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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将军下了马车,来到夷吾身旁,问到:“公子可好?”
夷吾看着眼前模糊的身影,他想到自己还是大国公子,尝试着想坐起来。但一整天的舟车劳顿已经令这位公子筋疲力尽。他只得靠在吕饴生怀里,故作镇定地说:“将军救命之恩……夷吾必当重报!夷吾……夷吾敢问将军大名?”
“在下秦国西乞术,奉秦侯之命,在此恭候夷吾公子。”
“秦……秦侯?”吕饴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里分明是梁国边境,怎么会杀出一支秦国军队?
“晋侯攻打屈城后,秦侯猜到公子可能会出走梁国,便命末将在此等候。末将于三日前赶到此地,等了三日不见公子身影。末将本以为公子去了别处,这就打算撤兵,所幸公子还是来了,末将总算能回去复命。”
夷吾听得真切,他偷眼看了吕饴生,道:“将军,吾等现在……”
“请公子随我去秦国。”
“现在?”
“现在。”
“可是梁国……”
“公子放心,梁侯已经得到秦侯的书信,对外宣称夷吾公子就在梁国。”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瞬间,夷吾像个婴儿般趴在吕饴生的怀中痛哭起来。西乞术等人面面相觑,只得好言相劝,才令夷吾止住啼哭。为免晋军卷土重来,西乞术请夷吾速速起程。
车队日夜兼程,不一日已到秦国边界。夷吾探头张望,只见前方早有一支军队,旌旗舞招展,剑戟如林。
两军靠近,一驾马车从秦军队伍里脱颖而出。夷吾问西乞术那人是谁,西乞术说此人正是秦国公子。夷吾大喜,竟忘了西乞术一路保驾的功劳,也不道谢,也不行礼,直命吕饴生催马迎了上去。尘土飞扬,西乞术吃了一嘴沙尘。
二马凑近,夷吾这才看清嬴槊只是个少年。他以为秦国随便派个娃娃来敷衍自己,撇着嘴,把不悦写在眉头上。
“在下秦侯庶长子嬴槊,恭候晋国公子大驾。”少年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大礼。
“有劳公子远道相迎。”等吾家姐姐成了秦国中宫娘娘,再生个太子,你这娃娃也不过是和吾同样的命运。夷吾将感慨透过牙缝挤了出来。
“夷吾公子一路辛劳。秦侯已在雍城设宴,专等公子到来。”冷至也迎了上来。
“有劳秦侯费心。不知此去雍城,需多少时日?”
“尚需二十日。公子请放心,所过府县,敝国君上早有安排,绝不会怠慢公子。”
听说秦国已经备齐一切,专等自己的到来,夷吾顿感身子轻了许多。想到自己虽颠沛流离,可毕竟是晋国公子,秦侯的连襟,身份、地位犹在,得意之情竟也显在他满是污垢的脸上。
第二章.忠智之士
第一节.河曲
公元前655年,秦穆公五年,夏五月十五。
秦穆公在大郑宫大排宴席,为远道而来的夷吾接风洗尘。两天前,嬴槊、西乞术护送夷吾到达雍城。秦人为夷吾安排了一处宽阔的府第,它原是嬴氏某位公族的宅子。公族死后绝嗣,府第便荒废了。这两年晋国局势风云变幻,穆公原打算把宅子留给重耳,不想最终迎来的却是夷吾。但不论如何,住进去的人被视作未来的晋侯,这在秦国上下已经达成一致。
穆公于饮食向来从简,可为了留住夷吾,他破例举办了一场奢华的宴席。他的席位被安排与秦侯齐肩,以示尊重。穆公还特意安排了晋国歌舞助兴。自秦侯以下,公族、朝臣等纷纷出席。大殿上,众人捧月般烘托夷吾。他们各个殷勤,左一声“公子”,右一声“公子”,直叫得夷吾飘飘然,全忘了自己是个出逃的公子。
郄芮和吕饴生和秦国公族坐在一起,心情却大不相同。自进入秦境,二人就担心夷吾会遭人利用。如今又见秦人百般殷勤,更是忧虑有一天夷吾没有了利用价值,秦人也同样会使出各种手段来舍弃他。
一曲奏完,两队舞女款步走上殿堂。随着新的旋律翩翩起舞。夷吾端着酒爵,一对眼睛痴迷地在每一位舞女身上游走。眼神忽快忽慢,忽急忽缓,全凭曲调的顿挫。有几次,夷吾都情不自禁地想要下场同她们一起跳舞,饶是穆公不停地劝酒,才免得他当场失态。
这一切,都被坐在公族席上的嬴敖看个分明。
曲毕,舞女们退下,夷吾如梦初醒,由衷地长叹道:“秦国真人杰地灵之地。又听到故乡的乐章,真叫吾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此话出口,郄芮和吕饴生先后瞪了他一眼,可后者仍乐在其中,浑不自知。两人只得低头喝着闷酒,叹息连连。
“公子若喜欢,孤可教大乐正多演练几曲晋歌,时常为公子助兴。”秦穆公顺水推舟。
夷吾闻之大喜,挥手招呼郄、吕二人一同道谢。随后,夷吾提及嬴槊沿途护送之功,并请在坐众人为证,他将来若生个女儿,一定许给嬴槊为妻。众人哄堂大笑,反弄得嬴槊一脸羞臊,不知所措。
酒席直吃到晚上才结束。夷吾喝得酩酊大醉,由几名秦军搀扶着才回到府第休息。
第二天中午,夷吾刚刚起身梳洗完毕,郄芮就来拜见,说公子嬴敖想请夷吾过府一叙。夷吾知道嬴敖身份隆重,听说是他邀请,当下便要前往。
吕饴生拦住夷吾,道:“吾等初来乍到,秦国公族突然相邀,公子不可不防。”
郄芮也说:“臣听闻嬴敖为秦国先君的嫡长子,久有篡位之心。吾等与他素无来往,如今单独邀请,就怕其中有诈。”
“世人都知夷吾才不及重耳,贤不及申生。如今难得秦国愿助我成大事,纵使有刀山火海,吾也得去闯一闯。”夷吾轻浮地在吕饴生肩头拍了一下,闪身跨出门。“在这乱世中,谁又能说难堪大用不是一种才呢?”
