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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听完闵应的话, 有一瞬的沉默。
“你真的要去?”她看向闵应的眼睛里带着担忧。
“嗯”闵应点了点头。
周氏沉吟了片刻。
“那娘允了”周氏答应的痛快, 闵应这满肚子的劝解之言,一句也没用上。
“娘?”闵应眼睛里盛满了疑惑。
闵应从周氏的房里出来,还有点不敢相信她竟然这么轻易的就应了。
“王妃,您怎么能答应世子爷呢?这广陵如今还发着洪水, 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李嬷嬷惊觉失言,赶紧将嘴闭上。
“李嬷嬷,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周氏眼中划过什么。
“我若拦着他,他怎么也会想法子从我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去。与其让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都没有准备的这样涉险。还不如大大方方的答应他。他舅舅跟他这个年纪般大的时候, 已经入军营吃苦了。他出去见识见识也是件好事。”
周氏知道, 闵应的性子虽然平时看起来平和。
实则一旦认准什么事, 定要做到的。
他这样大大方方的出府, 周氏还好给他多加派一些人手和护卫。
他若自己溜了,那才是更加的危险。
……
闵应回院, 今日时间已经晚了。
他吩咐乐湛准备好,明日一早就出发。
翻找出一本记录广陵府风土人情的地方志, 闵应边翻看着, 时不时的看看小凌飞鸽传书传回的那封信。
广陵已经有十几年未发过受灾如此严重的洪灾。
往年也曾有过连下半月大雨的记录,但是却未曾有过洪灾方面的记载。
闵应翻了几本书, 上面大同小异。
都记载广陵是个风调雨顺, 富庶之地。
其地势平坦, 北高南低, 并无高峻的山峦。
河流众多, 河网密布,是大梁著名的鱼米之乡。
将书合上,闵应的眉头微皱。
……
翌日清晨,闵应还未收拾好,就听到乐湛急匆匆的敲起了房门。
“进”
“世子,王爷让您去他书房一趟。”
“现在?”闵应利落的擦洗完脸,略带疑惑的问道。
“嗯,刚刚阿福哥来说的,就是现在。”乐湛顿了顿,用手挡在嘴边压低声音道,“听阿福哥的意思是王爷可能今日就要启程前往广陵、金陵。治理赈灾的事项。”
“什么?他要去广陵?”闵应将布巾搭在一旁的架子上,眼中略过几分惊讶。
他只知道昨晚一夜,荣王都没回来。
难道是与皇上在宫中连夜商议赈灾之事?
也是,如今北边还打着仗。
国库里的积蓄都紧着前方,如今南边这场大水,赈灾的款项对大梁来说也是重中之重。
让别人去办这事,皇上应该也不放心。
只得赶鸭子上架,派荣王前去。
“我知道了”闵应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晓。
荣王书房,自从被皇上起任,荣王本来就瘦削的身子,看着多了几分以前少见的疲乏。
他已经蓄起了胡须,眉骨高耸。整个人添了几分老态。
自从几年前闵庭闵庸那几件事的接连打击之后,他明显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父王”闵应刚迈进书房,就看到荣王转过身来。
他们虽为父子,但是已经多日未见。彼此相视时都多了几分尴尬。
荣王看着又窜高了几寸的儿子,伸出手想要拍拍闵应的肩膀,突然发现这个本来只到自己腰间的小子,如今已经跟自己齐肩。
闵应的个子随他,但是样貌不随。
闵应似周氏多些。
“坐吧”荣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皇上昨夜已经下旨,命我即日启程前往广陵。你,与你母妃在府里,要好好听你母妃的话。”
荣王说这话时,僵硬的脸上努力的想要挤出一抹柔和的笑。
“知道了父王。”闵应低头应道。
“好了你下去吧”荣王摆了摆手,他等一会儿就要先出发,可这赈灾的物资还未准备好。
即便如此,他也要提前去,提前探查灾情。
但是他一转身,看到闵应还站在那里,并未离去。
“还有事?”荣王皱起眉头。
“父王,应儿想为您分担。”闵应抬起头灼灼的看着荣王,道。
“为本王分担?”荣王重述了一遍闵应的话,还是不解。
“这突降天灾,筹备人手和物资都需要时间。但是父王身为赈灾使,必须要尽早亲临受灾之地,一方面是安抚灾民,一方面也是为了提前探好灾情的严重程度,好为后续的救灾赈灾做好准备。”闵应说到这,看到荣王的眼睛越来越亮。
“你接着说。”荣王这次脸上的笑自然了许多,不像刚刚硬挤出来的那样滑稽。
“但是这赈灾物资同样重要,皇上之所以将这个差事交给父王,也是对父王这个亲兄弟莫大的信任。若是父王因为要提前赶赴灾区,而致这赈灾之物在路上遭遇不测。皇上会拿父王问罪不说,耽搁了救灾之事,就会让金、广两地的百姓多一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闵应将自己刚刚分析到的情况,据实与荣王说了一遍。
其实闵应未说的是,这如果赈灾之事处理不得当,容易引起灾民□□。
到时北有匈奴,南有暴民,这大梁的气数也就真的将近了。
“你说的我也想过”荣王抚了抚刚蓄起来的美髯,脸上带着几分欣慰,又带着几分为难。
欣慰是因为看到闵应如此聪慧敏锐的政治天赋,为难是他也正在为此事愁苦。目前也未曾想到解决之法。
他本来是准备今日一早就启程的,但是又想到那赈灾之物,若是有个闪失。
被有心之人利用起来做了他的用处,他就真的成了大梁的罪人了。
但是因为一直支援北方前线,这国库并不充盈。
想要抽拨这样一批物资,怎么也得两三日的时间。
这个时间差,正是让荣王为难的地方。
“应儿想到一个法子,倒是能解决父王的燃眉之急。”闵应胸有成竹的道。
“什么法子?”荣王刚刚听了闵应这有理有据的一番话,潜意识里已经渐渐将闵应当一个可以商量事情的成年人看待。
语气中也较刚才多了几分郑重信任。
“应儿帮您先去金、广两地探查灾情。您只管押送赈灾物粮随后赶到。这样既不用担心赈灾粮无人押送,又不用担心灾情延误。”
闵应一步一步的将荣王带进自己圈好的圈子里。
“你去?不行不行。你才多大?还是个孩子。”荣王听到这,接连摆手道。
“父王,应儿今年已经十四。可那如今镇守边关与匈奴抗争的百里景逸,当年镇守关岭之时,比应儿还小上一岁。他能小小年纪披甲上阵,杀敌为国。应儿怎么就不能为这受灾的百姓做些什么?”
