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一四九章 论跟错人吃过节饭的后果

萧安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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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七三七)

    疏疏数点黄梅雨,又到了一个石榴花开的季节。

    端午解粽节,一大清早,未至城门道旁已是喧嚷,叫卖声未断,喊喝内容尽是端午节物。

    角黍包金,草蒲泛玉,两道人家门悬蒲艾,团粽茶酒供养。街人身佩五彩线,小孩胸挂虎头钱,香囊包、钗头符,平日总喜欢在头上簪些杏李桃花或牡丹花的少女妇女们,彼日全换成了红艳艳的石榴花,以致举目所及一片散开的千红百媚,当真是别有一番娇艳的街情。

    见到此般石榴花海的在下,脑中不觉便糊胧胧地联想起另一幅画面:在一年前的开封府内院中,曾有个人穿着一身大红官衫,静静立在院中一株开得火艳的石榴花树下,任由一朵盛极的榴花翩然翻落于肩头,才蓦然抬起眼眸视人的身影——

    我不禁纳闷起自己的感官能力……此时眼前一片三千朵红花竞艳的盛大景象,与那时情景相比,竟还不如当时那一人一树一瞬间所带给人的心灵冲击震撼,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想想也便释然。

    唉,此可不便是普通人与天生巨星间的差异?后者风采乃在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还能随时随地自体附加上块反光板增加光环指数的,一朝出场效果自然比寻常人惊艳。随便三千个凑来的臭皮匠,自然也是难比得上,莫怪乎我会有此感了。

    在下彼时到底还是让白玉堂给荼毒惨了,自陷空岛一别,这才与人分开了多久时间?竟便如此怀念著这翦温和宽厚的红色身影了么。

    话说开封府众人现下不知在做甚?

    虽说端五放大假,可每每遇假也是民间最易出纠纷之时,难保那群工作狂此时不是又在超时加班……等等,若真是这样,在下待会去拜访他们的时候,不会要迫于人情压力跟着一起加班吧?

    ………我看我还是先吃饱喝足再去与他们打招呼好了。

    要操也得先储备些体力,怀念什么的隐隐有种想快点见到人的莫名冲动什么的可以当饭吃吗?!

    做人还是实际点的稳妥!

    (一七三八)

    于是,在下于回家前先领着白玉堂和丁月华这对名为护卫实则让人有些心力交瘁的组合,去了城南一家著名的饭馆子吃早午饭——

    主要是丁女侠嚷了好久她饿了,凭在下家中那尊见底许久都没记得填上的空米缸,百分之八万拿不出东西让她充饥。而若要叫外送……那些送外卖的伙计们,很可能得车水马龙地堵塞住在下家门外那条小巷的交通的……

    我就这么在旅途中不知第几回见到丁女侠叫上了摆满一桌还往上层迭了好几层的菜色,鉴于彼日是端午,有许多平日不常见的特色吃食,所以她特别高兴,看着桌上各种各样的角粽锥粽菱粽筒粽秤槌粽九子粽蜜饯粽果仁粽益智粽等等等,排满了大圆桌的第一层,第二层还有用紫苏菖蒲木瓜等物和成的五色团子、菖蒲生姜杏梅李紫苏等切丝蜜渍成的香糖果子、榴花糕、樱桃桑葚白甜瓜、紫酥鲜羹辟温汤……她眼中是真出现了精光!

    接下来自然又是一幅小鱼吞巨鲸的惊人景象。

    我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真心又有了一种不食便饱,简称叫做反胃的冲动。

    ……谁看到眼前这般场景还可以若无其事般吃下东西的啊!

    一路行来每逢饭点都得接受这种视觉折磨!除了正餐饭点以外,还得外加上下午消夜点心点!修行得在下都快可以见饼充饥了有没有!天气本来便热得叫人减食欲,再看她胃口特好我食欲就更特不好了有没有!

    马逼的,这丁女侠简直可去当某种修仙的辅助神器——身边有个丁女侠,辟谷之术还愁学不起来么?!

    被接连刺激了这么些天,在下这是不是都瘦了……

    白玉堂那个神经迟顿的变态为何还可以像没事人般在旁继续大吃大喝……

    呕……

    (一七三九)

    最后,一桌食海里头,我只吃了一颗八宝芙蓉粽跟小半碗的羹汤……

    那颗八宝芙蓉粽,还是白玉堂他看我都没吃东西,硬塞过来要我吃掉的……

    (一七四〇)

    结帐时,因为桌上一道九子粽本身的造型十分漂亮,所以在下兴了买几串去给包大人他们拜节的心思。

    白玉堂知晓我的意图之后,斜了我一眼,语气里充满鄙夷:「小虞儿你可明白九子粽的意涵?九子、九子、表祝生多子,你拿此物去送与包大人,是想祝贺他努力生出个儿孙满堂么?」

    我:「……」囧!!

