫妻二人,直接抽来。
这一击不说惊天动地,真要挨上,起码要断几根骨头,谢燮眼疾手快,拿着剑鞘一挡,拖着徐子东连连后退。
韩青山跟着后退,嘴里嚷道:“你喜欢大师兄就喜欢,男欢女爱天经地义,拿我出什么气?活该你这么大年纪嫁不出去。”
“你还敢说?”吴素怒目一瞪,抄起枪杆欲打,一想又觉不对,干脆从身后掏出枪头安上,锋利的枪尖在夕阳余晖中冒起阵阵寒光,这一次看来是要动真格的了。
双手握紧竹马,一品的气势强势爆发,以吴素为中心,肆掠的气息卷起地上烟尘,一时间狂风四起。
同为一品的谢燮只在气场外围,但那气势余波袭来,还是逼得她不得不拔剑应对,同时不忘挡在身手远不如自己的徐子东身前。
躲在自家娘们背后的徐子东半点不觉丢人,万千气劲都被谢燮挡住,他倒乐得清闲,好奇的看向杀意十足的吴素,仿佛看到洛阳那一夜,提着剑直追到澡堂外的谢燮。
他在想,韩青山说的该是不假,要不然女子也不至于生这么大气,而那韩青山求救的话语,早就被抛在脑后。
竹马一动,枪仙终于动了,身形自台阶上闪出,下一刻出现在枪尖处,拦住吴素去路。
眼看长枪就要刺入胸口,暴怒的吴素突然止步,一身气势减去八分,瞪着张绣不吭声,也不收枪。
等死的韩青山如释重负,抬起手抹干脸上血迹,捂住鼻子蹲下身,不停在身上揉来揉去,眼中惊恐,后怕不已。
一时间五人都顿在原地,同门三人都没有出声,徐子东和谢燮也不好开口。
二人本是想来看看孩子,哪会想到会有这一出,谢燮最先回神,一双眼睛四处扫过,想找到小孩身影。
“师傅,吃饭了。”
沉默中,稚嫩的声音自屋内传来。
张绣回头笑道:“知道了,今日多添两双筷子。”
“是,师傅。”屋内应下一声,再没声音传来。
张绣抬手推开枪尖,温柔道:“徒弟让吃饭,吃饱了再打。”
吴素果真收起竹马,也不答话,径直往屋内走去。
张绣转向徐子东,“走,吃饭。”
前一刻还疾风暴雨,这一刻又风平浪静,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齐齐道了声见过前辈,随着枪仙进屋。
韩青山却是不敢进来,而是小跑向另一边,不知要做什么。
到得屋内,吴素早已在主位坐下,张绣熟门熟路的坐在女子身旁,招呼二人入座。
桌上只有三副碗筷,枪仙山却有四人,徐子东向着门口看去,轻轻一摇头,难怪那韩青山要给自己端屎端尿,原来他在这里已经沦落到连上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
主位上,吴素吃饭极快,约莫是对那青菜极是喜欢,一大盘青菜已经被她吃去大半,或许等其他人动筷子之时,那菜早就没了。
张绣小心翼翼的拿起筷子,伸向青菜,却被吴素一瞪眼,立刻收回,委屈的夹起笋干,送入口中。
名震天下的张绣夹个菜还要看女子脸色,这要传出去,谁敢信?
谢燮的注意力全然不在那香气四溢的桌上,而是盯着灶房门口,一动不动。
直到一个孩子拿着碗筷推门而进,她才眨了眨眼睛,嘴里念道:“真像。”
小孩一眼望去约莫六岁,稚嫩的脸颊透着些许红润,一双眼睛灵动无比,看着就觉聪慧,走起路来给人一股稳重感,根本不像寻常孩童那般一摇三晃。
看着小孩走近,一如看到杜从文缓步走来。
夫妻二人同时湿了眼睛。
吴素夹去最后的青菜,放到没人用的碗中,接着用手盖住张绣的碗横眉道:“我吃饱了,你吃饱了没?”
