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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 当机立断, 秦诺慢慢地策动马匹向后挪动。
因为眼前的战事逼近, 很多恐惧的宗室王爷都在向后退。所以他的举动并没有引起士兵注意。
一直退避到众人的最后面, 略停顿了片刻, 眼瞅着前面交战越发激烈,秦诺策马转过身, 猛地往树林里跑去。
他死命地抽打着马屁股,恨不得自己的马生出八条腿来。同时身体紧紧贴在马背上, 减少阻力。
骏马嘶鸣着, 飞奔向前。
被秦诺的举动吓了一跳, 黑甲士兵半响才反应过来, 竟然有人敢逃跑?现在是在战场上啊!立刻有士兵弯弓搭箭。
两支利箭嗖嗖而至,紧擦着身体掠过。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是追兵跟上来了!
秦诺弯着腰, 他只能把一切都赌在自己的速度上, 还有前面的那条小河。
两眼紧盯着道路, 分辨着方向和位置, 终于到了,前面就是上次的小河。
秦诺心头大喜, 这时候, 胯下的骏马也已经到了极限,速度开始变缓。
秦诺立刻收住马势,匆匆跳下马背, 然后拼尽全力往前跑去。
身后追击的士兵有三四个, 见状不禁惊讶, 好好的马不骑,怎么要靠着两腿跑?难不成这个王爷会轻功吗?
秦诺什么都顾不得了,只知道全力以赴地冲上了小河。感受到脚下湿滑难耐,他心中一喜,自己找对了方向。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小河面上已经结冰,覆盖满了白雪,一如平地。身后追击的士兵丝毫没有分辨出眼前会是一条河。
他们纵马疾驰,踏上了这个天然的陷阱。
只是刚刚进入冬天,小河上的冰层并没有深冬那样厚实,秦诺这样体型纤细的年轻人行走其上还是可以支撑的,连人带马的重量就太过分了。
追逐了没多久,听着脚下传来刺耳的咯吱声,立刻判断出那是冰层碎裂的声音,几个追击的士兵魂飞魄散,连声喊道,“快后退!”
“快退!这里是河!”
听着身后的碎裂声不断扩大,终于变为扑通落水的巨响,还有间歇想起的挣扎呼救声。
秦诺明白自己的逃亡行动已经成功了一半。
战事危机,叛军不可能分出太多兵马来追击自己,而且他们手中有那么多人质,少一个根本无关紧要。只要甩脱了第一波追兵,自己应该就安全了。
调转方向回到河岸边,秦诺依然不敢耽搁,他继续沿着河岸往前跑着,距离这个危险的地方越远,自己就越安全。
跑到后来,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再也听不见身后的喊杀声了。
秦诺这才停下脚步,放眼望去,四野寂静,林木绰绰,宛如鬼影。剩下的任务就是找一处避风安全的地方等待,然后找机会返回京城。
一边思量着,他抬脚往前走去。
走了没多久,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势如奔雷,竟然宛如千军万马向着这边奔涌而来。
秦诺大惊失色,略一迟疑,他转过身跑上了河面。这条小河就是天然的屏障,只要跑去河对面,什么大军想必也没兴趣追击自己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然而,追兵来得速度比他想象中更快。
转眼之间,一群银白色的身影已经冲出了树林,而这个时候,秦诺刚刚走了不到一半。
骑兵们势如奔雷,冲上了道路。
紧接着响起接二连三的惊叫声,“等等,前面是河面!”
“快转向,别往前走了!”
