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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软的、甜的跟酒心巧克力一样的吻, 就那么贴了上来, 洛子衿鼻间还能闻到她身上的淡淡酒味, 仿佛刚才举杯时灯光照耀到的杯底液体, 暗香沉浮出无声的深红色-诱惑。
如果说洛子衿之前亲程悠悠的那一下只是借机占个便宜,那么程悠悠的这个亲吻意味却全然不同。
她轻轻地抬着头, 亲上来的时候闭上了眼睛, 却仅仅只是这样浅浅地贴着, 睫毛颤动着, 掩盖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但那姿态却仿佛有些小心翼翼。
好像怕自己再逾矩一点、或者是再过分一些, 这个梦就醒了。
连喝醉了都不敢放出自己心底的奢望似的。
洛子衿起初没什么动作,就那么任她亲着,等了几秒发现她保持着这样的接触没动, 有心想再进一步的时候,程悠悠已经退开了。
只有唇上还残留着的柔软甘甜告诉她一秒前发生了什么。
程悠悠坐在椅子上,睁眼看着她,眸子里仍然水光潋滟,氤氲着浅浅的朦胧,盯着在自己跟前站着的洛子衿, 看到她唇上染的一点闪烁的橙色,下意识地抬手去摸了摸她的唇。
喃喃自语地说道:“我刚才……亲了你……?”
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极慢, 所以尾调的上扬也姗姗来迟。
洛子衿敛着眼眸看她, 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见到她傻乎乎地露出个笑容, 眉眼弯弯,收回了手,笑的比窗外的月牙弧度还要漂亮。
跟得了幼儿园小红花奖励的小孩儿似的。
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亲到你了。”
洛子衿低声哼笑出来,不知道的以为程悠悠这是刚把天上的星星摘了下来。
于是顺着她的意思,自然而然地接了一句:
“是啊,亲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了。”
黑色的眼里闪烁着动人心魄的温柔,平时目光冷冽的人,在露出温柔一面的时候更为致命,诱惑着面前那只纯洁无辜的小白兔一步步往陷阱里跳,落进她一步步算好的区域。
程悠悠脑子已经彻底迷糊了,若是她清醒着,别说是主动去亲洛子衿了,可能就连抱她都要磨磨蹭蹭许久,才会小心地、蜻蜓点水一样的,刚抬手碰到就收回了动作。
洛子衿知道这会儿趁人喝醉了再逗有些过分,况且这波灌醉也有她故意的成分在里面。
只是看着眼前这个软软萌萌的人,洛子衿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就算明天早上起来程悠悠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没关系,就算明天早上起来还退回原本那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也没关系,她此刻就跟中了邪似的,想从对方嘴里听到一句承认。
你是我的。
或者,我是你的。
怎么样都行。
偏偏那只兔子走到了陷阱前却猛地停住了脚步,猎人仍不知道自己放下的那诱饵哪里有误,还等着兔子想也不想地往下跳。
亲了同桌……她就是我的了?
程悠悠的脑子艰难地反应了一下这句话,然后不自觉的摇了摇头。
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地褪了下去,眼底渐渐浮上些许惘然来。
洛子衿眼睁睁看着她的脸色变化,最后只听见她低着声音,有些委屈地说了一句:
“同桌……不是我的。”
“她不喜欢我。”
听到她的话,洛子衿瞬间咬紧了后槽牙。
这辈子活了二十多年,从高中开始眼里就只映着一个人的模样,就因为程悠悠的期望,她甚至毫不犹豫选择了自己未来从事的工作,哪怕大学的时候因为跟对方置气,直到毕业后许多年都赌气地等对方来联系自己,最终却还是她先妥协了。
如果她洛子衿表现的这样都还不够明显,那到底怎么样才算是喜欢?
脸颊的肌肉紧了紧,瞬间将洛子衿的神情衬得有些冰冷,甚至黑色眼瞳里都是沉而锐的光,她近乎有些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问道:
“谁告诉你的?”
