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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困在墓道里的谭小苦听朱子湘说墓道口还堆了十几方封土就绝望了,因为墓道里的空气已经不多,蜡烛也快熄灭了。
在这关键时刻,朱子湘说:“问题也没有你想的那样严重,如果我们非要铲掉这堆土才能逃生,还不如坐着等死算了。”
谭小苦问道:“莫非师父还有其他逃生妙方?”
朱子湘也不多说,趁着烛光还没有灭,用钢钎拼命凿右边的墙,随着一块接一块砖块的脱落,奇迹又出现了——右边竟然也是一个墓道!谭小苦懵了,他不明白这个像迷宫一样的坟墓,到底有多少甬道。当他跟随师父走出了甬道才恍然明白——这坟墓一共就两条墓道,这两条甬道其实就隔了一堵墙!萧子玉他们不知道这一秘密,死成了他们的唯一结局。
师徒二人把墓道口伪装好了,其时山上传来仙人寺的钟声,为了抢时间,他们赶紧离开了现场。
在返回城里的路上,走在前面的谭小苦发现不远处有两个黑影,他向师父传出暗号,两人赶忙躲在一边的蒿草丛里。不一会儿,那两个黑影走了过来,还边走边说话。当他们远去后,谭小苦小声问朱子湘:“师父,你听出这两个人是谁吗?”
朱子湘说:“有一个人的声音很熟悉,一时猜不出他们是谁。”
谭小苦说:“一个是张显凡,还有一个是蒋兴和的管家李施烟。深更半夜的,原来蒋兴和也盯上这里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人简直是疯了。小苦,你回去收拾东西,我得去看看这两个家伙。”
“师父我们去哪里?”
“反正不能在都梁待了,等我回来再说。东西要尽量少带为好。”谭小苦临走记起钥匙还在萧家,就问朱子湘。
朱子湘说,“我的钥匙在进大牢那天就给牢子搜了,说凡是金属东西都不能带进去。没事,找条结实的棍子把锁撬了,反正今后也不能回来住了。”
师徒分手后,谭小苦回到大郎巷,记起隔壁袁老头扒灰用的铁棍就藏在廊檐下的灶堂里,就寻了来把锁撬了。门开后,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谭小苦摸黑点明桐油灯,但见各物件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尖。他也顾不了这许多,先找出四只箩筐、两条扁担,然后才钻进床底下把那只皮箱取出来。他把钱用布包了,放置在箩筐的最底层,上面再盖一些破衣烂衫。他把空皮箱放回床底的时候,惊动了隔壁的袁老头。袁老头连喊了几声“朱子湘”,见没人应,就说:“莫不是闹贼吗?我得叫人过去瞧瞧。”
谭小苦一听要惊动更多的人就急了,忙回应道:“袁老伯,是我!”
“是小苦啊,我叫你怎么不应呢,我还以为闹贼呢。”
“你叫的是我师父,我当然不好答应。”
“你师父哪里去了?听说他已经从牢里出来了——也不知止戈亭的风言风语有几成是真的。”
“我师父还没有出来,不过也快出来了。”谭小苦希望尽快结束与袁老头的对话。
“这么说止戈亭的话还有几分依据,不全是空穴来风。”
“那是的,无风不起浪嘛。”
“小苦,这段日子也没见着你,你上哪里去了?”
“我……哪里也没去。”
“怎么可能呢,一个大活人要吃要喝的,怎么会哪里也没去呢?你是不愿告诉我吧。”
“袁老伯,我很累,我要休息了,没力气和你说话。”
袁老头这才歇了口,谭小苦把东西收拾完了,正好朱子湘也回来了,他问道:“差不多了吗?”
谭小苦没有说话,而是打手势指着隔壁,朱子湘会意就不再出声,但他的话还是被袁老头听到了:“小苦,小苦你睡了吗?我听到你师父在说话,是他回来了吗?”
谭小苦吐着舌头,然后装成梦呓声:“差……差不多要睡觉了……”
“小苦,你说梦话了,准是在外头受惊丢了魂,得教你师父去十字路口为你喊三夜招魂,你师父若是不在家,我帮你去喊——可怜的孩子,连个喊魂的亲人都没有。”
袁老头在隔壁没完没了,害得师徒二人不敢出声也不敢动什么东西。好在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二人各挑一担就出了门。离了大郎巷,二人松了口气,朱子湘见谭小苦的一只箩筐上头还放了一床棉被,就说:“快把被子扔了!”
谭小苦不解:“反正也不重,无非占点地方,已经是秋天了,晚上要用。”
朱子湘说:“这都是小事,你自己看看,这样子出门像个什么?”