夷吾独自过府,嬴敖早已备齐宴席。入座,两人先是闲聊一番,喝了几巡酒。接着,嬴敖轻击双掌,几名舞女款步上堂。夷吾发现,这些舞女虽不及昨日人多,可各个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随着曲子扭动身子,妖媚远胜昨日。
夷吾看得出神,不禁问到:“公子,这曲子可是秦国的歌曲?”
“正是。”
“世人都说秦国地处西垂,民风粗犷。谁曾想到秦国也有如此打动人心的乐曲。”
嬴敖哈哈大笑,说:“公子可喜欢?”
夷吾放下酒爵,一本正经地说:“公子问得是什么?”
“公子喜欢的是曲子,还是人?”
夷吾会意,问:“公子与吾是同道中人?”
“公子若不嫌弃,吾即刻命人把她们送到府上。”
“吾岂不是夺人所好?”
嬴敖凑近身子,压低声音说:“只要公子喜欢,吾随时都能送上比这更好的。”
两人越聊越投机,不觉天已大黑。自此,夷吾与嬴敖来往频繁,打得甚是火热。穆公看在眼里,知他们每天只是饮酒作乐,也不放在心上。
秋八月,三十日。
早朝,议事完毕,穆公正准备退朝。突然从宫外闯入一名偏将,边跑边叫:“前方接获密报!”穆公命他上殿,那人整整歪斜的衣冠,跪在阶前。“启禀君上,边境截获一名细作,自称虢国使者,奉虢公之命向君上投书一封。”
内侍将竹筒交到穆公手中。穆公拆开竹筒,从里抽出一块锦帕。“晋国兵伐虢国,虢公投书一封,要孤发兵相助。”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
公孙枝出班启奏。“君上,微臣以为此信有诈。虢国与秦之间隔着晋国,虢国密使如何能将书信传来?”
子车和冷至也出班启奏到:“臣以为此乃晋国的计策。”
赢絷和太史赜出班启奏。“臣斗胆借锦帕一看。”
在穆公的准许下,赢絷接过锦帕仔细观瞧,接着又递给太史赜。两人看罢,心中早就有数。“君上,照微臣看来,此信是晋国大夫里克所写。”
“臣熟知里克的笔迹,臣也断言此信必是里克所写。”
公孙枝、子车等人虽未看过锦帕,但见赢絷和太史赜言之凿凿,便说:“君上,晋国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等众人七嘴八舌各呈己见,秦穆公才缓缓开口道:“孤欲亲率大军伐晋,西乞术领五千兵马为先锋,嬴槊领五千人马为二路先锋。大祝择吉日出征。”说完,不等众臣回话,秦穆公竟起身匆匆退朝。
赢絷等人刚来到宫门口,身后却有人叫住他们。一名内侍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众人面前,说到:“君上有旨,命大宗伯、太史、大司马、大司寇内堂答话。”
内堂里,穆公正在发愣。身后站的两名侍女缓缓打着扇子。登基以来,穆公鲜有操练武艺,身材发福,到了夏天就格外怕热。四人上堂,齐刷刷地跪倒在地。他们早在堂外就商量好,若穆公不收回成命,他们便长跪不起。
等了许久,穆公像是睡着了,竟纹丝不动。嬴絷无奈,只得痰嗖一声。
穆公抽回元神,微启双目,缓缓吐气。“卿等先说吧。”
有了穆公的命令,四人又各呈利弊,极力劝阻穆公伐晋。到最后,穆公似乎后悔让他们开口,连连挥动衣袖,道:“列位大夫果真不明白孤的用意?”
