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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兮,咏兮……”宋玉芳担心傅咏兮有事,一松手,书便应声落地。她拼命地摇晃着目光涣散的傅咏兮,高声喝止道,“好了,别再说了!那不是你,你是被骗的。你别难过,也别害怕,就算真相大白的时候,所有人都不信你,还有我呢。我知道你爱惜名声,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你的为人总是把原则放在第一位。”
“为什么变成了这样,我怎么就成了一个坏女人了?”傅咏兮喃喃着心中所有的不可置信,跪倒在冰凉的地砖上,一阵一阵放声地哭了出来。
这一刻她所感受的痛苦,不是“背叛”两个字可以概括的。被欺骗的是她,可她偏偏还需要战战兢兢地担心,自己是不是给无辜的人带去了很多痛苦,自己是不是成了曾经最痛恨的那种人。
“你,你别躺在这儿啊,会闹出病来的。我扶你去床上躺会儿,咱们慢慢说,好吗?”宋玉芳很想扶她起来,可是又怕她情绪太激动,动弹一下都会招致她激烈地反抗。
宋玉芳自己一个人控制不住局面,只好出来寻帮手,恰遇上闻讯赶来的傅太太。
两个人悄悄地合计了几句话,决定先让宋玉芳进屋去,仆妇们偷偷跟着,趁着傅咏兮没察觉,强行把她抬到床上去。
颇费了一番周折之后,傅咏兮总算折腾得没劲了,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傅太太坐在床沿上,抚弄着傅咏兮被泪水汗水浸透的黑发,不敢大声哭,只是很低声地向宋玉芳说了一句:“免不了又得拜托小玉你了,多陪陪她。”
“别的我也没把握,就是这事儿,您尽可把心放肚子里,甭管有用没用,我只要得空儿,一定就不离开她。”宋玉芳又劝傅太太保重身体,将人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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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没睡多久的宋玉芳,迷迷糊糊地伸手搭在了傅咏兮脸上,发现她烧得厉害,推她问了几句话,也都是词不达意的。最后,只好去行里替她请了几天病假。
然而很奇怪的是,佟慧怡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正大摇大摆地坐在办公桌上,与那些闲着没事干的人幸灾乐祸起来了:“哎呦,密斯特钟是真能藏。家里有娇妻不说,还有个大宝贝儿子,咱们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换了我是密斯傅,我一点儿也不难过。生养孩子是很容易衰老的,有便宜儿子捡,干嘛不要呢?”
刚打完请假条的宋玉芳,路过佟慧怡身边,隐忍着怒气,一言不发地低头走了。
冷秋月靠在大理石柱上,冲着宋玉芳招了招手,然后嘟着嘴冲佟慧怡一白眼,道:“好事不出门,坏事倒是……她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
沈兰伸手示意宋玉芳,拿过请假条一瞧,发现傅咏兮告了一礼拜的病假,叹道:“真是个可怜人,病得该有多重啊。今天下了班,我想去看看她。”
宋玉芳点了一下头,扭头望了一眼佟慧怡,然后才向冷秋月答道:“她呀,大概早把我们看成眼中钉肉中刺了。昨天夜里是闹出了一些动静,倒也难为她高兴得这样,连迟到的毛病也给改了。你们说,这算不算是密斯傅的一点功劳啊?”说罢,撑出一个苦笑来。
佟慧怡仿佛是感觉到这三个老冤家凑在一起,一定不能是说她好的。便拨开人群,袅袅娜娜地走过来,摆出一副教育者的气势,阴阳怪气道:“同为女子,还是密斯傅、密斯宋的学姐,我就交给你们一点儿生活经验吧。”说着,转过脸,把矛头对准了宋玉芳,冷嗤一声才端着语重心长的架子道,“你该从你的好同事兼老同学身上得到一些体悟,这世上好男人不多,所以好男人同场都不会闲着。别瞧着有些人表面上清心寡欲的,背地里究竟如何谁又知道呢?几千年的婚姻都这样过来的,你们这些理想派又能使未来的轨迹改变多少呢?婚姻就该是门当户对,是男人就免不了家里一堆家外一群。该当丫鬟的命,就别做大妇的梦。路上真有一堆狗屎,见了就别错过,踩着它登上枝头,管它日后能有几天好日子。命里没有的东西终究是要走的,攥得住的时候,多多享受吧。”说完最后一句,又朝沈兰意味深长地一白眼,这才走开。
