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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客栈里,所有住宿的学子都坐到了大堂内,有的一杯接一杯的喝茶,有的则紧紧捏着手直愣愣的看着客栈外面,还有人甚至直接焦躁不安的满屋子转了起来。黄安和赵宇文也坐在中间,相比其他人的惶惶不安,他们俩倒是看着镇定的很,看着其他人焦躁不耐的样子,黄安嗤笑了一声:“能中就能中,不能中就不能中,着急有什
么用!”他的话惹得客栈里其他人纷纷皱眉,但碍于对方的名声,也没和他辩驳。赵宇文对黄安摇了摇头:“十年寒窗苦读,紧张也正常,倒是黄兄,我看你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
”
黄安摇了摇扇子:“这是当然的,这次我的名次一定在前三!”赵宇文抿了抿嘴,不说什么了,只向他举了举杯,示意喝茶,心道参考的学子上万,焉知这里面有什么样的猛人,连他都不能保证说一定高中前列,这黄安倒是好大的脸
,看来以后要离这猖狂之徒远一些了。
北苑府城城北,马府。
马扬正仔细端详周颐的那副词,马老爷和马夫人却在一边走来走去,“爹,娘,你们坐下来吧,不用着急。”
马夫人叹一声:“也不知道你这性子随了谁,真是天塌下来来都不改色。”
马老爷哼了一声:“还能随谁,那还不是随了我,泰山崩而不改色,男人就该这样。”
马扬只含笑听着,也不多话。视线拉回福居巷,周颐坐在一边喝茶,毛老板耐不住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此时已经到了约九点半,距离开始报喜已经过去了一刻钟,但却没有听到报喜人往这边来的动静
。
“周秀才,你填写住址的时候是填的这里吧?”毛老板想了一会儿操心的问道。
周颐含笑答:“自然是的。”
毛老板嘴巴嗫喏了几下,想问那怎么还没人来报喜呢,是不是落榜了?不过好在知道这话不好问出口,便又坐回去了,只是兴趣好像少了许多。
青竹一早就等在了毛府门口,他腰间缠了一个大大的布袋,里面装的全是铜板。他已经想好了,待会儿报喜的人来了,一定要多多的给喜钱。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来,青竹心里焦急,不知不觉间就踮着脚伸长了脖子,一错不错的望着巷口,心想莫非是这些报喜的人找不到地方?还是这地方太偏了?青竹跺了
跺脚!
“哒哒哒……”马蹄声越来越近。
来了!青竹激动的浑身直哆嗦,少爷要中举了!心提到了嗓子眼,马蹄声到了福居巷,快速的向毛府跑近!“这里,这里……”青竹高兴的伸出手挥舞。毛老板和毛夫人也在里面听到了动静,出来一看有官差骑马而来,脸上也露了大大的笑容,虽然周颐和他们家除了生意上的往来
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在他们家里住着,考上了举人,这怎么也是一个莫大的荣耀呀。
官差离毛府越来越近,毛老板和毛夫人欢喜的上前和青竹站在一起,却眼睁睁看着那马上的官差看都未看一眼毛府,直接穿门而过。
“哎呀,这怎么过去了?”马老板拍着大腿只叹息。毛夫人安慰道:“报喜不还有一个时辰吗,再等等就来了。”
青竹捏了捏拳头,一脸坚定的说道:“没错,肯定是还没到我家少爷哩!”
毛夫人和毛老板回了屋子,见周颐还是神色平淡的坐在那里,毛老板笑着说道:“周秀才不要着急,这城里这么多学子参考,报喜慢一些也正常。”
周颐点点头,“劳烦毛老板和毛夫人担心了,周颐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哎,没有,没有,我们也就跟着瞎担心!”毛老板忙说道。
周颐笑笑,北苑府城是大省,乡试给的定额是八十名,也就是说上万名秀才参加考试,最终能成为举人的也不过八十人。能考过秀才的谁没有两把刷子,可以说这是一场学霸的竞技场,而只有学霸中的学霸,才能从这上万的学子中脱颖而出,成为这八十名幸运儿中的一个,挤上通往进士的
独木桥。
“哒哒哒……”马蹄声又响起。
“来了吗?”毛老板一脸欣喜的站起来,青竹也紧紧盯着那骑马的官差。
“贺李福老爷高中崇正十八年乡试第七十八名……”马再一次从毛府踏了过去,而离毛府不远的一家行李的人家这时候却彻底热闹了起来。官差下马,李府的门房高声喊:“老爷中啦,老爷中举人啦!”李府里面的人一拥而出,平时安静的福居巷这会儿忽然涌出许多人,“李老爷中举啦,李老爷中举啦,恭喜恭
喜啊……”
毛老板和毛夫人对看一眼,毛老板一脸唏嘘的说道:“没想到那李秀才都六十几岁的人了,考了好多届都未中,这次却中了!”
