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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怜的意思是,程怀仁前些时虽然对新夫人有些好感,但昨日那顿打,不仅伤他皮肉,更损了他的颜面。
程怀仁怎会不对嫡母心生怨恨?
所以她们姑侄两个现在一定要抓住机会,拉拢程怀仁的心。细想往日,程怀仁最讨厌的就是她们两个不守规矩,冲动之下给他惹了麻烦,既然如此,她们这次就乖乖地顺从新夫人的话,让何云昭无话可说。
打定主意,沈兰芝就老实下来,静静地待在房里不吵不闹。
沈玉怜则去了前院,给程怀仁送汤喂药,一边体贴细心地照顾他,一边说夫人都是为他好,只是姨娘难免心疼,却也不敢反抗,只能等着禁足日子过来,再来看他,叫他不要想念。
沈玉怜话里话外绵里藏针,但又没有直接说贺云昭哪里做的不好。程怀仁本就怨恨贺云昭下手太重,对嫡母生了怨气,被表妹这么安慰,又念及生母在内院苦苦等待,自然心里愈发不舒服。
接连躺了五日,程怀仁身边都只有沈玉怜陪伴左右,半点不见贺云昭的影子,他心里有种想法就更坐实了。
这日,曹宗渭下了衙门顺道来了忠信伯府,他本想直奔后院,想了想,觉着有些不妥,便先去了前院看程怀仁。
程怀仁背上结痂了,但还疼着,就没起来行礼,趴在床上见了曹宗渭。
曹宗渭不是那等拘小节的人,也坐在程怀仁的床沿上,安抚他道:“族学那边我给你请好了假,你继续在家中安心休养,伤好了再去。”
到底是娇生惯养大的公子哥儿,这点皮肉伤就要歇息五六日。曹宗渭八岁入卫所,十二岁上战场,十五岁立大功,身上留疤的地方,哪一处都比程怀仁背上的伤要重得多,但毕竟不是他的儿子,不好严苛了,他便没有多言。
程怀仁感激地握着曹宗渭的手,道谢:“谢曹叔叔挂念。”
轻轻“嗯”了一声,曹宗渭犹犹豫豫还是道:“你母亲虽然下手重了些,但也是为你好,望你日后莫要辜负她的期望。”
程怀仁表情冷淡下来,没有当面反驳曹宗渭的话,但却不经意地把手抽了回来。连武定侯都觉着贺云昭是真心的对他好,他猜想,曹宗渭是不是因为沈姨娘派人跟踪的事,所以才偏袒正院那边。
曹宗渭假装没有注意到程怀仁的小动作,起身道:“你先休息,我去看看你父亲。”
程怀仁挣扎着起身,道:“曹叔叔,侄子还有一件事要同您说。”
曹宗渭回头看他,面无表情道:“说。”
程怀仁装出一脸愧疚的样子,揪着床单欲言又止,几度张口终又合上,愤愤地捶了捶床。
不悦地皱起眉头,曹宗渭抱臂看着程怀仁,道:“有话直说,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我也不会怪你。”什么时候程怀仁在他身上也耍起心眼了,要知道他最烦这套。
有了这层保障,程怀仁才抬头,眼里有藏不住的欣喜,道:“那日有人跟踪着侄儿一路送您出去,是姨娘的人。”
曹宗渭了然道:“我知道了。”原来真不是何云昭,看来他从头至尾都误会她了。
程怀仁急急忙忙解释道:“曹叔叔,姨娘是目光短浅了些,但也是因为有拳拳爱子之心,才至如此。况且姨娘现在也明事理了,我伤成这样,没过夫人禁足的期限,她都没敢闹腾。”
见曹宗渭迟迟不说原谅的话,程怀仁愈发心意,撑着身子就要起来给他行礼赔罪。
曹宗渭一把压住程怀仁的肩头,道:“这点小事,我总不至于放在心上。”言外之意,那等卑微的妾侍,他还没看在眼里。
曹宗渭是个直爽的人,他只要说出口了,必不作假,程怀仁也信了,这才安心歇下,目送武定侯离去。
曹宗渭一走,沈玉怜就从隔壁屋子进来了,她端着汤坐在程怀仁身边,哀怨道:“上上下下都说夫人是个好的,连一向疼你的武定侯也说她是个好的,我本也以为她是个心善的,这几日却越想越不对!”
程怀仁张嘴喝了一口沈玉怜喂过来的银耳汤,忽略掉她偷听的事情,表情阴冷道:“如何不对?”
沈玉怜搅着银耳,挑出一颗红枣,垂头低声道:“还是不说罢了!省得表哥还有那些下人以为我嚼舌根,坏了夫人名声,就让她做个大家眼里的贤德人,玉怜就做个没嘴的葫芦得了!”