谭小苦这才省悟,带了被褥出门人家一眼就看出是逃荒的,容易暴露目标,他赶紧把被子丢了。
到了闹市口,该选择方向了,谭小苦停了脚步回头望着朱子湘:“师父,怎么走?”
朱子湘也很茫然,他想了想说:“往西吧,那里山高林密,人烟稀少,总该有我们栖身之地。”
谭小苦于是往西,出了城,就忍不住问道:“那两个人去谭家村干什么?”
“你是说张显凡和那个蒋兴和的管家吧,他们也知道今晚是萧子玉收工的日子,特地过来打听虚实。”
谭小苦说:“那他们来晚了,什么也没看到。”
“正是。我就担心他们知道坟墓的方位。”
“他们知道吗?”
“还好,他们不知道,那个蒋兴和的管家还一路埋怨呢——如果再早那么半个时辰,现场正好被他们看到了。”
“师父,现在你应该放心了,再没有人知道这冢墓了。”
“也不尽然,最起码还有一个人知道。好在他即使知道也不敢妄动我家的祖坟。”
“他是谁呀?”
“萧子玉的老管家,他来过现场。”
“其实有人知道也不用担心,墓里那么多的机关、陷阱,谁都知道王陵也不是那样轻易就被掘开的,特别是这一回死了那么多人,这会让很多人闻风丧胆。”
二人一路说话赶路,到了西乡天就亮了,有早起的农夫站在田野里观看即将成熟的稻子。朱子湘、谭小苦的打扮,像出门的小贩,这样装扮的人路上很多,因此也就不惹人注目。过了西乡,前面是枫木岭,师徒二人不敢再往前走,就在山脚下的吊脚楼伙铺用餐。
伙铺里住了不少出门人,他们都是昨天下午赶到这里的,因害怕前面的强盗,歇下来第二天结伴过坳。朱子湘师徒吃了早饭,陆续又有一批脚夫、商贩赶到,计有近百人,然后大家互相壮胆,纵然如此,当队伍到了枫木岭时,人们还是提心吊胆,一个个大气不敢出……还好,这一天枫木岭的强盗没有出来。过了坳,大家如释重负,说话的也多了起来。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却说朱子湘自称姓刘,第一次带着徒弟出门做生意。同行者都信以为真,热心介绍各地的生意行情。朱子湘只是一味敷衍,谭小苦随着大队,出门人饥餐渴饮,逢夜住店,于次日下午就到靖州的望乡客栈。望乡客栈乃是谭小苦的伤心之地,父亲曾死在这里。如今是逃难,这客栈老板又是都梁人,谭小苦本不愿在此歇脚,但师父经不住同伴的劝说,加之肚子确实饿了,就硬着头皮入店,拣一僻静处坐了。即便如此,谭小苦还是被老板银白元认了出来。他走过来在谭小苦的肩上拍了一下,说:“张伢仔,好久不见了,不上楼去坐坐吗?这段时间你都在干啥?”谭小苦不语,看看银白元,又看看师父。银白元也望着朱子湘,“这位师傅也一起上去吧。”
朱子湘听谭小苦提起过这家客栈,就说:“张伢仔,难得这位老板如此客气,我们上去坐坐。”
二人随银白元上了二楼包房,银白元掩了门,回过头望着朱子湘:“如果我没猜错,这位应该就是朱子湘师傅。”
朱子湘一惊:“你怎么也知道朱子湘?”
银白元认真道:“朱师傅请放心,我知道没事,我是萧家的世仇。我这里是都梁人出门歇脚的地方,都梁有什么新闻,要不了两天就会传到这里。你的名气很大,在江湖上传得神乎其神。”
朱子湘这才放下心来,说:“你们银萧两家的仇隙我也略知一二,今天我要告诉你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我知道。”银白元打断朱子湘的话,“这消息也是昨晚上才传到这里的,听了之后,我们一家真是高兴得一夜没睡!”
朱子湘吃惊道:“不可能吧,这事昨天凌晨才发生,就算传得再快也要今天才能传到这里。银老板说的是哪桩事?”
“我说的是萧子儒已经倒台回乡了,据说他是大前天回来的,你说的是哪件事?”
“我说的是萧子玉——”朱子湘停顿下来,压低声音道,“这事千万别外传,萧子玉和他的二十名庄客昨天凌晨死在朱王墓里了!”
