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 103 章

子醉今迷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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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氏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银票交给侯爷, 分明是把孩子直接托付给了侯爷。旁人没有半分处置这孩子的权利。

    七爷这是信不过其他人, 还是说, 太看重这孩子,所以将她托付给侯爷?很有可能是后者。

    “怎么办啊太太。”春芽紧张地心都揪起来了,瞅瞅近处没有旁人, 丫鬟婆子都在退在后头站着, 她凑上前去问:“如果玲珑小姐在七爷跟前说上侯府的半点不是, 那可就麻烦了。”

    蒋氏叹了口气,心里是赞同这几句话的,口中却道:“那小姐一看就是个知礼懂事的,怎可能会在外说侯府的是非?你也太小瞧她了。”春芽是二等丫鬟,并非近身心腹, 有些话,还是不要明说的好。

    春芽讷讷地应了几声, 退在了后面跟着。

    蒋氏往前行了一段路后忽地想起了什么,让人叫了孙妈妈来, 吩咐道:“你和少宁说声,也不用费心力找那劳什子的院落了。就把白荷院腾出来给玲珑吧。”

    孙妈妈之前一直紧盯着穆少宁, 刚被唤回这儿来,一时间还没搞清楚状况, 奇道:“那白荷院您不是打算过了年后给三小姐单独住的吗?都已经修葺差不多了, 新家具都打好了, 晚些添进去就能住进去。怎么现在……”

    “让你去你就去。赶紧的。原先定好了要搬进去的家具, 也都尽数搬过去。”蒋氏心烦意乱,口气愈发焦躁,“少宜的晚些再说。总能给她找到合适地方的。红荷院我看就不错。”

    其实刚开始蒋氏相中的是红荷院。那个院子地方大,敞阔。不过后来世子爷给改成了白荷院。

    白荷院虽然地方小了些,比红荷院少三间屋子,里头却有个小小的荷花池。到了夏天,莲花盛开院中飘香,十分雅致。

    孙妈妈瞧出了些苗头来,知道这个时候不好触了蒋氏霉头,半点不辩驳,顺势笑道:“红荷院好。当初三小姐不是还说,她最喜欢红荷院那敞阔劲儿吗?跑跑跳跳的半点都不碍事。旁边还有亭子和假山,比起白荷院的莲池来,那里更合三小姐的意。”

    蒋氏这样一思量,还真是这么个理儿。当初挑选的时候,少宜确实说过这样的话。要不是世子爷非说白荷院更好,依着少宜的脾气,一定会选红荷院。如今这样,倒是两全其美。

    心里瞬间舒坦起来,蒋氏面上便带了笑,与孙妈妈道:“就你记性好,什么都搁着记着。赶紧去吧。”

    见蒋氏语气好转,孙妈妈笑着应了一声,叫上后头的春芽,一起去安排这些事儿去了。

    ·

    木樨院前头热热闹闹的,转过月门往后头去,瞬间清净下来。顺着青石板路往里走,没多久,便是一排房屋。左厢房的门口有个小丫鬟守着。

    见玲珑来了,小丫鬟上前来迎,笑容恬静,“玲珑姑娘是么?侯爷正等着您呢。”引了玲珑往左厢房去,顺手打起了帘子。

    屋内内生了火盆,暖融融的,刚进去就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书桌前坐了一位老者。玲珑垂眸行到书桌前,行礼问安,“见过侯爷。”

    怀宁侯穆霖五十多岁的年纪,鬓发花白,身材高大。不若年轻时那般壮实,身体却也硬朗得很。

    “玲珑是吧?”他声音威严而又不失慈爱,拉过旁边一张椅子,示意玲珑坐,“七爷昨晚特意派人去傅家找我,把你的事情说了下。”

    玲珑刚刚落座,闻言诧异地抬头看过来。她怎么也没想到,七爷会专程让人去傅家寻侯爷。只为了她的事情。

    而且,算算时间,当时她都还不知道自己要来穆家的事情。七爷却已经提前在做安排了。

    穆家和郜家是世交,关系很近,两家来往十分频繁。穆霖和郜世修是同辈。虽然这位北镇抚使从小就性子清冷,平日里很少参加宴席或者茶会,与穆霖却关系不错。平素见了,郜世修也是称呼他的字唤一声“敬泽兄”。

    对于这位弟弟的相托,穆霖自然不敢大意。

    他拿出一叠银票,与玲珑道:“这是七爷刚让人拿到府上的。我想和你说说看,这些银子怎么用。”

