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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阅比例不足, 最后三章为防盗章, 隔12小时可看,鞠躬 昭阳殿外落了雨,淅淅沥沥的从不间断, 让这偌大的皇城莫名变得静谧安宁起来。
姜念念听说皇帝来了的时候,手里的茶杯都差点倒了下去。
她才穿过来不过几天,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见到大佬之一了。原来在这个地方, 躲是躲不过的。QAQ
和所有的宫斗文一样, 昭帝的身上具有一位男主所具有的所有特质。他俊雅、贤明, 富有天下, 手腕颇深,而难以捉摸。所以能让后宫这么多女人对他臣服且痴心一片,昭帝是有自己的资本的。
都说君心深似海, 当君主宠爱一个女人, 便是奉为珠玉,任谁来必须让路。而伴君如伴虎, 若是一朝被定了罪, 那个女人在深宫之中的命数也就此决断了。
对于这样一个可以决断自己命运的男人,为了接下来的日子可以尽可能过得好一点点,姜念念还没有原主那样直接将皇帝挡在门外的执念。就算要维持原主的娇纵,也要点到为止,不要让皇帝现在就雷霆震怒的好。
“这么晚了, 陛下又怎么会出现在臣妾这个地方?”姜念念换了身素色的衣裳, 一双水润杏眸, 强撑着意气用事的看着陛下,小声说:“臣妾此刻却已准备歇息,不大能见陛下了。”
昭帝坐下,目光深深,看了她一眼。“真的?”
姜念念被看得心里发怵,还以为自己崩了人设,引起了皇帝的怀疑。于是小心解释:“……臣妾今日是真的困倦,不能和陛下说话了,陛下难道不相信么。”
虽然姜念念发誓自己绝对是认真的,但是原主绝对不会这么想。即使嘴上作天作地,身体却很诚实的每天在盼望着陛下来看她。但原主没有徐嘉皇贵妃那么清醒,徐氏虽痴恋陛下,却也懂得转圜,给自己留下余地。可关键是她现在手里捏着昭帝赏赐的步摇,真是怎么都解释不清了。
昭帝的神色很淡,目光不着痕迹从她藏在身后的那副红宝石步摇上收回,唇角微微弯了弯,眼底添了些柔和之意,谁也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朕今日不过路过,顺便进来看看。你又在做什么?”他朝这边走近几步,温声问:“你在藏什么东西。”
昭帝的言语越温和正常,姜念念心里却本能的起鸡皮疙瘩。当一个男人看着你,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无事!”姜念念只将步摇藏得更深了些,挪开眼睫,声音轻轻柔柔的:“只是陛下已这么多日不曾出现,我还以为陛下再也不会来。只能清点下从前的东西罢了。”
“你为什么觉得朕不会再来?”昭帝抿了口茶,俊美的面容仍旧没什么表情。
姜念念眼睫泛起一层凝雾,一颗心都有点提起来,心想你自己心里难道没有点数么。
男主长了一张生人勿近的清冷面容,看上去极是冷淡。而且,原文里面男主的话绝对没有这么多的。
“难道陛下不知么。”她强作镇定,紧绷着下颌,说:“如今后宫之中都在传,陛下真心喜欢的人是姐姐,姐姐虽不在宫中,可陛下权势鼎盛,大可接姐姐入宫。又何必将旁人视作姐姐的替代品?”
这语气听上去不太高兴。内侍们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偌大个后宫,敢对今上甩脸子的,怕也只有这位一直被娇纵着的宸妃娘娘了。
男人淡淡的垂眸。
少女肤白胜雪,柔美娇怯的容貌,因为憋着气,眼尾染上一层薄薄的嫣红,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不过,按照他对姜宸妃的印象,圣驾到这儿,她的反应绝不会这样。如今这幅模样,倒真的像是对自己所说的这些,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君王眼底的淡漠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则是星星点点的柔和兴致。
“今日朕来了,念念为何说出这些?”他俯视着她的眼睛,素来冰冷淡漠的眸子里藏着恰到好处的柔和:“朕明明记得,你说过,除了朕,旁的东西,你都不会放在眼中的。”
“我哪里是这样,”姜念念水眸中雾气更深,唇齿轻轻咬着,“只是不知陛下心心念念的人原来只有姐姐!在陛下眼中,越是得不到越好。其实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将臣妾放在心上。陛下其实是个骗子。”
继而,“啪”的一声,她将红宝石步摇扔在地上,发出清脆刺耳的一声响。复又咬唇,别过了脸去,眼眶里藏着盈盈的水光。若是旁人见了,俱是心里被紧紧抓住一般。
内殿之中顿时寂静得可怕,连彼此都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昭帝眼底的笑意终于缓缓消失,一副想要离开的样子。
姜念念反而松了一口气。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好的出奇,在小说里面,因为这一段是打脸的前奏,所以她反复观摩。以至于到现在,还能按照原文的情节一丝不差的还原出来!