银甲队伍似乎对附近的地形更加熟悉,却也有几个控制不住方向的倒霉蛋冲到了河面上。顿时踩碎了厚实的冰面,连人带马落进水里。
更倒霉的则是秦诺,眼睁睁看着被这群莽夫踩碎的冰面咯吱作响,冰面的裂缝在迅速扩大,秦诺赶紧掉头往岸边跑。
然而却晚了一步,他距离这些人太近!没多久,冰面的裂纹就扩展到了脚下。
这个时节落进水里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经验,秦诺正要叫一声吾命休矣!突然,感觉腰上一紧。
然后他整个人飞了起来。
秦诺的视线居高临下掠过这支奔腾的队伍,掠过几个陷在河边泥浆里的倒霉蛋,然后他重重落入了一个怀抱中。
映入眼中的是一张英朗俊逸的脸,虽然脸颊上带着斑驳的血迹,依然掩不住那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他摘下了头盔,看着怀中的人,纵然千钧一发,依然忍不住笑道:“看我逮住了什么?山林里怎么会有个美人儿,你是狐狸成精还是雪兔变幻?老实交待。”
南乡侯裴拓!秦诺一眼就认出了来人。他低头一看,自己腰间缠着一条长长的鞭子,这才醒悟过来,是刚才裴拓挥鞭入河,将险些落水的自己捞了上来。
此情此景,竟然莫名地有种熟悉感。回想两人第一次见面,在宫中不也是他挥鞭入水,将自己卷了上来?
裴拓俊朗的面容上也有几分惊讶,落进怀里的女孩如同雪夜的精灵,乌黑的长发,白皙的肌肤,还有与这苍茫战场截然不同的精致衣裙……
只是,他盯着怀中女孩秀美绝伦的面容,总觉得有点儿眼熟啊!这样绝色的美人,自己应该印象深刻才对,还有这样别开生面的艳遇……
“呃,你是那个叫……绿荷的宫女?”他终于想了起来,然后就有些发懵。
一个深宫内苑的漂亮宫女,怎么会出现在京城外面的荒山野岭里面呢?还恰好在自己行军的路线上。
他沉下了脸色,“你果然是狐妖,哼,知晓我上次对这位美人儿一见钟情,所以变了过来诱惑我吧。”
诱惑你大爷的!秦诺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这时才发现,自己刚才一路奔逃的功夫,杂役披风早不知丢弃在哪里了,束发的带子也不知去向,一头泼墨般的乌发披散着,再加上一身精致的霍幼绢衣裙,难怪被这样认为。
要不要说出真相呢?虽然有点儿丢脸……
正犹豫着,秦诺突然感觉到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屁股。
“尾巴呢?”裴拓一本正经地摸索寻找着。
秦诺简直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怒气上涌,转身挥手就是一拳,直击这张可恶的脸孔。
裴拓猝不及防,竟然被他一拳击中了眼睛,总算他反应及时,一个后仰,卸去了大部分力道。
直起身来,一个眼圈却有些发青。
秦诺正要再接再厉,给他添一对熊猫眼,第二拳却被裴拓一把接住。
“被发现真身恼羞成怒了吗?”裴拓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灿烂又得意。他认定了眼前女子是山精鬼怪,也不生气,否则根本无法解释这样的巧合。
你才是妖精,你全家都是妖精!秦诺气得杀人的心都有了。自己这是倒霉到何种地步,怎么偏偏遇上了他们呢。
看这帮人的架势,明显是跟叛军冲杀了一顿之后,又突围出来往这边跑,凑巧遇到了自己。
秦诺正想坦白身份,这时,一个骑兵匆匆靠近,“侯爷!侯爷!前面有人拦截。”
“多少人?是辟东营的伏兵吗?”裴拓立时来了精神。
“呃,不是,好像是神策营的人。领头的好像是赵副统领。”
神策营?赵平一?秦诺将冲到嘴边的那一句“我是淳郡王秦诺!”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在神策营大部队面前穿女装……好歹是自己如今供职的公司,他真丢不起这个脸!
