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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转瞬即逝, 三年一次的秋闱试举, 已经挨近。
众多学子, 苦读多年, 所为的就是这一朝, 丁程雍对每一届的科举都非常重视, 早早的就开始准备, 天下学子汇聚京城,到时候人数众多, 为防止客栈被住满,特地的让丁师母带着思央先去订房间。
到达京城后, 母女俩先去姑姑家中落脚, 至于定房间的事情, 等到明天再去办理。
思央这几年人虽在杭州,但借着姑姑家的大表哥,将京城中关于赵定方的动向掌握在手中, 赵定方官德有亏,被她设计从三品中书降到了四品侍郎。
但人还是在京城当官, 只是从当初的前程似锦,变得如今不尴不尬,为官者一旦品行有问题, 底案不干净, 又在皇上面前留了不好的印象, 一般情况下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赵定方不明不白的被坑了, 想要找人报复算账都没头绪, 一切的源头就在自己的侄子身上,憋屈的只能把侄子狠狠的教训一顿,也仅仅只是教训了,谁让他赵家就这一根独苗。
依照赵定方的性格是不会就此被打趴下去的,此人心性可以说很坚定,如果这个性子用到正途上去的话,很有可能名留青史,可偏偏他钻营的都是鬼蜮伎俩。
思央一到京城之后,就着手查探他消息。
果不其然。
赵定方不甘于一辈子就在一个小小的四品侍郎的位置上待个一辈子,三年一次的会试给他找到了机会,上下打点,再加上官场内的经营,会试中的主考官是没有他份,可副考官他占了个席位。
“真是不安分。”思央轻哼了一声。
这次也许是个好机会,直接的把赵定方给拿下,定神想了想,翻看了一些资料,有些意外他竟然没有让那个废物侄子科考,虽然有些遗憾,但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翌日,思央便和丁师母去京城中看哪家客栈环境比较好,丁程雍和丁师母准备直接包下一整个客栈,尼山书院的学子人多,中等的客栈刚好住满。
“哎哎,刚才你们还说有客房的,一转眼就没了,你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思央扶着丁师母在楼上看完房间觉得满意,也和掌柜说好了,刚要下楼就听到楼下激动的叫嚷声,而且这个声音还有点熟悉。
丁师母寻声看去,立刻瞪大眼睛,指着下方道:“咦,那,那不是……祝英台吗?”
思央一眼也瞥见了,楼下那个比寻常男子还要瘦弱些的人,还是一副男装打扮,并且穿着学子儒服的人,身后是小跟班吟心。
还真的……处处是缘分。
丁师母说话的声音也被楼下主仆二人听到了,立刻转头望了过来。
“师母,丁香。”
祝英台看到熟人很高兴,三步并做两步,蹬蹬蹬的就快速的跑了上来。
“师母你们也来京城了?”祝英台对丁师母还是很恭敬的,倒是对上思央的眼神有些不自在。
“祝英台,你,你这是……”丁师母上下打量她,只觉得头疼。
祝英台讪讪一下,揪着自己的衣服,低声道:“师母我,我离开尼山书院就去了文采书院,你不知道吗?”
当然是知道的,丁夫子还把此事在饭桌上说了,可丁师母那时候只觉得祝英台在尼山书院露馅了,在文采书院也不见得能待时间长,可这会儿再遇见,看情况,祝英台也是赶考的学子其中之一了。
“恭喜你啊,得偿所愿。”思央见祝英台一直都不敢看她,心中好笑,不就是心虚背着她偷偷找丁夫子要介绍信么。
祝英台挠挠头,不太好意思道:“谢谢。”
其实思央对祝英台是没多大成见,只是她另类的出现会给尼山书院带来麻烦,所以才不得不一而再的要弄走她。
“你是和吟心订房间。”
祝英台没说话,吟心在后面直点头:“是啊,我们以为来的很早呢,没想到很多客栈的房间都被定光了。”
思央和丁师母把这间客栈包下来,还空出了一间客房,倒是可以让给祝英台。
“真的是太谢谢师母你们了。”
因为丁夫子带着众位学子还要晚一天才能来,恰好又遇到祝英台,丁师母也热情,三人就在外面吃一顿饭。
一顿饭后丁师母照常去休息。
思央和祝英台就在客栈内的厅堂坐着喝茶。
手端着茶杯,并未沾唇,放在鼻翼下轻轻嗅了嗅,然后放下。
“你来书院读书,是为了充实自己,现在你目的达到了,为何还要参加科考。”