只吃过一块笋干的张绣呵呵一笑,轻轻放下筷子,“我也饱了。”
“算你识相。”吴素站起身,瞥了一眼谢燮,不怎么和气道:“这里的规矩,谁最小谁做饭,衣服自己洗,碗也自己洗,一会儿你们吃完把自己的碗收拾了,别欺负修武。”
也不管别人听没听,吴素自顾自的拿起碗筷,还把那空无一物的菜盘子带上,往灶房走去。
张绣慢条斯理的站起身,端起自己的碗,重新拿上筷子,对着徐子东一笑,“师妹就这样一个人,除了修武,对谁都凶巴巴,你们慢慢吃。”
说完,枪仙离开桌子,一边走,一边刨着碗中寡淡无味的白饭。
徐子东感激的看着先后隐去的背影,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来自枪仙和吴素让他夫妻二人与杜修武独处的善意。
修武将碗筷递给二人,坐在那装着青菜的碗前,对于这些好像习以为常,低着头吃饭,没去夹菜,也没看多出来的两人。
眼前的男子他还有些模糊的印象,好像是太聪师兄的义父,是爹娘口中的庄主,至于女子,他却没有半点记忆。
起火的夜晚让他由开朗变得沉默寡言,很长一段时间,这个聪明的小孩都没有再笑过。
徐子东有心想与修武说说话,却又不知怎么开口,千言万语汇聚到筷子上,不住的给小修武夹菜,不大的饭碗堆起一座小山,还是不肯罢休。
他是一个有爹生,没爹爱的人,他也不知道当爹的应该怎样向孩子传递爱意。
不住夹菜的动作连谢燮都看不下去,伸手拦住徐子东,怜爱的望着小孩,心疼道:“修武,我和你义父来看你了。”
小孩停住筷子,缓缓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谢燮,半晌又低下头继续吃饭,嘴里没有吐出半个字,面上也没有半点欢喜的表情。
徐子东抚摸着修武的后背,用自认为最温柔的声音道:“修武,不记得我了?我还给过你压岁钱,去年吃刘姥姥做的饺子,你被烫的直哈气,当时我也在,你抬起头来仔细看看。”
小孩听话的抬起头,还是不愿说话。
徐子东也不好相逼,只能抬起碗道:“先吃饭,先吃饭。”
一顿饭吃的不温不火,修武饭量极大,足足吃了五碗,比徐子东两个人加起来还多。
这让他又是一阵感伤,不愧是从文的种,长得像,个头像,连吃饭的份量都一般无二。
饭后,小孩开始收拾桌子,约莫是枪仙山果真有自己动手的规矩,修武将整个桌子收干净,就是没动两人身前的碗筷。
到得小孩往灶房走,两人才回神,急急忙忙的带着碗筷跟着小孩的脚步进入灶房。
灶中火早已熄灭,燃烧过后的木材透着暗红,散发阵阵热浪,灶上架着一口大锅,锅中装满水,冒着热气。
摇曳的烛火下,小孩拿手试了试水温,确定不烫手,这才将碗筷放入锅中,动作熟练的刷起碗。
徐子东望着三岁就会洗衣做饭的小孩,没来由的想起杜从文早年说过的一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只跟着易尓伊刷过一次碗的谢燮上前两步,心疼的拉住修武,柔声道:“你歇着,让娘来洗。”
杜修武一愣,回过头看了谢燮一眼,瞬间又转回脑袋,身体一扭,躲开谢燮的手,“你不是我娘。”
谢燮还想伸手,被徐子东轻轻拉住,摇了摇脑袋,和煦笑道:“修武,你说的对,不是娘,是义母。”
小孩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埋头洗碗。
徐子东知道,徐家庄的覆没对于小孩的打击太大,父母双亡更是让他孤苦伶仃,此刻不好多说什么。
小孩做完活,示意二人动手,自己站在一边如同监工一般,盯着两口子把碗洗干净,摆在他指定的位置,这才往外走。
夫妻二人紧跟而来,谢燮先一步取出衣服,蹲下身拦住想要离去的杜修武,“义母给你买了件衣服,你试试合不合身。”
小孩绕路要走,徐子东一把按住,和蔼道:“试试看,虽然我觉得黑衣铁甲高头大马才能衬托男儿气概,但你义母非要买白衣。白色的衣服有什么好,半点不经脏,你这般岁数的小娃老爱在泥里滚来滚去,最多半天就得换。”
小孩一发力想要挣脱开来,碍于年幼到底不是徐子东的对手,如何能挣开?
谢燮昂着头,斜了徐子东一眼,“你懂什么?素雅白袍最具书卷气,景前辈说往后都是读书人的天下,修武以后就该好好读书,哪能和你一样打打杀杀。”
一边说,一边拿着衣服在小孩身上比来比去,看看合不合身,注意力全在衣服上,根本就没看到小孩剧变的脸色。
徐子东摸摸自己的脑袋,笑道:“你不说我都忘了,早前给这小子取名字,我还说过从文不识字就该让修武念书,事到临头自己倒记不得,还是你有先见之明。修武,快换上衣服让义父看看,看看你像不像个读书人。”
谢燮开始替小孩穿衣,这一次他没有拒绝。
在修武那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慈爱的娘亲的确说过他名字的由来,也说过最想看到他读书成才,是以从不让他跟着韩太聪一块去霸刀门习武。
小眼睛看着手脚不怎么利索的谢燮为自己穿衣,他好像看到了许久不曾见到的娘亲蹲在那里。
忙碌一阵,衣服终于穿好,谢燮左看右看,哭丧着脸道:“买小了,不合身。”
“没事,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在穿开裆裤呢。”徐子东大大咧咧的蹲下身,看到修武眼中挂着泪花,疑惑道:“怎么哭了?”
杜修武终于能够挣开,穿着那白袍,小跑出门,留下两个人在原地发愣,好半晌才同时发出一声叹息。
谢燮情绪低落,徐子东同样不怎么开心,“走吧!回去,修武他……算了,下次再来或许会好一些。”
夫妻二人携手出门,刚好遇到等在门外的吴素。
下手极重的女子丢来一个包袱,恶狠狠道:“韩青山跑了,应该是去投奔刘炎涛,你帮我带句话,就说有本事一辈子都别回来,否则我打不死他。”
撂下这句,女子闪身消失在黑暗中,都不管别人答不答应。
徐子东接住包袱,入手极重,轻轻一捏,便捏到不少硬物,摸起来像是银子。
吴素前脚刚走,张绣又提着一杆长枪走来,将长枪递给徐子东道:“师弟走的急,兵器衣物都没带,本来是说五年再给你做马夫,而今她师姐逼他下山我也没办法,以后就托你照顾。我肚子还空着,先去找些吃的,就不送你们了。”
说罢踏入屋内,刚走两步,又回头道:“你与我那两个师弟说一声,要恨就恨我,别恨他们师姐,有些事怪不得吴素。”
徐子东点头应下,突然觉得这天下的高手就没一个正常的。
夫妻二人不再停留,抹黑下山,一直走到山下,都没有发现身穿白衣的杜修武一直远远跟着他们,一直跟到山脚才停下。
到得两人消失在夜色中,不怕黑的小孩终于哭出声,山风吹起松林动,呼呼声中,一声轻若不稳的“娘,义父”随着
山风飘零,飞入大山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