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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细微的神情悉数尽收眼底,薛铭宇正待开口说些安慰的话,就见江词忽而转头笑了笑,“你人都来了,我和你说这些烦心事做什么,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那一瞬间炫目的笑容差点晃花了眼,薛铭宇几乎是下意识地应了声“好”。
许久不曾去西街了,江词倒有些想长垣那小子了,那边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玩具上次去还没玩够,江词想起就觉得心痒痒得,于是赶忙换了一身男装行头,同薛铭宇一同坐上马车出门了。
西街的巷口早有各类商贩紧锣密鼓地摆着摊子,张罗生意,现在正是夜市方开始的时候,是以还没什么人。
才走了几步,肚子咕噜噜直叫个不停,差点忘了,她午饭还没吃。江词尴尬地冲薛铭宇笑笑,二人便就近找了一家菜馆点了几道淮扬菜。
菜馆没有厢房,大厅里很是吵闹,吃饭的时候总是听见这桌议论这个,那桌议论那个,江词几乎是紧蹙着眉快速地把饭菜往嘴里放,直到又听到邻桌的交谈声。
“我听说这秦家和纪家是实打实得要订亲了,纪家的聘礼都已经送到秦家了。”
“是吗?之前外头不是还在传秦家大小姐发疯了吗,现在怎么又说订亲了,纪家也不至于娶个发疯的女人吧。”
“我看呐,多半是纪家少爷把秦小姐给逼疯了,为了把消息压下去两家才结的亲。”
“才不是呢,我都听说了,那都是谣传,人家秦小姐压根就没疯,前几日出游我还看见她了,安静贤淑,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
……
声声议论传入耳中,江词望着眼前一片色泽鲜美的佳肴,忽然间觉得食不知味,手上的筷子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菜肴,再没多吃一口。
薛铭宇见状了然于心,没有拆穿,柔声问道:“吃饱了?”
江词点点头,他便喊来店小二来结账,二人出了菜馆,天已经黑了。集市上的摊位都摆了个齐全,好不热闹,江词兴致一下子就上来了,蹦蹦跳跳地东看看西看看,哪都闲不住脚。
薛铭宇笑着跟在她身后,她又走到一个面具铺子跟前,铺子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面具,有唱小曲儿的花旦,黑脸的彝族人,还有红脸的关公,江词站在这跟前挑来挑去,又招呼那边的薛铭宇上前,“铭宇,这儿这么多面具,你也来挑一个!”
薛铭宇配合地快步走上前,在旁人眼中这么幼稚的事情,也只有她会像个孩子一样玩得开心。他同她一样认真地开始挑选起面具来,江词挑花了眼,在一众面具里选来选去,最后拿了一个孔雀面具,又给薛铭宇挑了个红脸关公,戴上面具才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一路上人流攒动,拥挤得不像话,过往的行人摩肩接踵,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江词恍惚想起上次与纪楚含来时也是这样的情景,他们两个走散了,纪楚含走了老远才回头发现她,隔着重重人群他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冷着一张脸牵起她,再没有分开。
而现在身侧却是换了另一个人,纪楚含人呢,或许是在府中筹谋着结亲的诸多事宜,安排着宾客名单,亦或是操心处理政务,只是每一件事都与她无关。
江词随着人群的流动行走,中途溜了几次心神,再一四下张望,竟是和薛铭宇走散了,也不知道薛铭宇是走到了哪里,她四处探看也没看见他的身影,和他面上的关公面具。江词不由苦笑,一下子不知道该向哪处走。
她只好拨开层层人群,走到附近的河边,这里人烟稀少,她靠在一处石头上坐着,摘下面具好透会儿气。
河边有人放着花灯,明明不是中元节,倒有不少姑娘家满面娇羞着放下一盏盏花灯,写着心仪公子的名字。江词独坐在河边,眼望着眼前一幕幕情景,心中泛起一阵孤寂。
有一盏花灯随风吹到了岸边,正在江词脚边翻了个儿,那边放花灯的姑娘急了,向这边喊道:“这位公子,可否帮忙把花灯扶正?”