面对思央时候,祝英台不由自主的就有点紧张,说来她自己都不大明白,明明丁香长得清丽可人,也不吓人呀。
“我,我想我都想学了三年了,不如趁此机会去会试上把自己的学问展示出来,也可以看出个成绩来。”说道自己读书,祝英台的大眼睛闪闪发光,脸上都多了光彩:“我虽然是……但是我想我一定不会比那些男人们差。”
“说的好。”思央点头。
祝英台讶然:“你……”
思央唇角勾了勾:“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针对你,就是因为你的离经叛道。”
祝英台不语,满脸上都写着,‘难道不是’
抿了一口杯中茶,思央也不想解释,只点出一句:“你对自己的学问很有信心,那要是到时候考中了怎么办?难不成还要多个女状元。”
祝英台再胆大妄为,也知道女人是万万不能当上朝廷命宫的,一被揭露那就是满门抄斩的死罪,只是想想都能吓破人胆,于是她说话更小声了。
“我爹其实不想让我来书院读书的,尤其是知道我从尼山书院转到文采书院,更是想要带我回家,最后……”说道着,祝英台有些委屈:“最后我爹说只要我好好读书,日后科举考试代替哥哥,就……”
“就让你继续书。”思央早就猜到了。
祝英台闷闷点头:“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没办法。”
“你替考,高中后功名是你哥哥的,你那不学无术的哥哥,就能成为朝廷命官,百姓父母官,你身为妹妹应当最清楚你哥哥的为人,你觉得你这样做负责任吗?”思央的声音很淡,可一字一句的如同根钉子一样,砸在祝英台心尖上。
见祝英台皱着眉头,咬着唇,纠结的不行的样子,思央最终摇摇头没再劝说,她对此也只能点到为止,祝英台的那个哥哥,可没什么良心。
隔了一天后,丁夫子带着尼山书院学子进入京城,在早早定好的客栈入住。
“上回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在京城,这算不算故地重游。”安顿好后的马文才找到了还留在客栈帮忙的思央。
思央眼角瞥了一眼旁边的丁师母,淡声道:“我们也不过就是见一面,可没同游过。”
马文才笑笑:“错了,是两面。”
“你们除了在尼山书院外,还见过。”丁师母左右看着两人。
思央并没有对丁夫子和丁师母说过那时候的事情,这回算是给马文才捅破了。
马文才笑吟吟的把当初的事情又说了一遍,没有添油加醋,就是有点事无巨细。
丁师母一听完就忍不住唠叨:“果然啊,当初就不该让你一个女孩子出门。”
“放心师母,以后丁香要去那里,我可以作陪。”
马文才当着丁师母的面都说得出这种话,脸是真的不要了。
思央差点气笑了,而对方则是一副招牌君子微笑。
丁师母听着先愣了下,接着细细打量马文才,不由就露出姨母般的笑容来,要是正确说的话,那笑容就是典型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京城这么大,文才虽是要备考,但你们老师说了,太紧张了不好,要适当的劳逸结合,你们两个可以出去逛逛,散散心。”丁师母这两年一直都为思央的亲事忧心,也不知道怎么的,暗中相看了好些人家,可是到最后都不成,不是这有毛病,就是那有问题。
转眼看女儿都十八岁了,可把丁师母愁坏了,就是女儿奴的丁夫子也挂心起来。
这看来看去的,竟然差点把眼皮子地下的人给遗漏了,其实丁夫子和丁师母也是考虑过马文才的,只是有梁山伯的事情在,有了几分犹豫,就没提。
今日看马文才分明是有意,他是世家出身,样貌才学都是上流,真真的是越来越欢喜了,丁师母忍不住就开始撮合,同时也想着把此事告诉自家相公,也好让他有个准备。
丁师母一走,思央对上马文才毫不遮掩的眼神后,转身就走。
这样的态度马文才显然没有预料,笑容僵住,满脸愕然,反应快的他立刻追了上去:“丁香,师母让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我没兴趣,你自己去吧。”思央头也不回的道。
“那你现在要去哪里?”马文才紧跟在后。
“回房。”
话一落,思央推开旁边的一扇门,原来已经是走到了楼上她的房间。
眼见着她要关门,马文才也不矜持了,手把住门框,盯着思央,剑眉蹙起:“丁香,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当然是知道的。
两年了,能不知道吗?
