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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乡里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五天过去,到了离开敦煌的日子。
马车换成了骆驼之后,燕幕城也利用这几天好好练习了一下骑骆驼的技巧。
马和骆驼都是被人骑的。差别却很大,越好的马性子越烈,比如红虎,除了燕幕城和赵钦还有那位神秘的女强盗这类级别的高手,一般人别说驾驭,就是走近摸上一模,也会被红虎踢个鼻青脸肿。
而骆驼相反。越好的骆驼脾气越温顺,简直就是个好好先生,性格恬淡,不喜不悲,看上去每天嘴巴咀嚼个不停,其实并不意味它很贪吃,而是把胃里的东西再反刍出来细细咀嚼,
燕幕城在这位温顺的伙计配合下,学得很快,而且他惊讶地发现,骆驼跑起来其实并不慢,可惜商队货物太多,其中带了大量的瓷器,不宜快行,据马努老爹说,他们以后一天最多行进40里左右。
……
在临行前的那天黄昏。
敦煌意外地下一场大雨,和中原其他地方下雨时众人躲在家里不同,整个敦煌都轰动了,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都出来携手在雨中漫步,感受一下难得的乐趣。
有的人甚至连伞都不打,像疯子一样在雨中又跳又笑。
到了晚上,大雨渐渐变成小雨。
饭后,燕幕城正在屋子里默默收拾东西,一脸悲沧之色。
他现在是真正的穷光蛋一枚,自己原有的老物件加上夏曼古丽送自己的新衣物,几乎全栓马上的布袋里。
也就是说,他的全部家当:两套羊皮夹袄,一件新深衣,一双新鞋,还有老爹送的价格不费的夜光杯。全都随着红虎落入那女强盗之手。
当然这些倒还其次,更让他痛彻心扉的是,他陪伴多年的旧葫芦旧衣服旧鞋子,这些充满怀旧气息的老物件都没有了,这些衣物燕幕城是再破都舍不得丢,而是像宝贝一样藏在包裹里。
作为一个极为恋旧的人。
这等于活活去了他半条命。
越想越是伤心。
就像窗外的微微细雨……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包衣物,黄色长裙白色头巾,正是小老板娘琪曼。
“我敲了三次门你都没应,我只好自己进来了。”她歉意地一笑,又把包裹平放在桌子上,取出一件羊皮夹子,交到燕幕城手里,“这是我这几天赶做的,你试试合不合身?”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燕幕城惊讶又感动,他连向老爹他们都没提起呢。
“是班茹妹子告诉我的,这几天我看到她一直缩在屋子里做针线,我就问他缘由,她说你的马因为她而被弄丢了,所有的东西都没有了,所以为她特意为你赶制几件,我跟她说,我来帮忙做一件。”
她的话音刚落,半掩的房问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一线,班茹同样捧着一个包裹走了进来,看见燕幕城正在试穿琪曼给他缝制的羊皮夹袄,脸不由得微微一红。
“少夫人,马的事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一路上你有空时,多教教我学匈奴话,在下就感激不尽。”燕幕城接过班茹手中的包裹,很诚恳地说道。
班茹精通西域多国语言,匈奴语也说得十分顺溜,燕幕城要去北匈奴行刺郅支单于,如果能解决语言问题,自然如虎添翼。
这时门外一阵喧哗,耿黑子和几个护卫正好路过,猛地惊见两位美女级别的少妇都来燕马屁送衣物,一个位是淑女少东家夫人,一位是美艳老板娘,他们几人一下子被气得吐血。
怎么女人都喜欢这马屁精?
……
细雨菲菲的月牙泉,有一种朦胧的美丽,仿佛一个被轻纱遮面的美人,在雨夜里发出轻声的叹息。
子夜时分,雨仍旧下着。
此刻月牙泉畔所有的街市和客栈人声沉寂,只有几盏红灯笼伴随着轻微的呼噜声在细雨中摇曳。
这时一把淡蓝的油纸伞出现在月牙泉畔,在雨夜慢慢地漂浮,最后站在泉畔一动不动,仿佛一个幽灵。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中又飘来另一把浅蓝雨伞,向那把伞移动,然后两把雨伞靠在了一起,发出两个女人的声音:
“大当家,已经打探到那个西北都护府都护甘延寿已从乌垒城来到阳关巡查边防,要呆上三天,就在就住在城东军营,身边只有一百护卫。”
“嗯。”
“确定动手吗?
“看情况吧,如果在阳关军营杀不了,就在路上动手。
“可是大当家。我有一事不明,听说那甘都护为人清正,口碑很好,对西域其他国家秋毫不犯,我们为什么要杀他?”
“二十年前,就在今天这样的一个风雨之夜,他爹奉了狗皇帝之命灭了我赵家九十一口满门,如果不是乳娘冒死把我藏在炉灶里,哪有我赵如刀今天?哪有我们的月刀寨?小草,你说我该不该杀他?