银白元惊得睁圆了双眼,继而拍着巴掌道:“报应、报应,真是报应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和师父也在墓室里,是师父启动墓室机关把他们压死的。”谭小苦抢先回答道。
“哦……我明白了,明白你们为什么要逃出来,了不起,了不起!”银白元伸出大拇指,随后又问道:“去什么地方想好了吗?”
朱子湘摇头:“没想好。”
“在我的心目中,你既是我的恩人,也是了不起的英雄,如果没想好地方,真希望你们能在靖州住下来,我也好尽力照顾你们。”
“我知道银老板是一片真心,但靖州离都梁毕竟不远,加之人多眼杂,怕不安全。”
“朱师傅此言差矣,其实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加之我这里是个窗口,有什么消息会及时听到,这比去别的地方当瞎子、聋子好得多。”
谭小苦觉得银白元说得有理,加之父亲的坟也在这里,急需修茸一下,遂道:“师父,银老板说的都是真话,我们还是在这里住下来吧。”
朱子湘说:“既然是银老板一番好意,那就留下来吧。只有一事,这客栈来来往往的人多,断然是住不得的,我想麻烦银老板帮忙买一处僻静的房子。”
银白元点头说:“这样最好,买房子不难,你们先住下来,我就派人去办这事。”
三人在楼上说着话,就有伙计上了饭菜。尚未吃完,在下面就餐的同路人已经吃完饭准备上路。有人就记起了朱子湘师徒,就喊叫道:“刘师傅吃了吗?趁着天气凉快正是赶路的时候。”
“吃好了,吃好了,就来!”朱子湘放下碗筷又对银白元说,“拜托了,我们得去应付一下。”
朱子湘师徒又随着队伍出发,未出靖州城,朱子湘就谎称要看看靖州的生意行情,与同伴道了别,绕了半个圈又回到了望乡客栈。银白元已经打发伙计进城打探房子去了,他把朱子湘师徒安排在最偏僻的后堂暂住。
又过了两天,房子终于落实了,朱子湘付了房钱,又添置一些日常用品,带来的积蓄就耗费得所剩无几。银白元很是客气,给二人送了足够吃两个月的粮和油。
房子在靖州的城南,离望乡客栈不到二里路程,位置也较僻静,符合师徒二人的要求。搬了家,谭小苦就去到黄狗坳。坟场上芳草萋萋,这里是乱坟岗,就是清明节也少有人光顾。谭小苦的突然到来,惊扰了草丛中的毒蛇和野兔,它们于纷纷逃离中像一艘艘快船划开水面一样把草犁开……谭小苦费了好一阵工夫才找到放置了三块石头的坟包——这就是父亲的坟。他拿出纸钱香烛和祭品拜祭了父亲,这才去石场定制墓碑,然后择日立碑、修坟。那碑上写道:故父谭公老瓜显孝之墓,孝男谭小苦民国十七年秋立。
墓碑立起来了,谭小苦跪在坟前说:“爹,你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不要断了香火,儿子一定好好活下去,完成你的夙愿。”
谭小苦从坟场回到新家,朱子湘就说:“今天总算是安顿下来了,但我们还要吃饭,人家的照顾毕竟是暂时的,得找点谋生的事做。”
谭小苦说:“可以去问银白元,他见多识广、门道多,他会给我们指一条好路的。”
朱子湘说:“不必麻烦人家了,我们还是干老本行,如果你不愿意可以找银老板帮忙。”
谭小苦说:“我没什么不愿意,就怕师父厌倦了这一行。”
朱子湘说:“厌倦了也得干,我在想一个人的职业可能是上天赐的,一旦干上了,一辈子休想改行。”
师徒二人商量好后,就开始出入靖州的大街小巷,哪里有鞭炮声就去哪里,然后打听丧家的经济状况。若是富裕人家,晚上就潜入墓地把“鬼皮”剥了。如此虽发不了财,却衣食无忧。
银白元果然遵守诺言,他只要听到都梁的新闻都会及时转告。他说就在师徒二人搬家后不久的一天,有一个可疑人住进了望乡客栈,逢人就打听谭小苦的下落。根据银白元的描述,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张显凡。
银白元说,这个人骑了一匹高大的枣红马,他白天出门,也不知他去了哪里,晚上回来,凡是长年在这条道上走的老商贩、老挑夫他都接近。
朱子湘告诉银白元说,这个人不怀好意,万万不可让他知道这个地方。为了避免与张显凡相遇,师徒二人白天都不出门,连买菜都请邻居代劳。到第七天,银白元过来转告,说那个人已经回了都梁。师徒二人才又外出活动。好在这以后再也没有人来找过他们。
光阴荏苒,转眼就到了第二年的清明前夕。不知是什么人定下的规矩,凡盗墓贼在清明前后都要歇业一段时间。也许是这段时间墓主后代都要回来扫墓,容易暴露,也许是给墓中的人放个假。到底是何种原因,连盗墓者本人也说不清楚。
这个时候,谭小苦也想起了远在都梁的祖坟,觉得无论如何也要回去祭扫。他向师父提起了这事,朱子湘也表示支持。谭小苦请靖州城里的算命瞎子查了一下日期,决定在清明前夕第五天回去。按照扫墓的习俗“前三后四”,也正好赶上了时间。
就在谭小苦准备回都梁扫墓的这天早晨,师徒二人正要吃饭,银白元提着篮子过来。篮里有好酒鱼肉,朱子湘说:“银老板总是这样,教我们不好意思。”
银白元很高兴,说:“我今天是特地来请客的!”
