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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回了广东,自然要犒劳一下自己的胃,便和潘叔一大早去得月舫饮早茶,点了虾饺、凤爪、排骨、黄金糕、干蒸、杂粮糕,各一件,一碗鱼片粥,一盅菊花茶,吃了起来,倒茶的小姐问:“两位是从兴州来的吧?”
潘叔只管吃他的早膳,只好是我点了点头,仍舍不得口中的虾馅,小姐又问:“你们知道不知道,前天晚上野狸岛上发生了怪事。”
“什么怪事?”我生性多疑问,好奇打听一下倒也无妨。
“前天晚上,这野狸岛包围的水域起了水龙卷。”小姐慌慌张张地说。
“水龙卷?”我瞄了潘叔一眼,他意没空搭理,假作没听到地继续吃他的早点,“难不成你看到了?”只好一装再装。
“当然了,那晚狂风骤浪,就算台风来了也没翻过这么大的浪。”小姐一本正经地说。
邻座三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也瞎凑热闹,“怎么的,小伙子,你没看到?”
“我当晚确实没看到。“我饮了一口茶,也开始吃起了点心。
“不可能啊?”老头们很是诧异,“牌坊、岛上、岸上都看见了,怎么就你没看见?”
“那晚呀”,我看着漠不关心的潘叔,“我跟他吃蒸蚝,没功夫搭理。”
“你们难道没听到巨响?”老头很是奇怪,“而且一连几次的。”
“听倒是听到了”,我咬着碗上的包子,“以为是普通的爆炸,没留意。”
老头点了点头,在座的各桌却七嘴八舌起来:“当晚我就在岸上散步,刚好看到有条水龙卷,由海上直冲天上,而且不断移位,附近的船都要翻起来了,我看着那方向,以为是要打到岸边来的,赶紧找地方躲,可没承想那水龙卷迈过了岸边,冲过了石桥,又往野狸岛以南而去,本以为只有一条,可刚走完一条,另一条又接踵而至,走完一条又有一条,来了一条又去一条,一直围着野狸岛转,转了很久,才飞到天上……”
“刚飞到天上,水又向海里撞,当时猛定向海一碰,碰出个大浪涛天,岸上的马路全给打湿了……”接下去仍是各种版本,有的说是风神造的奇观,又有的说是海平面上升前的预兆……
一时之间,谈论研讨之声不绝如耳,也只有我和潘叔气定神闲在饮饮食食,全然漠不关心。刚过了七八笼的精品大品,仍没填报肚子,便又多叫了两笼虾饺,刚夹起一颗,虾饺竟挣脱了笼子,向走廊外的栏杆飞奔去,冲出栏杆,我不介怀,又夹起一块,同是如此,这次长了记性,便不夹饺子,直接夹笼子的外沿,不料笼子也有意往栏杆而去,我用力给拉了回来,心有余而力不足,笼子仍是要去,着一拉一扯的,来回几趟,便问潘叔:“到底怎么回事?”
潘叔拿起桌上的打火机,悬空点火,笼子才止住了挣扎,乖乖地平放在桌子上,“我们是遇上高人了“,他把虾饺往嘴上一送,饮了一口茶,才说:“估计就在屋顶。”
我仔细察看了笼子,才发现笼子底下有一个双头鱼钩,还缠着半根又细又密的网线,仅凭肉眼一时之间很难看得出来,“好俊的功夫!”
“吃完了没?”潘叔问道,顺便拿着牙签剔他的一口老黄牙。
我已顾没上饱不饱了,只点了点头,他说:“跟我上趟屋顶。”
得月舫建在水边,呈画舫形状,横放着五层的仿古楼宇,黄色琉璃瓦盖顶铺没,墙柱涂红色的雕饰与故宫一个式样,楼顶是四个四角重檐亭子,我和潘叔本没想坐得太高,就在二楼,潘叔走到朱柱旁,腾空一跃,一把抓起我衣角,往三楼檐角上去,又跃到四楼,一直到五楼右侧的亭子上,他松了手,坐在琉璃瓦片上,反倒我笨手笨脚的,脚一滑差点要倒,双手立即抓紧亭子顶上的大圆珠,才看到左侧亭子上坐着一人,正对着潘叔。
那人头戴越南斗笠,双目炯炯有神,垂着一丈长的白长须,右露胳膀,衣衫破烂千苍百孔,看仔细些像是蓝帆布做的,脚着草鞋,左手持着又瘦又长的竹竿,看清楚些应该是:鱼竿,那人临风而坐。不等开口,就来质问:“前天夜里,野狸岛上来了一老一少,鬼鬼祟祟的,就是你们俩吧?”
“什么鬼鬼祟祟?”潘叔一句话给顶了回去,“我们可是光明正大地走进去的。”
“好一个光明正大。”那人捻了一把长须,“搞得满城风雨,唯恐无人知道,就是你的作风?”
“可不能全怪我。”潘叔也坐了下来,“八阵图的威力你也不是不知道,须由伤门入,休门出,出则中军倾动,威力无穷。”
“八阵图?莫非前天晚上所用的是传说中的龙飞阵?”那人看着潘叔,收起了鱼竿。
“正是。”潘叔打量着他的衣衫,问:“阁下是哪一路的?引我至此不只是问八阵图吧?”