按照原主的性情,她是不懂为臣之道的,而是一个得寸进尺的后宫女人。在她眼里,昭帝是一个夫君,她有委屈,自然该说出口来。然而身为君王,自然是不会允许身边的女人逾越过君臣的规矩去,所以就造成了原主不可逆转的悲剧。
可是!姜念念一心想着的是,促推进剧情,然后功成身退。就算现在失宠于君王,也总比被女主的手段活活虐死来得好啊。女主这样主角光环加身的人,惹不起,还是躲得起的嘛。
“所以你还是没有理解朕的话么。”昭帝直视着这张脸,过了许久,才捏住她的下颌,温声说:“虽然你的确长得很像你的姐姐,却不是她。你才是朕的妻子,朕自会好好待你。”
昭帝微俯下身去,拾起了掉落在地面的步摇。骨节分明的手指捋了捋少女耳廓后的长发,最终将步摇插进发梢。
在西域红宝石的映衬下,少女空灵的眸子耀如星辰,又俱是水色,表象实是盈盈可怜。
他慢慢停在她耳畔,唇色很淡,眸色清冷。“念念,只要你不再提及当年往事,朕待你便能如初。你明白了么?”
姜念念有点懵然的看着他。
昭帝说的当年往事,自然是最近后宫中的流言,说陛下宠爱宸妃,是因她长得肖像陛下少年时喜欢过的女子姜珞云。
所以,他就想让这件事情这么过去了,连一点解释都懒得有。
姜念念很想回答他说,臣妾实在做不到啊QAQ,陛下还是不要对臣妾寄予希望了吧……然而她又算了算,现在在这本宫斗小说里,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就算是要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为零,也多的还是机会。
更何况,小说的高潮,也就是宸妃被人设计送了男主一顶绿帽子的情节还没有到呢。
所以她忍了下来,小声应道:“……若是陛下觉得是,那就是了。”
昭帝唇色很淡,虽隔着不甚清晰的光影,姜念念还是察觉到了唇角隐隐上翘的弧度。
“此外,”他蓦然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看着他的小姑娘,补充:“记住,不要再在朕面前提起你的姐姐。旁人也不行。这件事情,就当不曾发生过。”
“——听话。”
君主的眸色复又恢复了素日的淡雅,且言语冷硬,不容违逆。
不等姜念念回答,他嘴唇微动了动,似在喃喃自语,又似在提醒。“你姐姐这个人,是所有人都是没有资格提起的。”
姜念念这才明白了过来!她能挑战君王的权威到这个地步,就是因为这张脸。只要有这张皮囊在,原主就是完美的替身。而不仅如此,昭帝还想让她听话。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君主的銮驾逐渐走远,侍女才心有余悸的走进来。徐嬷嬷刚刚吓得大汗淋漓,现在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娘娘的性子总是如此,就算是陛下在跟前也不收敛!好在陛下一直纵着娘娘,可若是被有心人利用,挑拨陛下对娘娘的情意,那可如何是好?”
情意什么的,不存在的。就是被利用了才好!!有谁会想一直做一个替身呢!!