她差点想把那句‘我喜欢你’用这种凶-残的语气说出来,所幸及时换了,否则在这种情况下冒出的告白一定会成为她洛子衿人生里第一笔黑历史。
冷下脸的样子着实吓到了程悠悠,坐在椅子上的人不安地左右挪了挪,好像在仔细考虑到底要不要转身跑掉似的。
最终还是被眼前人那张漂亮清冷的容颜所诱,委委屈屈地扁了扁嘴。
又抬手摸了摸洛子衿的脸,小声说道:
“你不许凶我。”
小声而又理直气壮,看上去更像是在撒娇。
洛子衿顿时就生出点无奈来,想了想灌醉人家的确实也是自己,只好缓了缓脸色,回道:
“不凶,你告诉我,谁跟你说的同桌不喜欢你,嗯?”
程悠悠仿佛觉得眼前这个洛子衿格外难得,居然又让她亲又让她摸的,顿时就轻轻叹了一声,喟叹似的感慨道:
“做梦真好。”
洛子衿:“……???”
等等!
程悠悠以为自己现在在做梦?
她被程悠悠总是状况外的出牌方式惊了一下,蓦地回忆起之前在《灵均》剧组的时候,两人被锁在门里了,对方眼泪都掉下来了,给她冒出一句‘怎么办啊?锁坏了’时候的模样。
洛子衿在到底要不要让她清醒一下的决定里徘徊了一秒钟。
一秒钟之后,程悠悠再次往她跟前凑了凑,收回轻抚着她脸颊的手,作出一副要分享秘密的心态,食指在唇边竖了一下,轻轻嘘了一声。
然后对她轻轻勾了勾指头,示意她凑耳朵过来听。
洛子衿挑了下眉头,这下倒真的有些好奇了,忍住把她按在椅子上狠狠亲一顿的冲动,凑了过去,倒想要听听她能说出点什么。
脑海里不自觉开始搜索两人之间的回忆,‘大一时候程悠悠没来找自己’的事件已经有了真相,难道……还是高三毕业填志愿的那个下午吗?
有一刹那,洛子衿真的想揉一揉眉心,恨不得让自己脑子变成一台电脑,插-进去一个U盘,从里面将那个命名为高三的文件夹搜出来,将里面所有跟程悠悠有关的片段一分一秒地看过去,找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有些人总是好脾气,受了欺负也不说,像个包子似的软乎乎的,但那只是表面上的模样,不咬下去,永远都不知道这包子里到底藏了什么馅儿。
程悠悠牌软包子凑到她的耳边,悄悄地说道:
“这件事,我就只告诉你~”
洛子衿刹那间软了唇角,应了她一个字:
“好。”
程悠悠刚要开口,张了张唇,几乎要碰到她的耳朵了,喉间却哽咽了一下,然后极快的抬手揉了揉眼角,眼睛眨了眨,将眼底的热意压了回去。
心里一阵阵发堵。
原来这件事,过了这么多年,再开口,也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啊。
她以为洛子衿现在对她那么好,她应该早就忘了。
想在今天梦里见到的这个好脾气的同桌面前,说出来真相,可是她竟然这样胆小,连在梦里都不敢提那天下午的事情。
想就这样藏起它一辈子。
那是她这辈子最丢脸的时刻了。
……但是梦里见到的这个漂亮同桌是假的,所以,可以跟她说一点,这辈子就提这一次。
“我好早以前,就喜欢同桌了,从高三的时候就喜欢。”
揉完了眼睛,程悠悠哽着喉咙,慢慢地说了一句。
洛子衿在她这猝不及防吐露出的表白给愣住了。
一瞬间觉得自己跟程悠悠相逢之后,为维系住两人的关系而作出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还好……还好她当初决定等这么多年。
可是她为什么竟然赌气错过了那么多年?
