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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安原本有不解之处,可是看到蒲丰,他也就全明白了。
“好你个蒲丰,你竟然背叛我!”蒲安想要过去给蒲丰一脚,可是身后有护卫架着他,他即便再挣扎也是徒劳无功,只能用一双要喷火的眼镜瞪着面前的人。
“蒲丰,我对你不薄,你竟然联合外人对付我,也不想想当初是谁将你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现在翅膀硬了,不满足在我手下了,就想另攀高枝了,也不看自己有没有那个福分,人家愿不愿意用你这样背主之人!”
蒲丰只是垂头不语,反正他已经要走了,就让他骂吧。
楚恒冷声道,“只顾着说别人,先想想你自己吧,也不看看你犯下的这些大罪,能不能死的痛快!”看了一眼萧承佑的眼色,他又道,“将这些人全部压下去!”
其他人也就罢了,算是从犯,蒲安却是主犯,且罪名无数,定然是要诛九族的。自然也少不了那个娇滴滴的要算计萧承佑的蒲艳艳了……
真不愧是一家人,都是仗势欺人,作恶多端之辈。
蒲艳艳吓得花容失色,瑟缩在墙角,被侍卫一把拉起来,粗鲁的绑住。
她杏眼含泪,不胜凄切,“不……我不……这与我无关啊……世子,求您饶了我吧……”梨花带雨,好不可怜,睫毛上沾了泪水,似乎要引起萧承佑的同情。
可是萧承佑根本不屑看她,只是一挥手,侍卫便将她带到了一边,和对待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蒲安依旧大喊大叫,头使劲往后扭着,好像在寻找什么。
终于他像是找到了目标,疯狂大喊,“魏家,还有魏家,私开煤矿,转卖煤矿,他们也参与了!”
此言一出,就闻得一声女子尖叫,“蒲安,你胡说八道什么,是你故意想多拉一个人下水!”
而萧承佑却没有丝毫异样,没有愤怒没有惊愕,有的只是平静。好像他事先便已经知道了这一点。
蒲安却是哈哈大笑起来,“魏皖,你是真蠢还是装蠢,世子既然已经拿到了私开煤矿的合约书,必然也看到了魏家的,你现在狡辩岂不可笑?”
魏皖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接连倒退了几步,似乎要晕倒。魏钦立刻扶住了她,眼睛里却含着质询,“大姐,你果然参与了此案吗?”
对上自己弟弟的眼睛,魏皖很是心虚还有愧疚,她几乎不敢看他。自己的弟弟一向和她不一样,她是个商人之女,又要支撑起偌大的家业,是以便养成了处处算计的习惯。可是这个弟弟却是个难得正直之人,没有她身上有的市侩,甚至还很善良,每年都要拨出大笔银子做善事。
当然,这些银子和私开煤矿的钱相比,委实不算什么,便由他去了,而且还能为魏家博得一个好名声,任谁也不会想到魏家也会做出这等事。
她声音有些自责,“我……我这也是为了魏家。”
魏钦眉间满是郁痛之色,“大姐,我们魏家之富已经没几个人能比得过,难道还需要你冒险做这种犯法之事吗?你可知,这是要株连九族的!”
闻言,魏皖一个激灵,好像才惊醒,她站起身,跑到萧承佑面前跪下,“世子,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你要杀就杀我吧,不要牵连魏家其他人。”
萧承佑淡淡看她一眼道,“不是本世子要牵连,是你触犯了大凉律令。”
如同一盆水从头顶浇下来,魏皖只觉得遍体生寒,晋王世子这是何意,是执意要牵连魏家所有人了?
她自己死了也就认了,可是不能因为她一人而让魏家所有人和她一起死。
还有魏钦,魏钦是无辜的。他那么正直善良又有才华的一个人,怎么能年纪轻轻陪她一起死呢?
直到现在这一刻,她才觉得自己做错了,可是悔之晚矣。
魏钦拳头握的紧紧的,虽然他知道魏皖做错了,可是他却没有资格指责她,魏皖都是为了魏家。他早就知道晋王世子是来查案的,可万万没想到查来查去,竟然查到了魏家头上!