“老爷,我们是不是要去恭贺一番。”毛夫人给毛老板打了个眼色。
毛老板说道:“自然是要去恭贺的,只是……”他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周颐。
周颐轻笑:“毛老板毛夫人可自去,我这里没什么事。”“哎,那好,那好。”毛老板站起来和毛夫人走了。两人离了毛府一段距离后,毛夫人捅了捅毛老板的胳膊:“你不是说那周秀才是什么麒麟儿吗,怎么现在还没等到报喜的
人来?”
毛老板讪讪道:“这不是还有时间吗!”
“我看啊,他这次中举难了,也是,老爷你看看一般中举的都是什么人,那都是念了多少年书的人了,他才十三岁,中了秀才都是极难得,举人啊,还是别想了!”毛老板压低声音喝道:“给我小声些,要是让他们主仆俩听见了,咱们这些日子就白忙活了。”只是他心里也对周颐这次中举没报多少希望了,心想城里的这些人就是会吹
牛啊,说什么周颐必中桂榜前列,现在呢,连榜尾都没捞到。青竹站在毛府门口,看着那一只脚已经快迈进棺材的新近举人李福捋着胡须一脸轻飘飘的接受众人的恭贺,剁了剁脚,嘀咕道“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么大年龄了才中举,有
啥用!”
嘀咕完了,又使劲瞅着巷口,心想怎么给少爷报喜的官差这么墨迹!他心里对周颐中举是深信不疑。
而在客栈里,随着时间的过去,里面的氛围也越来越焦灼。
赵宇文也耐不住站了起来,他虽然对自己有信心,但一万名中选八十名,这比例实在太小了!也许随便发生一点儿什么小意外,就名落孙山也不一定。
黄安见赵宇文焦急的样子,忍不住轻笑:“赵兄,我本以为你和那些俗子不一样,没想到也这么沉不住气啊!”
赵宇文吸了一口气,他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脸色也沉了下来:“现在黄兄这么气定神闲,希望你能一直这样下去!”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中不了?”黄安刷的一下站起来。
赵宇文将脸撇向一边:“我可没这么说,只是对于我自己从能否从上万人中脱颖而出,并没有黄兄这么有信心罢了……”
黄安还待说话,一阵马蹄声响,报喜的官差老远就喊道:“贺广安县赵宇文老爷高中崇正十八年两苑省乡试第三十二名……”
“呼……”赵宇文大舒一口气,还好中了!
客栈里的人深色复杂的起来给赵宇文恭贺。
黄安的脸色也变了变,即便他再自认文采过人,但和赵宇文比起来,还是有点儿差距的,现在赵宇文都只得了二十二名,那他呢?
他强撑着发出轻笑:“看来赵大才子的名次也不怎么样嘛!”
赵宇文瞥了他一眼,“我倒要看看黄兄能取得何等优异的名次!”