    (一七四一)

    结果在白老师的言语打击之下,在下只好改买另一种走养生路线、听丁月华道口味也不错的粽子给开封府众人当伴手礼,名曰益智粽。

    顾名思义,益智粽主补脑仁。

    反正他们常年要殚精竭虑抽丝剥茧地办案,不时还得和歹人们斗智斗勇以求道高一丈,未免太快就消耗坏脑细胞,是该买点东西给他们补补脑子了……

    (一七四二)

    吃饱喝足,在下打算先回一趟自家稍作休整后,再行出发拜访开封府,告知他们一声自己回京,也顺便与他们拜个午节。

    一路上皆是人流穿息,甜水巷口,远远可见挂了把壶的浴室院前,挤满了想循祖宗智慧洗个浴兰香芬澡辟邪,却又懒得在自家操弄的男客。途经潘楼周边更是热闹非常,车马特盛,往来贵人众多,各式卖扇摊商云集,蔚然成市集。

    这端午早便流传有一种赠扇的风俗,以图「辟邪」与「清凉」。近年京中制扇工艺益发精湛,各式巧扇画扇纷呈,惹得全城更是风靡,持扇更已悄成为一种新兴的装逼时尚。逢上端午节来,京内各处更是聚集了大批的卖扇者成市,诸如朱雀门内外、丽景门外、相国寺东廊皆有此类市集,其中最具规模、最引京人朝拜的,莫过于我们当时所在的那潘楼街区——车马拥塞、摩顶放踵,让各牵了一匹马的我等三人很难快速通行……

    一时失误领错了路,结果只好跟着人潮塞在此卖扇集市里头,堪以蜗速前进。

    摊贩商店上卖的扇子五花八门,有精雅可爱的团扇、葵扇、麦草扇和玉版扇,也有用象牙、玳瑁、翡翠、或香木做成的各式折扇,琳琅满目,精品纷呈,令人目不瑕给,纵只是无心一瞥也可能要叫人难移开眼。

    这世间熟识白玉堂的人都知晓,在持扇蔚为一新兴的时尚态度以前,他便已是个超前于潮流尖端,一年四季都爱拿扇子出来显摆的骚包货,遇此盛市,怎会不起兴致?

    于是我俩这对在吃喝玩乐上特合拍的搭档,便这么在路上塞着塞着就顺道一齐闲看了起来,然后闲看着闲看着就逐渐认真地逛了起来,品头论足,大肆讨论,他还给我普及了不少品定扇子好坏的技巧,最后买了一把扬溢着低调华气的生绡云涌黑木画扇在手,高雅高贵,十分符合他的品味。

    丁女侠表示对扇子此物没兴趣,一旁跟得无聊,把马扔给我们后就跑不见了,不知道晃到哪儿去打发她的时间。

    关于丁女侠是去哪里打发她时间的这个问题,很快便在我及白玉堂带著丰硕成果终于牵著马挤出扇市,而与她三人会合时得到揭露。

    丁女侠就那般抱着两手满满的吃食,身形灵便地从远方踏着屋顶纵身而来,然后利落地翻身落地,脸上还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看来还恨自己手不够多,没法承载上千手观音那种高效率的打包量!

    我:「……」

    ……这货是张齐贤再世吗?

    再投胎准是一代赵雄了啊!

    明明不到半时辰前才热腾腾地吃完两层桌的早午餐,她的胃真是通往挑战者的深渊的通路么!

    唔,什么?

    说张齐贤还识得,可赵雄是谁?挑战者的深渊又是什么东西?

    这点琐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彼时旁边的白玉堂竟然还能搧着他那把扇子表现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原来不正常的人反而是在下我么?!

    ——是我不够镇定太大惊小怪了吗!!

    这世界的槽点真是愈来愈多样化了,在下都快吐槽无能了……

    在我正震惊世界槽点多元的这当会儿,白玉堂正挑眉斜目,一派轻松地调侃着他的青梅大胃女:「我说月华啊,妳纵使尚未吃饱也得稍微节制一下罢?再这么吃下去妳很快便又要挽囊羞涩了。若是故技重施选在开封城内吃霸王餐,可是会被猫儿他们揪出来公事公办的。我可不觉得展昭那只死脑筋的猫儿会对妳法外开恩哪。」

