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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一)
那夜谈至最末,青师兄从胸前掏出一本册子来,要我妥善收好。
问他何物,他神秘地表示此系一套毋须内力相持亦可小成的轻功路数,看我筋骨不错,也有些基本体能,只要我肯下苦心勤练,必将有成。
在我两眼放光,以为自己终于得到师门真传之时,他却浇我一桶冷水,残酷地告诉我师门轻功没内力练不成的真相,就算其中有一两套借力使力的步法,但标志性太强,像我这种三脚猫(?!)学了让人给认出来恐怕会被前债主们追至天涯海角,从此生命不得安宁,意思表示我就甭肖想了,有这个学就该满足了。
感觉自己似乎温柔地被捅了一刀,我蹙眉,转问此功来历,师兄略显风发地表示这套轻功系他待在边境的几年间想出来的,若配合得当,能让人步履轻盈,即使飞檐走壁亦不在话下。他自在暗处得知在下可能系他师门之后时,便取得纸墨将这套路数默写了下来,因此才没在第一时间赶来同我相认。
我内心被这神人师兄的强大惊叹得不能自已。
都可自创轻功了啊!这若真出江湖混得混出个什么样宗师级的名堂啊?!至少是个武当张三丰了呀!!
神人师兄的大手忽然覆了上来,像对小孩般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顶,道:「走吧!师兄带你离开这里,除非你还想待在这螺狮轩多做几天客。」
(三二二)
就这样,在宗师级角色的带领之下,在下终于闯关成功,附带得到通关宝物武林秘籍一本。
(三二三)
踏出螺狮轩后,青师兄准备立即将我送出陷空岛。
我有些迟疑地拉住他,表示自己还有一个朋友受困,不知师兄可否顺手帮个忙……
青师兄问:「你是指展昭?」
我点点头。
他眉头轻蹙:「你和他很熟?」
我又点头:「开封府的人帮过我。」
青师兄低下头,沉思了一会,方道:「顺带帮他亦无不可,如此,待我去取个物件,你在此处等我。」
说罢,将我挤到路旁硌人的矮树丛内,在上面重新覆上一层积雪,吩咐我不准乱跑藏在原地等他,随后就像超人一般唰地就不见了。
(三二四)
我在矮树丛内跟漏进来的寒风与不合时宜出现的变种金刚蚊奋斗了大约二刻钟才把师兄盼了回来,见他手上多了个长形布包,帮着因蜷缩太久而全身僵硬的我爬出了树丛,然后带我往南方向前去。
途中经过一座耸立的石峰,附近松柏参天,黑沉沉地一望无际,夜里观之格外压抑;而再向南不远,便是一片山壁,前进无路,却有一道随山势而建的石门,立于山根之处,门旁不远有间草屋,似是看守之用,屋中不时传出醉汉不知节制的杀猪歌声,引发了附近一场小型雪崩,差点没将我与青师兄二人活埋!
抓着我躲过雪崩之难的青师兄脸色一沉,随即唰地闪身入屋内,动作可谓如飞燕般灵巧迅捷,而待他神清气爽走出草屋之时,那不和谐的杀猪声响已经彻底沉寂断绝了。
(三二五)
我跟着师兄来到山门前,发现它是道双扇的大门,奇怪的是它装饰得一点也不对衬:一侧门板上镶有个大铜环,令一侧门板却是空空如也。
「此处便是通天窟了。」青师兄指着门扉道。
(三二六)
我睁大眼,再度臣服于师兄的威能之下。
这宗师级的角色果然不同反响,简直是台人体GPS<一>,一路走来直奔目标,连半尺路也没多绕……敢情您这位高手这几天来已将陷空岛完全给摸透透了不成?!
(三二七)
「有铜环的这扇门是假门,拉动铜环便可开启旁边这扇活门。」青师兄周地道指着门扉讲解。
我一听,立即伸手去拉铜环,岂知疵牙咧嘴拉了半天,它仅微微掀动了几厘米,手不小心一抖,便又碰地弹回原处了。
「?!!!」☉□☉”
太喘了一时说不出话,我瞪着眼手指大门无声地用肢体语言向师兄表示抗议。
「这机关沉得很,就算寻常男子也未必能打得开,你且退后,让师兄来吧!」青师兄笑着说。
(三二八)
……那你为什么不早一点讲?