黄安挺起胸膛,牛皮吹出去了,现在只有硬刚到底了,“你等着吧,我定可以夺得前三。”赵宇文嗤笑一声,没有了和黄安说话的心思,要说黄安诗才确实挺有灵气,但文章嘛,一起备考这么久,他也看过黄安写的,和他都还有一大截的距离。真不知道哪里来
的底气这么猖狂。
赵宇文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那个和他同出广安,年纪虽小,但胸有沟壑,始终笑眯眯的少年,他会取得何等名次?随着报喜的时间越来越久,青竹望着始终不见动静的巷口,心里也越发焦急起来。毛老板和马夫人已经从李府恭贺完毕,回到了自家门口,见青竹这样,毛老板拍了拍他
的肩膀:“你家少爷才这般年岁,就算这科不中也没什么,还有的是机会。”
“不会的,我家少爷这次一定中的,他那么聪明!”青竹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巷口,坚定的说道。
毛老板和毛夫人对看一眼,这小子还挺固执,那举人是那么好中的吗,没见多少秀才一身蹉跎到死,终究也没圆了举人梦。“哒哒哒……”马蹄声又响起,又有官差骑着马进了福居巷。毛老板艳羡道:“咱们这福居巷可真是风水好呀,这又是哪家的人中了,要是以后咱家小利也能让我听一会这报
喜声,我就是死了也愿意啊!”
“老爷,你在胡说些什么,要是小利中了举,你可得好好活着,当举人爹呢。”毛夫人轻拍毛老板的背说道。毛老板笑呵呵,一脸的憧憬,“对对,咱家小利要是中了,我可得多活些年岁,以后啊,还得享享举人老爷的福。”他咂咂嘴,想到以后毛小利要是真中了,现在那些需要
他陪尽脸色去巴结的人到时候费尽心思巴结他的情景,禁不住大乐:“嘿嘿嘿嘿……”
青竹没有心思去关心这两夫妻的白日梦,马蹄声渐进,“贺……”报喜的官差一出声,青竹的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贺广安县周颐老爷高中崇正十八年两苑省乡试第三名,贺广安县周颐老爷高中崇正十八年两苑省乡试第三名……”官差大声连着报。
“啊啊啊啊啊啊啊……”青竹一蹦三尺高,“少爷中了,少爷中了,少爷中了……”他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转着圈惊声尖叫。
沉浸在自家儿子高中的毛老板两夫妻被青竹这么一嚷,回过神来:“谁中了?”
“贺广安县周颐老爷高中崇正十八年两苑省乡试第三名……”官差到了毛府门口,翻身下马,高声报喜。
“周秀才中了?”毛老板不可置信,他走上前斟酌着问:“差爷,可是广安县的周颐秀才中了?”
那官差笑道:“正是!”“中了,中了,还是第三名……”毛老板听了一阵恍惚,喃喃的说道,回过神来就是无限欢喜,哎呀,他就说了他们家住了个麒麟儿嘛。那李福算什么,都一只脚买进棺材里
了,也只堪堪中了七十八名!浑然将他先前觉得周颐无中举希望的心思望了个干干净净。
“少爷,你中了,你中了……”青竹在门口高兴的大喊。
周颐听到了动静,走出来谢过了官差,示意青竹掏喜钱给报喜的人。
谁想毛老板却抢先一步,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乐呵呵的递给官差:“哎呀,咱们这宅子也沾了举人老爷的光了,以后风水一定极好!”福居巷的住户们听到动静也出来纷纷恭贺,青竹乐的大把大把撒喜钱。毛老板深入到群众中,不断的吹嘘周颐如何如何聪明,和他家关系有多么多么亲近。毛夫人也跟着
招呼街坊四邻。
这些人围着周颐,好话不要钱的称赞,更有人直接大胆问他家中可有娶妻?他们家中有待嫁闺女,生的如何绝色云云。
周颐不敌,和这些人说了几句话后,就进了屋子。到底不是福居巷的人,周颐也只是借住在毛老板家中,知道自己的心思不会实现,这些人也只感叹了一番后便散了。毛老板和毛夫人乐呵呵的进了屋子,毛老板对着毛夫人吩咐:“快去弄一桌上好的酒菜,周秀才……啊,不对,现在要叫周举人了,中了举,这是大好事,咱们得好好庆贺
一番!”