魏家女儿早已经抱作一团哭了。
“大姐……”魏皎哭着到魏皖身边,即便害怕,还是声音颤巍巍道,“求世子饶了我大姐吧……”她也知道,魏家对林琼箫的恩情已经被魏皑折腾的用光了,所以不敢再提。
侍卫见了,就要上去讲她拉走,可是萧承佑却挥挥手,侍卫便又退了下去。
季裳华心中未免也有些惋惜,本来魏家应该好好的,魏钦此人也值得结交,但没想到魏皖却会参与,若是小事或许可以网开一面,可私开煤矿这么大的事,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根本不能包庇魏皖。
只是可怜了魏家几个小姑娘,还有魏钦……
叹了口气,她微微附身道,“四小姐,你年纪虽小,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你应该知道大小姐所犯罪名有多大,虽然我也感念大小姐这些天对我们的照顾,可是律法是律法,人情是人情,世子身为陛下亲自选派的钦差,不能有任何徇私之嫌,否则会给他自己带来麻烦,你明白吗?”
魏泪水涟涟,声音哽咽,“我知道,可是……我舍不得大姐……”
季裳华站起身,她虽然同情其他人,但是绝对不同情魏皖,她落到如今境地,完全是她咎由自取!
现在,只怕,魏家会迁怒他们了。
其实,她猜的没错,魏皑已经恨上了季裳华。
在她看来,若不是魏钦救了林琼箫,季裳华他们就不会来兖州,也就不会住进魏家,不住进魏家可能就不会查出私开煤矿一案,那么魏皖就不会暴露也就不会死。
季裳华到底没有那么狠心,犹豫了一下,对萧承佑道,“世子,主犯到底是蒲安,魏家也不过是魏皖一人参与罢了,其他人并不知情,我想,是不是可以网开一面。”
萧承佑冰冷的面容这才有了些温度,“我也这么想过,不过还是需要请陛下定夺。”
魏皖突然抬眼看向季裳华,神情复杂。她以为季裳华因为蒲云云和魏皑已经厌恶透了魏家,没想到她还愿意为魏家求情。
说到底,她还是不了解季裳华,季裳华虽然心机深沉,对敌人心狠手辣,却也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也不会牵连无辜的。
更何况,她觉得,依照魏钦每年做的那些善事,足可以法外开恩了。
*
魏皖终究和这些官员一起关押起来了,想必是必死无疑了,不理会那些家眷的哭喊声,季裳华转身离去。
她不是观音座下弟子,没有普度众生的责任,她能做的只是在自己能力范围内保全一些能保全的人。
更何况,那些官员家眷之前没享用过不义之财带来的锦衣玉食吗?难道她们不知道自己的夫君和父亲暗地里做了些什么事?
说到底,她没有能力和责任救那么多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世上,并非只是可怜人。
回到魏家,就有重重侍卫将魏家包围住了,这一点魏钦心中有数,如今对他们的处置还没下来,只能这样先将他们看守起来。
进了魏家,萧承佑对魏钦道,“我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将魏家之事禀告给陛下,希望陛下对你们从轻处罚,过几天有了陛下批示,我们再回京都。”
魏钦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郑重行了一礼,“魏钦谢过世子,无论是何种结果,魏钦都没有怨言。”然后有对季裳华道,“感谢季小姐今日为我们求情。”
季裳华淡淡道,“二公子无需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就当报答公子大恩。”
魏钦苦笑,“这恩情,你们已经报完了。”
季裳华摇头笑了笑,“我不过是觉得魏公子这样的人,若是无辜受连累二殒命,实在是可惜了。”
魏钦一怔,然后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时候,魏皑忍不住了,大喊道,“你别假惺惺了,谁不知道你一直记恨着我,巴不得我们魏家都死光,现在又装什么好人!”
魏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训斥道,“魏皑,你又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魏皑眼圈红红的,梗着脖子,“谁不知道她想嫁给世子,此番作为,就是为了在世子面前博得一个大度贤德的名声,我们本就没什么错,何须用她求情!”
“魏皑!”魏钦都要被她气死了!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听到魏皑意图损毁季裳华的名声,萧承佑面色微沉,季裳华从未主动说过要嫁给他,一切都是他求来的,魏皑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乱说,上次已经饶过她了,还不知悔改!