在我扭曲着脸用力到发抖的时候先阻止我啊!
看我在那拉扯半天气喘吁吁的样子很好玩吗!
(三二九)
自从被白玉堂人身攻击,说我模样像花仔以后,我觉得自己好像就得到了一点疑似创伤后压力症候群的毛病,心灵变得极度敏感,常怀疑别人是在取笑我,草木皆兵……
(三三〇)
青师兄迳自走至门前,手伸至铜环之上,忽然想起了什么事,转头将那长形布包交给了我,认真道:「等等开完门后我便走,你可莫要同他人讲出我的根底,也莫要说出我俩的关系,只要说不知我系何人,亦不知为何出手帮忙即可。」
高人们都有自己的坚持。更何况在下也还不太想让开封府的人知道我师父的职业,不然他们到时候找我追缴赃物赃款怎么办呢?
于是我顺从地点了头,问他:「青师兄,日后我们可还有见面的机会?你看我连你的长相都不知道,就算碰了面也未必认得出来,要不你给我留个住处,有事咱们也可以用书信连络一下……」
师兄沉吟一会,道:「我目前有要事在身,是故不方便露面……要不这样吧,师兄日前也在京城落了脚,待我事情处理个段落,得空便去寻你。」
「嘿,一言为定!」
我笑嘻嘻地握拳朝他肩膀捶了一下,没想到他竟又皱眉,大有要再开训话的趋势,我赶紧将手伸回来,故作张望了两下,「有、有蚊子,真可惜,飞、飞走了,哈哈哈……」
看来在下这师兄不太喜欢别人触碰他啊!我心下一边感叹一边干笑,笑到后来还被冷风呛到了,咳得一阵迎风抖擞。
青师兄白我一眼,没再多话,转身拢住铜环,准备使劲开门了。
「啊对了师兄!」
我突然福至心领,咧嘴抱拳道:「恭贺新禧,新年快乐啊 !」
最近被白玉堂的事弄得都快给气忘了,其实明日便是除夜,后日便是新年哩。
师兄眼神微有诧异,随后便带上了几分了然的笑意。
他轻应了一声,尖锐金属摩擦的声响紧接传来,几乎盖住了他后头的细音轻语:「你也是,新年快乐。」
(三三一)
挠人的噪音在匡当一声后终于停止,活门敞开,而青师兄已不见踪影。
如今,假门上那只铜环正呈直立状垂直竖在门板上,看来没有外力是不会自己弹回去了。
(三三二)
望了望那黑鸦鸦的洞口,我咽口口水,做了一次深呼吸。
事到如今在下要自立自强了,也不能总搭顺风车嘛是不是,多少也得靠自己纂纂经验值嘛是不是,何况里面有展昭镇守应该不至于有妖魔鬼怪或阿飘之流的东西吧是不是……
我挺起胸膛,伴着呼呼风啸,毅然决然往窟内走去,突然觉得自己领会了荆轲前辈大无畏的心情!
(三三三)
谁?
谁说在下根本是在侮辱荆轲前辈?
说我大惊小怪乃没用的胆小鬼一个?!
在下有容乃大,不同你们这些井底之蛙计较。
……那可是陷空岛的另类监狱啊,把展昭困得出不来有没有!
搞不好就是什么龙潭虎穴暗藏十七八道机关都不为过是不是!又黑又阴森弄不好还有人死在里面过然后升华成小白在京城模仿过的那东西在里面筑巢自成一世界啊!
总而言之,我们千万不能小看它,面对敌人,就算是做好十二万分的准备也不为过。
(三三四)
…………
那谁,可不可以不要再把你的白眼丢过来了。
我已经收到很多个啰,给我差不多一点,有点太超过了哦……
(三三五)
回到正题……
总之当时我挺起胸膛,伴着呼呼风啸,毅然决然往窟内走去。
(三三六)
刚踏进通天窟,一股寒气便逼面而来,侵髓入骨,激得我立即打了个哆嗦。
原以为外面已经够冷了,没想到山窟里更阴寒数倍,这展昭还有伤在身呢,给人关在这边身体哪里受得住啊?