“嬷嬷多虑了,”姜念念无所谓的说,“陛下心里又没有我,所以那些挑拨的手段,也是无谓的。”
徐嬷嬷忍了忍,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她在宫中侍奉过几代君王,自然清楚,一个君王肯眷顾一个女人,已是大幸了,即使……只是替身呢。别说君王的真心,即使能保住尊荣和性命,已是多少深宫女人求而不得的了。
不过姜念念注意力已经没在这上面了,她在想的,其实是近在眼前的太后万寿之礼。
要知道,在这次寿宴上,不仅男主心里的白月光姜络云会到场。而且,最重要的是,就是在这个时候,宸妃会和丞相顾长卿联合给昭帝奉上一顶好看的绿帽子。QAQ
姜念念:“……”
姜宸妃高高在上,娇纵无礼,是不会主动同臣子有任何交集的,所以顾长卿对这位娘娘的印象,自然也不佳。
昭帝过来以后,先是拜见太后,目光才在场逡巡片刻,显是有些失望。江云海自然知道陛下在找什么,连忙上前一步,低声解释道:“……陛下,姜王妃的马车要明日才抵京呢。”
昭帝轻轻叹气,没说什么,这才亲手将姜宸妃扶起来,“为何身子这样冷?”
姜念念嘴角一抽,“臣妾无事。”
昭帝握住她的手,微微笑了一下,“这么大了,不可再像个孩子。”
说起来,原主也算是顶级的皮相,在她眼里已算是美得不似凡人,然而这都无法让昭帝动心,还时时惦念着心里的白月光。姜念念实在不太理解这个男人。
但这不是重点,今天的重点其实是顾长卿啊。
按照一般的小说套路,这种后宫争斗文里面,被下药的一般都是恶毒女配,然后上演各种不可说,偏偏这个作者没有按套路出牌。因为原主是天子宠妃,姜宸妃身边的宫人半点也不敢马虎。所以颂贵妃找不到机会,两眼一闭,就给自己的亲弟弟下了药emmm……
夹竹桃叶带有毒素,易叫人神志模糊,蚀骨毒心。顾长卿的身体本就病弱,自然再承受不了这样的毒素入体。而在原文中,他身边的内侍这时恰巧将他引入昭阳殿,一个臣子与妃子共处一室,又会传出什么流言。陛下动怒,姜宸妃失宠,这样一来嘉嫔的目的自然达成了。
而颂贵妃心里想的,大抵是给顾长卿送上冲撞后妃的罪名,如此,才能真的将他置入绝境。
姜念念虽然只是一个普通人,远远称不上心底善良,不过看到顾长卿这样一个鲜活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她却也不想无缘无故连累一个人去死。更何况这是皇城,一切都是无定数的,谁也不知道一旦事情败露,顾长卿会面临什么。
不过……她也只是能尽力挽救而已,如果实在不能避免剧情,她和丞相还是被颂贵妃算计,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只能……听天由命了嘛。
寿诞开始后,各宫、各司的礼单都已奉上了,姜念念就喝了点酒。正是歌舞助兴之时,颂贵妃注意到姜念念脸色不好,掐了颗葡萄送到她手中,一脸关切:“妹妹这是怎么了,看上去可不大好,难道是今日身子不舒服?”
昭帝也看了过来,目光在姜念念身上停留一瞬,温声说:“若真是如此,宸妃,可早日回去休息。日后再来向太后赔罪吧。”
太后亦是如此说。这大殿中即使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但气氛的确有些沉闷,姜念念揉了揉额心,怀疑她们在自己的酒里动了手脚。
她抿了下唇,仍旧起身,向太后赔罪:“陛下,太后,臣妾不想将病气留在这儿,自请先行离开。望太后恕罪。”
嘉嫔笑了笑:“宸妃可要找太医好好瞧瞧,若是身子不好了,陛下也是要心疼的。”
姜念念不动声色弯了弯唇,以作回应。太后也没说什么,而在她离开后不久,顾长卿果然亦从殿中离开,想必也是颂贵妃她们动手的结果。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嘉嫔紧握着酒杯,眼底忽然有一瞬的黯然。
走在外头的青石路上,正是冬日的时节,雪水一层一层铺落下来,凉意浸润进了骨子里。姜念念的精神果然好了许多,贞玉小声劝道:“娘娘身子好些,要不要回去,若是太后日后问起来,也许有人会置喙。”
姜念念懒懒合着眼帘,摇摇头,只轻声道:“可我不舒服,我们还是先回宫去吧。”
这么做,应该也符合原主的人设。而按照剧情,在这个时间,颂贵妃已经给顾长卿下了毒,想必他正是痛苦万分的时候,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回到偏殿,姜念念让侍女快些去熬解毒的绿豆汤,再加上些山豆根。贞宁还在奇怪宸妃为何如这样,姜念念也没有时间解释了。
还未有一刻钟,外头便有个面生的小太监跑进来,心急如焚的跪下:“娘娘!奴才方才侍奉顾大人,可丞相大人似是病得极重,请娘娘收留大人在此,只在偏殿便好。容奴才前去太医署请人。”
他一面说着,眼眶一面红了,像是才哭过一般。
可贞玉已然觉得不妥,”这可是后妃寝殿!丞相乃是外臣,你这是想做什么?”