洛子衿心里百感交集,内疚、欢喜、失而复得、后知后觉……仿佛这短短的几秒钟她就尝尽了人间的诸多情感。
最后只能摸着程悠悠的脑袋,凑上去清风拂面一样地亲了亲她的眼角,带着万般珍惜。
心底叹了一声。
好像又要把人惹哭了。
高三那段时期是洛子衿从以前到现在最快乐的时光,可是好像她给另一人带来快乐的同时,也带去了无比深刻的痛苦,所以程悠悠才会永远在她跟前这样小心翼翼的,以为把心底的自卑藏的很好,然后像追着太阳的向日葵一样,始终给她最灿烂的笑容。
只要稍稍得到她的回应,就能高兴地再努力生长下去。
洛子衿刚凑上去亲了一下,唇上便被浸湿,继而漫进一点淡淡的咸味。
有时候委屈就是这样,无人看见的时候能自己憋回去,等到在意的人这样哄一哄的时候,顿时就洪水滔天了。
眼底热气再也堵不住了,程悠悠想抬手去捂眼睛,被洛子衿哄着拉开了手,细细碎碎的吻落在她的脸上,轻声说道:
“不哭了。”
别哭了,肯定又是我错了。
洛子衿想到那天下午的事情,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那一刻,将那个态度恶劣,因为气急败坏而显得语气不太客气的自己给提溜走。
换成现在的自己。
别说程悠悠是在高三毕业填志愿那天帮蒋镇轩给她递个情书了,就算对方要她在国旗下照着手写情书朗诵,她也能满口应下。
程悠悠哭的时候总是安安静静的,自己一个人掉眼泪,连呼吸声都没怎么变,如果不是要开口说话,是绝听不出来的。
听到洛子衿的安慰,她摇了摇头,抬手抱着她的脖子,这回看她的目光里满是依恋,像是看着自己曾遥不可及的梦想那样。
微微扬着头,喃喃道:
“好喜欢你啊。”
洛子衿‘嗯’了一声,回道:“我也喜欢你。”
像你喜欢了我那么多年一样,也许比你的喜欢少一点。
所以才总是让你难过。
原来说出这话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难,洛子衿想。
程悠悠满是泪光的眼睛里闪烁着笑意,唇角扬起大大的弧度,继续说道:
“你真好。”
“你跟我同桌有一点点不一样。”
“她当初……拒绝了,我的表白……”
洛子衿脸色微变,听到这话时,整个人仿佛被一道天雷击中,愣在原地。
整个世界‘轰隆’一声响。
程悠悠刚才说什么?
表白?
什么拒绝?
洛子衿一刹那间脑子里全是空白,继而飞快的转动起来,心里第一个反应是:
我失忆了吗?
程悠悠什么时候表白过?
讲道理,程悠悠要是能跟她表白,她再别扭再傲娇也会一口应下啊?
怎么可能舍得跟她单方面冷战这么多年?
洛子衿脑子里思绪纷乱如麻,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捋起比较好,正在此时,程悠悠凑近她的脖子,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唔……头好晕……”
洛子衿撑着桌子的手移开,转而抱住了她的腰,另一手穿过她的膝弯,把人再次抱了起来。
暂时性地摒弃脑海里的那些想法,抱着人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刚才保持着弯腰这个姿势久了,如果不是平时注意锻炼的话,她还真就要跟程悠悠饭前说的那样闪了腰了。
程悠悠今天在路上一天,只凭着一股能跟她见面的兴奋撑下去,结果晚饭还喝醉,头晕着还不自觉地哭了一场,脑力和体力都消耗过度,被放到柔软大床上的时候已经困顿的不行了。
说出了那个在心底压了多年的事情之后,仿佛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似的,被无边的疲惫感所淹没。
洛子衿凑到她耳边,在她即将睡过去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
“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程悠悠眼睛都睁不开,只抱着她脖子的手还未松开,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唔?”
