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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妍收到凌墨风转交的祛疤膏,一时心中五味混杂,思虑再三,终是汇成一句,“他的事很麻烦吗?”语调平缓,听不出是何情绪,只是像在关心一位很普通的朋友。
凌墨风望着白纱背后的面容,语气轻松,“只是方家突然断掉布庄的货源,杀了个措手不及而已,他早已做过一些防备,想来是可以应付过去的。”
柳清妍静静地道:“凌大人,你这人最大的缺点便是不会撒谎,往往你说的越轻松,事态反而更严重。”
凌墨风一哑,失笑道:“是吗?我怎么不觉。”
柳清妍嘴角浮起一个微笑,俏皮道:“好啦,快把事情如实告诉我。我从未想过要埋怨于他,作为好朋友,难道不应该关心一下?”
“唉!”凌墨风长长叹了一口,这才将实际情形道出。
萧齐此回遇到的事情确实棘手,方家突然切断了所有货源供应,萧家的吉祥布庄很快变成半营业状态,他那几个纺织作坊只是中小型的,品质上虽然过关,可产量远远供应不上。
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家族内部的人自然不会错过大好机会,纷纷指责萧齐不配再为家族掌舵人,要求其让位,可谓是外忧内患,腹背受敌。
柳清妍沉默了一会,语气平宁道:“若是他失败了,你来告诉我。”
“好。”凌墨风长长一声叹息,道:“萧兄能得你这样一位红颜,也不枉此生了。只可惜天意弄人,倘若……”
“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倘若。”柳清妍淡淡笑着截断他的话。
凌墨风明白柳清妍的意思,苦笑着摇摇头,告辞离去。
送走凌墨风,柳清妍回房摘下纱笠,坐在妆台前注视了铜镜里的人影良久,随后低声叹了口气,取出一盒祛疤膏打开,挑出一些细细涂抹在伤痕处。
浅褐色的半透明膏体,散发着多种草本药材的清香,具体是哪些她不知,但其中一些想来不会是寻常之物。
此后,柳清妍除了偶尔去一趟作坊外便极少出门,整日在房里画一些别人不知是做何用处的图画。
过了一个月左右,凌墨风再次给柳清妍送来一个木匣,但未提及萧齐的事,而是带来了方嫣冷在牢里自尽的消息。
方嫣冷的性格虽偏执暴虐,但终究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意志力极其薄弱,哪里会受得住伤口愈合时那种奇痒无比的感觉,大牢里又无人管她,结痂被尽数挠掉,伤口溃烂流脓发出恶臭,再加上迟迟不见人来搭救她的绝望,终是熬不住咬舌自尽。
最可悲的是,衙门将方嫣冷死亡的消息传去青州,方家只是派个下人过来草草埋葬了事,不愿带回去污了家族坟地。
人死恩怨了,柳清妍听到这个消息只是淡然一笑,无喜无恨亦不会去怜悯,人总是要对自己犯下的过错买单,只不过支付方式不同罢了。
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要早一些,天气恶劣,大多数人们躲在屋里烤火取暖,大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偶有几个也是裹紧衣衫在雪花纷飞的寒风中脚步匆匆。
一个年约三十的艳丽妇人从同济堂出来,仰头望了望雪花飘扬的天空,咬咬牙,抱紧怀中的药包一头冲进风雪中。
妇人只顾低头赶路,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几个十一、二岁的小乞丐直直冲过来,将她撞了个四脚朝天。
小乞丐们捡起妇人手上的药包,迅速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中。
那妇人坐在雪地里,双手拍打着地上的雪花嚎骂:“一群天打雷劈野崽子,连老娘治花柳的药都抢,那是老娘最后的救命钱买的,你们吃下去全部屙血死。”
治花柳的处方中有几味药材价格不便宜,乞丐们抢去再拿到别的药铺去卖,也能换几个钱用以果腹。
妇人的叫骂声在风雪中传开,路人投过去鄙夷的目光。
那几个小乞丐跑到一条僻静的小巷,将药包递给一个身披白裘领披风,长相俊美如神祗的年轻男子。
“拿去药铺卖了,多买些馒头吃。”年轻男子不接,并掏出几块碎银分发给小乞丐。
小乞丐们接过银子,欢呼着走了。
年轻男子望着天空上不断飘洒的雪花,薄薄的唇角缓缓向上弯起。
这场雪下的很大,铺天盖地,掩埋万物,某些事物会在这场大雪之中沉寂消亡,而另一些事物会在来年的春风中苏醒,重新焕发生机。
石威一行人在腊月初旬才回来,知晓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儿后倒是没说话,只是方家最大的一间纺织作坊在除夕夜无故起火,烧了个一干二净罢了。
春蝶翩翩闹春薇,春蜂嗡嗡恋春蕾。
二月,大地回暖,正是满园梨花含烟带雨时节,一对年轻男女牵手在梨花林中漫步。
“小东西,你已满十五岁,咱们是不是该成亲了?”