这声音就像刀,越说越锋利。
小草不敢出声。
久久,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叹息。
两把雨伞相互偎依着,渐行渐远,消失在敦煌的蒙蒙细雨中……
……
大汉取得河西之地后,在河西设立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为了巩固边防,又在敦煌郡的南北方向设立两关,北面是“玉门关”,南面就是“阳关”。
丝绸之路的一南一北两个通道,分别要途经这两个关口之后,才正式踏入风情无限的西域三十六国。
所以,在当时的大汉,走出这两个关口,就等于是出国了。
这时的阳关远不是两千年后,我们看到的风沙漫天的荒漠和戈壁,而是一片有树有水有人家的绿洲。
阳关城就建在绿洲之畔。
城墙高12米顶宽4米,虽然城池远没有长安城那么高大威武,可是贵在扎实。每当看见那苍黄色的敦厚撞墙在绿草和蓝天交界处巍峨耸立,让每个外出的游子涌起一种回家的温暖。
这里驻扎着1500名大汉军士,来自中原各个省份,既有地道的西北人,也有来自遥远的江南人。
……
阳关,城东军营。
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斜照在一张疤痕累累的胡杨木桌子上。
一个浓眉星眸国字脸的中年男子,头发扎成休闲装束,身上依旧穿着玄铁甲胄,气质沉静,不威自怒,端坐在桌前翻阅竹简。正津津有味地默读着一段文字:
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是故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
他神情渐渐陶醉,大叫一声:“好!”
放下书简,首片竹简上印着四个字《孙子兵法》,他提起一柄环首铁刀,大步走出房间来到一个演武场。
演武场寂静无声,只有两个军士在默默擦拭兵器上的锈迹,一见此人过来,立刻单膝下跪行礼,“参见都护甘大人!”
此人正是大汉王朝在西域三十六国的最高军政长官——西域都护府第二任都护甘延寿,军衔是骑都尉。
西域都护府是汉宣帝时期在公元前60年,为了保障丝绸之路的安全和西域各国的和睦共处,而在乌垒城(今新疆轮台县境内)正式设立的。
最高军政长官叫都护,级别相当于郡太守,年俸2000石,手下的官员有副校尉和丞各一人,司马、候、千人各两人。
第一任都护是安远侯郑吉,在他因病退休后,因为甘延寿为人沉稳又孔武有力,是大汉著名的举重冠军和跑酷高手,所以把他调到西域,担任这第二任的都护。
阳关也是都护府的管辖范围之内。
甘延寿每个月都要抽出几天时间,来查看阳关的边防军务。
……
“不必多礼,你们搬几个石墩过来!”甘延寿吩咐,手中铁刀在空中一抖,舞起一朵刀花,气度沉雄,又举重若轻。
当两名军士气喘吁吁地抬来三个大石墩时,甘延寿手中刀已经是脚踩七星,舞得如水银泻地,眼花缭乱。
让两个军士五体投地。
他们原本得知这位甘大人系出名门,还以为是一个花拳绣腿的公子哥儿,来西域只是为了日后的仕途镀镀金而已。
经过他们二位细心观察,才发现自己是大错特错了,人家来阳关,早上四点就起床,闻鸡起舞。三餐与兵同食,从来不另开小灶,另外除了巡视以外,更不会去任何风花雪月之场所,而是在军营苦读兵法,闲暇之余又在演武场上刀不离手。
而且,更让人目瞪口呆是,这位甘大人是百年罕见的大力士。
他们抬来的三个石墩,个个重达100斤以上,可是甘大人左右开工,两只手拎起来,就像是提两个菜篮子似的。
为了刷新这二位的吃惊度,他大喝一声,将两个石墩抛飞在空中,像杂技演员一样,双手轮番地接着又抛起,惊得两位军士齐齐尿裤子。
我的天,万一一不留神砸下来,头破血流还是轻的,一命呜呼也是大概率呀!
就在他们战战兢兢中,甘大人再加一剂猛料,脚尖一挑,第三个石墩也飞了起来,手脚并用,三个石墩像溜溜球一样在空中被他玩成了接力棒。
两个军士再也不敢看下去,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好!”突然传来一声大喝。
一个年轻人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头带武冠,身披玄甲,笑容满脸,英气勃勃,两位军士立刻起身迎上去,一齐躬身行礼道:“参见陈校尉!”
这位浓眉大眼笑容可掬的年轻人,正是西域都护府的第二把手,主管大汉在西域一切军务的副校尉,陈汤。
虽然都是顶头上司,可是两位最底层的士兵看这两位大人的目光显然有些不同,看甘大人时充满敬畏,看陈大人时更多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亲切感。
因为他们知道这位陈大人也是出生卑微,和他们一样都是个普通农家子弟,而且是个穷三代。绝对是他们心中屌丝逆袭走上人生巅峰的成功典范。
屌丝见屌丝,那是两眼泪汪汪啊。
“君况好身手!”陈汤一挑大拇指眉飞色舞地赞道,甘延寿字君况。
“子公来了,哈哈。”甘延寿挥舞着三个石墩,还能坦然说话,子公是陈汤的字,他们既是同事更是朋友。
看都护大人居然能一边说话一边舞动石墩,两个军士又吓得腿软成一团烂泥,心里抓狂:我说大人呐,您老别说话,小心分心闪了腰喂。
“来,练练!”在大笑声中,甘延寿一个石墩扔了过去,陈汤双手接住,就在两位军士认为又来一个猛人时,只见陈汤哎呦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
两位军士又惊又喜,眼泪汪汪,总算来一个正常人类了。
却见陈汤脸不红心不跳地拍手站了起来,呛一声拔出了手中剑!舞起一朵剑花,冲甘延寿笑道:“要比就比剑!”
他举剑杀向甘延寿,两人龙争虎斗起来,一个凝重一个轻灵,蹡蹡声不绝于耳,斗得是难解难分,煞是好看。
闻讯赶来的军士们络绎不绝,喝彩声响彻了整个阳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