裴拓一手揽着他,一手牵引缰绳,调转马匹方向,笑道:“既然是神策营的同僚,咱们过去会一会。”
快马疾驰向前,不一会儿就接近了对面山头上的队伍。
策马站在树下的正是赵平一,身边带着百余名护卫。见着裴拓率领手下逼近,他目光扫过众人,不知是否错觉,秦诺总觉得那目光极为不善。
其实何止不善,此时的赵平一一扫之前秦诺见到的儒雅和善,瞪着裴拓他们的目光简直恨不得喷出火来。
这两家之间有过节吗?秦诺纳闷。
双方靠得近了,裴拓率先打了个招呼,笑意盈盈:“赵副统领,久见了。你们也过来剿杀叛军啊!”
“真是久见了,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南乡侯!”赵平一的招呼声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哈哈,好说好说,虽然被我们霹雳营拨了头筹,但叛军势大,实在非我一家所能剿灭的,幸好赵副统领也过来了,有神策营的精兵,我们也能放心了。”
一边说着,裴拓转头用马鞭指了指后方。
他这一转身,将怀中的身影露了出来。
赵平一表情呆滞了瞬间,这死货出来率军夜袭一身银甲白马不说,竟然还带着女人!简直……身为一个合格的统兵将领,赵平一已经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个作死的家伙了。
而想到自家大军设置的陷阱,就因为这样一个家伙带着八百精兵胡搅蛮缠一样的冲击,让一切盘算落空,他简直恨不得将眼前这个花花公子千刀万剐。
最终,他只能狠狠地说了一句:“南乡侯消息落后了,因为你们之前的偷袭,叛军受到惊吓,已经掉转方向,回行宫去了。”
秦健竟然这么胆小!
听到这个消息,裴拓一脸的惊讶,“不是吧,辟东营真是废物,我只带了八百人而已啊。”
你这八百人的偷袭,提醒了他们前路可能有埋伏!所以才会掉头,让我们白忙碌了一场!这句话赵平一忍了数次,终于没有喊出来,只是阴沉着脸瞪了他一眼。
“在下奉贾将军之名,前来问一声,南乡侯此番偷袭,是奉了谁的命令?可是裴大将军?”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哪里还需要什么命令,我和兄弟们只是路过,本来前往南营巡查兵器的,听说了此番有逆贼作乱,便立刻带着兄弟们前去救驾。没想到,嘿嘿,也是这伙贼子该落到我手上……”
裴拓一脸的义正言辞,吹嘘着自己刚才的功绩。完全是一副恰逢其会抢着立功的少年将军形象,找不出丝毫破绽。赵平一简直满心窝火。
而秦诺离得近了,却感觉得出,裴拓绝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冠冕堂皇,尤其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丝狐狸般的小得意。
赵平一半天才找到一个插嘴的机会,打断了裴拓的滔滔不绝。
“听说近日裴大将军也一直南营,不知……”话未说完,突然一个声音横插进来。
“赵统领有什么事情要找裴某商议吗?”
秦诺一愣,转头望去。
飞雪飘落中,又有一支人马迅速接近。当先的是一个白衣文生,身后是几十个人的队伍。让秦诺惊讶的是,这帮人明明距离自己还很远,可是刚才的那句话,简直像在耳边说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件事应该会戳到他伤心处吧。
好在方源并没有太难受,只是低笑了一声,“那时候内伤严重,力气不济。而且面对故国之人,心中犹豫,总难免吃败仗。”
“原来如此。”秦诺乖巧地点点头。
方源不免多看了他一眼,真是意外宽和的人,刚才自己的话中说明了故国之情,竟然也没有丝毫介意。
“多谢王爷了。”
“啊?应该是我多谢你才对吧。”秦诺惊讶。
“刚才属下听南乡侯的人说了,殿下拼命跑去路上喊人,才救了我们。”方源垂下视线,“其实兵事危机,殿下应该以自身安危为首,脱险后尽快寻隐蔽之地躲藏,若是所求之人凑巧是刺客同党,或者心怀叵测之徒,岂不是自涉险地。”
秦诺睁大了眼睛,“这算什么话,你们因为我而奋战,我岂能将你弃之不顾?”
