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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霁被盯得背后凉嗖, 几乎要疑心净霖听见了他方才说的话。谁知净霖盯了半晌, 又盖上了书本, 苍霁心有余悸地摸摸胸口。
待天彻底暗透,院间萤光飘飞。乐言入内给楚纶喂药,两人低声叙说着什么。苍霁虽听不清具体,却也知晓是不能让他这个外人听的话。于是苍霁大发善心地放了草精,抄着石头下屋去找净霖。
净霖今日着着石青色宽衫, 那一截手腕连着修长的手指一并暴露在夜中, 引得草丛蛐蛐也躁动不已。书盖住了面, 却使脖颈显露无疑。那脖颈线条优美的卡隐于紧扣的领间, 石青与润白相得映彰, 远比赤坦坦地露出来更让人有探究的欲|望。
苍霁指牵藤椅, 只见这椅无声扩张,大了两倍。他翻身滚上,枕着双臂浸在净霖的味道里。可他身量非常, 大了两倍的藤椅也显得分外拥挤,肩臂腿脚都跟净霖挨在了一起。
两人静了一会儿,忽听苍霁说:“我这样依着你, 莫不是雏鸟那般,把你当做母亲看?”
净霖闷在书下给他一脚,苍霁笑出声, 摘了净霖面上的书, 随意地翻了翻, 说:“满是字的东西盖在脸上, 也不怕留墨……还真印上了。”
净霖欲起身,苍霁摁着他肩头,俯身来细细端详,嘴里胡诌:“半张脸都印得花里胡哨,不信你摸。”
净霖怔怔地摸了摸颊面,苍霁皱眉说:“不是这里,我带你摸。”音落就握了净霖的手,并着食指边摸边说,“替你擦掉。”
苍霁的指腹在净霖的颊面微微用力,擦出点红印。净霖瞧着他,眼里被他挤得装不下别的。苍霁一边擦一边笑,末了还不给净霖看,抽了帕绕到了净霖后边装作抹手的样子。净霖颊面被擦得热,他越是面无表情,苍霁越觉得这般捉弄他叫人心疼又心爱。
心疼又心爱?
心爱什么?
苍霁嚼不出个所以然来,哂笑一下,心道自己还真把净霖当做娘看了。
夏夜蚊虫不绝,绕在灯笼周围吵得烦。室内的楚纶和乐言似已入睡,院里无端躁得慌,连萤虫都变得碍眼。
苍霁得了手,也出了汗。他拉着领口,问净霖:“扣系那么紧,不热么?”
净霖后颈下的小枕被挤歪了,他扶正,继而说:“不热。”
苍霁冲他领缝里渡口气,说:“汗都冒湿了一片。”
净霖后知后觉地触到脖颈,才发觉根本没出汗。苍霁覆身趴在椅上,对净霖说:“凉我几下,这天儿骤热,我缺水脱形,没劲了。”
净霖说:“热还挤。”
苍霁侧头,说:“我还是条幼鱼,离不得你才是正常。”
净霖忍不住又给他一脚,苍霁哈哈大笑。他的肩臂即便趴着也显得健硕,随着笑越发懒散,眼睛都合了一半。
“如今想来。”苍霁困得哈欠连天,“也不过是半年而已,却觉得山中岁月如隔前尘,竟有许多记不清了。”
“待你活得更久。”净霖仰着身,受清风拂面,说,“记不清的便会更多。”
苍霁似是睡了,并不答话。
净霖吹着夜风,竟也觉得眼皮沉重。他乏力地睁了睁眼,见檐下灯笼灭了。破院归于月色,流萤栖在草叶。净霖也合上了眼,周遭陷入静谧,皆是沉睡的气氛。
约摸片刻,有影自院外渗入。来人踩在草间,轻若鸿毛,不着一声。他似如鬼魅一般到达门口,门便自行开了。里边的乐言正在酣睡。来人招出绳索,比划一二,就欲捆人。
草精撞在门板上,抬起双臂,细细地尖叫一声。它这一叫引得萤虫乱飞,晃过来人的脸。来人倏地抬袖掩面,恼怒地踢开草精。
草精在阶上滚了一圈,“啪嗒”地摔在地上。来人已经捆住乐言,夺门而出。谁知院中萋草刹那疯长,头发一般纠缠涌动,将整个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来人恼道:“敢挡小爷的路!插|你眼睛!”
他劈手一掌,打得萋草外涨,却勾缠结实,不给他让出一条缝来。他抬腿踩翻乐言的小凳子,见那凳子翻腾而起,陡然击向草精。草顶着花骨朵,调头就跑,它没头没脑地爬进藤椅,一鼓作气直往净霖和苍霁的空隙里藏。
苍霁背上一痒,他立刻睁眼。身下藤椅已经如陷海浪,在萋草中如船一般浮动。他先反手拎出草精,在下一个浪头里昏得眼花。
来人见萋草已经将整个院子包得结实,便拂袖掐诀,一股金纹速绕身侧,只冲向藤椅。
苍霁翻身撞向净霖,头痛道:“别晃!爷爷晕船!”
