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娇妻在怀

独歌令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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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作为家中独女的顾蒹葭,此次, 所嫁之人, 乃是当今太子李孝敬。

    所谓高门出贵女,富贵连延, 也不外乎如此了。

    顾蒹葭坐在喜帐内, 后背挺直,脑中不断盘旋着临出门前,阿娘刘氏在她耳畔的殷殷嘱咐。

    “蒹葭, 镇国公府如今式微, 你父亲又因谏言北伐边镇叛将被众朝臣弹劾, 险些被掳夺了爵位,被圣上不喜。现今唯一能救咱们家的,便是你了。”

    “蒹葭, 那恭郡王李景喻与你如同镜中花,你和他之间隔了千山万水,若他当真想娶你,恐怕他早从边关叛镇回来了,怎会让你苦等数年?”

    “太子身为你的表哥,你俩自幼青梅竹马长大, 待婚后, 太子定会待你好的。”

    “蒹葭,记住了, 嫁人后, 一切以家族为重, 莫要任性,惹恼了太子。”

    恐怕阿娘朝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才是心中所想吧。

    顾蒹葭微微苦笑。

    现今大魏,境外有强敌柔然铁骑虎视眈眈,内有防御外朝边陲三镇叛军肆虐,社稷风雨飘摇之际,远离战火的洛阳高门士族依旧奢糜无度,夜夜歌舞升平。

    边陲镇县沦陷叛军的八百里急报传入朝堂,朝中肱骨之臣以阿耶(父亲的称呼)为马首是瞻,奏请年迈昏庸的嘉宁帝出兵平叛,却被骄横自满的嘉宁帝以“宵小何惧”等为由所拒,阿耶更被按上“妖言惑众”的罪名,禁足家中三月,罚三年俸禄。

    与此同时,叛军不过短短一月聚集十万大军,以大魏贪污成风,暴敛赋役为号举旗南下,自北境高阙戍起,连番攻破沃野镇,怀溯镇,战火燃致边境生灵涂汰,浮尸千里。

    一个月前,阿耶虎目含泪,一言不发。

    阿耶正值壮年,不过三十几岁,双鬓已然斑白,望着她神情悲戚。

    顾蒹葭微微启唇,极力克制泪意,语调平缓的答话:“若蒹葭嫁给太子表哥,太子表哥就会劝服圣上发兵镇压叛军,对吗?”

    阿耶转过身去,后背萧索,缓缓颔首。

    顾蒹葭了然,上前搀起阿耶紧绷的臂膀,轻声道:“蒹葭嫁给太子表哥便是。”

    顾建柏膝下只得一女,平日极为疼爱,又知她心有所属,并非是太子,终不忍心问道:“蒹葭,你可会怨阿耶?”

    顾蒹葭侧目,望着跳动的烛火,过了好一会儿,才缓声道:“蒹葭与恭郡王李景喻原本不过口头婚约,现今他父丧未满三年,他又多年镇戍边陲要地,日长夜久,蒹葭......对他的这份情谊也就淡了。”

    “左右......不过是我们没缘分罢了。”

    阿耶与恭郡王李景喻父亲为故交好友,李景喻更在年少时,曾住在镇国公府上多日,顾蒹葭与李景喻年岁相当,故,这门亲事虽是顾建柏口头应允,但亦是作数的。

    可世事无常,两人还未正式定下婚约,而镇守北境的李景喻的父亲李靖舒突染恶疾暴毙,北境少了威名赫赫的战将李靖舒,毗邻北境的柔然国蠢.蠢.欲.动,欲南下攻魏。

    自此,李景喻回北境袭了父爵,镇戍边关的同时,为父守孝三年,两人婚事耽搁下来。

    眼下,三年孝期不足一月既满。恰逢临近幽州的褚镇叛乱,李景喻上奏嘉宁帝增兵平乱之时,亲率二万大军,前去救援失陷怀溯镇等镇。

    已过去一月有余,朝中并未派一兵一卒援兵,边陲重地轮陷失守,李景喻二万大军只剩残兵弱将负隅抵抗,困守怀溯镇,再未传来任何消息。

    龙凤红烛在燃,屋中帷帐低垂,一片昏红。

    “蒹葭,喝下这杯合卺酒,你就是我的太子妃了。”

    太子满面红光,挽上她的手臂,举起酒盏凑在唇边,眼神示意她喝下杯中酒。

    顾蒹葭拿酒盏的手指轻.颤,须臾,微一闭目,眼角一颗清泪滑入衣襟,睁眼,仰头问他:“太子表哥,什么时候出兵解边陲之乱?”

    太子李孝敬觊觎她美色多年,深知她与李景喻有婚约在身,却以李景喻用兵如神为由,规劝圣上拒不发兵救援北境。更以此胁迫阿耶将自己嫁给他。

    而众所周知,嘉宁帝年迈昏庸,朝政之事多被太子把持。

    太子居高临下逼视她,眼含威严:“蒹葭,莫要惹我生气。”

    顾蒹葭端着酒盏的五指收紧,迎着太子隐怒的目光,朱.唇轻启,“太子表哥,蒹葭已做了该做的,这时候,是不是该太子表哥履行承诺......”

