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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尾扫过身旁坐着的段钦,只见对方也眉峰高耸,暗自摇头示意。梁峰立刻知道,自己所料不错。
若是郡城平安,此时郡守关注的只会是东赢公的大军动向,哪会想出这么个恶心人的征辟来?而若是郡城有变,变从何来?又为何要征辟他到郡府?
只是电光石火之间,梁峰面上就浮出了浅浅笑容:“未曾想能得府君赏识,区区不才,愿做一试。”
这话一出口,对面那人明显一愣,像是没料到他会答应。不过很快,他就醒过神来,咳了一声:“未曾想梁郎会应下,实乃府君之幸!”
哪有前来征辟,却不希望他应下的道理?梁峰轻叹一声:“实在是之前多病,又是将军府来辟,某实在不愿离乡。如今能得府君赏识,自当效命。”
这话说的,既有些不愿离开上党,到晋阳为官的意思。又有些因为不喜欢东赢公,所以才拒而不就的暗示。而奉命前来征辟的,乃是严籍的心腹,自然一心为主上谋事。听到这话,他心中不由一喜,难不成此人与司马腾有怨,才不愿到将军府任职?若是如此,岂不是正好转投成都王?
不过心中虽然这么想,他却不会直接说出口,而是面带笑容道:“如此,在下也不愧府君之托了。不知梁录事何时动身?”
“明日可好?孙掾一路辛苦,也当歇上一日。等明日,我便于君同上郡城。”梁峰似乎并不在乎对方的催促,温文答道。
没想到对方如此配合,孙掾哪会拒绝?等人走了,一旁急上火的段钦立刻道:“主公,此事有诈啊!如今正是战时,郡守无论如何也不会突然起了征辟之念。更何况他身为东赢公心腹,又怎会冒然以录事史之职相聘?怕是郡府生变,主公此去,岂不危险?!”
梁峰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正是因为郡府可能生变,我才必须要去。上党乃并州门户,又处在东赢公大军后路。若是生变,恐怕会影响前方战局。一旦郡城失陷,位于太行陉周遭的梁府和高都也就不得安宁。我自然要去探个明白!”
段钦没料到主公会想的如此明白。可是身为幕僚,有些话不得不说:“若是乱起,十有八|九与大战有关,更牵扯州郡存亡之事。主公孤身一人,实在太险!”
“待在府中就能避过了?”梁峰一哂,“左右不过是个险字。与其坐守,不如先攻!”
正是因为知道危险,才必须要去。只看来人情态,就知这个征辟并非唯一选择。如果不去,非但会落人口实,还要深陷被动局面。就算能保住梁府和高都,又能如何?上党郡若失,万事皆休!
这下,段钦也说不出话了。他深知自家主公虽然容貌昳丽,脾性却刚硬果敢,就如其棋路,喜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同样,郡府那边并非直接发兵,而是派人来辟,显示也是力有未逮,透着几分虚弱之相。就此应下,前往郡城,确实是个以攻代守的法子。若是能解决这次乱象,不论大战谁胜谁负,对于梁府而言,都不算坏事。
见段钦犹疑起来,梁峰又道:“思若可是忘了之前的推演?”
段钦一点就透:“主公可是说成都王借兵匈奴一事?”
“正是如此。若是郡城之变,也有匈奴插手,就更加不容轻忽了。”梁峰的面色凝沉了下来。若只是五部起兵还好,直接让匈奴拿下上党,才是谁都无法承受的事情。哪怕只有一点可能,他也要彻底将其碾灭才行。
话已至此,段钦实在无法再劝,只得道:“若是如此,主公还当多带些人马,以防不测。”
“带的太多,恐怕会让对方生疑。我会带上伯远和五十精锐前去。入城巷战的话,这些人足能以一当百。剩下的,便要拜托思若你了。”
部曲中一直进行特种训练的,就有三十多人,有奕延领队,再偷偷带上些□□,应该足够保护他的安全。比起来,他倒是更担心梁府和附近两陉的安危。
段钦敛袖正拜:“主公放心,府中自有我看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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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梁录事身边怎地净是羯胡?”当看到梁峰的随行人员时,孙掾不由吃了一惊。用胡人不算奇怪,但是怎地用的如此多,连身旁侍候的,都是个形貌古怪的羯人男子。
梁峰微微一笑:“他们都是虔诚之人,我用的惯了,还请孙掾勿怪。”
听他这么一说,孙掾立刻明白过来。恐怕也是这人崇佛,才爱用胡人吧?难怪会跟东赢公生出芥蒂。就他所知,东赢公可是十分厌恶胡人的。心中更加安定,孙掾大模大样的上了牛车,其后还跟着梁府的五辆大车。
就数量而言,是多了些。不过就任嘛,总要多带些钱粮衣物,也是难免。而且这么多车,才带了五十人,看起来也是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更是让孙掾大大安心。
梁峰也在奕延的搀扶下上了车。一坐上车,奕延立刻拿出了随身带着的水囊,轻手轻脚倒出了一碗药汤:“主公,先喝药。”
接过晕车药,梁峰笑笑:“你倒是跟绿竹学了不少。”
这是句调笑,奕延面上却没什么笑模样:“主公都能担心一个婢子,为何不爱惜自己呢?”