“你同桌喜欢你很多年了,从高三的时候开始。”
洛子衿在她耳边慢慢的说出这句话,像是个给可爱的女孩讲童话故事的家长,到了末尾时语气愉快地营造出气氛,轻声说出那个‘王子和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的美满结局。
程悠悠轻轻地勾了勾唇,感觉最后这场梦如她所愿地走向了一个甜美的未来。
直到看着她睡过去几分钟后,洛子衿才敢伸手摘下她环在自己脖颈上的手臂,起身去摸床头柜上放着的空调遥控器,将室内温度调到适合睡眠的那档,给程悠悠将薄被盖好,掖了掖被角。
忍不住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然后才去打开加湿器,从推拉式衣柜里拿出睡衣,往浴室走去。
……
温热的水流顺着身体往下流淌,一寸寸从肌肤上冲刷而过,舒服的连脑海中的那些喧嚣都渐渐被抚平,连思路都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洛子衿闭了闭眼睛,脸庞在水雾朦胧的浴室里有些不真切的虚幻美感。
眼前先是一暗,紧接着思绪被拉回了八年前的某天下午。
那是还没出成绩,需要回学校填写毕业资料和个人档案的一天。
凤城的空气质量向来不错,每天抬头看去的时候都能见到蓝蓝的天空,偶尔能看到白云似花布上的白色颜料,刷子在天蓝底色上涂抹出长长的距离。
在学校的各个角落都能看到高三学生们拿出手机肆无忌惮拍照的模样——高考完了,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地在教室里玩手机,还得时不时防着班主任在走廊窗口的死亡凝视。
班主任是个很凶的英语老师,真名不常说,班上同学对她英文名反而记得更清楚,连程悠悠每次要跟她小声吐槽的时候,开口都必带一句她的英文名:
‘同桌,Samantha今天又要听写……’
‘同桌同桌,你英语报写了没?借我抄个选择题快快快,Samantha她又要检查了。’
‘天呐Samantha她居然又占我们晚自习!’
那天填资料的下午也是这样,高考考完这件事并没有让程悠悠对班主任生出什么临别伤感,继而原谅她整一年对学渣的不友好对待,看着班主任一如既往的在台上板着一张‘在座各位都欠我钱’的脸,悄悄在后排往旁边倾了倾身子,用气音说道:
“同桌,一会儿那个什么‘学生互-评’部分你帮我写呀~”
洛子衿单手抵着下巴,手肘支在课桌上,听着讲台上的人在那里说明填写资料的注意事项,短促地应了她一声。
等到牛皮纸的资料袋发下来之后,程悠悠拿出黑色三菱笔,拔掉笔帽,在厚厚的一叠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字体还有些圆润的可爱,像是一个个胖乎乎的刚蒸出来的小馒头。
她写的郑重而认真,不像是旁边的洛子衿,笔尖刷刷刷几下就填完了资料,托着脑袋转头看她慢悠悠地还在写第一页。
趁着班主任去办公室拿其他资料的时候,教室里的讨论声越来越大,大家都放开了嗓门说话,一时间闹哄哄的。
洛子衿蓦地开口问了一句:
“你考完有对答案估分吗?”
程悠悠不太能一心二用,笔尖的动作停了,转头看着她,笑着说道:
“没有,毕竟离出分还好几天呢,如果我考完就对答案,万一考得不好我岂不是要多难过很多天?”
洛子衿:“……”
就很佩服程悠悠这种心态。
程悠悠眨着眼睛看她,注意到她桌上已经只剩下‘同学测评’的部分没填,先抽过她的那几张纸放到自己这边,帮她写之前问了一句:“同桌你估分了?”
洛子衿嗯了一声。
程悠悠听见她那么淡定的声音,笑了一下问道:
“六百几啊?是不是要考省状元了啊洛学霸?”
