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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秀对太后多少还是有些畏惧的,她低着眉一言不发,只听她继续说道:“尉迟善,哀家前些日子去云泥庵上香,见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猫分外可怜,于是便带进了宫,每日吃的是宫中最好的食物,它的毛发也日益顺亮,可就在那日它咬了哀家一口,你说哀家该拿它如何?”
尉迟善知道她名为提猫,实则暗指自己不得忘恩负义。“太后心中已有答案。”
太后目光如星,意味深长地说道:“这野猫是养不熟的,哀家已让人乱棍打死。”
“太后英明。”尉迟善仍旧面无波澜,他明白在自己女儿和外甥之间,她定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保全自己孩子的地位。
太后打量着他半晌,又继续问:“你是哀家的外甥,今年已有二十了吧?”
尉迟善不假思索地答:“回太后,是~”
太后轻抚着发髻上的赤金钗,红妆娥娥的面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这上牧监有三个千金温婉娴柔,个个面赛芙蓉,哀家看着甚是欢喜,想给你们赐婚你意下如何?”
望着一旁无动于衷的尉迟善,褚秀却有些急眼了,她气急败坏地说道:“表哥他不能娶任何人,朕绝允许表哥另娶她人,更何况还是一个养马牧监的女儿!”
“哀家已经决定了,圣上不必多言!”太后目光骤冷,拂袖而去。
这时,尉迟善的嘴角上扬,勾起一抹诡谲的笑容,说道:“圣上莫急,就算她想嫁也得看自己没有有那个命!”
汇春院,少女杯中的茶不知凉了几次,也不知换了几杯。却还是愣愣地趴在大理石桌上出神,此时,苏茹走到了她的身边,轻声地问道:“云儿在想什么?”
自从上次甄选花魁之事过后,苏茹对她的态度已有了极大的转变。但褚云还是不想将她与尉迟善之事告诉她,她扬起头云淡风轻地回道:“没想什么。”
苏茹在她身边坐下来,浅笑着说道:“没想什么还魂不守舍?”
褚云摇了摇头,淡淡道:“我只是想不透一些事。”
苏茹思忖了半晌,又问道:“是关于男人的?若是男子之事问你茹姐最合适不过。”
褚云心中还是有些犹豫,开口道:“那茹姐你可知一个男子一般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说谎?”
苏茹扑噗一笑,似是玩笑又似乎说的极为认真:“男人都善于花言巧语,骗人哪还分什么情况,只是觉得你单纯罢了。”
褚云眼眸澄澈似一泓清泉,说道:“可他不像茹姐口中的男子。”
“罢了,你可别想这些了,坐了这么久茹姐口也有些馋了,听说这西街新开了一家糕点铺,你去那买些透花糍来。”苏茹也不想同她争辩,只是从绣着鸢尾花的钱袋之中取了些碎银子放在了桌上。
褚云展颜应道:“那你等我一会,我去去便来。”
车水马龙的市集上,热闹非凡,褚云来到此处虽有些时日却还未能将建康城的路线摸透。只是顺着苏茹所说的方位找到了明氏饼铺,小小的一家店铺门前挤满了形形色色的路人。她倒是没想到,这古代也有这么些资深的吃货排着如此漫长的队伍,只为买一盒糕点。褚云不由地抱怨了一声:“这区区一个甜点铺至于站那么多人吗?”
出来的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说话却极为老成:“今日是明氏糕点铺第一天开张,主人说了今日所有糕点均不售卖,只赠有缘之人。”
众人闻言议论纷纷:“如何才是有缘之人?”
那少年笑比清河,说道:“剪纸为蝶,成列而飞,落在谁肩头之处便是有缘之人。”
站在人群之中的褚云嗤之以鼻道:“故弄玄虚,这纸蝶又如何能飞?”
话音甫落,男子缓缓从楼上走下来,他的声音犹如远山之上鸣起的晨钟,又如四月穿过百花袭来的清风:“人以实,虽疏必密;与人以虚,虽戚必疏。开门做生意讲的便是诚信,若是诓骗了姑娘,您日后不来便是了~”
他外罩着一件月牙白的斗篷,风帽遮住了他的容颜,褚云常闻声音好听之人,相貌不过如此,想必指的便是眼前之人。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公子又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藏于这斗篷之后呢?”褚云打量着眼前这个纤长而单薄的身影,竟有都风帽之下的那张脸有几分莫名的期待。
那男子竟毫不犹豫地摘下了风帽,他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却生得肌若羊脂,凤目似琉璃一般流转着,他的仙姿玉貌恐令瑶姬嫦娥也自愧不如。他的墨发半束,即使只绑着一根简单的发带却也被他衬托出别样的风姿,冰蓝色的长袍随微风的吹拂下,如同浮动的水波,这时众人不禁赞叹:“这公子生得模样真是俊俏!”