季裳华见他面色不虞,立刻以目止之,面上勾出一抹嘲讽,“魏皑,如你所说,我恨的是你,若我果真要对付,也是你一个人罢了。其他人都是无辜的,你以为你有什么价值让我为了你一个,所有人和你一起死?”
这句话,分明是将魏皑贬低到了地底下。她更加愤愤,“你说这些就是狡辩,我们魏家落到现在的境地都是你们害的。若不是我二哥救了林琼箫,你们一起来找他,晋王世子来查案,就不会查到魏家头上,我大姐也不会死,大姐从小照顾我们长大,现在死了,都是你们害的!”
季裳华气笑了,她还第一次见过如此胡搅蛮缠之人,自己做错了理直气壮,别人指出错误就是不应该,魏皖还真是对她溺爱太过了,连最起码做人做事的道理都不懂!
她唇角掀起一抹冷嘲,“哦,照你这么说,林姐姐被人带到这里来,我们不该寻找吗?你们知法犯法难道是应该的吗?陛下派世子来查案也是错误的吗?难道世子应该什么都不管,任由你们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违法之事?难道陛下是错的,你是对的?你可知此等大罪是要诛九族的,世子不忍看你们一起死,所以请陛下网开一面,难道世子还做错了?若不是遇到世子,还是换成了别的钦差,你以为你们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吗?”
魏皑支支吾吾,可是仍旧是愤愤不平,“你……你说的轻巧,若是换一个钦差来,根本就查不出这个案子,我大姐不会死,所有人都不会死!”
她这话虽是胡搅蛮缠,但也算说对了,毕竟不是谁都敢得罪太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但是,她遇到的是萧承佑,不会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
季裳华眉梢眼角尽是冷意,“然后呢,你们继续违背大凉律令,继续私开煤矿,蒲安等官员继续鱼肉百姓,你们继续官商勾结?你们做这些都是对的,反而秉公执法是错误的?这是哪里来的道理,二小姐若是觉得不服,不如将你方才那些话一字一字说给陛下听?若二小姐仍旧觉得我假惺惺,那好,现在就让你和你大姐关在一起,我也不用白白担了罪名。”
季裳华目光冰冷,言辞犀利,尤其是最后一句话,让魏皑听在耳中吓得大哭起来,以为季裳华真的要将她和魏皖一起处斩。
季裳华冷眼旁观,不再言语。
魏钦对魏皑真是没半点办法,只能怒声道,“你闹够了没?!若是想好好活着,就闭嘴!”
然后又回头给季裳华和萧承佑道歉。
“世子,家中突逢巨变,家父又身体不好,魏钦怕他承受不住,就先行告退去劝慰父亲了。”
萧承佑不言语,就由季裳华代替开口,“这是应该的,有时间二公子还是多劝劝令尊吧。”
魏钦点点头,最后的时候看了一眼林琼箫,却只看见她一个侧脸,不知道再和季维之说什么。心中苦涩,转身离去。
魏皑也被强行押走了,还不停的回头怒瞪季裳华。
人都散了,季裳华等人也都各自回自己的院子了。
林琼箫道,“原以为魏皑只是讨厌我,现在看来她连你一起恨上了,你方才和她说那么多我看她一点都听不进去。”
季裳华扬起唇畔,“有些人就是这样,她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别人不能有半点质疑,而且还拎不清,别人有的她没有,便觉得是别人幸运,抱怨为什么自己没有,还会因此恨上别人。她却也不想想她为什么没有,事上的东西不是任她挑选的。”
林琼箫深以为然,“魏皑是被宠坏了,以至于是非对错都分不清。”她想了想,在季裳华耳边感叹,“谁会想一夕之间,魏家会变成这样,虽然魏皖会算计了些,但是怎么看也看不出来她会做出这种事,只是可怜魏家其他人了,也不知道陛下会如何判决。”
即便是夜晚的风,也是暖暖的。季裳华微笑在她耳边道,“这话姐姐可不要在我大哥面前说,否则,大哥会不高兴的。”
“他为什么会……”一边说着,她突然想起来什么,脸在月光下变得通红,“你……你又胡言乱语,小心我生气了。”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尽兴,箫儿为何要生气?”
