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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和殿新换的人很快就接掌了泰和殿事务, 平稳安静得仿佛那日的动荡没有发生过一般。
陆氏却从侍女们越发精心细致的照顾中明显感觉到了不同,她从确诊怀孕时就提起的心终于能够稍稍放松,至少在孩子生下来之前是不用担心了。
心情轻松之下,陆氏迅速丰腴起来, 皮肤更加白腻光泽, 整个人好似珍珠一般散发着柔光。
只是她的脾气也跟着看涨,大家伙都贴心地让着她, 就连顾容安被陆氏盯着吃了半个月的清汤寡菜,也没敢反抗。
呜呜, 可怜她嘴里都要淡出草来了。
“阿娘,我想吃烤肉, ”顾容安看到这个月的第三十顿鱼汤,终于忍不住了。自从受伤以来, 她就没吃过重口一点的菜,各色鱼汤倒是吃了不少。呜呜, 她好想吃浓油赤酱的烤肉啊, 全烤小肥羊,撒多多的胡椒,沾点西域来的孜然粉, 想想就流口水。
“不行,”陆氏一脸的不容拒绝,“鱼汤多好啊, 清淡滋补, 看看你这小脸, 多粉嫩。”说着陆氏满意地捏了捏顾容安养得雪团子一样白嫩柔软的脸蛋,这样子多漂亮。
“人家都吃腻了,”顾容安耍小脾气,把脸扭向一旁,冲她阿耶眨巴眼睛。她日日吃清炖,好可怜呀,连阿婆都不愿意吃饭的时候过来了,铁定自个在长寿殿里吃好吃的呢。
“安安想吃就让她吃一点嘛,”顾大郎接收到女儿求救的信号,连忙帮忙说情。家里一个孕妇、一个伤员,每当饭点餐桌上真是一片惨淡。他好歹还能吃个小灶,可怜了安安,喝了许多鱼汤都快变成猫了。
可惜顾大郎的面子在陆氏这里不顶用,陆氏把碗撂下了,冷哼一声,“你要是想留疤就尽管吃。”陆氏很忧心,安安身上倒是恢复得好,伤痕很浅淡了,看来不会留疤,脸上那一点,却留了个指头大小的红印子,这可怎么是好。
陆氏愁得眉头都皱起来了。
天大地大,孕妇最大,父女俩对视一眼,不敢再争取,顾大郎拿了碗喂,顾容安配合地张嘴喝,很快就解决掉了这碗奶白的鲫鱼豆腐汤。
“世子、夫人,长春殿的吉祥求见,”一个穿着黄绿间色裙的美貌侍女进来禀告,她是新来的侍女珍珠,在正房伺候。
闻言,顾大郎放下碗,侧头看陆氏,全凭夫人拿主意。
“叫她进来吧,”陆氏微微颔首,与长春殿相安无事快一个月,不知王妃又要作什么幺蛾子。
“是,”珍珠低头应了,后退出去。世子真的很爱重陆夫人呢,珍珠发现世子总是把决定权交给陆夫人,泰和殿里陆夫人一句话比世子自己说的话还管用。
她们这一批里头连着她有几个美人,本来是王爷特意加上来的。可看了世子与陆夫人的相处,珍珠心里也就歇了那个念头,一心盼着到了年纪放出去嫁个侍卫,兴许还能当上个夫人呢。
吉祥屏气凝神地跟着珠珠进来,她是头一回进泰和殿,发现这里真是处处彩绣辉煌,富丽堂皇极了,那些紫檀贴金的家具,包着金箔的雕龙柱子,描金彩绘的拱顶,明晃晃地晃得人眼晕。
她不敢多看,请安后老老实实地垂着首,“因东乡公来了,王妃晚上设宴,请世子和夫人去见见亲戚。”
顾大郎已经知道东乡公是朱氏的二兄,听了这话点点头,“回去告诉王妃,我会去的,只是我夫人需要静养,就不去了。”顾大郎现在防备王妃犹如防狼,犹恐王妃又耍手段,直接给陆氏推了。
吉祥答应一声,临走偷偷看一眼气色红润的陆氏,她有些羡慕陆氏的好命,又想起不知下落的如意,默叹不是自己的莫要强求啊。
“也不知道王妃又想做什么,”陆氏担忧地望着顾大郎。
“不是说了见见亲戚么,”顾大郎握住陆氏的手安抚道,“别担心。”许是要拉拢他吧,可惜晚了。
“阿耶你一个人去可不要害怕啊,”顾容安贴心地给顾大郎鼓劲。
“你阿耶我山上能打狐狸,会怕?”顾大郎一手娇妻,一手爱女,朱家的亲戚是个什么鬼。
娘俩挤在顾大郎怀里,心有灵犀地鄙视了一番,打狐狸算什么本事,不过她们就不要嘲笑他了,毕竟是家里顶梁的男人啊。
到了晚上,顾大郎孤身赴会,长春殿里灯火辉煌,只他一人孤军奋战,顾大郎没觉得凄凉,反而升起一股豪情来。
夜风吹得他衣袂翩翩,走得如仙人凌波飘逸风流。
“这就是我大侄子吧,真是长得一表人才啊!”