“有喜事吗?”朱、谭齐声问道。
“有大喜事,先摆上再慢慢说。”银白元把菜摆上桌了,斟满三杯酒,先拿了自己那一杯饮后,“一饮而尽,喝干了我再说喜事。”见朱子湘师徒干了,又再斟满三杯,饮后才说:“刚刚听到的消息——萧家彻底垮了,田土全卖了,遣散庄户,这还不够,萧家大院也卖了。”
朱子湘放下杯子:“那么大的院子除非蒋兴和,谁要得起?”
银白元又一饮而尽,把空杯亮给朱子湘:“干。你说对了,那院子正是卖给了蒋兴和。蒋兴和过意不去,见他们卖了院子没地方住,还让他们住着呢。”
朱子湘喝干一杯,叹道:“世事无常啊!”
银白元说:“说无常其实也有常——他们萧家欺侮我们,自古天理昭昭,倒台那是迟早的事。有趣的是,那个萧家大少爷到了这一步还死要面子,说是暂住一下,等外地的房子收拾好了就搬走。”
朱子湘点头:“他家现在这状况搬到外地去住是最明智的。”
银白元道:“听我的客人说,萧家根本就买不起房子,可能是去租房住,死要面子的话也亏他说得出口!”
谭小苦一心想着回家,只盼银白元快点走,就说:“人要脸面树要皮,这不奇怪。”
银白元转对谭小苦说:“听朱师傅说你要回家扫墓,什么时候走?”
谭小苦说:“马上就走,还得准备香烛纸钱之类的东西呢。”
“这些东西都梁也有,你嫌力气没处使吗?”银白元说。
“没办法,我也想省点力气,就怕在都梁街上被人认出来。”
银白元点头:“说得也是,你去忙吧,我和你师父还得喝几杯。”
“那我就失礼了,你们慢慢饮。”谭小苦匆匆扒了两碗饭,就上街买香纸。买好后也不回家,就直往靖州至都梁的驿道走。
却说“近寒食雨草凄凄,著麦苗风柳映堤。等是有家归未得,杜鹃休向耳边啼”。谭小苦撑了一把晴雨伞,一路上也不与人搭话,一路晓行夜宿,第三天上午,总算到了都梁。他在最僻静的如归客栈住了,睡到晚上才敢出门吃东西。夜深人歇时,谭小苦带着祭品来到谭家村自家坟山上扫墓,因怕惊扰了村里人,也不敢燃放鞭炮。好在他带的纸钱特别多,这样在心理上才感到对得起祖先。
谭小苦最先来到村西头爷爷、奶奶及更高祖的坟地。这里是谭家村地位最高的坟场,即便是在夜里,也给人一种规范井然的庄严感。每一冢坟前都立了墓碑,有些还栽了松柏及海棠花。谭小苦虽然快一年多时间没有回来,但祖坟上不见一根乱草。在都梁几乎每一个家族都成立了“清明会”,按规矩,凡是上了“老坟山”的人,即使没有后辈或后辈远在他乡,清明会都要集体祭扫。
谭小苦给爷爷以上三代的祖人扫了墓,就来到靠西南的母亲坟地。这是一个低矮的黄土山,与高高的铜宝山遥遥相对,中间隔着一片田地和从田地中间穿过的没底江。这个丘山是谭家村等级仅高于村南“鬼崽崽”坟山的坟场,在都梁有一个特殊的称谓——“绝户坟”。葬在这里的大多数是未活到六十岁且无子嗣的“绝户”,还有一部分非正常死亡有子嗣的“伤人”。谭小苦的妈妈属于后者。
与不远处的祖坟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是一个白天都少有人光顾的荒凉之地,到了晚上更是阴森恐怖,时不时还有闪烁的鬼火。但谭小苦是不会顾忌这些的,他本身就是与鬼打交道的“专业户”。妈妈的坟很好找,这里多数的坟没有人认领,因此也无所谓立碑。谭小苦来到立了碑的坟前点燃蜡烛一照,上面果然刻了他谭小苦的名字。
坟头上野草茂密,谭小苦把蜡烛置在碑上,从布袋里寻出镰刀把坟上的乱草刈净,然后摆开祭品,焚燃冥钞……就在谭小苦跪拜完毕抬头之际,猛然发现一条黑影在不远处的坟地闪现上半个身子,随后就消失……谭小苦凭着经验,那绝对不是鬼而是人,他轻咳几声然后叫道:“什么人快出来,我已经认出你来了!”谭小苦又连叫几次,见无人应答,就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不出来我马上砸石头!”
