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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一)
带着无限懊悔下台,跟在我与展昭后上台的一组考生,乃衙役郑平和耿春是也。
有了前头赵虎一组奇葩考生刷过下限以后,虽他俩是紧接在高材生展昭之后登场,却也分毫无展现紧张模样,其姿态之淡定,还要叫些不知内情者以为他们莫非乃什么种胸有成竹的神童,哪知其实一切都又只是假象!
平日在衙役间得了个「小书生」称呼的耿春考生,拿着笔杆子搔了搔头旁,一下笔就表现出了开封府基层员工界里已属上乘的文学素养——
他造的句子很白话,不过起码有描述到作为主题的主角,也没有牛头不对马嘴。
他笔下题曰:「郑州有子,平日嘴大。」
写完还后还神气地呼了呼墨迹,随即高举起来向后环示一圈,好让自己的同阶同僚们瞻仰。
身分差不多,剩馀待应试的衙役之间终于敢彼此起哄了,纷纷大赞一声好:「好!不愧是咱们府内的小书生!写得真好!」
……写得真好?
当时位于上座的评审官包大人听到后是这般反应:「……」
而在他身旁的评审官公孙先生听到后也是这般反应:「……」
郑平一看到就气了,平日谁说他嘴大就要跟人家急上一句:「我这不是嘴大!是厚薄适中秾纤合度!」
因此他立马决定反击!
不过鉴于此人的文学程度比之耿春又稍微差了那么一些,于是他气呼呼地提笔更白话地写道:
「耿氏三郎,春来胆小。」
写完照样高举起来环后一圈给大家展示。
……此「春」非彼「春」,乃指「发起春来」之「春」是也。
因为耿春在家中排行第三,故书「耿氏三郎」。而写他「春来胆小 」的原因,是在于此人把起妹来一向敢说不敢做,最爱单耍嘴皮子的缘故,因此导致他至今仍然光棍一名,便有桃花自送上门也只有任其枯萎的份,谈何能拐到妹子回家?
一众衙役:「哈哈哈哈!郑大嘴也好厉害,咋想得出这般精妙的句子来反驳啊!」
评审官包大人:「…………」
评审官公孙先生:「…………」
耿春此人最好面子,最怕人揭他短,如此一看也怒了,两人直接一言不和,当场将砚台互扣在对方头上,竟就地动手便扭打起来。
文学测验会第一场测试因此被迫半途中断,包大人不得不拿出他浑厚的包吼功来维持秩序,等碎了的秩序重拾被拼组起来的时候,他看似已心力交瘁,没勇气再继续这项测验了。
——对于一群会称赞「郑州有子平日嘴大」与「耿氏三郎春来胆小 」这种句子写得真好真精妙,并因此自叹不如起来的下属们,还有必要再多花时间测验他们的程度吗?
纯粹是浪费时间——程度简直已经一目了然没底好藏了啊有没有!
(一八一二)
話說包大人这边心灰意冷,可另一头与他同为评审官的好伙伴却尚未完全死心。
公孙先生可是特地云出自己百忙中的一瞬为众人准备了三道考题呢,怎么可以在第一道便放弃呢!如此一来岂不白费他的心血结晶!
于是接下来的测验会在公孙先生的契而不舍下只得继续进行,由他替上了主持位置,向众人公布了第二回合的题目:
既然即兴创作难度过高,那这回就只要抽背一下那些基本上都算是家喻户晓的古人的诗词便好吧!在场诸位起码皆识得字,多少皆接触过点文化,此题对大伙而言,应当再不至太为难了吧!
然后为了激发众人的潜力,让人莫效法赵虎那般抽到诗名后就直接放弃,干脆睡在桌上亮白卷等敲钟放课的坏榜样,公孙先生严肃地表示,本回合测验的最后一名,将得到他特制的精力汤一碗,精补他的脑力!