随着话音,忽而一个蒲扇大的巴掌从天而降,拍得顾大郎的肩膀矮了三分,他步子一滞,顿时乱了节奏。扭头一看,却是个脑满肠肥的红鼻子大胖子。
此人极胖,偏生还矮,站着就像个球。穿朱衣襴袍,腰间的玉带叫他满肚子肥肉撑得摇摇欲裂,溢出来的肥肉都快把那条嵌着五彩宝石的金筐玉腰带遮住了。
见顾大郎回头,大胖子哈哈大笑,啪啪啪又用他厚实的手掌拍了顾大郎的后背三下。
顾大郎内心吐血,几乎疑心王妃改换了招式,打算直接让人拍死他算完。
“我是你二舅,”大胖子嘿嘿笑着,打量顾大郎的眼神犹如在挑一块肉。
“东乡公,”顾大郎弯腰行礼,暗自腹诽了一句真不愧是叫朱魁啊。
“嘿嘿,怎么这么见外呢,”朱魁亲热地拉着顾大郎去坐,“你虽不是嫡出,却也是我妹子的儿子,叫我一声舅舅不算逾越。”
朱魁是个大嗓门,在场的人都听到了。他这话一落地,顾大郎的脸色就变了,居高临下,肃容正声,“东乡公怕是弄错了,我母亲乃是父亲原配,我才是正经嫡长子。”
“哈哈,”朱魁尴尬地笑,强自辩解,“总归王妃才是大妇……”
“东乡公!”坐在上首的顾衡不悦地打断了朱魁的话。
朱魁是个蛮人,最怕顾衡,一听顾衡直接喊他爵位,明白是惹恼了这个妹夫了,不敢再说话,焉焉地闭上了嘴。
“大郎是我嫡长子,族谱上早有定论,”顾衡肃声道,“我不想再听有人妄议嫡庶。”
“王爷,我二兄是个浑人,说话无心,并没有恶意,”朱氏虽然恼怒朱魁扯后腿,还是急忙为朱魁解释,看顾衡容色不动,又和声对顾大郎道,“大郎你莫要跟这个浑人怄气,我代他向你和姐姐赔罪,还望你不要怪罪你舅舅。”说完举杯,自罚了一杯酒。
“不敢让王妃告罪,”顾大郎整衣落座,淡淡地,“这个舅舅我可高攀不起。”
“你这小子,”朱魁瞪大了一双眯缝眼,气得脸膛发红,站起来想打人。
然而顾衡更快,一酒杯就摔朱魁身上了。
他手劲大,哪怕朱魁一身横肉也觉得痛,他嗷地叫了一声,胸口又被酒泼得湿漉漉地,眯眼看见顾大郎在偷笑,更觉得丢了面子,一言不发起身离席。
朱氏气得手抖,早说不让他来,偏偏要来,来了又不干好事!
朱氏觉得都是二嫂郑氏没有尽心,狠狠地瞪了郑氏一眼。若是她长兄还在,她朱家如何会被这个酒囊饭袋拖得越发没落?
“东乡公喝醉了就是如此,还请王爷、世子莫要见怪。”东乡公夫人早就习惯了丈夫的蛮横无理,对小姑投来的目光时而不见,镇定自若地颔首为礼。反正她没有子女,东乡公世子的位置也是大伯嫡长孙坐的,想要联姻的朱玉姿也是大伯嫡女,跟她一个二叔母有什么关系。
“罢了,”顾衡摆手。朱魁的事就这般揭过去了。
因着朱魁闹了一出,席上气氛略有些清冷。坐在东乡公夫人身旁的一个少年举起酒杯向顾衡祝酒,“姑祖父,常洵淘弄到了几本古棋谱,不知您什么时候有空,我这一次一定能赢您。”
“哈哈,读了几本书就想赢我,志气可嘉!”顾衡听了这话笑起来。
席上的气氛顿时松了。顾大郎好奇地看一眼这个东乡公世子朱常洵,见他不过十二三岁,然气质卓然,穿着天青色细葛夏衫,玉容修眉,清雅修长,甚是俊美。
他赞赏之余也不由好奇,怎的朱家人长得这般南辕北辙。那个朱魁,莫不是捡来的?
“姑祖父莫要小看了常洵,”朱常洵微微一笑,年少气盛。
整个朱家,顾衡最喜欢的就是朱常洵了,可惜了朱常洵不是自己的亲孙子。顾衡眼神一闪,呵呵笑道,“好好,我今晚倒要试试。”
朱氏赞赏地看着朱常洵,好在朱家还有常洵可以撑起家门,凭着朱家堡养的几千私兵和朱玉姿从镇北带来的千匹良马,十年后,未必不能重振朱家威名。
有了朱常洵调和氛围,顾衡心情愉快,他一个人就很是豪爽地喝掉了几壶酒。
顾大郎陪着也喝掉了一整壶上好的梨花白。这酒劲头大,当时喝着不觉得,喝到中途人就开始醉了。等到散场,顾大郎几乎不能走。
顾衡被朱常洵缠住了去下棋,根本就顾不上儿子。嘱咐顾大郎的侍从好生送他回去,就被兴致勃勃的朱常洵拉着走了。
顾大郎离开时是被阿樊架着走的,他喝得满脸通红,一身大汗。
出了长春殿,走在庑廊上,明明晚风清凉,吹在身上却越发觉得浑身燥热。
途径牡丹阁,月色朦胧下,一位窈窕女子分花拂叶款款而来。
顾大郎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