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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易说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做事。我们几个在洞庭湖畔逗留了两天,见我心情有所缓和,乌典赤这才打电话通知陆友儿,让她发动二叔在湘西各处的学生,暗中调查尸傀异化之事,同时安排人手先去过水村千尸洞摸摸底,我们准备拿陈家的盘口练练手。
我其实有点担心邹易的立场,毕竟他师从茅太清,说到底也是八极中人。让他帮着我们在八极眼皮子底下暗查陈家的盘口,将来要是摊到明面上说话,他的处境会比较尴尬。看邹易倒是满脸不在乎的模样,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怎么想。
傍晚时分,陆友儿打来电话,说陈家增派了人手,严守千尸洞,还让人在过水村后山的广袤水域日夜巡查,不像是监守,更像是在搜寻什么东西。我想起在幻境中看到的水下石磨村,心说难道这个荒村果真存在?陈家搜寻的,莫非是当年石磨村的那口水井?
不管怎么说,眼下想要以陈家盘口作为突破口是不太可能了,陈家如此,湖南境内其他八极的盘口想来肯定也加派了人手。想要调查,似乎只能从洞庭湖下的山洞着手。
但是除了邹易,我们都不太愿意涉足那里,尤其我和乌典赤,怕见到二叔遗体,触景伤情。邹易和于人杰也能理解。我突然想到可以从我妈那儿探些虚实,毕竟陈家是她娘家,她没理由不知情,打了半天手机,却一直是关机状态。我开始觉得事态有些不妙了。
我其实有些不太能理解二叔的第二个遗嘱。他最后的意思,似乎也是劝我不要再插手这件事,既然如此,为什么他又非要我们替他调查清楚尸傀异变的原因?仅仅只是为了不给曾家抹黑?以二叔的性格,难道会真的在意八极对曾家的看法?
于人杰见我抓着手机半天没回神,小声问我要不要试着给甄萌他们打打看。
我犹豫了下,觉得目下确实没有太好的办法,挨个给甄萌他们打电话。没有人接,估计全被八极长辈控制了。我都打算放弃了,却没想陈水寅的手机居然通了。
陈水寅先是为我二叔的事感到抱歉,然后让我们这段日子都不要回过水村或者其他八极所辖的地界,说是八极内部出现了分歧,柳家、查家、南宫家和唐家不满其余四家只守不用的做派,结成武派同盟,准备对湖南境内的养尸地进行一次彻底清洗,除去那些不成器的材料和不听话的走尸,并将已经成形的走尸投入使用。
我不明白他所说的投入使用是什么意思,刚要再问,陈水寅压低了嗓门道:“门内兄弟说看到茅一扬和你本家兄弟拜师南宫家门下,不知真假。倘若是真,那这次武派养以致用的主张,多半是这俩人在暗中煽风点火。一水,你二叔……曾前辈当真死得不值。”
陈水寅这话说得我牙根子直痒,恨不得上去将茅一扬二人和八极武派撕个粉碎。陈水寅再次嘱咐我控制情绪,千万别这时候掺合进来,中了茅一扬等人的圈套就匆忙挂了电话。
我把陈水寅对我说的话跟邹易等人复述了一遍。乌典赤眼眶发红,握拳用力砸向身旁的柳树,手上顿时鲜血直淌。邹易摇摇头,苦笑着道:“到底还是来了。”
我们这些人里,原本邹易和乌典赤最理智,也最能拿主意。可如今一个身陷八极纷争,一个刚没了尊师,两人都跟丢了魂似的,实在无法给出建议。
倒是于人杰不停地安慰我们,察言观色,见我们脸色稍有缓和,用商量的语气道:“要不这样,咱就听陈家兄弟的,暂时都别管这趟子事。典赤兄弟快通知其他兄弟别轻举妄动,速去和友儿妹子会合,料理曾先生后事;我回常德,帮忙探探口风;邹小仙儿和小曾同志速回长沙,别让曾家再出什么篓子。哦,还有,通知你小姑,注意安全。”
我们听他安排周全,都点点头,虽然悲愤难当,不过也只能先这样。邹易怕茅一扬对恩师旧宅有所企图,说要先回鼻子岭一趟。我想着本也没有让他时时照看我的必要,让他路上小心。我们各自散去。湘阴县本就离长沙不远,我当晚回到家,我爹妈仍旧未归。
我料想不对,给我爹的旧部打电话。叔伯们都说那日处理完过水村的事后,我爹就回来了,没理由现在还没到长沙。他们让我先别急,长沙乃至整个湖南,但凡有湘军血统的,没人不认识我爹。他们会发动所有人帮忙去找。我心里始终惴惴不安,道谢后挂了电话。
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我妈这才满脸憔悴地回来。我问她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事,走得那么急。我妈咕噜噜喝了一大杯水,这才告诉我:小姑当日送胡思令回庐山,结果半道被人拦住,说是南宫家的人,让他们不用回去,把经书和胡思令交给他们就好。
小姑虽生性爽直豁达,但毕竟是生意人,又遗传了曾家多疑的基因,自然不会轻信。
她知道经书是烫手山芋,早将《靑乌九卷》用快递寄回武汉,又让胡思令与那伙人对八极暗话。结果那伙人支支吾吾,果然答不上来。小姑也没立时揭穿,假意跟他们走,偷偷给我爹妈发求救短信。我爹尚且不知去向,我妈收到后,向我爹的旧部要了些人手,即刻赶了过去,好在及时赶到,这才将二人解救出来。
小姑与我妈半路得知八极纷乱,担心胡思令回去恐受牵连,索性让小姑带她先回武汉。
我问她这两天有没有我爹的消息。我妈摇了摇头,脸色比我还难看,说她听说我爹那日从过水村离开后,似乎收到什么消息,在回长沙的途中突然掉头,直往贵州方向开去。
贵州?我皱了皱眉,心道难怪长沙乃至湖南境内一直没有我爹的消息,原来他出省了。
可我爹性情沉稳,本就不爱远足,退休后更是难能离家半步。他到底接了什么消息,会连跟我们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就只身去了贵州?能请动他的,又会是什么人?