闵应说这话,也带了五分的真心。
其余五分,他不否认,还是为了穆雨棠。
“可是这……”荣王的脸上已经带了几分松动。
“父王不若带着应儿去面见皇上,让皇上度判一下。”闵应接着开口道。
“好吧,本王应你”荣王想了片刻,最后还是答应了闵应的提议,“至于进宫面圣,就不必了。现在皇上被这一茬接一茬的事急的焦头烂额。”
“你去跟你母妃说一声,让她别挂心。”
荣王嘱咐道。
“是,父王”
“还有,这个,你拿着”
荣王从腰间解下一块牌子,那牌子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做的。
上面只刻着一个字,荣。
牌子两边各盘着两条四爪金龙。
“你未有实职在身,先拿着这块牌子。若是在金、广两地遇到解决不了之事,就拿着这牌子去找当地的衙门。”
这块牌子,是荣王身份的象征,他竟然直接给了闵应。
闵应愣在那儿没伸手去接。
“拿着”荣王直接塞到了闵应的手上。
……
广陵,栖脉山上,刚刚逃上来的众人都狼狈的瘫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广陵少山,这栖息脉山在北方百姓的眼中,也就是个高些的土丘罢了。
在这种关头,找这么个土丘已经实属不易。
山下的洪水已经没到了半山腰,黄色的洪水中夹杂着泥沙,山石。
不舍昼夜的往前奔去。
整个广陵府除了地势稍高的地方,已经尽数被泡进了洪水里。
这天上还下着雨,山上刚刚脱险的众人都目光麻木的看着这流不尽般的洪水。
一位身上补丁打补丁的中年妇人,头发半散着,汗水将脸边的头发全粘在了一起。
她双眼赤红,痛苦的嚎叫着。
若不是她身边那个粗苯的汉子努力的抱住她。
她怕是早就跳进这洪水中与她那双儿女一块儿去了。
“小姐,我们……”脸上抹的黑一道黄一道的尔竹拉了拉一旁的穆雨棠,示意她往里坐一点。
“叫我弟弟”穆雨棠脸上不动声色的往里挪了挪,嘴里的话只有她与尔竹两人能听到。
她与尔竹穿着的是沿路上捡来的几件男子的衣衫。
头发也故意挽成男子的模样,脸上用土灰一抹,就跟两个逃难的穷小子一般。
这场洪水,隔散了她与穆家的联系。
发生洪灾的那一日,她因为晚出来一步,穆宏伯和他的妻妾们已经乘着马车离开。
她与尔竹尔叶,只得靠自己逃出了广陵城。
但是在逃难途中,尔叶失足落进了洪水中。
穆雨棠没能拉住尔叶,此事让她久久不能释怀。
“这位小兄弟,你能将吃的给我点吗?”穆雨棠悄悄从怀里掏出一个已经馊了的馒头,刚掰了两半,另一半还没递给尔竹,就被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子给盯上了。
“好吧,给你”穆雨棠咬了咬牙,脸上满是不舍之色,还咽了口口水。但还是将那个馊了的馒头递了过去。
“弟弟?”尔竹看到穆雨棠这么大方的将馒头让出去,脸上满是着急之色。
她们身上已经没有余粮了。
“若我不给他,他定会想其他法子煽动别人来抢掠。我们两人肯定不敌,若倒时被他们发现我们是女儿身,就更不妙了。放心,我还有办法。”穆雨棠拉着激动的尔竹走到一旁的树下,背对着众人,向她眨了眨灵动的眼睛。
“你看”穆雨棠从腰间掏出了一小块的黄面饼子。
她一次只掏出一点,放到尔竹的手里一块,另一块儿则是飞快的塞进自己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