他其实是真衰,躺着没动也被流箭打中,这次平安回去后要不要建议他去会灵观改改运消个灾?
我伸手纂紧自己的裘衣,又往内移动几步。
借着天光,我见到一块粉白的小横匾,就挂在离门口处不远的山壁上,甚是显眼。瞇眼一瞧,上头龙飞凤舞地写了三个大红字:气死猫 。
「………」
这种好想抽嘴角的冲动要怎么处理才好?
我强自按捺下想狂抽的嘴角,有点想笑又觉得笑出来好像不太道义……重点是好像蛮对不起展昭的,憋得快得内伤。
这白玉堂熊起来也是块宝啊……我远目想。
展昭看到这牌匾的时候心里不知做何感想?好好奇好想知道啊……
(三三七)
彼时,在下不敢距离门口太远,因为总有一种门会被关起来的恐惧症,于是决定在「气死猫」这里止步,往内呼唤展昭,没想到才刚唤了第一声,他便从黑暗中闪出来了,让我不得不怀疑他早躲在旁边观察良久……还好方才拼死忍住没有真放声笑出来!
他除了气色有点不好以外,其余倒看似无所损伤,不过见他出来得如此容易,在下心里是高兴与失落参杂——说好的十七、八道机关呢?!
展昭见来人是我有些吃惊,不过随即将诧异压下,将我上下左右仔细巡了一番,确定我还活蹦乱跳并无遭受毒打的痕迹以后,方稍微安下了心,转而质问起在下当日为何要悄悄一人独自前来。
我在「哈哈散心散远了不知觉跑到这里可说天意」和「呵呵我也不知耶晃到此处才发现陷空岛在这附近真巧顺便就来了」的回答间犹豫了一下,然后抬眼看到茕茕天光之下,展昭那微蹙着眉、略带有责备与不悦的神情——果断地选择转移话题:
「展兄,此地不宜久留,有什么话我们还是等出去再说吧!」
(三三八)
到了窟外,展昭轻轻一拽便将铜环归位,活门因此关闭,通天窟立在寒风之中,一如既往,谁也不知道里头其实已经无人了。
展昭没再追问我独自前来的原因,转而问起是否是蒋平带着韩彰来了,目前他们人在何处。
我摇头表示不知。
这意料之外的答案让展昭眼里的惊诧复活:「那虞兄是如何寻得展某的?」
我没说话,将师兄给的长形布包交给他。
他狐疑地接下,手一握,随及眼睛一亮,三两下将布包解开,从中抽出了一把高贵雍容的宝剑。他拔剑出鞘,来回急急勘验了一阵。
「此是——尚方宝剑!虞兄是怎么……」他眼中讶异更甚,视线热烈得都快把我盯出一个洞了。
其实,彼时看他一付「不可能不可能是你!」、「你怎么可能有办法独自完成救出展某又拿回宝剑此种高难度任务?!」的表情时,在下曾一度有在他面前假扮隐藏高人诓骗社会大众的冲动——不过在下是个正直诚实的孩子,如何能作出这种一下就被拆穿不切实际还有可能装逼被雷劈的事情?所以我将自己被困在螺狮轩,尔后被一名黑衣人所救,又找黑衣人来救了他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三三九)
啊?
说正直诚实跟因为骗不过而说实话(?)是两回事?
做人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没听过差不多先生<二>吗?
因诚实而说实话,同出于现实考虑而说实话,不是差不多吗?
凡事差不多就好了,何必太精明呢?
啊?
真没听过?问我是哪地人士?