姜念念握紧了袖口,她当然知道这个小太监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如今后宫大多的宫仆都在太后那儿,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也没人帮他们证明清白。
她微微笑了笑,只道:“本宫会让侍女前去请太医,既然顾大人病了,你快亲自将他抬进偏殿罢。”
“这……”那小太监仓皇抬眼,显然有些犹疑,但为不引起宸妃的怀疑,还是决定按照她说的去办。
反正……到时候流言传出来,也没人在乎一个奴才的证词罢。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内侍们扶着丞相进来了。
而顾长卿的意识似乎已经陷入了混沌,进入内殿,甚至连礼都没有问。薄唇紧紧抿着,修长干净的手指捏住了衣袍,大氅随意搭在肩胛上。他的眉眼间仍是淡如冰雪,却透着几缕病色,任由几个小太监将他抱入殿中。
姜念念悄悄偷看了几眼。她虽然不是一个趁人之危的人,但!是!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句,顾长卿这样的盛世美颜就算是放到现代去,一定是个极品啊……嗯。
穿着一身素色纹着仙鹤的朝服,病弱禁欲易推倒,这明明是男主标配嘛。
那小太监俯身道:“丞相大人乃是重臣,娘娘能否替陛下先行照看一会儿?日后丞相人醒过来,陛下也会记得娘娘的善举……”
姜念念讥讽微笑,声音轻缓:“这儿不是太医署,既然是陛下看重的权臣,为何没有旁人来医治。本宫只是一个后妃,又能做的了什么?”
言下之意便是拒绝了。
如果她真的答应这小太监,亲自照顾顾长卿,那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呢。→_→
“贞宁。”她继续淡淡道,“叫几个小宫婢在这儿守着便好了,余下的就不用管了,你们和本宫一起回去。”
“可……”贞宁欲言又止:“顾大人现下病重昏迷,娘娘先回宫,奴婢要不要等着……顾大人苏醒再回来复命?”
顾长卿如今手无缚鸡之力,任由周围的人拨弄。那样的美男子留在塌上,没有哪一个女子不心软的。
姜念念仍旧道:“左不过一个臣子罢了,有什么好值得我们费心的?”