“哎……”毛夫人欢喜的应了,又吩咐毛小圆:“好好照顾周举人。”
毛小圆懵懵懂懂的应了。
毛老板好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倒,只把周颐夸得都觉得羞耻不已,照毛老板的说法,只怕他要上天与太阳肩并肩了!席上毛老板喝的有点多,扯过毛小利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儿啊,你可一定得争气啊,你不知道你爹我一天到晚在外面受的什么气啊,要是你能像周举人一样高中举人
,不,就是中个秀才,你爹我呀,死了都甘愿了……”
可怜毛小利,还是个四岁的小萝卜头,被他爹胖胖的身子揉巴着,跟咸菜似的。
毛夫人一把将毛小圆扯出来,“你又在发生么酒疯呢,这是周举人大喜的日子,你在这死啊活的,也不嫌晦气。”一开始周颐见这毛夫人沉静内敛的样子,还以为家中是毛老板说了算,但住久了才知道毛夫人才是当家人,该软的时候软,该硬的时候硬,将毛老板牢牢掌握在手心里,
女人的智慧不可小觑啊!
周颐这边是大石落了地,但外面却是另一幅天地。
中了的人自然满心欢喜,恨不得纵情高歌,放马踏尽北苑城。
而没中的人那真是五味陈杂,有大骂考官眼瞎的,有痛哭流涕的,有伤心欲绝的,还有死都不愿意接受事实的。
黄安就是这样,一开始他还镇定自得,但从赵宇文只得了三十二名后,他就开始心慌。也不摇扇子了,茶也不喝了,只紧紧盯着客栈门外,但客栈外时不时就有报喜的人经过,就是没有一个是来给他报喜的,直到报喜时间过去,他望眼欲穿也没听见自己的
名字。
“不,不会的,我怎么会不中……”黄安使劲的摇摇头,脸上满是无法相信。
报喜完,赵宇文站起来上楼,经过黄安的时候,本准备说几句风凉话,不过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到底没张嘴。
下午张贴榜单,有许多疑心自己是被漏报了的人都纷纷挤着,从头到尾反反复复,每个名字都要看好几遍,生怕一个眼花,就把自己的名字看成了别人的名字。当真确定这次没有中举后,当即就有人坐在榜单前嚎啕大哭,有的甚至以头抢地,砰砰砰撞得头破血流,更有那些贫寒学子,眼神空洞,茫然不知所以,让路人看了惊心
不已。
这就是科举,这条路的尽头充满的是鲜花与掌声,但路途中却布满荆棘,无数人倒在这条看不见尽头的路上,再也没了爬起来的勇气。
这夜的北苑府城注定是不平静的,有高中的学子春风得意,呼朋引伴,美酒下肚,美人在怀,心绪直飞九重天,只觉脚下踏的不是地,而是一条通往无尽高出的青云路。
而更多的则是落地的书生,借酒消愁,醉一通后在街上大骂考官眼瞎,识人不明,明明自己是千里马,却硬生生被落黜,这天道再也没了公正……
每次科举后都有同样的情况,北苑府城的人们也见怪不怪了,第二天早上起来,一准能在门前或街边发现一些醉鬼。揭榜后第三日便要举行鹿鸣宴,由巡抚主持,席间要唱《鹿鸣》,跳魁星舞。举人的身份和秀才又大不相同,成了举人,才真正迈入了士大夫的行列,毕竟要是哪有空缺
,现在就可以直接候补做官了。
所以巡抚在鹿鸣宴上也格外亲切,两个时辰的宴席,巡抚都乐呵呵的陪着从头坐到了尾。席上周颐也见到了这次乡试的解元和亚元,解元也是南苑府城的,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嗯,按照大越朝的年龄来算的话,这应该算是老年人了。亚元是北苑府城的
,三十几岁,看着倒是比解元潇洒许多。
而周颐以十三岁稚龄拿下第三名,这已经很骇人听闻了。打量他的人比解元亚元都多。许多人都暗叹,这个始终笑眯眯的小举人当真了不得。一眼看过去,全是些糙老爷们儿,就周颐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万绿丛中一点红,巡抚一眼就看见了他,见他安安静静的在席上吃菜,也不像其他人一样卯足了劲儿要
在宴上表现自己,便笑了笑,亲自叫了他:“周颐,你以十三岁稚龄夺得第三名,可见少年英才!”