坟地那边终于有了反应:“别、别砸……是我……”
谭小苦觉得声音很熟,定睛看时,不觉惊叫:“罗国矮,原来是你,深更半夜的来我家坟山上干什么?”
罗国矮说:“我想干什么,你最清楚。”
谭小苦说:“我们谭家村自从迁至此地,都是靠耕作为生,也没出过大官、富人,哪来的财物给你盗掘!”
“你们谭家虽是世代清贫,可这里葬了朱王,我难道不眼红吗?”
“原来你是打朱王墓的主意,我劝你早早收起这个念头,别说是你罗国矮,就是萧子玉都是白白送死!”
罗国矮干脆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谭小苦身边:“小苦,我们是难兄难弟,你快告诉我朱企丰的墓在哪里?我找得好苦,白天又不敢来,这村里的人十分刁蛮,只要是陌生人来坟地窥视,就放恶狗咬人。你是知道秘密的,你一定要告诉我!”
谭小苦说:“别说我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不告诉就不告诉,我自己去找,何必对我这样凶呢!小苦,这段时间你到底去了哪里?”
“我正要问你呢,你是什么时候从牢里出来的?你不是还有一个伴吗?”
“你说罗建成啊,他在牢里早就被牢霸折磨死了,我命大,本来也是要死的,结果老天爷可怜我,让萧子玉倒了台,换了舒振乾当局长把我放了出来。”
“舒振乾他当局长了?他怎么能当局长呢?”
“他呀,如今是蒋兴和的坐上宾,蒋兴和在专区、省里都混得开,打一个招呼舒振乾就荣升局长了。小苦,我正要告诉你萧家垮台了,不论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已经没有能力追究了。再者,萧子儒那个书呆子死要面子活受罪,萧子玉和庄客失踪之事,他也不敢对外公开,说是蒙着被子放屁,只臭自己。所以,你们还是回来,不要在外面东躲西藏,如果你还觉得不踏实的话,去蒋兴和那里认个码头,保证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
谭小苦说:“听你的口气,你也是认了蒋兴和这个码头才从牢里出来的吧?”
“那不是的,我原来就是被冤枉的,舒振乾新官上任三把火,放了我,这样可以显示他公正严明。小苦,信我一句话,快点回来吧,萧子儒扫了墓就要搬到外地去住了,他的房产已经全部卖给了蒋兴和。”
谭小苦抬头望望天上的北斗,见时间已经不早,就站起身拍着罗国矮的肩膀说:“人各有志,谢谢你的一番好心。”
罗国矮望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谭小苦说:“才一年不见,你就长高了,长成了一个真正的大人。我今后怎么找你?”
谭小苦收拾起东西,说:“青山不老,绿水长流,若有缘,我们还会见面的。”
谭小苦怕被罗国矮缠住不放,逃也似的走了。他回到如归客栈向店家打听时辰,已是丑时下刻,此时启程正好可以在天亮前赶到枫木岭下的吊脚楼伙铺。他身上没带钱,也不怕强盗“关羊”。
闲话少絮,却说两天后谭小苦回到靖州家中,向师父述及都梁见闻,除遇上罗国矮,其余新闻望乡客栈都已有了。谭小苦见时辰尚早,就又去街上买了一份祭礼及大量鞭炮上黄狗坳给父亲扫墓。
谭小苦从黄狗坳回来,朱子湘神色紧张地迎上前问道:“你这趟回都梁除了碰上罗国矮还遇上了谁?”
谭小苦摇头:“认识的人我只遇见罗国矮,再没别人,师父问这话是何意?”
朱子湘说:“我们这里已经暴露,刚才张显凡来过,劝我们搬回都梁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