不得不说,佟慧怡在诛心这事上很有几分造诣。三个女孩听完这席话,心里都有些别别扭扭的,顿时被搅得横不是竖不是的。
这时候,收发室的杜民发从总处下来,正跟同事胡侃:“我就说嘛,三推四推地,最后还是会北上的。张庆元要的是体面,总裁是被总统下令免职的,又几次三番地游说,时候到了自然是要来的。”说话时,他余光瞧见了宋玉芳,便扭过头来笑道,“呦,密斯宋。正好,孙老让你上去一趟。”
宋玉芳只管想着心事,耳边萦绕的还是佟慧怡阴不阴阳不阳的几句话,因此上头一遍并没有听见别人唤她。直到冷秋月推了她一把,告诉她是孙阜堂找她去,她才慌慌张张地朝升降机跑去。
冷秋月意味深长地看了沈兰一眼,然后跑去角落里打了一通电话。
沈兰痛苦地闭了一下眼,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昨夜所见的觥筹交错。人到中年的太太团体态丰腴,嘴唇染得鲜红,不敢大笑,怕一做动作脸上的粉就会刷刷往下掉。她们议论着腿上的白丝袜是从远在千里之外的异邦漂洋过海来的,但来得再如何不易,也绝不会穿到第二年,甚至谈笑间的一局小牌,出入都是上百的。空气里弥漫的除了香粉胭脂花露水的气味,还有烟膏子。她们交换着心得,说在当地买云土实在是价廉物美,偶尔也笑话笑话哪个缺席的肥婆娘,常夸嘴家里抽的都是舶来的,其实也就是倒来的川土,一烧就能闻出中原的味道。一位总督的姨太太,递了家伙什到沈兰嘴边,让她也入乡随俗一回。她摇摇头不肯接,气氛随即变得有些不对劲。而她想讨好金主的计划,也随之失败了。
挣钱可是真难,既要舍得下自己这条身子,也要放得下二十年来固若金汤的道德底线。
相较而言,宋玉芳和冷秋月还真是幸运,只要舍下一样就够了。
照此下去,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宋玉芳,在业绩榜上是居高难下还不算,后来的冷秋月也可能突然在某一天一骑绝尘。
沈兰用力敲了敲快要炸开的脑袋,踉踉跄跄往办公室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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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到了署理副总裁办公室的宋玉芳,低着头接过何舜清递来的热茶,刻意回避着眼神的交流。佟慧怡的宿命说,作用似乎很持久,一字一句仿佛被纂刻在了她的心头。
孙阜堂谈起工作总是不苟言笑的,他把前一阵子为何会下功夫关心农村调研,和进一步的打算,略做了一些解释。最后,才微笑着充满信心地总结道:“我们会成立一个先锋小组,专门就构建一个适应农业发展需要的金融链做准备。你看,愿不愿意加入这个小组啊?”
“不愿意。”宋玉芳猛地摇着头,她想甩掉的不止是一个新的工作任务,还有很多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原本一直在为能在一处共事而高兴的何舜清,眼中的笑意瞬间凝住,不禁愕然:“为什么?”
孙阜堂向两位年轻人各投去一点关注,发现他们的状态几乎走在两个极端上,因就笑着向宋玉芳道:“不急不急,你回去考虑考虑吧,不必这么快决定。”
话到此处,按常理来说,宋玉芳应该尊重前辈,答应着起身离开。但今天的她,显然有些心难安,她害怕自己浑浑噩噩地陷入一些小儿女的情绪陷阱里,最后弄得爱情上被骗,事业上被耽搁,因此根本不想给自己和对方任何更改的余地,坚辞道:“一方面是频繁地出差,我家里应该是不放心。另一方面,我更想以妇女的身份,为二万万沉睡已久的同胞多做些事情。有幸得孙老赏识……我更愿意在我所触及的新领域中,选择培养人才这一条路。比如,请总处考虑设立专门的女子培训班,视学生的个人情况而定,或收费或减免学费,为银行输送更多的人才。”
培训班的事情,虽然是临时拉出来当盾牌的,但也不算是儿戏,这个想法一直存在,只是还不成熟。
“其实职员为什么必须是默守陈规,一步一个脚印地进入管理体系呢?如果顺应了新时代的需要,同时个人能力也经得住考验,完全可以考虑破格提拔。”何舜清迫不及待地加入了议论,“两件事都是历史潮流,都显得刻不容缓,为什么不能同时进行?密斯宋既然有这方面的长处,就不要在储蓄部继续埋没了。”
如果这时候孙阜堂爽快地答应,宋玉芳还真是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