周颐忙起身,“大人谬赞了,周颐只不过是侥幸而已,天下英才千万,周颐自认并不比别人强到哪里。”
巡抚摸了摸胡子,满意的点点头:“不错,小小年纪,不卑不亢。”
这里的举人来自两苑省各个地方,每三年就要出八十名举人,在巡抚眼里也算不得多稀罕,时间一到,宴席便散了。
回去的路上,赵宇文特意追上周颐:“周颐,我听说你考试的时候,连续三场都坐在臭号旁边?”
周颐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赵宇文苦笑一声:“可叹我之前还想着这次乡试一定要超过你,只是到了这府城之后,才知自己竟如井底之蛙,像你说的,天下英才何其多,不过一个两苑省,我就泯然众
矣,更何况整个大越朝!”
周颐仔细看了一眼赵宇文,他脸上的那股傲气似乎真的被磨光了,不过这也算是好事,谦虚使人进步嘛!
“周颐,你这次连续三场坐在臭号旁边都考了第三名,这运气也实在太背了,要是坐一个好点儿的位置,只怕这次的解元就非你莫属了!”赵宇文叹道,为周颐惋惜不已。不坐臭号就能拿到解元?那可不一定,也许对别人来说,坐在臭号边跟判了死刑没差别。虽然坐的位置确实也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但他应对得当,远没有到能从第三
名跃到第一名的地步。摇摇头正想说话,旁边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
“哼,好大的口气,照这么说,我这个解元得来的还名不符其实了?”原来是今科乡试解元正巧经过周颐和赵宇文跟前,听赵宇文这么说,当即讥讽道。
这事吧,任谁听到了心底都会不舒服,老子辛辛苦苦考的解元,被人这么一说,好像这第一名是他侥幸得来的一样。所以周颐也理解这位解元,马上道歉:“抱歉,我这位朋友只是无心一说,解元公文才远在小子之上,这次我已倾尽全力,就算不坐在臭号边,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如此了。
”
赵宇文见给周颐招了麻烦,马上也拱手道:“抱歉,是我不小心说了胡话。还望陶兄见谅。”这位解元姓陶。陶解元年龄都可以当周颐的爷爷了,自己苦读这么多年,经历了多少次落地才有了今天,而这个黄毛小儿却轻轻松松就得了第三名,这让他觉得他的多年苦读都成了笑话
。这让他本来就看不惯周颐,再加上鹿鸣宴的时候,明明他才是第一名,但巡抚却独独对周颐青眼有加,便越加对周颐看不过眼。路过的时候刚好听见赵宇文这么说,心底气愤是一回事,但更多的是想找周颐的麻烦,在他想来,周颐小小年纪就得了乡试第三名,他带着怒气说这么一句,周颐心高气
傲肯定要出声反驳,到时候他稍一引导说不定事情就会变成周颐认为此次科举不公。
科举不公,最先受到诋毁的就是考官,而巡抚也逃不了责任,周颐这么一闹,就算举人身份不会受到影响,至少也会被巡抚和此次考官们所厌弃。
谁知周颐竟这么耐得住性子,让他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准备好的说辞也没了用武之地。心下郁闷不已,只得黑着脸道:“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哼一声直接走了。
赵宇文冲着周颐拱了拱手,苦笑道:“没想到我无意间又给你惹了麻烦,看样子,那陶解元是记恨上你了。”
周颐不在意的笑笑:“记恨就记恨呗,他又不是我爹,也不是我娘,我解释清楚就行了,他如何看我干我何事!”
“哈哈哈,对对,周颐,你说的好。”赵宇文笑过后,“何时回去,不如咱们结伴同行吧。”
周颐点点头:“明日拿到举人文书后,后日就走。”
“好,到时我同你一起回去。”
两人约定好,各自归去。
第二天周颐就到衙门办好了举人文书,和赵宇文一同去找了船,约定好了在码头碰面的时间。
毛老板听闻周颐要回去,眼巴巴的想说什么,但哼哼唧唧又说不出口。
周颐知道毛老板要说什么,便道:“放心,毛老板,此次回去我会加大作坊的出货量,保证你拿到的货比别人多一成。”
毛老板闻言,两只眯缝眼里骤然迸发出大大的惊喜,拍着腿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他这些天劳心劳力的照顾周颐,生怕有一点不周到,为的就是今天啊。周颐看着毛老板欢喜的样子,笑眯眯的也不说破。他此次考上了举人,实力又增了许多,本就准备增加出货量,不过当时要是没有毛老板,他和青竹说不定真的要露宿街
头了,毛老板确实帮了他很大的忙。给他多拿一点儿货也没什么。
第二天天还未亮,周颐就谢别毛家,带着青竹到码头和赵宇文汇合,上了船,踏上了归家之路。
下湾村,王艳总是神思不属,想着周颐,不知道他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没有受到欺负,有没有遭罪,考试是不是还顺利?
