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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雪
令人心安的味道一直环绕在江山周围。
她的意识清晰起来。
开门的声音传来,江恒略带急躁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江山妹妹还未醒吗?”江山的意识在逐渐的恢复,昏睡前发生的事情突然在她的脑海里清晰起来,刺得她的头有些痛。地下室特有的湿冷的气味,陌生男子肆意张狂的笑声,血,还有暗无天日。
她豁然睁开了眼睛,警觉的看着周围,又放软了身体,睁着骨碌碌的眼睛,打量着周围。这是在元阳居的她的那个小小的房间,不是那个可怕黑暗的地方。她动了动手指,手似乎被另一只手包裹着,干燥,温暖令人心安。那人似乎是察觉到她细小的动作,抬起眸子来,四目相接。没有过多的激动,但是握着她小手的那只手却骤然缩紧。有些什么,是心照不宣的默契,那人的眸子里带着欣喜。
江恒看到她睁开了那双星辰似的眸子,虽与之前相较,少了些神采飞扬,不过依然动人心魄。他一个箭步冲到床前,把临天挤到一边,握住江山的手:“江山妹妹,你可算是醒了!”江山张了张口,直觉喉咙都快冒烟了,哑着声音:“水……”
临天似乎是早料到如此,已经捧了一杯水,把她扶坐起来,靠在自己的身上,把水一点点的喂进她的口中。原本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儿,这伺候起来人倒也是顺畅,只是不知练习了多次,才能有这般熟稔。他那已经显露出几分英气的眉宇之间近日来郁结的寒冰总算是一扫而空,虽然面无表情但是那一双黑眸里却无端的透出些喜色。
“你去把绯云馆长请来。”临天开口,使唤江恒。平常不甘居人下的江恒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转了性子,竟自动忽略了临天命令般的口气,应了声好,深深地看了江山一眼就又推开了门。江山的眸子望着从门缝里透出的一片白茫茫的景色,茫然:“已经到冬天了?”她的声音还有些哑,临天又帮她倒了一杯水,细心地喂给她,一边解释:“没有,你睡了大约十日,只是云京近来气温骤降,昨日便下起了大雪。”他眉目之间一片坦然,没有丝毫异变。虽说有预言师说这是不祥之兆,似乎隐隐有把不详的矛头指向江山的意思。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异样的暧昧。有些什么,是心照不宣的。
“十天啊。”江山轻叹一声,不知想到些什么,侧过脸垂眸打量着自己的手臂。她穿了一件白色的中衣,遮住了她的胳膊。她记得,那人在她的右臂上割过一刀,血流不止。临天看着那微动的长睫毛,似乎知道江山所想:“是我去的太晚,有一道伤疤,怕是会留下来。”他卷起江山的手臂,把枯黄瘦弱的手臂露出来,一道斜着的丑陋疤痕盘踞在其上,乍一看,还以为是耄耋老人的臂膀。她打量着自己的胳膊,并不觉得有多可怕,只是想起那人的所作所为,便想咬碎一口银牙。临天只当她是在惋惜,开口安抚道:“不要担心,我一定会找来最好的药膏,让它不留下一丝痕迹的。”
江山的思维比较跳脱,问道:“那个人呢?”临天愣了一秒又极快的反应过来:“死了。”江山的语气里带上了些愤恨:“死了?那也太便宜他了!”临天握紧她消瘦不少的枯黄小手,皱了皱眉头:“你暂时切不可动怒,病情还没有稳定。”
江山抬眉看了他一眼,原本该板着的冰山脸,此时却像是真人一样有了生动的表情。他眉宇之间凝结的担心和关心,让江山心头一暖。一张正太脸却有板有眼的,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的关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我想照照镜子。”临天眼里极快闪过一丝不忍,但是江山还是捕捉到了。“等再养几天再看吧。”临天劝道。“有什么看不得的?”江山一挑眉,索性不过是副皮囊。
临天见她丝毫不介意的神色,去取了铜镜。江山仔细的打量着镜子中的那张脸。她眨眼,镜子中的她也跟着眨眼,她浅笑,那头也跟着笑。是她本人无疑。“我还以为我毁容了呢?不过是如此罢了。”江山轻笑出声。镜子里那个枯黄瘦小的脸上,只余一双眼睛颇有神采,五官之间有一种病弱之气,皮肤蜡黄,只是少了那些婴儿肥,五官倒还没有多大变化。这个容貌的江山,她又不是没见过。她在到开阳书院之前,就一直是这幅容貌,只是那时,怕是眼睛里也没有这样的神采罢了。
“关于冯砯,也就是那日抓你的人……”临天开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他眸光闪烁,看着江山的眸子却满含柔情。
江恒推开门,张嘴吐出两团雾气,白生生的脸被冻得有些发红。但是他的声音却透露出他人的兴奋:“绯云馆长来了,快来看看江山!”进门的那个如二八年华少女的女子身上披了一件白狐袄子,许是走的匆忙,伞都来不及带,落了满头满肩的雪团。
“来,我来看看。”她接过江恒手里提着的药箱,走到窗前。她的身上还带着屋外的凉意,让江山略显混沌的脑子更加清醒。绯云馆长的眼睛里带着的热切,江山看不明白,她与绯云馆长非亲非故又何劳她如此上心?