接连几天,我什么事都没做,和我妈在长沙,疯了般托关系打探我爹在贵州的下落,却始终一无所获。我已经失去二叔,不想再失去我更亲的人。长沙城风平浪静,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但我知道,八极那边早已暗潮涌动,但我管不着,也不想去管。
我只希望我爹能平安归来,生活能如那个胡思令寄给我包裹前的暮春下午,懒散但平和,我还能跟“肥猫”坐在电脑前双排玩着英雄联盟。等等,“肥猫”?
我突然想起来,“肥猫”有次无意中跟我提及,他有个在贵阳公干的堂兄,叫费瑛。这人在贵阳很吃得开,上回“肥猫”和女朋友去贵阳旅游,吃穿住行全免,到哪儿都有人伺候着。让“肥猫”的堂兄帮忙,说不定能找到我爹的下落。
想着我赶紧给“肥猫”打电话。“肥猫”正在边泡面边等着游戏开局,仿佛跟我生活的不是同一个世界。听说我爹失踪,他倒也不敢怠慢,没过几分钟就跟堂兄费瑛联系上了。
“肥猫”说,费瑛会帮着我先去找,不过我最好还是自己亲自去一趟。
我道了谢,刚要挂电话,“肥猫”却似发现了什么,咦了一声道:“一水,你回去没关电脑?”我想起上回从洞庭湖回来,顺道去出租房拿了点东西,当时因为记挂家中双亲,走得匆忙,确实没关电脑,皱眉问他怎么了。
“肥猫”似乎犹豫了有一会儿,这才闷声道:“你上下网,我给你传个东西。不过……你最好有心理准备。”他这话说得我的心“咯噔”一跳,还未回应,他已挂了电话。
我用家里的电脑登了企鹅号,“肥猫”给我发了张照片。照片中赫然就是我爹。
我爹被五花大绑,关在一间幽暗的、四处淌水的密室里。他头发杂乱,浑身伤痕累累,两眼暗淡无光,嘴巴被一条白布绑紧,双手被反剪捆在一张太师椅后。他身前有一只纹理奇怪的瓷碗,碗中残留着还未吃尽的白米饭。
“敲诈?”我的心沉了下去,还未来得及细思,“肥猫”又发来一段话,大意是照片是一个自称“曾家正统”的人发到我邮箱里的,邮箱中还留了一段话:
“你们惹谁都不该惹他。须知我和茅家公子,在他眼中不过尔尔。八极势大,他若想颠覆,亦在朝夕之间。你曾家的命脉与八极之存亡,而今可见一斑。想救令尊,去黔西南取皇仙遗尸来换。别想着报警,你知道我们的手段。”
邮件定然是曾彦均写的。从他信中的内容来看,茅一扬当初可能真是诈死。我不敢告诉我妈真相,只说我爹在贵州遇到点麻烦,我叫上几个朋友去接他回来。我妈盯着我看了半天,见我眼神并未游离,确认不假,叮嘱我路上小心,办完事早点回来。
我不知道邹易等人是否已办完手头上的事,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条短信,告知他们我将去贵州的消息。当天我就收到邹易和于人杰的回信,他俩表示愿意与我同往,其他人暂时没有回信。我也没太在意,本来我所依仗的,也就是邹易二人。
三人约好在株洲会合。买完票,我走回候车室找邹易二人,不巧和一个戴墨镜的中年人擦肩而过。那人走得匆忙,撞得我肩膀生疼。我心中本就焦躁,随口怒骂了一句。
那中年人摘下墨镜,目光森冷地瞪视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那一瞬间,我浑身如同触电一般,呆在当场:那中年人的眼神,与二叔当年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邹易二人见我望着往来的人流发呆,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说没事,和他俩往检票口走去,边走边自我安慰:我应该是思念二叔心切,所以才会误将他人当作是他。
我们坐上株洲发往贵阳的火车。火车进入山洞的瞬间,我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我点开短信,见上面写着:一水,无论二叔以怎样的面目示人,记住二叔说过的话:二叔永远站在你这边。还有,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