这次郡城之行,梁峰坚决不带绿竹,而是把贴身侍候的任务塞给了奕延。绿竹固然伤心不已,奕延也实在开心不起来。会让主公这么做的,定然只有一个原因。此行太险!
能考虑周全,不愿让侍女涉嫌,偏偏自己闯了进来。要知道,绿竹的身体怕都比主公强些啊!
因此,就算深知此行重要,也不得不率队护卫,奕延心中仍旧不甘的要命,也紧张的如同一把绷紧的弓弦。
一口气喝完药,梁峰才笑笑摇头:“若我不去,还怎么探查敌情?放松些,你这样可不像一个贴身侍奉的亲随。”
这杀气简直都能外溢了,哪里像是个伺候人的?
“主公!”奕延气得只想调转车头,把人拖回去。然而看到榻上那人闲肆悠哉的模样,心底的无名火却弱了些。
这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就算是他,知道有险,也不会如此安然自若。主公是铁了心要闯虎穴,而把自己安排在身边,就是把性命交托在自己手中。这可不是玩笑,而是真正的以身犯险。若是不能装成一个普通亲随,又如何保护主公呢?
吸了口气,奕延压下了心底那些不安,矮了矮身:“主……郎主,打散发髻再睡吧。”
他跟着梁峰出行的次数也不少了,自然晓得对方的习惯。听到奕延改了称呼,梁峰微微一笑,伏在了榻上,任对方轻柔的解开了发髻。
“等会儿还能绑起来吗?”眼都没睁,梁峰问道。
奕延看着那人乌发披散的模样,只觉心乱了一拍,低声道:“小的会束发。”
“倒是可以试试你的手艺。一边候着吧。”梁峰把身子靠里挪了挪,蜷在了榻上。
几句话,似乎轻轻巧巧便改了两人的关系。看着那纤瘦身影。奕延垂下了双目,拿起一旁的香炉,勾进了一勺安神香料,放在了榻前的小桌之上。
香气缓缓弥漫开来,把两人笼罩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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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梁丰应下了征辟?”
报信之人可比孙掾回来的快多了。听到这个消息,严籍惊讶无比。那人竟然真的应辟了?不就将军府,反而就了他这个府君?
怀疑的目光望向了一旁侍立的李朗,严籍问道:“李门下,这事怎地跟你说的不大一样?”
李朗也惊讶的要命,那个眼高于顶的表兄,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就答应了太守府的征辟呢?他不是该傲然拒绝,然而自己就能鼓动严籍,去征讨梁府吗?
愣了片刻,李朗突然道:“怕是他想使什么鬼蜮伎俩!”
严籍冷哼一声:“他又能使什么伎俩呢?”
“这……这……怕是要等他来了,才能知晓……”李朗结结巴巴答道。
看来此子跟那个梁子熙确实关系不慕,不能尽信其言了。厌烦的皱了皱眉,严籍道:“反正此子的名气不是假的,既然来了,若肯投效我,也是件好事。若是不能,再做处置吧。”
听他这么说,李朗顿时慌了神。若是梁丰那小子真的投靠了严太守,他又要如何是好?一想到上次雅集之事,李朗的心就揪了起来。不行,恐怕还要跟娘亲商量一下才行!
下了衙,李朗不敢耽搁,径自向着太守府后院走去。
因为这次夺城,他一家人都搬进了太守府。一是害怕外面出什么乱子,二也是要向严籍献上人质。梁淑倒是没说什么,干脆带着李朗的妻儿搬了进来。事情紧要,她自然分得清轻重。
当听李朗说,梁丰会到郡府任职时。梁淑心头之火立刻腾了起来:“梁子熙怕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郡府已经改头换面!朗儿,见面之时,才是除去他的良机!你一定要趁他大惊失色之际,让严太守知道此子绝不可信!如此一来,方才能将之除去!如今你才是府君身边的心腹,这点千万不容有失!”
听母亲这么说,李朗方才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道:“娘亲说的是!孩儿也是如此想的!”
无论如何,这次他一定要解决这根心头之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