季维之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季裳华偷偷笑了,摊摊手,“我也不知道,林姐姐为何要生气。”
林琼箫还记得之前无意提起魏钦时季维之的酸意,连忙道,“没什么,我看晋王世子在后面看着,想来是有话要和裳华说,我们先回去吧。”
果然,季维之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就着皎洁的月光,看着不远处站立的人,好像觉得那人有些孤独。
他自然也看出了季裳华和萧承佑之间的变化,叹息一声,妹妹这么快就要成别人家的了?
林琼箫给他使了个眼色,季维之才有些不情愿的走了。
紧接着,萧承佑就到了季裳华面前,也不说话,就这样凝视着她,黑夜中他的凤眸比星河还璀璨。
季裳华站立在一棵石榴树下,火红的石榴花开的繁盛,似乎将她清丽的面容染上淡淡的红晕,她的眉眼更见妩媚。一阵风吹来,有些许花瓣簌簌掉落,不经意间落在了她的发上。
石榴树下美人图,只这样看着,都觉得动彻心扉,二十多年,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他握了握手,还是不由自主的抬起来。
季裳华下意识退后一步,他唇畔绽放开一抹淡笑,抓住了她的手臂,哑声道,“我只是想为你拂下花瓣。”语罢,他已经动作迅速的将花瓣拿了下来,摊开手掌,“你看。”
突然这么“亲近”,季裳华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谢世子。”
听到她依然唤自己“世子”,他还是有些失望的,也罢,等她习惯了之后再让她改口吧。
萧承佑将她送回碧落院,明明不算长的路,却是比以往多花费了一倍的时间。
季裳华站在门口,“世子请回吧。”
“等等。”一路上他都没有和她说一个字,眼看着就要分开了,他觉得有些不甘心。
季裳华道,“世子还有事吗?”
萧承佑不喜欢与人攀谈,更加不会说一些好听的话哄女孩子开心,似乎纠结了好久他道,“今夜你说不让我多饮酒,我便听你的,只饮了三杯。”
季裳华:“……”她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把他叫住就为了说这些?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沉默了一会季裳华道,“哦。”
反应过来的晋王世子很是懊悔,他为何要说这些,裳华一定觉得他莫名其妙吧?
季裳华觉得萧承佑有点“傻”,不过比之以前却是多了些“人气”。
其实,萧承佑也是说的真心话,他从小就是这么孤单,晋王妃又性格冷漠,就算他小时候染病,也是晋王妃派奴婢请太医照顾他,就算她是真的担心他,也不会说出口,是以他从未体会过那种关心。后来去了军中历练,又到了战场,受了伤也是自己扛过去了,着实感受不到什么温暖,如今季裳华不过随口一句话,他就很是满足。
季裳华不知道,她不过是顺口一句话,萧承佑竟然能想这么多,她不过是素日里照顾季维之习惯了,在她看来,这很正常,没什么特别的。再者,她既然已经决定嫁给他了,自然要学习做个合格的世子妃,这么做是她的责任。
她斟酌了一下,觉得这样就走了不好,便道,“世子伤势如何了?”
萧承佑唇角微翘,“伤势本就不重,并无大碍。”
季裳华“绞尽脑汁”找话说,微笑道,“虽然如此,但到底是剑伤,世子还是要记得按时吃药,换药。”
她的声音很温柔,如暖风吹进他的耳畔,他只觉得原本空落落的心被填的满满的,“我知道。”看了看天色,“天色不早,早点歇息吧。”
季裳华点点头,“世子慢走。”
*
因为是八百里加急,所以只用了十天,便收到了皇帝的回批。
“陛下如何处置魏家?”
萧承佑淡淡道,“和我预料的差不多,陛下觉得,此案主犯在蒲安,其余人等皆是从犯,蒲家诛九族,其余官员处斩,抄家流放,魏皖自然也是一样。但就如我奏本上所言,魏家其他人并不知情,魏钦的人品在兖州有口皆碑,又做过许多善事,便只处罚魏皖一个,但是魏家一半以上的家产皆要查抄充公。”
闻言,季裳华眉眼晕开一抹微笑,清晨的阳光使得她的容色更加明媚,“这也好,既成全了陛下大度的名声,又充盈了国库,一举两得。”
只是,没收了一半以上的家产,那魏家的生意岂不是一落千丈?魏家家主若知道自己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不知道能否承受得住?