“恕臣等愚蒙。”
穆公耐着性子,循循善诱到:“老爱卿,近几个月来列国中可有何大事?”
嬴絷想了想,道:“并无。”
“齐、鲁、宋等国皆无?”
“皆无。”
穆公又问太史赜,“近来秦国可有何大事?”
“臣不知君上问得是外还是内?”
“是外。”
“并无。”
穆公得到了所有想要的满意答案,这才兴奋起来。“列公,这两年列国皆安稳平和。唯独晋国屡次兴兵,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能乘中原列国休养生息时独树一帜,闻达天下。此次晋侯兴兵伐虢,世人只道他欲夺虢国土地。可是,他就真的觊觎那点弹丸之地?”他摇摇头,自问自答。“虢国乃周天子西边的屏障,灭虢,则晋国就成了天子的屏障。外可攘夷,内可分忧。试问,天子又怎敢不倚仗晋侯?孤观晋侯为人,虽不善教子,却有天下之志。故此,无论如何孤都不能坐视晋国独大而不理。是故,”他从案几上拿起虢国送来的锦帕。“无论这锦帕是谁写的,孤都必须发兵救虢。再者里克的为人,向来小心谨慎。如此拙劣的伪书,不像是他惯常的作派。”
“君上是说,里克故意写一封破绽百出的伪书?”太史赜问到。
穆公扯开话题,先问内侍近来夷吾公子有什么动静。内侍说他每日不是饮酒作乐,就是外出打猎,并没有什么动静。“孤看里克佯装求我救虢,实则要孤带上夷吾,兵进绛城。”
“他想发动叛乱?”
“他是瞅准了君上要扶持夷吾登基。”赢絷说。
“君上是想带上夷吾?”公孙枝问。
太史赜暗暗踌躇,说到:“君上,世人都说夷吾公子华而不实,难成大器。但据臣的观察,夷吾并不像外界传闻的一般。”
“一个整日花天酒地的公子,有什么可担心的。”公孙枝嗤之以鼻。
太史赜摆摆手,道:“大司马只知其一。如今夷吾公子的处境,比起他在屈城如何?”
“雍城有吃有喝,岂不美哉?”
穆公眯着双眼,饶有兴致地听两位大夫的对话。
太史赜转向穆公,长跪而起。“臣以为,夷吾公子在雍城的处境,比之在屈城,甚至比重耳公子在翟国还要凶险。”
穆公点头附和。
“夷吾在屈城,来去自由,可进可退。但到了雍城,名义上受君上保护,其实却是挟持。夷吾明知此来秦国凶险,却一如既往地花天酒地,除了是做给我们看,还能有什么?前有重耳在蒲城韬光养晦,夷吾在雍城的所作所为也不足为奇。”
“照太史的意思,夷吾心机深重,难倒我们不该扶他上位吗?”
“晋侯之位非他莫属,但时机尚不成熟。而且,即使君上有意,夷吾也未必就范。”
公孙枝说:“太史多虑了。夷吾只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成不了气候。只是他身旁的吕饴生和郄芮素有贤名,他们定然会借此机会,怂恿夷吾回国。”
“大人认为夷吾定会提出回国?”
“吾愿与太史大人赌一把。”公孙枝顿时来了兴致。
赢絷怕两人伤了和气,赶忙从中劝解。穆公坐在高处,觉得赌局无伤大雅,也掺一脚。“孤愿做证人。”
“君上!”赢絷微嗔穆公的儿戏。
穆公越发来劲,问:“两位爱卿愿以何为注?”
“臣若输了,愿为太史大人执鞭坠蹬。”公孙枝是个爽快人。
“臣也愿以此为注。”
穆公当即命人写下文书,太史赜和公孙枝分别签下名字;穆公也在文书上签下名字。他还饶有兴致地叫赢絷、子车也写上名字。赢絷起初总是不肯,无奈穆公百般纠缠,只得依从。
插曲过后,公孙枝问:“君上亲征,若……”自前次败于翟戎,公孙枝为人行事也越发地谨慎。
“孤亲征晋国,一是要告诉天子,天子的安危便是秦国的安危。其二,孤欲令天下诸侯看看,孤也怀有天下之志。其三,孤要提醒晋侯,在他背后仍有个劲敌。”穆公站起身,兴奋地来回踱步,一扫此前的阴沉萎靡。
“既然如此,君上何不再多带些人马?”
穆公轻击双掌,两名内侍抬出一只木架,木架上挂着一张羊皮地图。穆公来到地图旁,手指一点,道:“虢国弹丸之地,无论孤是否出兵,他都难逃灭亡的厄运。因此,孤只要他的华阴河曲。此次亲征,有西乞术和槊儿相辅足矣。列公,亲征事小,雍城事大,诸位为孤守住雍城,切不可有半点的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