江词便屈身将那盏花灯拿起,放在河水上顺着水流移走,对面的姑娘喊了声“多谢公子”,江词含笑看着花灯渐远,忽然身后不知是谁撞了她一下,她冷不防失了重心,扑通一声跌进了河水中。
夜里风冷,河水也异常寒冷,有人大喊一声:“落水了!有人落水了!”,吸引了一大片行人的眼光,但江词本就会游水,不用人救,就自己慢吞吞地游上来了。
围观人群连连觉得没意思,连戏都没看上,热闹看完了就散了,再没人管落水的江词。江词艰难地爬上岸后浑身都湿透了,随着风吹寒冷更甚,情不自禁打了个喷嚏。
她一个人哆哆嗦嗦地站在河水边,浑身湿漉漉地不知道该去哪里,湿了的衣裳紧贴着肌肤,满满得不适感。
现下又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江词无奈,只得硬捱着一身湿衣裳在附近寻找卖衣裳的铺子,左找右找也找不到,最后竟是走到了羽衣坊。
这里一百两一件衣裳,她现在似乎没带这么多钱,江词在门口来回踱步,终是放弃了进去的念头,正欲离开,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唤她,“这位公子,来都来了怎么不进去瞧瞧?”
江词回眸,这是羽衣坊的老板娘玉羽,她今日一身金丝羽衣绣着开屏的孔雀,煞是美艳,玉羽只看了江词一眼,就认出了她,再瞧她一身惨状,便笑着说道:“姑娘快先进来换一身衣裳罢。”
江词自是求之不得,匆匆跟着玉羽进了羽衣坊,走到里间,玉羽挑了一件鹅黄色的罗裙,边角处绣着几缕杜鹃花瓣,看样子这绣工费了不少心思,江词见状便推拒道:“这是为其他人准备好的衣裳罢,我就不夺人所爱了。”
玉羽闻言咯咯地笑了起来,“看来姑娘还不知道,这件罗裙是前几日那位公子前来特意为姑娘挑选的,不知公子是怎么回事耽搁了,放置在这儿一直都没派人来取,今天冷不丁看见姑娘,我还以为姑娘是来取这衣裳的。”
原来是这样,前几日,就是她离开纪府的前几日罢,纪楚含竟还曾来过这里,思绪间,玉羽从里头拿来毛巾给她擦拭湿掉的头发,江词道了声谢,待到玉羽关门走后,将一身潮湿的外衣脱掉,换上了这件新做的鹅黄色罗裙。
不多时,玉羽又敲门进来,替她梳理好散乱得发髻,等到理顺好了,江词望着铜镜,与刚才完全是换了一个人。
镜中人面上略施粉黛,玉羽还为她涂抹了一层胭脂,看上去比刚才有气色多了,峨眉杏眼,红唇轻启,竟是明艳动人。
玉羽满意地欣赏铜镜中自己的杰作:“真是漂亮,姑娘,来取衣裳的人来了,我还说呢,真是无巧不成书,前脚姑娘才过来,后脚这公子就派人来了。”
纪楚含竟然来了,江词忽然心中扑通扑通直跳,没想到在这里竟会遇见他,可她还没做好准备。她双手紧攥着,忽然发现出了一手心的汗。
门吱呀一声开了,她吓得站起身望向门口,那人的织锦短靴踏过门槛走进来,腰间系着一块环形玉佩,手上拿着红脸的关公面具。
江词忽然心中一阵失望。
不是他,不是纪楚含,错了错了,她还傻傻得以为纪楚含来了。但眼前这人才是她方才一直在找的人啊,怎么薛铭宇突然出现,她会不高兴呢?
她垂头不言,玉羽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只打量了一下就大概知道出了什么岔子,她手执团扇走到薛铭宇跟前,笑着说道:“二位先聊,玉羽先失陪片刻。”
方才她明明看见那位公子了,门前还停靠着他的马车,现在怎么突然不见了,玉羽走至门前,问一个绣娘:“方才那位公子人呢?”
绣娘答道:“那位公子在马车上候着,看见里面那位走过来,就驾着马车走了。”
玉羽了然,笑着摇头,只觉得方才那些话都白说了,屋子里站着那俩人呢,真是两头没讨着好。
房内,薛铭宇提着面具站在门前,望着眼前精心打扮过的江词,有一瞬间得失神,但他很快注意她低落的情绪,却不知为何。
他走上前笑着说:“都怪我没注意,竟是和你不小心走散了,后来我打听四周,有人看见你走到这边来了,我才赶过来,你这是怎么了,头发有些湿,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我来得迟了?”
他接连问了许多问题,江词却一个都不想回答,她低着眉目望着木质地板,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薛铭宇手上还提着那个关公面具,她自己的却已经丢掉了。
他一向重视她,但她却在他进来那一刻,对他的到来满是失望。江词忽然心中有些愧疚,她抬眼,强撑出一抹笑容,她猜想比哭还难看:“没有,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