听到这句话,顾长卿的眉宇微不可查的蹙了蹙,脸颊上苍白之色更显。
“娘娘!”贞宁见到,却是眼泪差点滚出来,铁了心要留下来。
正在这时,小宫女将煮好的绿豆汤呈上来。姜念念走过去几步,指尖在顾长卿的鼻尖轻轻探了一下,轻淡道:“看样子 ,丞相大人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事。本宫是君,丞相是臣,我自然不该再留在这儿。走吧。”
她觉得,这样做一定符合原主平日里的形象。
贞宁却犹有些犹豫。
而姜念念知道,若她们再犹豫一会儿,颂贵妃就会到这边来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更何况她还是皇帝的女人,给昭帝戴绿帽子的流言就是这么流传出来。
所以她们必须离开了。
……
与此同时,长乐宫。
青雪紧紧握着嘉嫔的手,只感觉主子身子一僵。嘉嫔深吸一口气,眼底泛着淡薄的水光,但神情仍旧是克制的。
“宸妃那边怎么样了?”她望着窗外的落雪,语意是格外平静的。
“回娘娘,一切都按照娘娘的吩咐办的。”青雪低声劝慰:“想必顾大人现下正与宸妃共处一室,不久……颂贵妃就会带人闯入昭阳殿了。”
徐芷妤眼睫轻轻颤抖了一下,一时间,竟觉呼吸都有些不畅。
“……是么。”她笑了笑,“那很好。”
青雪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意,指尖一僵,将窗纱悉数掩下,才轻声说:“入宫以前,丞相大人只是一个庶子,身份卑微,便已再三拒绝娘娘心意。更何况如今,自然更是不可能,所以……娘娘实在不必放这些心思在大人身上。”
徐芷妤淡淡一笑,生生握住了茶盏,“本宫不是姜宸妃,心里自然有分寸。”
一提到姜宸妃,青雪脸色都变了,“宸妃恃宠,几度暗害娘娘!却不知陛下真心喜欢的也未必是她……”
“住嘴。”嘉嫔淡淡道。
她轻轻阖上了眼帘。
顾长卿……长卿。
她对顾长卿大抵是又爱又恨。他是她少时的慕艾,内心最柔软的所在。他还记得当初长安连日大雨,林党作乱,整个长安都是乱的。是他亲自带领着金吾卫,替长广王府杀尽了逆贼,保住了一个小姑娘。他的手段明明如此高深,明面上却永远是冷淡温和的模样。唇角漾着浅笑,叫人看不出他的占有欲来。
而她却绝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女人。身在后宫,和一个臣子是没有结果的,况且,丞相素来禁欲冷情,从不领她的心意,所以……只能对顾长卿下手了。
她一直觉得,若他从神坛跌落,落入泥臼,而她是高高在上的后宫之主,那时候他是不是就可以接受她的怜悯,还有她的感情。
天气逐渐回暖,从宫中回来后,顾长卿自觉病情也好了些许。
徐子贸见着宫中的马车,却似乎早已等不及了,“……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顾长卿一面将大氅解给他,问:“出什么事了?”
徐子贸遣退左右,又将门合上,才道:“属下刚刚接到消息,陛下方才召见了御前大臣于大人与戚侯入宫,近日南方难民部分涌入京都,陛下便借着大人您体弱的由头,将京中金吾卫、城防司的权力全权交给戚侯,再由御前大臣于大人监管。”
他顿了顿才说:“陛下此举,恐怕为的……便是削弱大人您的权力啊。”
顾长卿的动作微微一顿,才继续喝了口药,唇畔仍旧是安然笑着的:“所以呢?看来陛下这一次,是决心要与我玩一玩了。既然如此,那就陪陛下好好的玩一次吧。”
徐子贸脸色都变了,握紧了拳,才低声说:“……属下只是心疼大人您素日为了朝堂呕心泣血,事到如今,陛下却连一句招呼都不打。”
顾长卿则只是微笑:“若是提前告知于我,他就不是不是那位陛下了。”
昭帝并非是没有手段之人。当年能从如此残酷的诸子夺嫡中脱颖而出的,又怎么可能只是寻常之辈。
在宫中的时候,他如此维护宸妃,恐怕早已触碰君王的逆鳞了。
放眼这满朝文武,几乎无一人是他的对手。反而只有这位陛下,能同他一较高下。
——只是,若是想要从他手中拿走分毫,恐怕还是不那么容易的。所以,还不如与这位陛下好好玩上一番。
顾长卿嘴唇弯出一丝淡淡的弧度。
徐子贸瞧着,有些惊异,在这种情形下,他们家大人竟还是如此气定神闲,他都以为自己看花了。
……
昭帝才遣退了御前大臣与戚侯,便听人通报说楚王妃过来请安了。
楚王那小子,一入京便四处游山玩水,一日到头不见踪影,倒是王妃一直替他守着这碧粹宫。
昭帝向门口看了一眼,道:“让她进来罢。”
江云海心里舒了一口气,看见了楚王妃娘娘,陛下的心情这下总该好些了吧?