“这褒姒、西施在世也不过如此,我可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他不仅长相胜女子,眉宇之间亦有说不清的媚态,仿如令人入迷的曼陀罗花摄人心魄。
“我可听说他不仅生的好看,还擅长幻术。”
褚云只是抱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在她心中,这幻术与她所见的魔术并无差别。生得好看,却没想到是个江湖骗子,真是令人不嗟叹。男子手中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一叠剪纸,抛向空中的那刻,鸦雀无声。
可令人出乎意料的是那剪纸果然拍翅翩飞,飞到了几个女子的肩头,那些人揉着双眼,目瞪口呆地说道:“真是叹为观止,见所未见啊!”
褚云见证了这一切,却还是不相信眼前的一切,她冷哼道:“我就不信这世上真有什么幻术!”
男子似蔷薇花瓣的唇角勾起了一抹邪笑,反问:“姑娘未曾见过并不代表这世间未曾有过,莫非姑娘的话能代表整个世界?”
褚云走上去,直截了当地问道:“少说废话,卖不卖?”
望着桌上的碎银子,男子竟丝毫不为所动,轻描淡写地回道:“我方才说过,糕点只卖给有缘之人!”
褚云气得七窍生烟,忿怒地指着他说道:“你……真是不可理喻。”
褚王宫,小太监火急火燎地跑进了勤政殿,作揖道:“圣上,大事不好了。”
褚秀怒瞪了他一眼,又抓了些粮食喂给了笼子里的鹦鹉,不疾不徐地说道:“你急什么,慌慌张张地也不怕将朕养的新玩物给吓到了。”
小太监眉头紧蹙,回道:“陛下,魏国公的世子方才去骊山打猎,怎知那坐骑突然发狂起来,咬住世子的脖颈不放~”
褚秀闻言竟变得异常兴奋,她站起身,目不转睛地问道:“然后呢?世子死了吗?如此有趣的一幕为何不叫朕去看看?”
对褚秀来说她只觉得死人只是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她也并无兴趣顾及事情背后的真相,尉迟善走上去不卑不亢地行了一个君臣礼,说道:“陛下,世子是魏国公独子,其祖父元澄又战功赫赫,先帝曾追封他为魏国公,这世袭不过一代便绝了子嗣,此事您必定要深究才是。”
褚秀忙跑到他身边,天真无邪地一笑:“表哥,表哥所言极是,当然要给元家一个交代,此事交由表哥亲自去查。”
而尉迟善摸了摸她的秀发,与她会心一笑。
凤仪殿,太后正与苏清烈坐在一起品茶,苏清烈打破了沉默,颇为担忧地问道:“娘娘,这尉迟善心机深沉,您这派个弱女子前去做他的眼线,恐怕~”
太后神情笃定,说道:“丞相多虑了,这上牧监的女儿天资聪颖,哀家想过了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贴身宫婢香儿走到了她的跟前,附耳对太后道“太后,上牧监被大司马押往了大理寺。”
太后几乎拍案而起,杯盏中溅出了几滴茶水,她的目光凛凛怒道:“真是放肆,这个尉迟善越来越不将哀家放在眼里!”
香儿神情愈发凝重,沉吟道:“可奴婢听说是上牧监蓄意谋害世子,在世子的玉狮子所食的干草中下了令马发狂之物,活活将世子咬死了!”
太后膛目结舌地看着香儿,上牧监为人忠厚朴实,与世子素来无冤无仇,又为何能招来如此横祸?
太后继续追问道:“什么?!上牧监可招认了?”
香儿如实说道:“听大理寺那边的人说,上牧监已经招认画押了。”
“看来哀家真算是低估了这个尉迟善。”太后已是心知肚明,她下了口谕尉迟善无法违抗,只能在上牧监身上扣上一个陷害郡公之子的罪名,一旦罪名落实必然会牵连家中妻儿,到时他便可顺理成章地推了这门亲事。
可纵使那样,太后还是想亲自去牢里亲眼再见一见上牧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