这人从转入尼山书院后,似有若无的跟她拉着暧昧的关系,思央怎么看不出来呢。
马文才对视上思央平淡的视线后,心里紧了紧,不管是惊讶,害羞,或者是愤怒厌恶都好,总是有情绪的,而现在眼前这个少女眼中无波无澜,似乎对他一丝感情都无。
让马文才事事在握的感觉,一下子崩乱了。
思央还是维持着要关门的姿势,没有一丝放松的意思,侧开视线道:“知道又怎样,我们之间……”
听得出思央下面接着的话,马文才急声打断:“我想娶你。”
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思央唇带浅笑,说出的话,让马文才如坠冰窖。
“可我,并不想嫁给你。”
马文才一向自信乃至自傲,家世和自身,让他有这个资本傲视旁人,可今天真的是大乱了他的方寸。
没错,来尼山书院时候所为的并非是丁香,可后来……从漫不经心的逗弄,到不由自主的刻意接近,直到现在没有办法的放开。
是,没办法,就在思央说不想嫁给他时,马文才从心底深处涌出一股暴戾的情绪,一瞬间眼睛就红了,捏着门款的手青筋冒出,几乎是要控制。
稍过几息后,马文才胸膛深深起伏两下,稳住了情绪,定定望着思央,哑着声道:“能给我个理由吗?”
理由有很多,比如不喜欢你。
但思央并没有选择说,马文才刚才的样子被她看在眼中,她抿了抿唇后才道:“你知道我爹,一向迂腐固执,嫉恶如仇。”
马文才听着不明所以:“这和老师有什么关系。”
“他一向是有教无类,所以呢,弟子当中难免会出现几个败类。”思央继续道。
马文才更是一头雾水。
思央见此眉心微蹙:“你的父亲,还有你的义父,为官不仁,鱼肉百姓,我丁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世家,但好歹也是世代书香,也不乏人出入官场,但各个清正廉明,我爹是尼山书院院长,桃李满天下,以前出个赵定方也就罢了,我可不想让他再多个一身污名的亲家。”
马文才想到很多思央可能会说的话,并不喜欢他,她心另有所属,种种……他甚至都想好了该如何的应对,可,可没想到给出的竟然是这样的一番话。
父亲是宜兴府太守,义父是四品侍郎,官场腐败,官官相护,自小马文才所接受的就是看到父亲贪污受贿,打点上下,然后在自己的地盘上,作威作福。
可以说从某个角度来说,他下意识的就接受了这些。
因为他所遇到的人都是这样,可现在被自己所喜欢的人一口点出,马文才有一种被剥开的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甩了几个巴掌,让他难堪的很。
马文才没再去看思央,虽然那眼神中似乎什么情绪都没有,可他就觉得没办法面对。
思央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马文才把这门的手落了下来。
见此,思央就要合上门。
然而就在要关上的时候,一只手硬生生的挤了进来。
吱呀一声,思央感觉夹到了什么赶紧放开手:“你这是做什么?”
“官场如此,你又何必与我为难?”马文才不死心,根本不管自己被夹伤的手,握住思央神情有些受伤:“你要明白,这个世界并非只有黑白对错,那有其他颜色,我们都是身不由己。”
低头看他手上的伤,不是很严重,思央轻笑了一声:“你说的对,官场那个地方在某些时候是需要从善如流,可是有些事情,人恶劣的本性,你就算说的再好听,也掩盖不那些人骨子里的贪婪。”
“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的选择也这里。”一点点的把手抽出来,思央抵着他的胸膛把人推出。
马文才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神色阴沉。
在关上门之前,思央冲他摇了摇手指:“我奉劝你,最好别生出别的心思来,否则……代价你是承受不起的。”
盯着被关紧的房门,马文才在外站定,眸子情绪翻腾,不知道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梁山伯和路秉章在外面回来后就看到他这副样子。
“这不是丁香的房间吗?”梁山伯小声说。
路秉章一副惊奇的语气:“该不会吵架了吧。”
同窗两年,他们两人都把马文才的心思看的清楚,心里面都快把两人看成一对了。
梁山伯察觉到有些不对,担心的上前,拍了拍马文才的肩膀:“文才兄……额”
马文才缓缓扭头看来,却是吓得梁山伯噤了声,神色冷肃,眸子深沉,里面还隐隐带着红,着实让他吓一跳
“马文才你怎么了?是不是和丁香吵架了?”路秉章察觉不对劲。
“……没事。”马文才低声说了句,没理会二人,便径自离开,任由梁山伯和路秉章喊都没用。
“到底是出什么事情了?”
“不清楚,看样子很严重。”
两人说着说着看向了思央紧闭的房门,敲了敲门没人应后,只好满怀担心的离开。
听着门外没有了动静,思央打开了房间的窗户,望着楼下的繁华热闹的街市,回想刚才的一切,唯有苦笑。
马文才与她之间,实在是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