姜珞云送了豌豆黄、莲花糕过来,笑了笑说:“昨日陛下劳累这么久,所以我亲自下厨。只当替楚王送来,只是……我久不在宫中,不知陛下口味,陛下不能怪我。”
昭帝稍微一滞,才抬起眸来,淡声道:“珞云,朕虽想尝你的手艺,不过这样的事情,以后不必亲自来做。满宫都是朕的臣子,你吩咐一声便可。朕自然要为你考虑。”
姜珞云低眉浅笑,却还是劝道:“陛下好糊涂,您应当明白,您才是重要的。”
而昭帝的目光却落到了姜珞云身边侍女所抱着的一柄古琴身上,“这是什么?”他沉声问。
姜珞云让婢女将琴给陛下瞧瞧,才笑着说:“这是我从妹妹那儿讨来的,我今日去见念念的时候,只觉得她的这琴做的巧夺天工,便讨了过来,想专门拿给陛下讨教的。”
昭帝细细打量起琴来,目光稍稍有些变化,变得有些冷淡。
这琴柄上,上面还刻了一个字,“苏”。
子苏,是顾长卿的字。
“……”
昭帝脸色微变,淡淡问:“你说这琴是哪儿来的?”
迎上那双冷若冰霜的眸子,姜珞云敛起笑容,道:“这副檀木古琴是我从妹妹那儿讨来的。陛下,怎么了,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昭帝紧抿着唇,“……没有。”
这副古琴是稀世的珍品,而就算是宫里头,也找不出多少来!
他所记得的,整个长安城,便是丞相府中的那一柄最为珍贵。从不轻易示人,旁人也自然不敢讨要。
所以……难道这檀木古琴,便是顾长卿送给姜宸妃的吗。
……他怎么敢!
乱臣贼子!
昭帝握紧了剑鞘,忽然生出一种念头,他恨不得将顾长卿踩在脚底。
而与此同时,昭阳殿内,姜念念正在研究新的养生食谱,正准备交给小厨房。
听下头的小丫头说了宣室殿那边发生的事情,她心里先是懵然,接着终于有些波动了。
果然是男主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惹不起惹不起。_(:з)∠)_
她从来都没有碰过什么古琴,所以,白月光这是为了在昭帝伪造顾男配给她送了琴的假象啊。
如果不是有人通风报信,她这次就被蒙蔽过去了。看来……白月光为了留在男主的身边,真的不惜对原主动手。
哪怕人家是她的亲妹妹。
姜念念暗自叹了口气,她以为白月光没有必要这么辛苦,难道不是轻轻勾一勾手指,男主就会心甘情愿费尽心思将她留在身边的吗。
贞玉向外头瞧了瞧,不安的问:“……娘娘,您要不要去问一问,那副古琴根本就不是丞相大人送给您的!楚王妃究竟何必故意构陷您?”
姜念念想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角悄悄的笑了一下,“不用。”
贞玉一脸狐疑。
她才缓缓的说:“陛下比谁都清楚,本宫不喜欢这些东西。陛下难道就不会怀疑吗?”
这个时候主动前去解释,反倒是欲盖弥彰,中了白月光的下怀。
贞玉似乎有些明白了,“娘娘是不是相信,陛下是了解娘娘的?”
姜念念点了点头。
根据原著里面所写的,原主也只是一个小女子,素来喜欢的,都是精致耀眼的发簪饰物,或是引人夺目的朝服裙袍,她也喜欢。什么时候对古琴这样高雅的东西感兴趣过。
陛下是最了解原主的人,所以,恐怕昭帝不会相信白月光的话。而且,还可能还会怀疑白月光的用心。
那个时候,白月光一尘不染纯洁善良的形象就很有可能一去不复返了emmm……
……
正如姜念念所料,昭帝方才本能的有些生气,过了片刻,却前所未有冷静下来。
若是顾长卿真的了解姜念念,他就不可能送一柄古琴,即使此物绝无仅有,也不是宸妃喜欢的。
而顾长卿是什么人,绝顶聪明,算无遗策。哪怕是这宫中,对他而言也没有秘密。所以……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这柄古琴并不是丞相所赠的。
见昭帝脸色竟无什么波动,姜珞云一边奉茶,一边轻声问:“……陛下,您怎么了,难道是这琴真有什么问题么?”