一句话入耳,方源的身形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挪开视线,“殿下是仁义之人。”
秦诺不以为然:“这算什么仁义,只是做人的基本道理好吗。”就算是宗室皇子,也不能太过冷酷啊。
“但此举恐非王者之道。”
“我又不是什么王霸之气的人物,只是个闲散王爷而已,讲究什么王道霸道的。”秦诺摸了摸鼻子,怎么感觉话题在向着诡异的方向发展呢。
“你休息两天咱们就回京城,你的伤势这么重,得好好休养。”哎,这次回去,东泊绝对不会再埋怨自己乱花钱了吧。真是挖到宝了,还有自己的武功,这一趟遇险,秦诺是真心实意感受到武功的重要性了。
对面传来方源低低的笑声,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不到殿下如此仁厚。”有些感慨。方源转过头,将目光投向车窗之外。
茂密的森林刚刚被苍茫的雨水洗刷过,浓翠的树叶斑驳可爱,夹杂着秋日点点金黄。
你们因为我而奋战,我当然不能将你弃之不顾!简单的一句话,简单的一个道理。
什么时候,这份仁厚之心竟然是如此珍贵吗?
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庄园。秦诺跟方源下了马车,刚走进大门,突然方源身形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幸好秦诺反应及时,上前接住,才免了那人跌落泥土。
看着怀中苍白如纸的脸色,不等他吩咐,李丸麻溜儿地跑去叫大夫了。
亲自将人打横抱进了房间。看着大夫给出的伤情鉴定,秦诺有些傻眼。
肩部和后背挨了七八刀,肋骨断了三根,
方源的伤势竟然严重到了这种地步,回想方才一路行走整齐的步伐,还有马车上端正的姿态,这个人是不知道疼痛吗?
秦诺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偏偏人还在昏迷之中,也没法说什么了。只能叹一口气,交待大夫好好诊治,又派了侍卫快马返回京城,去库房里去取人参等药材。
忙碌完这一切,暮色已深。
秦诺在房内回想白天的这一切,心里不禁哀嚎着。这次是他喵的亏大发了!吃了这个哑巴亏不说,还连累的几十名侍卫不幸遇难!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前几天还听见他们谈笑风生,如今便成了冷冰冰的尸首。
都是裴翎他们的错,王八蛋!
而且左算右算,自己竟然只能将这个哑巴亏吃进肚子里了。
反复思量此事首尾,只能以路遇劫匪收场。否则,自己很可能会被某些势力误以为是裴翎的同党,从而面对无穷无尽的麻烦。
此时此刻,秦诺心中无比窝火,他更肯定了一件事,那个蓝耳,普通的车夫,会有那么好的武功吗?多半是借着送自己回家的路上,顺便刺探一下身份。还真是劳动那位大军师费心了。
只希望裴大将军一党从此明白自己无端牵连的委屈,不要再上门接触自己了。
很遗憾,这个诉求在第二天就宣告破灭了。
看着手摇折扇,一派仙风道骨的儒生,全然不见昨日见面时候的邋遢,如今的曹七一身宝石蓝交领长袍,人模狗样,风姿上佳。
秦诺有心将人撵出去,奈何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是一个捧着满箱子金银珠宝的笑脸人。
只能吐槽一句,这么冷的天气还要扇扇子,装×也要有个限度,怎么没冻死你。
见到秦诺出来,正厅的曹七立刻起身,躬身行礼后,笑道:“在下霹雳营左军参赞曹琦,族中行七,王爷叫我曹七就好。今日是奉了南乡侯之令,将昨日王爷失落的财物奉还。”
然后扇子一挥,八个兵丁将四个沉甸甸的箱子奉上。
曹琦从容笑道:“听说王爷昨日微服出行,却在路上遭遇劫匪挡道,这些凶人不仅杀害了王爷数多侍卫,竟然险些危及王驾。”
秦诺一本正经地接话话题:“幸好有霹雳营军士路过,才救了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