    她话音未落,忽的,门外响起数道纷杂的脚步声,伴随着仓惶的声音传入房中。

    “怀溯镇危机解围,恭郡王李景喻一骑突围,混入敌军擒住叛军首领,逼退叛军退守沃野镇,方才拎着叛军首级进京面圣,却被掳夺了爵位。”

    “此刻,他正朝这边来了。”

    “怎么不拦住他?今日可是太子大喜的日子,不易见血。”

    “......谁也拦不住啊。”

    “何况......何况还是圣上允了恭郡王过来的。”

    阉人尖细焦灼的声音透窗而入,顾蒹葭怔忪一瞬,随着房门被人踹开时,松了执酒盏的手,不可置信的念出那个索绕心头的名字:“景喻......”

    酒盏应声而落,酒水撒了一地,灼痛了她的眼,又灼痛了谁的心。

    李景喻身上铠甲破损数处,周身血迹斑斑,英朗的面庞,薄唇擒着一缕浅笑,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嗓音低哑:“阿葭,我来迟了。”

    他面容枯槁,眼眸深处带着柔意,说话时,唇边溢出来几缕血线,朝她踉跄走来,已然是......将死之昭。

    顾蒹葭眼泪决堤而出。

    “太子表哥,你答应我的什么?”

    她惊怒的转望太子,厉声呵斥,正要奔向李景喻,手腕却被太子拽住朝后疾退几步。

    太子另一手从袖中掏出匕首,划在手臂上,朝门外围拢过来的府兵厉喝:“恭郡王行刺本太子,其罪当诛。”

    顾蒹葭瞪大双眸望向太子。

    此刻,一群穿着布衣的府兵从门外蜂拥而入,瞬间围拢住奄奄一息的李景喻,将他围在人群中间。

    火光电石间,顾蒹葭全身如遭雷击,双眼阵阵发黑,天旋地转中,她怔忪的望着李景喻。

    原来如此,理应如此。

    她突然忆起几个月前,阿耶垂首顿足哀叹:朝中奸佞小人.弹劾李景喻手握重兵,恐有夺位不臣之心。

    李景喻在北境民望甚高,又是皇亲贵胄,此次嘉宁帝对北境生乱熟视无睹,任由李景喻私自出兵平叛。待北境之乱耗掉李景喻大部分兵力后,若李景喻活着回来,再治他个越俎代庖的罪名,自此,除去李景喻这个心腹大患。

    太子娶自己,不过是为了引未死的李景喻回京伏诛。

    太子一声令下。“杀。”

    敌众我寡,胜负已分。

    眼前刀光剑影中,李景喻徒手杀了十多人后,终于不敌,倒在了血泊之中。

    顾蒹葭浑身发冷,肺腑却灼烧般的疼痛,她重重咬在太子禁锢她的手臂上,腥红的血充盈满嘴,却不及她心头悲痛一分。

    太子暴怒甩开她,她一头撞在小几上,血水顺着额头糊了满脸,她踉跄着朝景喻爬过去,将浑身浴血的他搂入怀中。

    门外稀疏月色撒进来,照亮了他硬.挺的面容,他呼吸几不可闻,双目悲伤的望着她,断断续续的道:“我....从未后悔。”

    “下辈子......换我......等你。”

    在她泪水朦胧中,李景喻唇角含笑的咽了气。

    她双眼阵阵发黑,肺腑灼烧难忍,连着全身骨血如同烈焰焚尽,灭顶的痛意顺着喉咙,涌.入嘴中。

    她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同时,鲜血从鼻孔,耳朵,悉数流下,身子无力后仰,软倒在了李景喻身上,却是中毒了。

    弥留之际,她瞥见太子睁着惊恐的双眼,朝门外厉喊:“快叫大夫,快叫大夫......”

    她却是瞥了眼,门外一闪而过的一角绿罗裙,不知何人给她下的毒。

    闭目之时,脑中突然响起她年少时,李景喻眼含戏谑的凑在她耳畔轻吟。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道阻且长......”

    先前那几个虎背熊腰的将士其中一位名为朱会飞,是李景喻的先锋将军,将事情始末巨无事细告知李景喻,见他一语不发,忙偷瞄他一眼。

    可只这一眼,吓得朱会飞面如菜色。

    李景喻面上褪去方才闲适模样,又恢复了以往“冷面阎王将军”的威严,他浑身上下透着冷厉肃杀之气,居高临下的逼视巧儿,语气更是不容置疑。

    “你在二狗碗里下了什么?”

    一旁站着的朱会飞怔住,船上的百十名将士皆是与李景喻上过沙场,出生入死过,彼此知根知底,二狗一向老实巴交,生性怯懦,怎么会突然性情大变,去猥亵巧儿?

    忆及此,他忙看向巧儿。

    巧儿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微缩着肩膀,眼神四处乱飘,听到李景喻沉怒的声音,吓得额上沁出一层冷汗,却一直闭嘴不语。

    李景喻环视周遭众将士,挥手。

    甲板上的众将士得令,一瞬间退个干净。朱会飞临离去时,大着胆子朝身后投去一眼,就见巧儿膝行数步,跪在李景喻面前,泪流满面的朝李景喻磕头:“求将军救救奴婢。”他心生疑惑,但也不敢再看,忙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