“嘶……”一不小心针刺到了手上。
周老二正坐在一边看账本,见状忙将王艳的手指拿到自己的嘴里吸吮,末了说道:“小心些。”
王艳被周老二的动作弄得有些脸红,虽然是老夫老妻了,但这样的举动还是太过于亲密,更何况这时天还没黑,五丫六丫在隔壁房间里。
便嗔道:“我这点儿小伤口算啥,要是让别人看见了,还活不活了?”
周老二嘿嘿一笑,当老板久了,身上自有了一股气度,脸皮自然也厚了许多:“怕什么。”
见王艳心不在焉的样子,便问:“你想啥呢?”王艳叹道:“还能想啥,还不是想六郎,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出门在外有没有吃苦,也没个嘱咐他冷热的人,他还这么小,就要到那么远的地方考试,想到这些,我这心就像
被刀割一般疼。”
周老二心里的牵挂并不比王艳少,其实说起来,周颐和周老二的关系比和王艳更亲近。王艳对周颐和周嘉可能还一般疼,但周老二却完全偏到了周颐这边。
而且偏的问心无愧,他就是偏心六郎咋了,六郎小小年纪就知道护着他,为了这个家能过上好日子不断的挖空心思想点子,自己又那么出息。他为什么不可以偏袒他?
闻言周老二也担心不已,面上还是安慰王艳道:“放心吧,六郎打小就懂事,他会照顾好自己的,再说不是还有青竹吗!”
“青竹比六郎还小呢!他能顶啥事?”王艳不赞同道。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胖乎乎的周嘉从门外探进了一个脑袋,周老二一见这小子就头疼,和周颐小时候乖巧懂事完全不同,周嘉完全是小霸王性子。在村子里经常惹
是生非,不是把这个揍了,就是把那个打了,经常有家长到周老二跟前告状。
从未动过周颐一根手指头的他却对周嘉恨不得一天三揍,比吃饭都有规律,但这小子就是不改,还嚷嚷着等周颐回来了要向他告状。
见到周嘉的胖脑袋,周老二沉着脸问:“鬼鬼祟祟的做啥,还不给我滚进来。”
周嘉撇了撇嘴,推开门走了进来,依偎到王艳身边,眼巴巴的问:“娘,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啊?”王艳摸着儿子胖乎乎的脑袋,答道:“快了,估摸也就是这几日了。”她的心思很小,周颐能考中了举人固然好,但考不中也没啥,左右已经有了一个秀才,现在家里日子
也好过。
“每次问你们,你们都这样说,哥哥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嘛?”王艳模糊的回答让周嘉并不满意,撅着嘴道。
“娘也不知道呢!”王艳见糊弄不过去,只得道。
周嘉捏了捏小拳头,“下次哥哥再去考试,我一定要扒在他身上,爹,下次你可不许拦我了。”
周老二听了脸一黑:“我要是不拦你,你就直接掉到水里去了。”
“掉水里也行,我又不是不会浮水。”周嘉并不接受周老二的好意。
周老二冷道:“说了不许去河里,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去偷偷玩儿了?”
周嘉条件反射性的捂住屁股,“没,没有,没去,天冷了,我咋会去!”
周老二听了脸色好转了些,也是,天都这么凉了,八郎又不蠢,咋会傻乎乎的去河里玩。
周嘉暗中吐了吐舌头。好险,差点被发现了。
王艳看着周嘉和周老二说话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不止王艳和周老儿在谈周颐,作坊里的人也在谈。
“也不知道六郎这次能不能考上?”