昭帝看了她一会儿,方温和道:“珞云,这么多年不见,朕只是觉得,你的性情竟变了些。”
姜珞云动作顿住,“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不喜欢你妹妹?”昭帝的语气平静极了,“想必你已知道了,她虽只是一个替身,却比你幸运。她不必嫁去廊州,还得到了你得不到的恩宠与地位。”
姜络云十指皆扣在琴柄上,竟有些用力。
他从前这般喜欢姜珞云,一直认为他记忆中的姜氏温婉贤淑、无欲无求,然而今日她让自己看琴的目的,却或是为了引他对姜宸妃产生嫌隙。
如今的姜珞云,到底还是他年少相识、爱而不得这么久,纯洁美好的女子么。
正在昭阳殿中,贞宁才将宣室殿的宫女送走时,就看见了顾丞相往这边过来了。心里一惊,忙将大人引入偏殿,再去回禀宸妃娘娘。
“臣今日前来见娘娘,是为安国公府一案。”顾长卿说完,却见宸妃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的身上。
顾长卿忽然道:“娘娘,你在看什么?”
姜念念这时正捏着裙角,站在乌方木灯架后稍稍踮起脚,观察陛下身边的那些耳目能不能探到这边。
从他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清透的日光落到少女雪白耳廓的发丝上,有一种刺目的美。
听见顾长卿的问话,她恍然回过神来,“丞相大人,您方才说的什么?”
顾长卿温和的抿唇:“几日前的安国公府贪墨案已结,涉嫌诬陷之人全部下狱,令尊都再无不白之冤了。”
他的唇角轻微弯起一道弧度,“既然臣将娘娘的恩都已报完了,所以,特来回娘娘。”
一丝不苟,毫不逾矩,无不是恰到好处的。
姜念念心里本能的欢喜,但又想到这么多的宫女在身侧,这里耳目众多,她也太快崩了人设引起别人的怀疑。
于是乎轻轻顿了一下,才紧绷着下颌,挪开视线,淡淡的说:“丞相大人所说,本宫都已知道了。既是朝事,亦可派内侍转告。大人如此擅闯,似是不妥,大人心中难道不知么?”
她小小看了他一眼。
姜念念知道小说中的宫中风气并不森严,君臣因正事相见,也是无妨的。但为不引起人的怀疑,只能如此说了……
因为心虚,浅浅的绯红爬上了细白的脖颈,说的话都有些底气不足。掩在袍下的手指收拢,恰好露出精致娇俏的小半张脸来,娇气无疑。
和初见时不同,她今日看向顾长卿的眸子里仍旧是傲气而小心的,却还带着点……祈祷原谅的意味。
顾长卿则没有拆穿她,怡然的啜了口茶,方才掀唇淡笑,一字一句,语气微沉:“娘娘说是,自然就是。我都会听娘娘的。”
见到姜念念时,顾长卿像是顿了一下,才淡淡道:“宸妃娘娘安好。”
姜念念一听见这声音,想到自己刚刚可能不小心崩了人设,于是很快收敛起笑意,冷淡道:“原是你。”
“丞相大人的身子这么快就好了么?或是……根本就没有病,演一出戏,想来诓骗旁人?”姜念念警惕的看着他,一点都不相信他。
顾长卿苍白的唇角紧抿,低咳了一声:“……是娘娘误会臣了。”
姜念念看了他一眼,则别开了视线,“那日后丞相一定要当心身体,不能再昏倒在本宫身边了。虽说前一次的冒犯,本宫大可不计较。可你是天子近臣陛下的下属。按照一个臣子的身份,本宫是不该为你做这些的。”
顾长卿缓缓抬起眸来,藏着极淡的笑意:“所以,臣谢过娘娘。”
深冬的夜里,月色愈发的寒冷,映得顾长卿的面庞苍白到几近透明。姜念念只觉得自己的手心里都浸出一层薄汗来。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成功阻止了剧情,和顾长卿之间什么也没发生,然而每次见到顾长卿时,却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感。
顾长卿虽然不喜姜宸妃这样张扬娇纵的女子,即使她是陛下最宠爱的女人,不过她到底对他有恩。他素来不习惯亏欠旁人的恩情。即使她这么憎恶他,他也会找到机会,回报她当日的出手相助。
“听闻楚王妃不日便要入宫,臣先恭喜娘娘姐妹相聚了。”顾长卿身披素白的大氅,望着她的眼睛,这样轻声道:“不过,娘娘身居深宫,总该明白,防人之心是不可无的。”
声音竟是难得带着温柔。
姜宸妃略微仰头,看了他一眼,反而道:“丞相难道不明白,身为一个臣子,以下犯上,挑拨皇族之间的关系,会被治什么罪么?更何况,陛下也是极敬重姐姐的,你却在本宫面前随意置喙姐姐。丞相该提点的,该是你自己罢。”
“……是么?”顾长卿看了她一会儿,轻咳几声,微微一笑道:“既然娘娘这么说,臣的确该万死。”
姜念念顿时声音一哽。
江云海不敢离顾丞相太近,只能远远在一边看着,依稀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心却是十分的不安!