但是不容她多想,绯云馆长的柔荑贴上了她的脉搏。微凉的触感从手臂上传来,江山侧脸去看。“碳快没有了,我去加点。”江恒一进来就坐到了炉子旁边,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雪也是第一次经历如此寒冷的天气,贴着暖炉子倒是不想挪窝,眼睛一直注视着江山那边。
“谢谢大家近日的照顾了。”江山的嗓子仍然有些哑,但是话说的却很清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谢什么呀,是我没照顾好你。”江恒起身欲去,听到这话,转身看着江山病弱的小脸,满眼心疼和自责。他搓搓手,有些狭促。“獗如呢?”江山突然想到了它。不知道在哪打盹呢,我待会顺便把它提过来。
绯云馆长的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忧愁,不过极快的又带上了笑:“已经好了很多了,挺过来就好了。不过需要静养。我再写个方子,你去取一下。”她的后一句话是对着临天说的。临天点点头。
她研墨并没有多余的话,只是目光闪烁紧抿的薄唇透露出主人有一些紧张。“按这个方子便好,其余的,药童会与你说。”她把那张薄薄的纸递给临天。临天点点头,接过纸。披了挂在架子上的大氅就出门了。
“绯云馆长可是有什么事要说?”江山看着她的眼睛,没错过她闪烁的不忍。
“是。这事情我没与旁人说,还是你自己知道比较好。”绯云馆长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神色真挚。门外立了一个人,将要敲门,听到屋内的交谈,一时也顿了手,细听着。绯云馆长还有什么没告诉他们的?
绯云馆长叹了口气,那沧桑的眸子里透露出一些无奈:“你有些灵魂上面的伤,我也束手无策。不知道是那个机关的原因还是什么,你的灵魂是断片的,并没有很好的衔接。”江山的眼珠子转了一转,这可能并不全是那个装置的原因吧,她本就是异世之魂,两个灵魂不相契合是应该的。
“可能是因为你体质的特殊,所以就算灵魂有裂缝,但是还是可以勉强弥补,看不出来什么。如果想要灵魂重新弥补,这怕不是药力可以合成的,至于方法,也得看你自己。”绯云馆长的声音不大,但是一门之隔外的江恒却听的一清二楚,他的手隐隐有些抖动。
“还有一件事,你必须得接受。”她的眉目里略微含了同情,让江山心中一痛,她江山什么时候需要别人的可怜。“绯云馆长尽管说。”江山虽然声音有气无力的,但是话语间的坚决,却是十分清晰。
“你的灵力尽失,怕是要从头修炼了。”她似乎也知道江山是觉得她神情里的可怜有些膈应,所以转头看向别处,并不看江山。“无妨,不就是重头再来一次。”江山倒是心大,这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三两个月的事情。“但是你的身体可耗不起了!”绯云馆长的语气突然凌厉起来,似是心疼:“你至多能活到双十年华了,你根本没那么多功夫可以耗了!”她不太清楚江山正式修炼也才没满一季,只当是她修炼了三年才达到此番结果。哪有那么多三年可以给她耗。
江山相当镇定,甚至还露出笑来,只是笑容有些落寞:“那不是还有十多年吗?”十多年,够她报了郑翡然的仇再肆意潇洒了,也不算是枉来一世。只是……罢了。她轻松,可是门外人的心头确实一滞,提着碳的手一松,差点把那袋子碳滑落到地上。不过还好他机灵的托住了碳,才没弄出些声响。
“你,放得开便好。”绯云馆长先是带着惊色随后又重重松了口气。“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他也与你同姓,所以我想冒昧问一句:家父何名?”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十分酸涩,看着江山的眼神,有些黯然。认识他的时候,还是君未娶妻我未嫁的年纪,一转眼,那人的孩子大概就到了江山这般的年纪了。
江山看着她的神色,如实相告:“不瞒院长,被师父收留以前的记忆,我通通都不记得了。关于家人,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唯一知道的,便是我名江山。”
绯云馆长的脸上带着一抹失落,喃喃道:“那好吧……”整个人倒像是陷入了当年的回忆中,双目出神。
“馆长,药箱。”江山提醒着转身欲走的绯云馆长。“哦,好。”她应到,但是心猿意马的样子。她转身的背影,有些失魂落魄。
门外的人听到这动静,赶忙提了装碳的袋子退到元阳居外,装作刚进来的样子。“馆长,您要走?”江恒的话语把绯云馆长拉回了现实。她笑着回答:“是,诊断完了。”“外面雪还下着,我送送您。”待客之道,江恒还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