众人一听:「…………」
各个立即作精神抖擞貌振作,连赵虎都从瞌睡泡中惊醒过来,擦完口水重新坐正,开始抓笔挠腮,一副殚精竭虑的模样,好像正在遭遇什么样攸关生死的考验!
我翻开抽到的诗名一看,简直简单得想偷笑。
纸上记载:李白,静夜诗。
——这诗绝逼是纵横世间一千年的标准国民诗了有没有!
连我城东家隔壁那个不学无术的熊孩子皮蛋都会背了有没有!
再写不出来就可以直接去撞墙了啊哈哈哈哈精力汤掰掰老子跟你无缘啦哈哈哈哈哈!
振笔疾书,三两下便写完盖了考卷。在下环顾在场四周,只见除王朝马汉及展昭外,其他众人都还陷在咬笔揪眉埋头苦思的苦战里,莫名便有了一种菩萨立云端隔著云在悲悯苍生的大爱感,扫视他们的同时眼中都多出了那么一丝丝的怜惜。
(一八一三)
结果,名次公布,在下是最后一名。
世事何其残酷,这般无情的真相当场摧残得我一阵雨打雷击,登时有种想跳雷峰塔埋脸的冲动!
一众衙役各皆叫天喊地拍胸庆幸,直呼祖先显灵,这月拜拜定给祖宗加菜等等——张龙无言同情地步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了我请节哀,然后转身嘻哈哈哈地笑了起来,那般癫狂的身影,都挡住了旁边展昭和王朝投来略显惊诧的目光。
打击过后我回过了神,愤怒地打飞张龙的手,跟公孙先生抗议道:「——怎么可能是我!我尽将诗文都默出来了啊!公孙先生你仔细看看,莫要看错考卷了啊!」
公孙先生抽著眉角回我:「我没看错。小春,众人默得虽有优有劣,可便属你的……错字最多!」
「怎么可能!」我将考卷抽了回来,看完后莫名其妙:「没有错啊!李白的静夜思啊,哪些字有错了?!」莫非这里的静夜思与我在里˙家乡里读到的不一样?!
公孙先生额上好像浮现出了青筋:「床前明月光,地上酒壶香,举头望明月,低头喝光光……被改得四不相像,分明更是一首打酒诗……哪能称得作静夜思呢!」然后目光中流露出一股「我书房里的人竟然给我丢脸至如此」的狠劲。
我:「……??」
我:「——!!」
马逼!被洗脑得太深了啊!
师父我被你给害惨了啊!!∴(つДˋ) ∴
(一八一四)
公孙先生对于给他书房里丢脸的人有多气?
从他马上进内院拔了好几株新鲜的草药,当场磨烂现榨出一碗精力汤递给我,在众人的起哄之下,逼我当场就得喝下去的强势态度便可知……
……啊,那碗精力汤的滋味哪,简直比当初耿春描述的十二字箴言感想还要销魂啊!
喝下去都觉得自己的魂魄要破体而出了有没有……
问我第三回合的测验内容是什么?
莫问我,在下不清楚……灌光那碗精力汤后,在下的神智就陷入了一片灰白色的浑沌世界里,待到灵台好不容易恢复清明之时,已经见包大人在台上在做收尾的激励演讲了。
后来开封府就再没举办过什么劳什子的文学测验会过。
连官家的那道监督向学的诏令都很少再被提起来执行过。
问他们为什么?
对此,包大人只有一条评语:「事有可为而有不可为,端行可为而不行不可为也。」
瞧把话说得跟在讲绕口令一样!
访问公孙先生时,他则是如此回答:「文武有别,各有所职,花猫灰猫,能抓到鼠者便是好猫。」
我:「?!!!」
接着透露出真心话:「缘木强求鱼,何苦来自找罪受……我平日又不是闲着!」
我:「…………」
有种彻底被精英份子放弃了的感觉……此可是在下的错觉?