萧承佑看出了她的想法,却是道,“这也未必不是件好事,毕竟魏家的家资实在是太扎眼了,于家败落虽然有你的手笔,可是于家之富早就被陛下盯上了,不是吗?再者,依照魏家的富贵,就算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资产,也一样能过得很好。”
的确,魏家的生意做的很大,剩下的三分之一,也算是小富了,比起抄家灭族,这种结果是种幸运。
很快,魏家人也得到了消息,魏钦亲自去谢了晋王世子,他比谁都明白,魏家没有被抄家,是因为有晋王世子从中斡旋。
只是父亲好像一时还不能接受……这反差来的实在太大!
“二公子打算如何?”临走时,季裳华问道。
“还能如何?我现在没有别的心思,只想一边守着剩下的家业,一边读书。”魏钦笑容释然许多,“大家也算相识一场,这样分别,我还真是有点不舍。”
这时候季维之笑道,“三年后,我们还会见面的。”
是啊,三年后就是下一次秋试,届时魏钦就要去京都了。他也笑道,“既如此,那届时我就要去叨扰了。”
众人都笑了,场面看起来很是轻松。
看着车马离去,魏钦的笑容一点点散去了,从惆怅到释怀,最后是朗声大笑。
书童见此,有些摸不到头脑。
*
因为萧承佑要压着蒲安等人去京都向皇帝面禀案情,是以,萧承佑便要赶路程,没有和他们一起回京,分别时,还把楚恒留给了季裳华。
虽然季裳华表明了周子祺和周子扬都在,楚恒保护跟着他就可以了,可是萧承佑坚持不允,她便也不再拒绝了。
来时因为急于寻找林琼箫,是以赶路比较快,这次一切都解决了,难得有时间出远门,所以便放慢了速度,一边游玩一边赶路,大半个月才回到京都。
回到宫中,萧承佑在所有大臣面前详细说了兖州一行,案情进展,皇帝龙颜大怒,当即就要将蒲安处斩,好在众朝臣劝住了,才等到三天后问斩。
紧接着,皇帝又派人去兖州抄家,一时之间,朝廷内外热闹极了。
但是,在审问蒲安的过程中,蒲安招供了不少信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好像还牵扯到了太子。
兴庆宫。
两排粉衣宫女和青衣内侍都屏气凝神,垂头谨立,不闻不动。
太子见皇后出来了立刻跪倒在地,“母后,请救救儿臣!”
皇后的声音带着不可压抑的恼怒,冷笑道,“救你?你瞒着我私开煤矿,又派人刺杀晋王世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要我救你?!”
太子冷汗直流,身上明黄色的锦袍颤动着,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母后,是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自作主张,可是……儿臣没想过会被萧承佑查出来,蒲安还想出卖儿臣,若是被父皇知道了,定会废了儿臣的,求母后救我!”
皇后气愤而又无奈,头痛扶额,“每次都是这样,你当本宫是没事替你收拾烂摊子吗?!”
太子跪爬过去,拉住皇后华丽的裙摆,声音哀戚,“求母后救我,我真的知错了。若是定案,我一定会活不成的……”
“瞧你那点出息!”皇后一下子推开他,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咬牙道,“萧承瀚,你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可是太子啊,你是太子!纵观历朝历代,有哪个太子像你一样窝囊,一样无能!总是做错事,做错事也就罢了,不想着解决之道,还只知道来我面前哭鼻子,本宫怎么会有你这么愚蠢的儿子!”
皇后恼怒的无以复加,眉眼间却是涌现出一种疲惫,“以往你被二皇子陷害,都是我替你出头,向你父皇求情,而你呢,你是如何做的,整日就是自怨自艾,不想办法主动出手对付二皇子!好不容易二皇子失势,我以为你可以好好坐稳太子之位,可是,你却又将把柄送到别人手上!事情败露又来我这里哭诉。太子啊太子,你什么时候才能立起来!”