    虽然是个小姑娘,但银子既是她的,他便不打算把这事儿遮掩住。直接坦然地与玲珑道:“我知你不擅长安排这些,就把我的打算讲与你听。你不要有太大压力。一来,这七爷与你的银两,自然归你所有,你应该知道它们的去处。二来,也好让你心里有个底,平时需要什么,不用束手束脚的。七爷想让你过的随意些,你就莫要拘着自己。”

    说完后,穆霖静看玲珑神色。

    小姑娘初时面露愕然,而后眼中泛起了泪花。最后,她揉了揉眼睛,硬生生把泪意压了回去,抿了抿唇,说:“您请说。我都听着,也都记着。”

    穆霖暗暗颔首。不卑不亢,知道感恩,不会在嘴上说好话听,却认真仔细。

    是个好孩子。

    穆霖道:“一共五千两。依我的意思,一部分用在厨里当做你的饭食费用。你年纪小,算上平日添菜加菜过年过节的,整年下来三百两也足够。另外,放五百两给针线上,裁剪衣裳和添置首饰用。再账房搁五百两,算到你平日和小姐们一起出行的花费去,平日里小姐们有的,你也有份,直接从账房走账。其余的我都给你存着。先给你一百两换成碎银子放屋里,每个月再给你十两月例。若七爷往后再有送来的,我都给你单独存起来。哪一部分需要添银子了,我就给你加上。你看如何?有问题没有?”

    玲珑低头看着脚尖,好半晌挤出来一句:“问题倒是没有。就是,就是好像……有点太多了。”

    “不多不多。”穆霖目光慈爱,哈哈大笑,“对咱们侯府来说,是多了点。”平时府里的小姐们月例才一两银子,夫人们是五两,“不过对于七爷来说。这还真不算多。他既是有心要娇养着你,你就使着。再说了,他过段时间还要给你再送一些。用不完,你放心就是。”

    玲珑也不知说什么好了,起来福了福身。

    她正打算离开,门帘晃动,两名少年次第而入。

    头先那人眉目飞扬,正是穆少宁。后面一人温文尔雅,身高与穆少宁差不多,年岁比穆少宁略小一些。

    见到玲珑,穆少宁喜出望外,“咦?你也在这儿?听说七爷让人来看你了。见着了么?”

    玲珑想了想,说:“银子送来了。七爷那边比较忙,人没见着。”

    两人去给怀宁侯行了礼。

    穆少宁嘿笑着拿了一把椅子搁到她旁边坐着,仰头看那温文少年,指了远处另外一把椅子让他坐。

    少年十三四岁左右的年纪,笑容和煦气度温润如玉,青竹般挺拔清秀。

    穆少宁与玲珑道:“这是傅家的小舅舅。”

    傅家老太爷乃是当朝大学士,致仕后回了冀州祖宅,每日里养花逗鸟,十分惬意。其长子傅茂山如今任国子监祭酒。侯夫人傅氏是傅茂山嫡亲的妹妹,傅大学士的幺女。

    而傅清言,则是傅茂山嫡子,才学甚好,虽年少,却已有“公子如玉”的美称。

    他比穆少宁年岁小一些,算起辈分来比穆少宁还长一辈。

    穆少宁是按照自己的叫法和玲珑说了声。穆霖闻言,轻叱道:“胡闹!没事儿别胡言乱语。”

    玲珑是七爷的人。他和七爷没有见面详谈过她的问题,辈分怎么的还不知晓。不能随意乱说。

    穆少宁嘀咕了句,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玲珑上前福身,“见过傅公子。”

    傅清言微笑着扶她起来,“无需这样客气。都是自家人。”见侯爷好似有事要与穆少宁讲,他顺势说道:“玲珑刚来府里,怕是还不认路。不若我带她去外面走走吧。”

    玲珑笑着应声。

    穆少宁不放心,起身说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胡闹。”穆霖还要问他有关玲珑的事情,免得到时候见了七爷后什么都不知晓,就道:“清言来家里多次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就让清言带玲珑到处走走,认认地方。你给我坐下,安稳着些。”

    到底是飞翎卫总旗。穆少宁先前一心想着玲珑的事情,没有察觉。现下从祖父的话里咂摸出了点味道,就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坐了下去。只是在玲珑出门的时候,他不忘回头叮嘱:“你小心着些。别乱跑。”

    他这话一出口,玲珑看到傅清言的神色明显僵硬了一瞬。

    关上门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傅清言轻声说:“玲珑,等会儿我把你送到前面会客处。你去找穆家小姐玩,我另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玲珑自然是答应下来。

    可是真到了前面,她又改了主意。

    那对双胞胎姐妹花正站在厅堂的门口,兴高采烈地说着话。如果要进厅里的话,少不得要从她们身边经过。而且,看她们说笑的那么开心,一时半会儿的恐怕不会离开那个地方。

    玲珑深吸了口气,仰头问傅清言:“傅公子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过去可以么?”