哦……这……那……说起来,听过同没听过,不是差不多吗…… (▔_>▔)y-~-
(三四〇)
「虞兄说是一位不知名的黑衣人助了你我,还将宝物盗出还给我们?」
我点点头。
展昭皱着眉立在一旁沉思,不知内心是怎样在峰回路转。
我跟着他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惊觉两个「逃犯」就这么大喇喇地亮在路中央实在不妥,忍不住拽拽他衣袖问道:「喂,展兄,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
「……既然二宝皆已取得,自然是去找白少侠,令他同回开封投案。」
「他会跟你回去?」
「我们之间有过约定,若三日之内展某能盗回宝物,他便愿随展某回京投案。如今这宝虽非展昭亲自盗回,可也确实回到你我手上了,虽说过程有些取巧,但这赌也算是展某赢了。」他唇畔轻轻一笑。
……看看我们的展大人心思有多灵活通变,一点儿也不迂腐!
我也笑了:「那我们就保持高深莫测的姿态让他猜吧,就当宝物是展兄你拿回来的就好。」
展昭唇畔笑意更深,却没有反对在下的说法。
(三四一)
「不过……现下有个问题,展兄你知道该去哪里找那白玉堂吗?」
展昭:「……」
「展兄,这边天寒地冻,黑漆漆的一片,风影摇晃,鬼哭神号怪可怕的,你该不会忍心丢下小弟一个人于此处等你,然后自己前去找人吧?」
展昭:「…………」
(三四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我抢先戳破的关系,展昭后来没好意思真让我留在原地等他,他凭着残存的印象,带上在下预备往主厅五义厅去探上一探。
听说白玉堂曾在五义厅与展昭会过一面,不过那次白玉堂差人领着他胡乱绕了好几圈,才带进五义厅,是故展昭无法立即指出五义厅的确切位置,他领我走了一小段路后,决定先往前探路。
只见他脚尖一点,施展轻功飞掠过眼前一片被皑皑白雪所覆盖的土地,虽不至过雪无痕,却也只留下几点残迹,未特意细看,根本无从发觉。
他一路翩飞而去,身手轻灵地有如一只夏燕穿梭于云间,又如白鹤飘舞于昊空,在苍苍白雪与茫茫夜色两相映照下,显得格外虚幻而苍幽,渺渺竟不似世间之人。
他于一里开外一处峰石上伫足,昂首而立,眺目远望,身形拔俊,恰似棵附巌的青松。
我瞅着他的背影,慢慢跟在后头,雪深及膝,我们所走之处无路,前进起来分外困难。我奋力地将左脚从积雪中拔出,大步往前一跨,岂料积雪之下的陆地并不平缓,我一脚踩空,还没来得及惊呼,整个人已向旁摔进了雪堆里。
(三四三)
虽说有雪做缓冲,可由于落地姿势不佳,在下的左脚还是结实地拐了一下。我默默从地上撑坐起来,摀着脚踝尝试缓慢转动作复健,心里忍不住问候了几句他人娘亲,暗暗决定回京后第一站就要去会灵观,求一个全套的消灾解厄方案。
「虞兄?」
展昭那略显低磁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他的身影不知何时已落回我身前,见我狼狈坐在一个人形的雪坑之中,哪里不知晓事情的经过?连忙问我可还好,有无何处摔伤?
我摇了摇头想起身,没想到屁股才离地,便听到地面上喀擦一声脆响,随即四周土地竟在瞬间便往下沉了下去!
我大惊,还来不及反应就已迎来了身体急遽下坠时所能感觉到的失重。
慌乱间,我只来得及向展昭那瞥去,只见他神色同我一样吃惊,伸出了他的手臂,想往我这处抓来……
可惜,终究是慢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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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注:
<一>GPS:一种比磁石还神奇的定位工具,不只能辨方向,还能准确地知悉目标的详细位置,系江湖工夫「听声定位」超高阶版。
<二>差不多先生:姓差,名不多,于某地提起此人,系人人皆晓,处处闻名,可说为该地的知名人士。他思想通彻,凡事看得破、想得通,从不计较,被人认为是一位有德行之人,死前留有一句名言,曰:「活人同死人也差不多,凡事只要差不多就好了,何必太认真呢?」
死后,人们为了纪念他,为他取了法号,称圆通大师。(详情请自行翻找散佚古书:胡适所著的差不多先生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