“在下是名亭主人,姓黎,名万一。”
我紧抓着圆珠,不识好歹,一时竟想不起[名亭]这个熟悉的名字,便问:“名亭主人到底是什么人,说了半天不等于没说吗?”
“笑话”,潘叔说,“他压根就不是人。”
“不是人?”我有些猝不及防,“那他是什么鬼?”
“河有河伯,海有海神。”潘叔解释道。
“原来是水族的。”才想起牌坊是题着[名亭公园]四字,“老渔夫,这野狸岛是归你的?”
“不仅是野狸岛”,老渔夫发话,“这濠江诸岛都是老夫的水界。”
“我说你才鬼鬼祟祟的”,我发了狠话,“坐在亭子上,偷我两颗虾饺。”
“岂有此理”,他一捻长须,“你二人在老夫水界搅和,弄得水域风高浪翻,下界水族不得安宁,是何居心?”
“野狸岛附近水域早已无水族踪影了”,潘叔说,“此地闹市区,水族早吓跑了,你找我俩,不过是动静太大,遮盖不住而已。”
“闹这么大的动静,到底所谓何事?”
“实不相瞒”,潘叔解释,“为一亡魂寻亲,迫不得已。”
“要不这样?”我仍抓着圆珠,“我们请你饮茶,算扯平了,好不好?”
“饮什么茶?你们吃的本来就是我的。”说着把一个虾饺抓到我嘴里,本着不吃即浪费的心理咬了一口,才觉得味蕾被刺激了,满口辣子,辣得松开了手,脚一滑竟滑到了檐角边,眼看快掉下去,赶紧得抓住了檐角,被吊在半空。
“嘴馋误事。”说着黎万一的鱼竿往潘叔劈打而来,潘叔一避,退了两步,黎万一继续敲打,潘叔左闭右避,跳到后面的亭子上,黎万一追了上去,往潘叔足下敲打,倒没敲中,而是打到了碎片,黎万一的竹竿伸打过去,被潘叔左手接住,顺着竿前行两步,一掌劈了过去,黎万一左手推开,右脚趁机踢向潘叔,潘叔左脚伸起,借着他的左脚前趾,回踢了去,黎万一左手顺势,一掌正要拍过来,被潘叔抓住手腕,扭了一下,他迅速挣开,双手抓住竹竿,猛力向前一推,潘叔往后退了几步,只得飞奔到右后的亭子上,黎万一一竿子给捅了过去,潘叔仍是避开了,往圆珠转了一圈,又跳到右侧前方的亭子上,黎万一追了过来,还是打不着潘叔,叫我手捉檐角,便用竹竿敲我手指,一通,一松,自然得掉下去,跌到四层的檐上,滑落,跌下,到了三层,二层,顺势而跌,当快到地面之时,一把发黄的油纸伞撑开,伞面撑住了我,缓缓沉降,伞又慢慢抬起。
“卢旺达?”我又惊又喜,“昨儿起来你说不见就不见了,我和潘叔找了你一整天,你怎么说走就走?”
“心情不好就到处走走呗”,他说:“那天我见楼下有人卖油纸伞,便拿起一把,将整个香洲走了个遍。没事吧?”
“当然没事。”我这才想起,我这才想起,灵魂在白昼是不能暴现在阳光下的,除非把光遮住,油纸伞是最好的工具。
“上面是怎么回事?”他指了指在四个亭子上边转边打的潘叔和黎万一。
“有个水族的老渔夫,说扰了他的水界,要找我们算账。”
“看潘叔的阵势,明显是处下风。”
“那怎么办?”
“给我两滴血。”他说了,我有些震惊,可自己不会咬手指,正慌乱着,忽见有个铁架夹角,把心一横,硬刺破手指,才流出了血。
卢旺达往口里吸了两滴血,青色脸皮忽变红润了些,眼睛也好些泛红,双目对准了黎万一,矣其不备,双目冲出,一道红光射出,击中黎万一,老渔夫被震疼,一时反应不及,后退了几步,不巧滑到,跌落下来,撞倒在地,苦苦呻吟着,潘叔见状,双掌合什,又分成二掌,俯冲而下,正要拍打,黎万一翻身一滚,再滚,滚到水边,顺势跳了下水,潘叔一看没戏,收起二掌,双脚着地。
“此地不宜久留”,卢旺达说,“还是先离开野狸岛要紧。”
“不好”,潘叔突然说道,“现在怕是走不了了。”
彼时,天正转阴,浪有些拍打的节奏快了,风,也好像急匆匆的样子,海面上一波一波地推打着,“难道,他想……”
“他想淹了这野狸岛。”潘叔说。
“那怎么办?”我有些急躁,“难不成我们要做水下亡魂?”
“别嚷嚷。”潘叔吩咐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二月初八,惊蛰。”我说道。
“二月初八,春雷振振。”潘叔又问,“亭子上可有避雷针?”
“当然有,屋顶上规定要有的。”
“那好,去把我的铜钱剑取来。”
我看着卢旺达,又转向潘叔:“我去还是他去?”
“废话,他是鬼魅,碰不得神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