草精当下只顾得尖叫,哪管他说些什么。藤椅“嗖”地在草海中随浪而摇,苍霁险些吐出来。
“救命!”苍霁对净霖喊道,“净……想吐……”
净霖已经晃醒了,他一手捂住苍霁口鼻,翻身坐起时脚划草海。整个藤椅立刻稳住,他架着苍霁半身,还不及继续,就觉察金纹暴雨一般骤击而来,才稳下的藤椅在草精受惊时险些被冲翻。苍霁面色都白了,他在震动间压倒净霖。头顶萋草疯狂下涌,将他两人紧紧缠在咫尺。
草精已然吓昏了头,萋草乱涌间勒得墙面裂纹,也勒得净霖喘不过气。他身上压着苍霁,浑身被草缠得紧贴苍霁。
“你……”苍霁不及骂声,只觉得净霖又往他怀里塞了几分,这下两人便是真正的交颈而卧。
净霖被勒得吃痛,他的抽气声隐在苍霁的脖颈,而后哈出的热气激得苍霁脖颈间一阵酥麻,头皮都在发痒。他欲转开头,净霖也欲转开头,两厢面蹭,净霖便觉察到自己的唇触及到了温热。他蓦然震惊,紧接着那温热想要说什么,却是唇齿相交,融在了一块。
苍霁喉间喘息,汗顺着他的鬓渗在净霖颈领。他掌心似乎揉|在一团雪上,能感受到自己催热了催化了对方,让净霖融下去变作了一滩水,尽数纳在自己的臂弯里。
比起“千钰”似的净霖,真正的净霖才让苍霁食髓知味。他胸腔里蹦跳的一切都可以归于这一刻的甘甜,他甚至连头都晕过了,反而只剩下雀跃的试探。
净霖后仰头,苍霁偏追得紧。净霖听得这藤椅“吱呀”哀声,像是承不住着满椅的火热。他的领口都要被泡湿了,仿佛陷入一种惊心动魄的包围。名叫“苍霁”的危险步步紧逼,淹没了净霖,叫净霖恍若溺水,连呼救都被贪吃得干净,只能颓然地喘着息,被舔|咬、被吮|吸。
苍霁含着他,心道这人好乖,原来他一贯的冷静都是假的,是自欺欺人的么?怎么一掬起来,就绕得自己满指满心都是柔软!
草精被挤得无处可逃,头顶的花苞“啪”地绽开,它哭哭啼啼地凑在两人颊边,提着苍霁的领子叫他救命。
苍霁磨得净霖耳尖、眼角都红得醒目,他如同活过来一般湿汗淋漓,在离开净霖唇间时便已然后悔。可背后“砰砰砰”搅局的人迫不及待,容不得他继续以行动来琢磨自己是什么感觉。
来人扛着乐言,看不大清里边在做什么,只是被阻了去处而大发脾气。他见金纹不行,便跺脚震地。
草精被震跌在椅上,慌忙护着脑袋上的花,生怕它掉瓣。
“给我让路!”来人跋扈道,“不然我烧了你祖宗十八代!”
他音方落,便听净霖重重冷嗤一声。自己背后一凉,他陡然闪避。苍霁拳至他后颈,他翻身格挡,仍被砸得连连后退,臂间痛麻。他不服气,又猛地掀袍踹人,腿脚快如惊风,连袭苍霁命门。苍霁招招相抵,没由来地讨厌这人,只觉得这人好不知趣!
来人几脚虽中,却痛得要命。他蹦了几下,嘶声骂道:“你这混账!什么东西?怎这般的硬!”
苍霁觉得这话音耳熟,他翻扣住这人的双臂,抡掼在地,又给了一脚,说:“老子是你爷爷。”
“呸!”被捉的人勃然大怒,破口大骂,“我是你爷爷的爷爷!”
“是么。”苍霁冷笑,心里还惦记着净霖适才那一热,当下又赏他几脚,“老子的爷爷还不知道轮哪道轮回呢!你既想当,我送你一程!”
“你敢!”底下的人踢着腿脚,“你敢伤我,来日小爷就撬你祖坟!”
苍霁当真要被这人气笑了,他抽了乐言身上的绳子,将这人捆结实,扔在院中。
“今日我还就看看你怎么撬老子祖坟!”
草精随风奔跑过来,跳上这人的身体一顿乱蹦乱踩,颠得脑袋上的花又闭了回去。
楚纶在里间猛烈咳嗽,摸着床榻唤着:“乐言,乐言!”
乐言还睡得憨实,苍霁将他丢入屋内,转身挽着袖口,蹲身说:“让爷爷先看看你什么样!”
屋檐下的灯笼霎时亮起,苍霁和底下的小子面面相觑,登时齐声喝道:“怎么是你?!”
阿乙灰头土脸地横在地上,见状羞愤地打滚,恨道:“又是你!你这、你这——!”
他百般骂声堆积在舌尖也不敢吐出来,只能气得拱在萋草里哼唧,连脸都涨红了。
“我要捉这只笔妖!”阿乙忍无可忍,“你们这也管?!关你们屁事啊!”
苍霁背光冷笑不语,阿乙顿时毛骨悚然。他想起适才在混乱间隐约瞟见抱作一团的影子,不假思索地说:“——我知道了!你跟净霖好没羞!跑到这里来亲亲我我!老天爷,大晚上也能撞见,我毛都要酸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