“考上了又怎样,又不是你自家的娃。”有人说道。
“不是我自家的怎样,至少是我们周家的,再说,这作坊要不是有六郎,早就被别人吞了。”一个周家本家的中年男人说道。
他们也不傻,作坊这么挣钱,打心思的人肯定不少,像去城里卖个东西,见你卖的好就有人找麻烦呢,何况是这么大的作坊。
要不是有周颐秀才的身份,哪能这么安安稳稳。
听他这么说,反驳的人也不作声了。
周家男子又说道:“要是六郎这次考上举人就好了,那咱们这个作坊也有了更大的靠山,可以长长久久的做下去。”
这话引得作坊里的人纷纷附和。
“就是啊,希望六郎这次考上举人。”“哎,这举人哪有这么容易考,我的一个亲戚的亲戚,家里的老太公就是秀才,而且人家十六岁就考上了,现在那老太公都快七十岁了,从十六岁一直考到现在,也没见考
上举人。”
“啊,举人这么难考啊!”有人惊叹。
“不然呢,举人可比考才难多了!”
“那这次六郎可悬了,他才这么点儿年纪,咋比得过那些念了这么多年书的老秀才!”
“说啥玩意儿呢!六郎是文曲星下凡,是那些老菜梆子比得了的吗?”这是三叔公的小儿子。巡视作坊的时候听见了,黑着脸说道。
他五十来岁,白天帮着在作坊里转转。晚上也要守着作坊。
“哈哈哈,周三爷,你竟然说人家秀才老爷是老菜梆子,要是这话传了出去,看人家不找你麻烦。”
村里都是知根知底的人,闻言立刻笑道。
周三爷将双手背在背后,板着脸道:“就你们废话多,还不快干活。我家六郎这么出息,我还怕那些老秀才!”说完仰着头出去了。
“可把他得意的!”有人笑道。
“谁家人家有六郎这么出息的侄孙呢,你们王家要是出了这么大出息的人物,你照样可以这么得瑟。”
“我家,哎,还是算了吧,我们王家那些小子爬树捉虫打架倒是一把好手,见天闹哄哄的,就没一个是念书的料……”
“嘿嘿嘿,那你怪谁。”
现在村子里的年轻人白天做工的做工,种地的种地,家家户户日子好过了,老人便清闲了下来。
村子路口的槐树下,三叔公和二叔公坐在中间,边上还围了一圈儿老头老太太,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周颐。
有老人说道:“也不知道六郎这次能不能考上举人”
这话却惹得三叔公瞪圆了眼睛:“你这是说的啥话,六郎这么聪明,咋会考不上?”三叔公和二叔公在村子了辈分出奇的高,坐在一起的老人大部人都要喊他们叔啊爷的,被训了也不好反驳,这里的老人人人差不多都掉了牙齿,瘪着嘴道:“我又没说他会
考不过。”
另一个和三叔公辈分一样的老头儿说道:“你发啥脾气,这不是大家伙担心六郎嘛,听说那举人难考的很哩!”
三叔公也叹了口气,举人难考他也知道,他们周家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一个麒麟儿,心里难免急了些。“咱们村子能过上如今的好日子多亏了六郎,要不然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哪能天天坐在这里晒太阳,六郎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和自己的孙子也没差别,他要是考上了举人,我
们这作坊才算是稳住了。”都说人老成精,活的越久见的越多。年轻人或许还不理解为什么作坊明明可以出更多的货,挣更多的钱,但六郎却还一再严格控制出货量,但他们却明白,还不是怕招了
人眼热!就算是这样,这几年也时不时有打作坊主意的人,好在都被周颐堵回去了。但这些老人心里还是担心,要是下次来的人背景大一些,周颐压不住又该怎么办?要是这方子被别人得了去,那这作坊只怕也办不下去了。所以他们都打心眼里希望周颐
考上举人,这样作坊才算有了大靠山,他们这些人也才能真正放下心。
正说话间,村子口的官道上突然跑来了两名官差。有人看见了不仅嘀咕:“又是啥事?”老百姓看见官差,心里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又出了事,不是要钱就是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