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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亮, 含香阁里的人就忙碌起来。
明明昨日就已经检查过了,柳夫人还是不放心地揭开一个个箱子,检视着里头给儿子准备的东西是否齐全,小衣裳、玩具、爱吃的零嘴……看着看着忍不住红了眼眶。
“夫人, ”添香看得不忍, 轻轻扶住了柳夫人的手臂。柳夫人失贞,三郎君又被送走, 含香阁前途莫测。添香心生戚戚,若是柳夫人倒了, 也不知道她们这些人将何去何从。
“都装好了,”柳夫人认命地合上了箱子的盖子, 总归曹夫人是个好人,她可以放心托付。若是给了王妃, 她死不瞑目。
“走吧,”柳夫人带上一块遮面的白色面纱, 当先走了出去。并不敢多看奶娘抱着的儿子一眼, 她怕看了就舍不得了。
院子里红袖披着发,穿着素白的里衣跪在屋檐下请罪。柳夫人一出门就看见了她。
“夫人求您帮帮奴婢,奴婢不想被送给东乡公。”红袖看见柳夫人出来了, 急忙叩首,哭泣着求道。
柳夫人视而不见,添香却怒了, “这个贱婢怎么在, 还不把她拉走!”害了夫人不说, 居然还有脸来找夫人求情,莫不当夫人是个好欺负的!
立刻就有人去拉扯红袖。红袖慌乱地惊叫起来,“夫人看在我们多年的情份上,还请夫人再帮我一次!”
“闭嘴!”柳夫人恼恨地喝了一声,扭头看儿子还睡得稳稳的,放了心,低头看着狼狈哭泣的红袖,“多年的情分,你害我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情分?若不是东乡公要你,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跟我说话?”
红袖哭得满脸泪痕,“我错了,求夫人饶了我吧。”
“做梦!”柳夫人又恨又气,抬脚就走。
红袖知道求饶无用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一股脑把心里的不满发泄出来,恨声道,“柳绿腰,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人,都是一起从教坊出来的姐妹,你翻身做了夫人,就把我当奴婢使唤,活该你落得这个下场!”
柳夫人不怒反笑,回头看恨毒地看着她的红袖,只说了一句,“我真后悔。”后悔养了个白眼狼,枉她一心想给当作妹妹养的红袖找个好人家嫁出去,哪知人家自有打算。
看着柳夫人毫不留恋远去的背影,红袖趴伏在地上,后悔地哭了起来。
“快别哭了,小娘子得了好去处,可要高兴才是。”来领人的婆子笑呵呵地拉着红袖起来。
红袖满心凄惶,她被王妃许诺的前程迷了眼,以为能搭上世子这颗大树,哪知世子不为所动,害她把余生都赔了进去,那个东乡公荒淫暴戾,哪是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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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寿殿柳夫人还没有来过,以前是荒芜着,后来住了曹氏,她就更没有心思来看看了。
第一次进来,柳夫人被新翻着泥土的院子惊了一下,曹夫人这般被王爷看重,为何她的院子是这个模样?除了泥地的院子,长寿殿还是建得很气派的,规制与长春殿一般,黛黑的琉璃九脊顶,汉白玉须弥座,雕龙画凤的朱漆圆柱,檐角鸱吻高高翘起。
长春殿该有的,长寿殿都有了。柳夫人放了心,儿子跟着曹夫人,定然比跟着她更好。
“夫人来了,请走这边,”郑妈妈到院子里来迎柳夫人,和气有礼引着她往旁边干净的青石路走。