    她不想麻烦傅清言。可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她连个丫鬟婆子都不认识。穆少宜又在屋里,没法直接见到。只能看看能不能暂时跟着傅清言离开一会儿了。

    “不是我不想带你去。”傅清言想到之前穆少宁的叮嘱,低叹了口气,“只是那个地方……”现在许多人避如蛇蝎,“……不太适合小孩子过去。”

    自打侯夫人生病后,秋棠院就成了府里避讳的一处地方。甚至于傅家有些人也不肯到秋棠院来见侯夫人了。他和父亲母亲一直记得姑母的好,每每有空得闲,父亲就会遣了他过来探望姑母。

    即便姑母现在已经不认识他了。

    玲珑有些犹豫地看了眼那对双胞胎,细想还有什么办法能够避开她们。

    顺着玲珑的目光望过去,傅清言这才发现了她的顾虑。

    虽然不知玲珑和双胞胎有什么过节,不过,那两姐妹,他是没什么好印象的。笑容太虚,做事太功利。这么个刚来府里的小姑娘怕是应付不来。若是特意避开她们,一个不小心被她们发现了,怕是更要咄咄相逼。

    可是玲珑如果不跟着他的话,就得去厅里和穆家女眷在一起。必然要经过那边。

    傅清言斟酌了下,说道:“不若这样吧。你随我一起去秋棠院。我进去给姑母请安,你在外面等我,如何?”

    玲珑拼命点头,答应得很干脆,“好!”这位傅公子可比那两姐妹好相处多了。她不怕在院门口等着。

    她答应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些,傅清言忍不住笑了,觉得这小姑娘不只十分漂亮,还很可爱,就朝她点了点头,“那你跟我来。”

    她到傅家才半天的功夫,傅家的老人们就开始亲亲热热地叫了她去家中玩,拿出果子点心让她和家里孩子们玩耍。

    一位族叔祖家的老太太还说,这姑娘合眼缘,那么乖巧,跟傅家子孙们真是一个样儿。

    翌日便是正日子。一大早傅氏就遣人去叫玲珑。冬菱和顾妈妈给玲珑换好衣裳,她打着哈欠出了屋。

    如今已经是冬月下旬,天气寒冷刺骨。

    怕玲珑冻着,傅氏让人给她做了厚厚的棉衣。又在外头罩了个灰鼠皮白绒毛领斗篷。整个人笼在毛绒绒的衣裳里,跟个糯米团子一样可爱。

    傅氏和邓氏看到后,都喜欢得不行,一左一右拉着她的手去傅家祠堂。祭祖过后,把她的名字正儿八经地记在了傅茂山和邓氏的名下。

    ·

    玲珑初来乍到,京中高门的女孩儿们都还不认得她。

    为此傅老太爷特意吩咐了傅茂山夫妻俩,在年后设品茶宴,请京中相熟人家的太太姑娘们来做客,顺便领了玲珑认认人。

    傅氏听闻后,特意去冀州寻了老太爷,说想在侯府设宴。

    后傅老太爷驳了她的意思:“你们设宴是你们的事儿,往后再说。这孙女儿头一次露面,总得在我傅家吧?”

    傅氏争不过父亲,只能由着他的意思,先在傅家设宴,而后侯府再另行准备。

    要请的客人们都是来自于京中高门,地点自然不能是在冀州,就定在了傅茂山家。

    傅茂山兄弟二人。弟弟傅茂泉外派做官,京中府里只他们一家在。

    过了年后,邓氏开始做着各种准备,忙碌着张罗起宴席来。

    这天是正月二十五。

    虽然已经入了春,可天还是冷得紧。

    侯府里,雪兰院的西厢房,火盆烧得旺,屋子里暖融融的,窗台上养着的一丛水仙开得正好。

    玲珑刚进屋子就感觉到了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看丫鬟梅叶正轻手轻脚地收拾桌子,就问她:“少宜醒了吗?”