太子惊住了,甚至忘记了哭泣,只是跪坐在地上仰头看着皇后。
皇后一直是宠爱纵容他的,从小到大都是为他谋划,他也习惯了事事依靠皇后,可他这是第一次见到她疾言厉色的模样,对他愤怒而又失望。
他一下子慌了,匍匐在地,“母后,请再救一次儿臣,以后儿臣一切都听母后的,一定不再犯错了!”
皇后闭了闭眼,然后猛的睁开,眼睛里爆出火花来,“住口!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是太子,一国储君,你应该有自己的决断,你今年多大了,还要事事依靠别人,二皇子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你不知道反击,私开煤矿也能被人查到,你到底能做好什么事?!”
都多大了,还说什么“一切都听母后的,不再犯错”,他当自己还没断奶吗?!动不动就哭,保证不再犯错,一国储君的风范都没有!
“萧承佑和你年纪一般无二,他为何如此得你父皇重用,你从来没有想过吗?!”
“儿臣……儿臣……”太子跪在皇后脚下,“儿臣自问比不过他,但儿臣毕竟是父皇的儿子,父皇对他未免太过偏袒。”
皇后心情极为沉郁,踱步在殿内,华丽的服饰在光可鉴人的地面划过,所过之处,开满一地金莲。随着她的动作,头上的九尾凤钗也随之晃动。
太子的心也不由揪了起来。
过了许久,皇后才停下脚步,紧紧盯着他,“偏袒又如何?你父皇重用他。你不想着拉拢也就罢了,竟然还刺杀他,难道你想在宁家还没有除掉的情况下得罪了他吗?”
太子嗫嚅道,“难道我不派人刺杀他,他就不会在父皇面前揭发我了吗?”
皇后摇摇头,真是愚蠢!
纵然揭发又如何,还可以想办法掩盖真相,以后还可以再向萧承佑示好。可是直接派人去刺杀,那是彻底得罪了萧承佑。
“而且,母后为何要怕他,我们不是还有大舅舅他们吗?难道宋家会比宁家和周家差?”
皇后怒极反笑,“且不说宋家远在边疆,就说你父皇对宋家的忌惮,你以为单单依靠宋家就可以了吗?晋王世子手握大权又简在帝心,若他能站到你这一边,你还用愁储位坐不稳吗?再加上季裳华算是我们这边的人,晋王妃又属意她为世子妃,有了这一层,将萧承佑拉到你这边不是迟早的事吗?可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她走到他面前,眸光冷冽,“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林琼箫被长平害死也有你的份,那一日,是不是你故意将林太傅绊住的?”
太子被骂的狗血淋头,现在是无限懊悔,不敢抬头,“儿臣……儿臣是一时糊涂……”
“你糊涂,我可不糊涂!说吧,是不是那个女人挑拨你这样做的!”皇后逼视着他。
太子一惊,“儿臣……没有……这都儿臣一时糊涂……”
皇后怒喝,“你还护着那个女人!季芳华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将你迷的晕头转向!那个女人,要家世没家世,要脑子没脑子,名声还差的一塌糊涂,你竟然将她藏在你府上,听信她的挑拨对付季裳华,你现在就回去将她赐死!”
太子惊呼,“不,母后,儿臣答应您,绝不会再做糊涂事,不会再对付季裳华,求母后不要杀了她,求母后相信我一次!”
皇后冷笑,“我可以相信你,但我可不相信她!她和季裳华向来不对付,她变成过街老鼠也是拜季裳华所赐,你以为她会停止对付季裳华吗?为了免除后患,还是趁早杀了她。免得被季裳华知道,我们的合作就此完结!”
太子拼命的摇头抱住皇后的腿,“母后不可以,不可以!”
“你就那么喜欢那个贱人,为了她不惜忤逆我?!”
太子又接连磕了好几个头,“母后,芳华她……已经有孕了!”
“什么?”皇后身体晃了一下,太子忙去扶住她,可是下一刻,皇后就给了他一记耳光,太子一个不防,半张脸都偏了过去,尖利的护甲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印子。
太子不敢说什么,立刻跪下,“母后!”
皇后气的浑身发抖,指着他道,“你给我滚!”
