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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林行道却伸出右臂将他拦了下来, 口中还自然而然地道:“不必急着回去, 在我们书院之中, 不论年纪, 只论资历, 你如今两试已过, 又是初始的头名, 自然是他们的师兄,留在这儿一同看看也无妨。”
他这一番话,底下众人亦听了个清楚。
旁人作何想法谢珝不知, 不过正要上前来的崔知著面上却黑了瞬息, 虽然只是一瞬间, 不过却被谢珝眼尖地捕捉到了, 不由得心中微哂,随即便移开了视线。
崔知著收敛了面上的表情,这才上前将手中的画交给林行道,然后即一言不发地站到了下首。
画作渐渐在林行道手中展开, 谢珝也将视线投了过去。
不得不说, 崔知著的绘画技艺比他要好上许多, 只是画中内容,却让人略感压抑。
只见上面所画, 唯有一轮满月高高悬挂于夜幕之中, 除此之外, 再无其他。
只是这夜幕着色过于深沉,过于黑暗,其中没有一颗星辰,就这样压在人心上,而那一轮满月,却又并不如何明亮,透着几分黯然,恍若马上便要消散而去。
谢珝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垂下眸子不再去看。
联想到崔知著的身世,这张画里的意思其实很容易理解出来:满月,即象征着团圆,而对于崔知著来说,长辈与亲父不慈,病着的母亲便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他内心里那唯一一处温暖与明亮。
然而,现在这一处温暖已然熄灭,明亮也已经黯淡了下去。
自然只剩比真正的夜幕还要暗沉的黑。
从那篇初试的文章和这幅画中看,崔知著就好似是一块嶙峋的冰,孤勇,又硌手。
好在谢珝并没有融化这块冰的想法,自家祖父与崔阁老二人在朝堂之上的不合,不仅仅是出于自身的不喜,更是有关于身后的家族。
而作为家族的一份子,享受了家族带给自己的资源,也必须将家族的利益放在心上,除非到了与自己心中道义相悖的时候,只不过现在谈这些还为时过早。
幸而无论是崔知著,还是谢珝,都没有同对方深交的打算。
也不知林行道是如何看崔知著这幅画的,只听见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就亦将崔知著收与门下,顺便把人也赶到这边,同谢珝一道站着了。
接着就看起了那位范应期的画作。
虽然谢珝以十岁之龄做这些人的师兄,感到有些略微的不好意思,只不过既然林先生金口玉言,事实已是板上钉钉,他也就只好厚着脸皮装作看不见底下人各异的神情了。
而此时,他对这位第三名的好奇心远远大于对崔知著的,见画卷打开,便也顺势看了过去。
谁料这一看,谢珝的的眼中便不自觉地染上一抹笑意来。
只不过他看懂了,林行道几人却没怎么看懂,不免指着画中那个黑白相间的球状物,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迟疑地对范应期问道:“你这画的……可是蹴鞠?”
谢珝一听这话,更想笑了,但是怕范应期尴尬,便强忍住了,只掩口轻咳了几声。
在几位先生对面站着的范应期闻言,面上不禁涨红了几分,伸手挠了挠头,才声线紧张地开口道:“回先生,学生所画不是蹴鞠,是……是家中所养的一只猫,名叫阿圆。因被喂得圆胖,它又不爱动弹,经常在院中蜷成一团晒太阳,所以学生方才看到考题,便不由自主地就将阿圆的背影画了下来。”
没想到这位范应期居然还是个隐形猫奴。
谢珝敢肯定,林先生也是第一次遇见如此有趣不做作的学生,听到这番话后,足足愣了半晌,而后才朗声笑了起来,随即便笑着将这幅画递给了另一边的窦淮。
窦淮早在听到范应期这话的时候,就心里有些痒,却没想到林师兄这般体贴,直接就将这个学生让给了自己,便对林行道拱了拱手,笑道:“多谢师兄了。”
林行道闻言便摆了摆手,示意无碍。
眼见这两人都收到了心仪的徒弟,剩下几人也不免有些耐不住性子起来,遂朝下面候着的学生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
到最后结束时,林正道收了谢珝,崔知著,还有第四的冯子京和第八的韩辑这四个徒弟,谭渊收了第十陈文焕与后面排名二十二的陈经邦这两个,而姜维则只收了第九沈鲤这一个徒弟,那位姓王的先生则是收下了第六名邵哲,第十四名宋诺,和第十九名徐云程。
同林先生一样收了四个学生的,竟然是窦淮。
范应期,萧翌,周景行,与第二十名汤闵皆入他门下。
至此,这十四位参加复试的考生们都有了各自的师父,只待来日正式行拜师之礼。
待到事毕后离开小楼之时,外面的雨已经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抬眸望去,一道彩虹正若隐若现地挂在天边,让人的心情也不禁好了许多。
谢珝与萧翌并肩走出小楼,特意停下了步子,等到后面的崔知著走了过来,才勾起唇角,面色和煦地叫了一声:“崔师弟。”
崔知著闻言便转过身来,嘴角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只沉着脸冲谢珝点了点头,便干脆利落地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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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知著走后,谢珝收回望着他背影的视线,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抬步走到在前方等着自己的萧翌旁边,随意地开口道:“表哥,我们这就回去吗?”
萧翌闻言便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
二人走在回客栈的路上,萧翌才偏过头问谢珝:“阿珝,你今天怎么有兴趣逗逗那个姓崔的小子了?”
语气中三分不解,两分兴味。
谢珝闻言,便面色如常地道:“表哥冤枉我了,我只是作为一个师兄,主动跟日后的师弟打个招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