程怀仁咬着牙,眯着眼道:“我许你说!不过是表兄妹之间的私话,算不得搬弄口舌。”
沈玉怜咬着嫩红的嘴唇,搁下青釉菱纹汤碗道:“夫人做的事样样看着都是为表哥好,可实际上呢?吃苦吃亏的是你,受罪受累的是你,轮到最后被骂不仁不孝的还是你!她倒好!吃好喝好,伯府的一切都掌握在她手里,还博得个贤良淑德的好名声!明明受难的是表哥你呀。”
嘤嘤哭泣两声,沈玉怜抹了眼泪继续道:“分明你挨了那么重的鞭子,她却昏倒了,难不成是她挨了打吗?大夫一来再断个‘操劳过度’的病症出来,谁知道她这病是不是从娘家带过来的,做了这么一出戏给大家看,面子里子全挣了,简直十全十美无可挑剔!下人纷纷道她好,连武定侯也这么说。”
程怀仁沉默了,沈玉怜说的话,和他心里猜想的八九不离十。
气氛有些怪异,沈玉怜重新端起汤碗,又喂了程怀仁一口,叹息道:“表哥你是没听到下面的人都怎么说你的!”
咽下银耳红枣,程怀仁沉住气问:“怎么说?”
沈玉怜酝酿了好一会儿,才道:“他们说你不孝顺,伯爷在的时候和伯爷争执吵闹,来了新夫人,夫人这般疼爱你,你还把夫人气昏了,简直……简直枉为人子!”
噼里啪啦一声,程怀仁把沈玉怜手上的汤碗打掉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名声都坏成这样了。别说大明以孝治国,文人更是注重孝道,他走的是文官道路,这些话要是传出去了,于他仕途有极大影响!
沈玉怜怔怔地坐在床边,两手还僵硬地摆在空中,怯怯地看着程怀仁。
程怀仁面色阴森道:“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待我这么‘好’了。”
沈玉怜睁着眼懵懂地问:“为……何?”
冷哼一声,程怀仁道:“不过是为了博一个贤良淑睿的名声,正好拿我做棋子,往后等她拿捏住我了,说不定找着我什么错处,就把我给处置了,然后和管事们勾结,昧下家产。真是打的一手好如意算盘!”
沈玉怜背脊发凉,若非程怀仁这么说,她压根都没这么想,原来新夫人还有这么深的心思!
转了转脑袋,沈玉怜慌忙看向程怀仁,道:“那怎么办?若她真这么做,咱们那里还有栖身之所!”
程怀仁握紧了拳头,咬牙道:“她做梦!爵位是我的,家产是我的,整个忠信伯府都是我的!往后,我绝不会叫她拿住一个错处。”
“表哥打算怎么办?”
爬起床,程怀仁闭着眼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道:“去喊人进来伺候我更衣,我要去‘谢’嫡母教育之恩德!”
沈玉怜害羞地看向程怀仁,垂眸道:“不如……我替表哥穿衣吧!”
程怀仁看着面庞白净的沈玉怜,表妹虽然长得没有嫡母那般娇艳,小家碧玉也别有风味。
“好。”
沈玉怜没想到程怀仁会答应,放下汤碗呼吸粗重,替他更衣。
……
修齐院里,贺云昭听闻曹宗渭来了,正好小憩醒来,重新梳了妆,在明堂里见客。
曹宗渭不安地喝着茶,意味深长地看着贺云昭,问道:“夫人身子可好转了?”
贺云昭见他似乎有别的话要说,故意把丫鬟支开,道:“劳侯爷挂心,已经好了泰半,日后注意调养,多走动走动就好。”实际上她也很谨遵医嘱就,老老实实吃药,得了空闲就去园子里走走,或者在屋里打拳。
曹宗渭看着贺云昭红润的面庞,双颊之上貌似抹了胭脂,衬着粉色的眼皮,一双丹凤眼勾人极了,顾盼之间,美艳绝伦。他清了清嗓子道:“夫人气色是好了些。”
贺云昭淡淡地“嗯”一声,未免惹他多想,态度并不热络。
曹宗渭紧紧地握着茶杯,在想那日的误会该怎么解释清楚,微微低头,视线正好落在贺云昭起伏的胸脯上,他道:“夫人,对不起,那日是我莽撞了。”
贺云昭浅浅一笑,眉眼弯弯,抿了口茶水道:“侯爷再使劲,我的茶杯就要碎了。”
曹宗渭松开手,摸了摸鼻子道:“下次我赔夫人一套茶具,就当是赔礼道歉了。”
“不必了,侯爷那日不是已经赔过礼了。”
曹宗渭想起自己差点被贺云昭踢得跪下,嘴角动了动。
这厢两人正说话,外面丫鬟进来禀道:“夫人,少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