郑妈妈平常的态度令柳夫人心里舒服了些,自从出事以来,旁人见了她总是带着隐晦的打量和同情,就连身边伺候的人也变得小心翼翼。不过是被疯狗咬了一口,她还在教坊里的时候,什么样的龌龊没见过,她还不至于为了这个去死。
可三郎是王爷的儿子,他不能有一个带着污点的母亲。柳夫人想到了年幼的儿子,一颗心变得柔软。
等她见了曹氏,就更加的放心了。
曹氏昨天得了柳夫人含香阁递来的话,知道今天柳夫人要亲自来送顾昭晖。将心比心,曹氏觉得柳夫人肯定是不愿意的,她怕柳夫人闹事,急忙把儿媳妇陆氏叫来撑场子。
所以顾容安也就跟着来了。
面对柳夫人,一家三口三个女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热情和欢迎,平常得像是柳夫人只是来串个门。
“快坐,尝尝我这儿的早饭,面片胡辣汤,”曹氏没提顾昭晖,招呼着柳夫人坐下,请她吃乡下做法的早饭。
曹氏爱吃的面片胡辣汤是面团子揪成小片,搁骨头汤里煮,放胡椒芫荽老醋,配着炒香的小黄豆和碎肉沫,加切丁豆干等等凡是能够找得到的配菜,囫囵一碗,用大海碗装了,她一次能吃俩大碗。
长寿殿的材料更丰富,满满的放了各色切丁的食材,端出来就是糊涂一碗,也分不清都放了什么。看着很丰盛就是了。
柳夫人看见那个比她的脸还大的碗,面上的微笑有些僵硬,她多年为了保持容貌身段和修习舞艺,从没有吃过超过一个茶盏的饭量。曹夫人亲手端给她的这一碗,她能吃两天。
可闻着确实香啊,反正她都要死了,也不必在意身段了。在曹夫人慈祥怜爱的目光下,柳夫人终是揭开了面纱,伸出一双纤细如葱根的手,接过了沉甸甸的碗,小心地喝了一口热汤。猪骨冬笋的汤底,洁白如奶汤,鲜香酸辣,令人开胃。柳夫人拿着勺子,不知不觉就吃了半碗。
“好吃吧,”曹氏怜爱地看着柳夫人,身子骨那么纤细,还是个小姑娘呢。她没有问柳夫人脸上的伤怎么来的,人总有不想提及的难处,既然她用面纱遮了,视若不见才是最好的办法。
“谢夫人,很好吃,”柳夫人不好意思地擦擦嘴角,她很惊讶,自己竟然能吃掉这么多东西。
陆氏和顾容安也放下了勺子,把吃得干干净净的碗交给侍女收拾。柳夫人看见别人光秃秃的碗底,再看自己剩了大半碗的汤面,越发觉得不好意思,怎能剩这么多呢?
瞧瞧,没有什么人是一碗面片胡辣汤搞不定的,一碗不行就换个菜!曹氏看着娇软的柳夫人很是欣慰,热切地请柳夫人再常常长寿殿的点心。
看着在曹氏的美食攻势下,变得娇软易推倒的柳夫人,顾容安觉得阿婆真是厉害,自己一个人就搞得定柳夫人了,根本不用叫阿娘来帮忙。
她有点同情地望一眼揉着肚子的柳夫人,开心地往荷包里装核桃酥,等会儿给小红带去,没吃够糖,小红可是要发脾气的。
“我实是吃不下了,”柳夫人被曹氏一顿猛塞,差点忘记了正事,连忙打断了曹氏劝她再吃点心的话,握住曹氏的手,“夫人,往后晖儿就托付给您了。”
手被娇滴滴的柳夫人捉着,曹氏不敢使劲儿挣开,她注视着柳夫人水盈盈的眼睛诚恳道,“你不要担心,晖儿我先帮你照看几天,等王爷消了气,我跟他求求情,孩子总是生母带着好。”
曹夫人真是好人。柳夫人想起自己曾经对曹夫人的鄙夷,羞愧地红了眼睛。她站起身来,慎重地对曹氏跪倒一拜,“多谢夫人费心了,晖儿托付给您我放心。”
这怎么就哭上了呢?曹氏连忙站起来扶人,为难地看看陆氏。
“柳夫人且放宽心,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陆氏从柳夫人的神情话音里猜出来柳夫人许是存了死志,提点她道,“王爷只有大郎和三郎二子,夫人莫要称了旁人的心。”
柳夫人苦笑,“没得让我带累了晖儿。”
“王爷雅量非常,夫人何必自寻烦恼?”陆氏扶着柳夫人坐下,语重心长地,“难道夫人不想看着三郎娶妻生子?”