“母后……”太子还欲再说。
“滚!”皇后又重复了一遍。
太子面上委委屈屈,起身,“是,儿臣告退,母后即便生气,也别气坏了身子。”
皇后看他果然要离开,突然道,“等等!”
太子回头,一脸迷茫。
“这件案子,你打算如何处理?如何脱身?”
太子眸中闪过一分欣喜,但是又很好的藏了起来,母后果然不会不管他的。
他踟蹰片刻道,“儿臣想让身边的人顶罪,就说有人盗用了儿臣的印章,借用儿臣的名声……”
皇后瞥他一眼,声音平和了些,“哦,人选呢?”
太子小心翼翼道,“太子长史如何?或是工部尚书?”
皇后嗤笑一声,“太子,你父皇还没老糊涂呢,相反,他这个人精明得很。这么大的案子,足以株连九族的案子,你就用一个小小的太子长史和工部尚书将你父皇打发了,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提到那个阴晴不定的父皇,太子更加惶恐,“父皇会……发怒……”
“是啊,他还在龙椅上坐着呢,你就当打发傻子一样敷衍他,他会怎么想?是不是以为你不把他当成大凉的皇上,你想尽快取而代之!”
太子吓坏了,忙道,“儿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皇后唇角凝起一抹冷然的笑,“我自然知道你不敢有这个心思,你只不过是蠢而已。可是,你父皇多疑,他不会这么想,那些蠢蠢欲动的宁家一党只会看准机会对付你!”
太子急的都要哭出来了,“母后儿臣该怎么做,父皇会不会废了我?”
皇后斜睨他一眼,“废了你,还不至于,毕竟他也要顾及宋家,可是明里暗里打压你却是一定的。然后,再有唯恐不乱的大臣上奏弹劾,届时群起而攻之,你觉得,你这太子之位还能做多长时间?”
“你不是说,父皇要顾及宋家吗……”
皇后缓缓行走,“是啊,他是顾及宋家,可那是因为现在大凉朝局不稳,你若还脑袋不清楚去触他的霉头,他会不会现在就豁出去废了你呢?!别忘了,还有周家,周家可是对他忠心耿耿。”
“那……到底该如何做?时间已经不多了。”
皇后的怒意好像已经消了,声音是刻意的柔和,“我说了,你父皇很精明,你做的那些事他未必不知道,只不过,你也只是贪财,以贿赂大臣。还没有要招兵买马,举兵谋反。他知道,你翻不出天来。可是这毕竟是大罪,就算你是太子也不例外。他现在要的,是你的诚意,准确的说,是宋家的诚意。你父皇,最忌惮的就是宋家,若是宋家向他献出诚意,或许可以让他暂时放心。”
太子还是不明白,“母后,您到底有什么主意?”
皇后摇摇头,真是愚不可及。她慢慢道,“我现在立刻修书一封,让你二舅舅……认罪!”
“母后!”太子失声惊叫,“二舅舅也是宋家很得用的人……”
“你还不明白吗?”皇后打断他,“这么做都是为了保全你的太子之位,有了你的太子之位,宋家才会屹立不倒!你真以为你父皇不喜欢你是因为你性格懦弱而无能吗?或许有,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宋家女儿生的儿子,你父皇对宋家早就心存忌惮,巴不得和宁家一样被灭族。我们现在这样做就是为了让皇上放心,告诉他,我们宋家永远只是臣子!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所以,才将你二舅舅交出去,任由皇上处置!看,宋家连至亲之人都可以随意被皇上杀掉,皇上对宋家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太子完完全全被震惊了,不,或许是吓到了更为准确。
“可,若是父皇真的将宋家诛九族呢?”
皇后描画着细细的眉,淡淡挑起,“放心吧,不会的。若皇上果真要顺势灭了宋家,那么迎来的就是宋家举兵造反,他那么会算计,绝不想看到那个局面。”
太子舒了口气,“可是,到底牺牲了二舅舅。”
皇后无声讽笑,“是啊,你二舅舅可是为你死的,如今,我们可真是损兵折将。”
太子只觉得更没脸见皇后了,声音干涩,“总有一天我会替二舅舅报仇的。”
皇后深深看他一眼,“好,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