(一八一五)
当日的文学测验会后,不知是不是公孙先生一碗精力汤的作用,在下的脑袋在浑沌过后竟便真觉格外清明了起来——夜里在自家洗浴的时候,一边在浴桶内刷背唱噜啦啦一边回想着上午那场融名入字句的测验种种,忽然间灵光一现,吓得手上的刷子都掉了,背上沁出一片冷汗。
彼时如天启一般突然闯现进自己脑中的,是月余前邱香某人倾于自己耳侧,对己说出的那段谜之留言——相望于阳,有生忘亡——这句话截头截尾读起来,不就等于是「襄阳有王」的谐音吗?!
我当下便惊悚了——这等敏感的关键词汇是什么东西!
襄阳有王?襄阳哪里来的王?
之前还特意跟展昭确认过了,别说王级的角色了,如今俗称襄阳的一带地方,根本连个封爵的屁都没有,政治生态普遍一片平庸——这等过去在下曾在一本奇书里读来的东西,能从哪里超越现制地飞冒出来?!
在下惶惶然几日尔后终再按捺不住,将此般猜测分享给公孙先生求开导解惑之时,先生却表示他们早便已经推测出此句暗语了。
我很震惊:「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公孙先生说:「展护卫将那句话转述出来时,我跟包大人思量过后便猜出来了。只是襄阳有王一句语焉不详,是故我等当时亦无法断定邱香所欲表达之真意,是否当真是如此。」
在下颇觉受伤,灵台上有种遭人从智商上撵压的痛:「所以先生你们也把后头那句『三十里槐林树下』的含意推敲出来了么?」
公孙先生点点头:「我去查阅过地方志,襄州城南三十里外有一村落,名曰槐林村。若那邱香真乃借话隐喻襄州,这槐林村中,恐怕另有什么深意罢。」
我更受伤:「你们该不会——还都派人去探查过了吧?!」
「此倒是尚未。端午后一直事忙,尚抽不出人手去查探。何况,若幕后真有那五影阁存在,轻易行动反怕打草惊蛇。此事须按步就班计议,方为妥当。」他顿了顿,又道:「反正你皆已起疑,与你说应是无妨。端午前后我等在办的那桩产业侵吞案件,其实亦与襄州人事有关。」
我惊大了眼:「什么?!」
「彼案中的被告原乃襄州商人,盖因扛不过襄州行会私下设的规矩,方于当地变卖了财产改来京都发展……只是来了后却不脚踏实地做生意,贪取巧行事,才会叫人闹上了公堂。」
我皱眉:「襄州行会有问题么?此事跟五影阁有关系?」
「此倒未必,只是多少有些可疑。倘若那名襄州商人所言皆真,那襄州城内各个主要行业的背后,恐怕各皆有人于暗中把持了下了。」
「所以你们才会花了那么多日的时间,在查这件看似仅为单纯民事纠纷的案子!」我恍然大悟,「结果查出些什么了吗?」
公孙先生摇摇头:「多是推测之词,尚无实证。襄州又不在开封治下,若想再深入追查,恐有逾权之虞,不免会有些麻烦。」
我很委屈:「既然你们都弄明白这么多事了,怎地都没个人跟我提过?」
「皆是些推测罢了,尚未能确定呢。」他说着说着就叹了一口气:「何况你下一趟苏州,便闹出失踪这等大事,敌暗我明,展护卫操心你,不太想让你继续掺和进这件事里来。」
我不免嘟囔:「就说要掺和,也早掺和进这里面了啊……」
公孙先生和善一笑:「展护卫也是担心你。不过一来你已知了不少事情,二来又与那五影阁阁主与邱封兄妹皆有过接触,如今将你隔绝在外,一知半解的反而危险。我待会便去找包大人谈谈,今后和五影阁有关之事,尽量还是莫要瞒你罢。」
那「尽量」两字听起来好糟心,可不可以把它去掉……
我哀怨瞥向公孙先生,无奈口头上却是怎么也没敢将这份抗议给表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