她自然是想的,柳夫人看看襁褓中睡得脸蛋儿红扑扑的儿子,流露出不舍。
“你想看孩子只管来,”曹氏一点也不介意自己帮人养儿子,还真心为柳夫人打算,“我年纪大了,总有照看不周全的时候,你时常过来看看才好。”
被曹氏和陆氏围着一顿说教,柳夫人糊里糊涂出了长寿殿,捧着撑得鼓鼓的肚子,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想死了。她大好年华还有好多年好活呢,就算没了王爷宠爱,跟紧曹夫人,也不会过苦日子。三郎总归是王爷的儿子,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柳夫人走后不久,睡得香喷喷的顾昭晖醒了过来,睁大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找了一圈,没看见自己的母亲,粉红的小嘴巴一瘪,张口哇地大哭起来。
曹氏、陆氏、顾容安连番上阵都没能哄好,看不见自己的母亲,奶娘的奶水也不管用了,顾昭晖哭得直打嗝,小声喊阿娘。
“快去把柳夫人叫回来!”曹氏拍着大腿,火烧火燎地喊人去叫柳夫人。
她心里冒出个念头,不养了!等会就去跟王爷说,还是还给柳夫人吧。
顾昭晖终究是没有被柳夫人领回去,反而是柳夫人干脆在长寿殿住了下来,母子俩算是赖上长寿殿了。
不过顾昭晖是真的可爱,长得漂亮,又聪明,不哭的时候真是把人的心都萌化了。曹氏和陆氏还担心顾容安吃醋不高兴,哪知顾容安喜欢这个小叔叔喜欢得不得了,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总是记得给顾昭晖带一份,只要有空就往长寿殿跑,两个小孩子迅速玩到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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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顾大郎脸上的红癣终于消了,耽搁了许久的拜访计划终能成行。
正巧是风和日丽的天气,顾大郎带着妻子女儿出了晋王府。他们是要去拜访王家,为了感谢王修之救了顾容安。
王修之的父亲王鑫只是个七品的都军头,家住晋阳城南,乃是龙鱼混杂之地。晋王府的马车驶过来,引得许多人远远站着看稀奇。
王鑫从前天知道晋王世子要来,就焦虑上了,吩咐妻子打扫干净房屋院子,还四处找人采买美酒佳酿,又买了几头小羊,请了一个善于做羊肉的大厨来家。
当天清早,王鑫就领着妻儿站在大门口翘首以待,不敢妄想攀上世子的高枝,总不能把人给得罪了。
王家的家宅不大,但是官制,在一片低矮的民房里,却也显得鹤立鸡群。
“世子,那就是王家了,”为顾大郎带路的侍卫指着前方的黑漆如意门道。
顾大郎抬头看见门上王宅二字,点点头,看见一个穿着褐色胡服的七尺大汉虎步行来,忙翻身下马。
“见过世子,”王鑫离顾大郎三尺远就住了脚,抱拳行礼。
顾大郎箭步上前,握住王鑫的手,“王兄不必客气,是我打扰了。”
王鑫没想到长得一点也不平易近人的世子,作派居然如此平易近人,感激道,“世子大驾光临,未曾远迎,卑职惶恐。”
“诶,”顾大郎拉着王鑫的手,恳切道,“上回令郎救了小女,未来得及亲见王兄致谢,还望王兄莫要怪我失礼才是。”
“没有没有,犬子只是举手之劳,当不得世子亲自来谢,”王鑫连连摇头,况且晋王府已经送了几车谢礼来了,送得他们一家都心虚。儿子只是按住了湖阳县主没让她掉下去而已,多大的事啊,值得这般再三来谢。
“不不不,令郎是我女儿救命恩人,我们一家感激不尽啊,”顾大郎是诚心实意的,他不敢想万一安安掉下去会是什么结果,她那么小个人。
“你们还要在门口说多久?”陆氏领着顾容安下了马车,没好气地看顾大郎一眼,再这样客套下去,日头当午了都说不完。
顾大郎嘿嘿笑着住了嘴。陆氏看见微笑着的王夫人,她露出灿烂的笑容,携了王夫人的手,与王夫人手挽着手进门了。
顾容安被奶娘抱着,低头看看走在一旁的小王修之,也露出个明亮的笑,脆生生喊,“王家阿兄。”她很是感激那天王修之及时抓住了她,不然掉下去保准没命。
“妹妹,”长得乖巧白净的小王修之弯着黑亮的眼睛,羞涩地笑了,一抿嘴露出左腮边一个浅浅的酒窝。看得顾容安心里直呼可爱。后来那个威严英武的王将军竟然也有这般羞涩清秀的时候,果然人年少时就是黑历史的制造期啊,到后来,谁知道王将军居然有酒窝?