    他青梅完全不在乎地甩了甩自己的马尾,抱着食物,一派豪迈地道:「不要紧!本女侠不吃霸王餐,本女侠城里有人靠!」

    白玉堂鄙夷:「……妳这小妮子,不会要打五爷我荷包的主意罢?」

    说着,嘴角一勾,顿时流光焕采,挥了挥扇便道:「那妳得先好好叫声五哥来听听,让五爷我满意了,再考虑是否愿意来接济接济妳。」

    丁月华白他,嗤了声撇开了头,嘴里道:「稀罕,东道主才轮不上你。」然后眨着大眼瞅向我,满带期待地道:「……你会帮我,对吧?」

    我:「……」

    她粉红娇靴踏前一步,大眼里闪满了灿灿的光芒:「——你会帮我,对吧!」

    「呃,这个……」

    她杏眼微瞇,又问了一次:「——你会帮我,对吧!!」说着,曾经荼毒我的凶爪又在袖下蠢蠢欲动了起来。

    「……这是自然!」瞧见那蓄势待发的魔掌,为了避免自己的手背皮又要被当那跳水选手旋转几圈半,我赶紧应了一声,随后不着痕迹地抬袖擦了擦满额的冷汗,只能违背良心道:「这一月多来也承蒙妳不少帮助,丁女侠难得来京,小……小小吃食而已,虞某自然要尽力让丁女侠吃个开心了!」

    心中却忍不不想:

    ……马逼照她这个胃部运转的速率在下的钱袋还可以撑到回家吗?!

    我是不是该先跑一趟钱庄再领几袋钱出来比较保险!!

    丁月华听到这般回答很是满意,娇小的下巴抬得老高,志得意满地跟他的竹马示威:「看罢,谁稀罕你!」

    他的竹马展开手中的黑木扇,却是凉凉地回她:「……妳莫要仗着小虞儿他软趴趴地好欺负,便使劲地拿捏他。堂堂丁女侠,竟是个此般爱拣软柿子捏的人,传出去怕是要让人耻笑了!」

    说罢扇子一收,不顾我站着躺枪的感受,摇头叹气地数落我一番:「小虞儿,五爷先前便同你告诫过了罢?招惹上此一吃货会要亏死你的,叫你离她远点,你端是不听,现下有没有后悔了?」

    丁月华杏眼一瞪跺了跺脚,果断地怒了:「你说谁拣软柿子捏!招惹上我又怎么样?!」

    白玉堂耸耸肩,又打开折扇唯恐天下不乱地搧了两下,才挑眉道:「哟,ㄚ头还没有自知之明呢!」

    ……白玉堂这机车嘴机车起来的时候,是真有毒舌王蒋四哥的风范。

    是故曾受过无数次摧残的在下,当真是十分明了彼时丁家妹子激愤的心情。

    只见丁月华胀着脸瞪着眼,气坏了,开始拿出全部战斗力捅刀子,咬牙忿然道:「——你以为遇上你就好了?明明个大男人,偏要生得粉头粉面,跟你出门都要以为是跟哪个娘子家一道了,还得被别人指指点点!」

    这刀捅中红心,白玉堂脸色一沉,瞇起眼将扇子一收,气笑了:「……妳说谁是娘子家呢?」

    丁月华学方才他的模样耸了耸肩,装作无谓道:「苏州城现下还流传着白美人的传说呢!是怎么说来者?美人一笑倾城国?倾国倾城亲芳泽?」她露齿一笑,那笑容特别的灿烂可爱:「耗子白啊耗子白,你可大的魅力了!如今有万千儿郎皆愿为你当一回周幽王了!」

    白玉堂气炸了,具体表现在他那笑得愈来愈冷艳的脸上,笑容特慑人,看得人寒碜碜:「……妳自己又是如何?」

    冰山美人反击了,在原地笑得皮笑肉不笑:「食吞山海,拍掌碎石,震脚裂砖,平日举止比一汉子更汉子,端是宫廷力士也要自叹弗如,难怪至今也嫁不出去……说好听是妳看不上人家,实际谁又想娶一只母大熊回去?」

    「母……母大熊?!」这词对少女来说实在太具毁灭性的攻击力,终究性别栏为女的丁家小妹一听就爆了,剑指白玉堂怒道:「娘娘腔!你说谁是母大熊!」

    白玉堂目露寒光:「……吃货,妳叫谁娘娘腔!」

    「死耗子!莫叫我吃货!」

    「喊谁死耗子呢?妳这小矮子!」

    丁月华丁女侠此人还有一个不可拂逆的爆点,就是最记恨人家嫌她矮!

    于是她果断地拔剑了:「——混小子你看招!」

    白玉堂何曾甘过示弱:「——小妮子怕你?」

    我:「…………」

    (一七四三)

    接下来发生何事,想必各位都很清楚了。

    在拥挤的大街上发飙互干,后果有多鸡飞狗跳,民众们找不了也不敢找一大侠一女侠抗议,于是众怒都往我身上集中了过来……鞠躬哈腰,道歉赔钱……各位能稍微想见出一点在下一路行来的辛酸了吗?〒A〒

    虽然多出一个丁女侠分摊白玉堂捉弄的炮火是不赖,可这余下的侥幸全给这种辛酸破坏光光了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