“不行,要等我的农家乐全部建造完工才可以。”
“啊,那不是还要等两年。”男子凝目眺去,那好大一片的土地上已有不少人在忙碌着。他心里盘算,得想办法快些结束工期。
二人自梨园回去后,城里闲晃荡的地痞无赖一下消失不见,全被某人用武力胁迫到工地上搬砖做苦工去了。
自此,愚溪县城里收保护费,偷摸拐骗的倒是少了不少,多出很多木匠、泥瓦匠之类的人才,商家百姓们脸上尽欢颜,无不拍手称赞。
不过,柳清妍最终还是架不住某人的软磨硬泡,答应在秋季成亲。
婚期定在九月中旬,成亲前一天的夜晚,柳清妍正要上床去睡觉,谢氏抱着一个红布包裹的木匣子溜了进来,“这是娘当年的嫁妆,现在传给你,你先收着,等没人的时候在打开看看。”
“什么样的嫁妆,还神神秘秘的。”柳清妍接过匣子,好奇地想要打开一探究竟。
谢氏大力拍了一下她的手,嗔怪地瞪着她道:“说了没人的时候再看你还动,这是每个女子出嫁都会有的嫁妆,将来你若是生了闺女,还要传给她的。”
柳清妍挠挠头,问道:“大嫂也有这样的嫁妆吗?”
“肯定有的。”谢氏在床沿坐下,突然眼眶一红,哽咽道:“前两年你还说不急着找婆家,一转眼便要出嫁了,娘还真有些舍不得。”
柳清妍心里也是一酸,过去挨着谢氏坐下,双手环住她的腰,下巴放在肩头上,“娘,谢谢你给我的第二次和第三次生命,若是没有你的辛苦照顾,女儿此时不知身在何方了。”
谢氏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泪中带笑,“你真是个傻孩子,娘就生了你一回,哪来的第二次和第三次。”
“第二次是我落水的时候。”柳清妍松开手,掰着手指头道:“第三次是去年我伤口愈合全身发痒的时候。那时我是真的不想活了,全靠娘抱着我,开解我,我才撑了过来。”一边说,眼泪一边簌簌地往下掉。
谢氏有忙着给她擦眼泪,“傻孩子,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当娘的见到自己闺女遭罪,哪有会不心疼,不用心照顾的。”
又道:“好了,明儿便是大喜的日子,该高兴才是。恒宇那孩子这些年对你的情意,娘心里有数,嫁过去定不会叫你受了委屈,往后娘也就安心了。”
“娘,我舍不得你。”柳清妍抽泣着扑进谢氏怀里。
谢氏轻抚着她的背,笑道:“有甚舍不得的,就在一条街上住着,成亲后跟你夫家祖母一样,日日早上过来,晚上再回去就是。”
母女二人一直说到夜深,谢氏才回房去歇息。
柳清妍待谢氏走后,经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将那个“嫁妆”包裹打开。
木匣子里面什么都没装,就是在盖儿上画着一幅画,画上是一男一女在做羞羞的事。画风很晦涩,画面很模糊,隐约能看出是叠在一起的两个人而已。
“我以为是啥了不得的宝贝,原来就是张春宫图嘛!”柳清妍噗嗤笑出了声。
看着古人如此特殊的婚前教育形式,她那个深藏于心底的愿望又浮了上来,心怀明天去实现把某人扑倒的阴谋,美滋滋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便是她成亲的大喜日子。
吃过早饭,柳清妍在众多人的安排下,沐浴、穿喜服,开脸,最后梳头上妆。
沐浴时,她抚着身上那些很浅很浅的伤痕,想起已有整整一年未见到萧齐了。这一年内,全靠萧齐不断送来的祛疤膏,伤痕才淡化得如此的好,脸上的几乎已看不见。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上头的全福太太由祝太太担任,一边梳一边嘴里念着梳头的吉祥语。
等盘好发,上过妆,立即引来一片赞美声。
“我早说了妹妹的容貌不会输于我,妹妹还不认,大家瞧瞧,是不是这样。”祝红嫘刚坐完月子没几天,身段较之前丰腴些,多出几分妇人的韵致,更显光彩照人。
“今儿我最大,你们当然这么说了,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柳清妍腹诽着朝镜子中的自己眨了眨眼。
好嘛,看着还不错就是了。
她刚想再多欣赏几眼,一顶凤冠罩在了头上,接着又是盖头。
吉时到,上花轿,一条街的距离,最后硬生生的绕了半个城。
头戴大红花的踏雪,载着一身大红袍,胸带大红花,春风得意的新郎官,走在奔向幸福的大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