被妻子儿女抛下的两个大男人对视一眼,觉得彼此亲近不少,相视一笑,并肩跟在后面进了大门。
王家的家宅不大,只是个二进的院子,进门一个前庭,绕过一个福气临门的一字影壁,就是正房的院子了。院子青砖铺得整齐,左边围着个小花圃种了一架葡萄,已挂了碧绿的葡萄串子,右边靠墙放了一个兵器架子,上头摆着刀枪剑戟。看得出主人很是爱惜,兵器都擦得锃光瓦亮,雪白的刀刃在日光下闪着光。
顾大郎一看就挪不开眼睛了,他刚开始跟着王府的练兵教头学骑射,目前都在扎马步打基础,实打实的开了刃的武器还没摸过呢。
“世子喜欢这个?”王鑫没有错过顾大郎眼中爆发出的精光,觉得世子真乃性情中人,豪爽地指着兵器架道,“世子喜欢哪个,随便挑。”
顾大郎不好意思地,“我只是想看看。”这些保养得光鲜亮丽的兵器定然是王都军头的爱物,他怎能夺人所好呢,借机摸摸过个干瘾就罢了。
只是想看看,王鑫就更大方了,热情地邀顾大郎看他的爱刀,“这是我惯常用的,已经跟了我十年了。”
王鑫拿起来在手里挽了一个漂亮的刀花,热情地递给顾大郎然他试一试。
这是一把宽背方头的手刀,刀长四尺,宽一尺,精钢制的手柄上缠着红绸,配着雪白耀目的刀锋,格外的惊艳。看王鑫舞得那般轻易,顾大郎毫无防备地单手接刀,然后哐当一声,刀头坠地,抬都抬不起来。
王鑫吓了一跳,好险没有伤到世子,他急忙帮忙接过了刀,反手搁在刀架上,关切地问顾大郎,“世子您无事吧?”
顾大郎俊脸涨得通红,他没想到这把刀有那么重,把手腕给闪到了。只是男人不能丢面子,顾大郎背起手,宽大的袖子遮住揉手腕的动作,“无事,王兄不必担心,我们还是进屋详谈吧。”
好好好,没问题。王鑫害怕世子再看架上的武器了,剩下的个个都比这把手刀重啊。连忙领着顾大郎进屋子。
陆氏和王夫人已经坐着喝茶了,没看见屋子外头惊险的一幕,却听见了兵器响声,陆氏最是了解顾大郎,王家这么多兵器,顾大郎没道理不去摸,见他一进来就问,“刚刚好大一声响,大郎你没事吧?”
“就是看了看王兄的珍藏,能有何事。”顾大郎冲王鑫一使眼色。
王鑫是个老实人,嘿嘿笑着有点尴尬,“没啥没啥。”
王夫人摇摇头,丈夫说个谎都说不好。
“此番打扰是为了感谢修之对安安的救命之恩,”顾大郎坐下后就急着岔开话题。
“世子太过客气了,之前已经送了两次谢礼了,”王鑫觉得晋王府的谢礼已经远远超出了想象,他当了十几二十年的兵,都没攒下这么厚的家底儿。今天世子一家亲自登门,又带了许多东西,越想越是受之有愧。
“这有什么,安安是我们夫妻的命根子,我们感激不尽。”顾大郎豪迈地一拍王鑫的肩膀,“王兄以后你我就兄弟相称,若是不嫌弃,我想认修之为义子。”
“这……”王鑫惊呆了,他扭头看看媳妇。
“娘子?”王夫人也觉得世子这份谢礼太大。
陆氏笑笑,招手让奶娘放下顾容安,摸着顾容安的脑袋对她道,“往后王家阿兄就是安安的阿兄了,安安高兴不高兴?”
“高兴,安安就想要一个阿兄来疼我呢。”顾容安真心实意地,她眨巴着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卷翘如蝶翼,清澈透明的琥珀色眼睛像宝石一样透亮,甜滋滋脆生生地对着王修之喊,“阿兄!”