他总觉得……这姜宸妃娘娘素来娇纵,也没人敢多说一句,那也是因为有陛下纵着!
可顾丞相是什么人,就算是陛下来了,也不会折辱他半分。可这年轻的宸妃娘娘就这么……仗着身份,一而再、再而三的拂他的颜面,他可是真的担心顾丞相会生气啊。
姜念念也没想到顾长卿会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仍有些不适应,就只听顾长卿继续道:“夜深露重,娘娘也要早些回宫,保重身体。”
姜念念微微一怔,也道:“你的身子,才应该更需要保重。”
顾长卿的唇畔仍旧含着极淡的笑意。
对姜念念来说,不管顾长卿对其他人怎样,他对自己还算是不错的。以德报德这么一句话,应该也引起别人的怀疑的。
说完,她也没有多加停留,也不管顾长卿的反应,转身便往昭阳殿去了。
虽面上如此表现,但她还是把顾长卿的话放在了心上的。毕竟……他也是大佬啊,对于大佬的话,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至于该不该防范姜珞云,还是等见到原主这位姐姐再说吧。
“属下倒是觉得,这位宸妃娘娘并不是坏人。”徐子贸看着宸妃的背影,将顾长卿身上的大氅拢得更紧些,道:“娘娘就是性子娇纵些,心里却藏不住话。难以想象这样的心性,是如何在宫中生存到今日的。”
顾长卿眉眼低垂下来,在脸上覆下一层阴影,过了很久,淡声道:“她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嫔。我这样的身份,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徐子贸很是不懂,也不好再问,只能转移话题:“属下不明白,近日滨州水患,大人为何要派高棋主管治水之事!落到旁人眼里,又该说大人您恋栈权势。想将手伸到边陲之地去,故意与陛下作对了。”
顾长卿慢慢向前走去,轻叹了口气,微微一笑道:“不过是因为高棋擅长治水事宜,若是旁人干扰,反倒于事无补。所以,就算是顶着这满朝的压力,我也会将权力送到他的手上。”
“卑职自然清楚!”徐子贸十指紧紧蜷缩着:“然而因为此事,朝中的那些人必定口诛笔伐,卑职也只是替您不值罢了。还有陛下,或许也会怀疑大人的用心。”
“陛下懂与不懂,都没有关系。”顾长卿淡淡的笑了笑,安然道:“我这么做,原本也只是为了滨州的国本罢了。”
徐子贸握紧拳,眼眶都有些红了。
顾长卿敛下眼眸,没有再说什么。
世人哪个不说他心性凉薄,恋栈权位,甚至想要凌驾于天子之上。只是,人生于天地之间,当以浩然正气长存。虽然总归有一些人,是会活在阴影里的。
他们如此忌惮他,却又都无可奈何,只敢在背后唾骂罢了。在这个万人之上的位子,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岂不是正好么?
权势,他自然是要的。
入了夜,外头的人说昭帝往昭阳殿这边来的时候,姜念念手中的书才读到一半。
她一边接驾,一边想,如果那位姜王妃能早点进宫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安心的佛系养生,不用再天天想着怎么面对男主。
“起身吧。”昭帝亲手将姜念念扶起,温声道:“朕今日心情不好,所以想来看看你。”
姜念念将沏好的信阳尖奉到陛下跟前,一阵暖意缓缓从杯盏中散开。昭帝坐在桌案边上,看上去似乎是真的倦了,殿内都一时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