    梅叶还没回答,里头卧房传来了有气无力的声音:“醒了醒了。正等着你呢。赶紧过来吧。”

    屋里头的温度更高。火盆就是在卧房里燃着的。

    一进里间的门,玲珑就看到了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穆少宜。平素活蹦乱跳的她,此刻脸颊泛着微微的酡红,裹紧被子缩成一团。

    “你可好些了?”玲珑担忧地问她:“要不要喝水?我让人给你倒一些来。”

    前些天姑娘们在花园里。起了大风,大家都披上了斗篷和披风。唯有穆少宜,觉得披风碍事,不肯穿。

    回屋里不久她就开始流鼻涕咳嗽,当天晚上就有些热。到了昨儿晚上,直接高烧起来。

    幸好大夫开的药方效果不错,高热褪去,现在只有些微地发烧了。

    玲珑往穆少宜的床边去,梅枝和梅叶张罗着要从中间立一个屏风,挡在她和床边。

    玲珑道:“不用了。我和少宜说说话就行,哪就这么麻烦。”

    “还是扯上屏风吧。”穆少宜嗓子疼,瓮声瓮气地说:“别传染了你风寒。”不由分说让丫鬟们把屏风摆了过去。

    玲珑和她说了会儿话,看穆少宜乏了,告辞离去。刚走到外间,恰逢穆少宁过来探望妹妹。俩人就在屋门口碰了个正着。

    穆少宁奇道:“咦?真巧了。玲珑怎么在这儿?”

    门外小厮小心翼翼提醒,“少爷,您得叫表姑。”

    玲珑现下是穆承辂的表妹,而穆承辂是穆少宁的三叔。小厮这般提醒倒也没错。

    偏穆少宁不听,眉端一扬,哼道:“小丫头还是我救回来的。凭甚就非得这么着了?我就叫玲珑。玲珑。”

    这时穆少宜从屋里嚷道:“小姑姑就是小姑姑!还你救回来的……明明是七爷救的人!”

    穆少宁轻嗤,“我想怎么着你管得着么。有本事你跑出来训我啊。”

    刚才喊了两句已经用尽了力气,穆少宜气呼呼地说不出话。

    玲珑回到屋里劝穆少宜:“你别和他置气了。他不懂事,咱们不和他计较啊。”

    穆少宜被她逗得乐个不停。

    穆少宁在外头嚷:“小黄毛丫头,你说谁不懂事呢!”

    玲珑叮嘱穆少宜好好休息,回到外间。穆少宁拦住她不让她走。

    她朝着门外望了眼,愕然问:“三表哥,你怎么来了?”

    这“三表哥”,指的自然是傅氏之子穆承辂。

    穆少宁下意识回头去看。

    玲珑瞅准机会,拎着裙摆跑出屋去。

    穆少宁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小丫头摆了一道。气得跳脚,却看她逃得那么卖力,就没有再去拦她。

    玲珑回到秋棠院找傅氏,没寻到人,问了丫鬟才知道夫人去了木樨院找侯爷。

    木樨院的厅堂中,傅氏和穆霖相对而坐。旁边立着一人,正是低眉顺目的袁老姨娘。

    两人正在议论明日傅家设宴的事情。

    等到商议好带过去的表礼,穆霖道:“原本是说让少宜跟着玲珑一起去。如今少宜病了,玲珑自己过去也没甚意思。倒不如让少媛和少如少娟跟着过去,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

    这话来得有些突然。之前一次也没有提起过。

    傅氏瞥了眼立在旁边的袁老姨娘,微笑道:“好啊。”

    穆霖回头朝袁老姨娘点了点头。他正要宽慰袁老姨娘几句,就听傅氏再次开了口。

    “说实话,如果侯爷不和我说,我是一定不会带她们去的。”

    穆霖沉默着看了过来。

    傅氏眉心轻蹙,为难地说:“您也知道,二太太这些天一直都不见好,过年的时候都没能出来帮忙张罗酒席和招待客人。我还想着留了孩子们在她身边尽孝道的。二太太病了的事情,京城里好多人家都知道了。到时候见到二小姐、四小姐和五小姐,少不得要问一声她们母亲的身体状况,万一听说二太太还病着,倒显得她们宁愿出去玩也不肯守在母亲身边……女儿家最重名声,这又对名声极为不利,也不知是谁给侯爷出了这么个坏主意?”

    侯府的二太太陆氏,自打侯夫人病好了后就卧床不起。请了大夫来看,都说没什么事儿。偏陆氏觉得头疼心口痛,卧在床上起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