小王修之有些腼腆,却很认真的答应了,“哎,妹妹。”
“好好,你们看这兄妹俩多干脆,”顾大郎欢喜地笑起来。
王氏夫妇对望一眼,认了这个自己递过来的高枝。
这天在王家吃的饭菜很合顾大郎和顾容安的心意,王家请来的大厨烤了一个巨大的古楼子,用一个簸箕大的盘子抬了上来。面皮烤得酥脆,浸透了肉汁,吃一口合着喷香的羊肉嚼着香得不得了。又有一整只烤全羊,直接边烤边吃,羊肚子里还装了一只鹅,那鹅也很是美味。
王家粗犷大气的饭食令人吃得都豪迈了,顾大郎豪气地跟着王鑫干掉了一坛子酒,两人称兄道弟,到了最后顾大郎上马车都是王鑫抗的。
“阿兄,下回请你来我家玩啊。”顾容安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对站在车下的王修之招手。上辈子听闻王将军守城三月,最后粮草断绝,力竭而亡,顾容安对这样的英雄人物甚是钦佩。宋欣宜却在丈夫守城之际就急忙逃到了邺国,最后连守孝都没有为王修之守。
她当时偏心宋欣宜,因为宋欣宜总是埋怨王修之不解风情,叫人害怕。她虽然敬佩王修之,却也不愿意强迫宋欣宜为王修之守孝。现在想来,她真是愚蠢,宋欣宜那么自私自利的人,她竟然以为她是个好妹妹。所以这辈子她会关照好王修之的,就不要让宋欣宜那个恶毒的女人糟蹋他了。
小王修之也挥挥手,青涩的笑了。他有妹妹了呢,真好。
“安安很喜欢阿兄啊?”陆氏给躺在她腿上的顾大郎擦着汗,一边柔声问顾容安。
“嗯哪,这样安安就不是大姐姐了,有阿兄疼!”顾容安童言童语地晃着小脑袋。她也很郁闷啊,这一辈儿她是长女,身为姐姐上辈子没少让着妹妹们,可在外头她的名声总是骄纵刁蛮。哼,她这辈子才不要做个谦让的好姐姐了呢,就当个刁蛮霸道的人又如何?
“那安安不喜欢有弟弟妹妹吗?”陆氏摸摸自己的肚子,四个月的肚子开始显怀了,她穿着高腰的月白襦裙,站着的时候不显,坐下来就看得到凸出来的小腹了。
“我只喜欢阿娘生的弟弟妹妹,”顾容安乖巧地蹭过去,靠在陆氏的手臂上,“那些又不是亲生的!”
陆氏笑出声来,“安安真是个宝贝。”
顾容安得意的弯弯眼睛,她自然是个宝贝。
这时刚过正午,城南的集市正热闹着。顾容安好奇地掀着车帘一角往外头看,城南杂乱,街上卖什么的都有,随风飘来小食的香气又有牲畜的异味,各种滋味混杂。
顾容安皱着眉,舍不得热闹,又嫌弃味道,正打算放下车帘,忽然看见街边跪了一排穿得破烂却洗得干净的小孩子,头上都擦着草标。
顾容安精神一振,她指着外头叫陆氏来看,“阿娘,那些小孩子好可怜!他们是做什么的?”
陆氏凑到窗边一看,原来是卖身的孩子,她无意隐瞒顾容安,为顾容安解释,“那些是家里贫穷过不下去了的孩子,他们只好卖身为奴,减轻家里的负担,自己也能活下去。”
顾容安目露怜悯,“阿娘我们家有钱了,买了他们吧。正好我一个小孩子去学骑马,没有伴儿。”
陆氏叫顾容安一提醒,心中一动,答应了。
这天母女俩在城南买了一串五六岁七八岁的小孩子回去,顾大郎下车时清醒了些,被跟在车后的一串孩子吓了一跳,还以为遇上了集体讨饭的。
知道是母女俩发善心,顾大郎这才拍着胸口,“幸好我们家现在有钱了,这么多人可不得吃穷了!”
过了两天,又到了顾容安跟朱常洵学习骑马的日子,朱常洵看着一个学生变成了九个学生,头疼地捂住了头。
他是多想不开才会收了一个有恐骑马症的学生,又连带着八个拖油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