洛子衿眼眸弯了弯,视线落在她给自己写评语的资料纸上,闲闲地回了句:“再说吧。”
程悠悠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洛子衿忽然说道:“对了,一会儿我得先走,家里有个聚餐。”
程悠悠坐在旁边给她填满了一整页的同学评语,拿出了毕生的文学修养,把能想到的夸人品行好的四字成语都往上罗,这填写资料的热乎劲活像是在写入党申请书。
听到她的话,程悠悠有些沮丧地应了一句:“好吧。”
洛子衿捏了一下她的脸,被指间软乎的肉感取悦了,轻声说道:“过两天就回来填志愿了,到时候放学跟你一起走。”
程悠悠再次高兴了起来。
班主任去而复返,将办公室里的报考资料发给他们,之后跟他们宣布写完资料的可以把档案交上来先离开。
其他同学一窝蜂地往上交,没几个写字速度慢到程悠悠那样的,让洛子衿坐在旁边看了看时间想到:
高考的时候她要是也写这么慢,文综来得及写完大题吗?
在大家都前后走的差不多的时候,洛子衿看了一眼教室墙上的钟,摸了下旁边那人的脑袋:“我先走了啊,你一会儿记得早点回去。”
讲台上只有帮老师继续收资料的蒋镇轩等在那里,笑眯眯地跟靠窗最后一排的人说道:
“程悠悠,等下放学一起走啊。”
洛子衿听到这话,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一路走到了校门口,门卫正在检查学生们的学生证,出示了才给放出去。
因为被年级主任多次提醒过,所以门卫现在才不管你是不是毕业的高三学生,出入都只认证不认人。
洛子衿摸了摸兜,空的。
想起来学生证放在抽屉里了,只好又倒回去拿。
走到后门门口,听到里面传来蒋镇轩的声音:“以我们的交情,你帮我一次呗,就这一次,填志愿那天给她就行,你知道我喜欢她很久了。”
她步子已经迈了出去,视线看到里面的蒋镇轩将手里的信封往程悠悠那里塞,将步伐收回来的时候,脑海里已经清晰地将那印着枫叶的表面花纹记得清清楚楚。
教室里只有蒋镇轩和程悠悠两个人,他们都知道其他同学早走了,连说话声音都大了些,并不知道洛子衿就在教室外面的墙边站着。
听到蒋镇轩的话,洛子衿内心毫无波动,她在想:
程悠悠会答应吗?
“高三都快毕业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和子衿考上一个学校,悠悠你就当帮我圆个心愿了。”
里面的女生略有些迟疑,似乎被他说的好像不帮忙显得太过分了些。
半晌后那个柔软的声音应道:
“好吧……不过,告白不是本人当面比较好吗?”
蒋镇轩‘哈哈’笑着说:
“这不是你跟子衿玩的更好点吗?我怕我送出去她不收啊,你帮我给说不定她还能看一眼。”
程悠悠:“嗯……”
洛子衿听见她的应答,心里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火气冒起来。
他让你给你就给,程悠悠你是不是傻?
有这机会自己留着表白不行吗?还帮别人牵线搭桥,你怎么那么能呢你?
如此想着,她校牌也不想拿了,径直往楼梯边走去,往校门口走的时候保安正好在里面喝茶,等过了才听见保安亭里一声‘哎那个学生你校牌……’
洛子衿置若罔闻。
……
站在浴室里的人睁开了眼睛,轻呼出一口气,将水温往热一些的方向调了调,伸手从旁边放着瓶瓶罐罐的架子上挤了点沐浴露,薄荷的香味在室内缓缓晕开。
她双手合拢,搓了搓掌心粘稠的液体,将沐浴露搓出点泡泡来,往手臂上、身上抹去,半敛着的眼眸里情绪深深浅浅,被周身水雾再次模糊。
思绪从填毕业资料的下午,一道光似的飞到了一周后填志愿的日期。
那天的程悠悠看上去却不似一周前那样动不动露出个笑容来了。
连班上的气氛都沉沉的,考好了的人不敢将自己的喜悦表达的太过火,担心刺激到考差了的同学的情绪,而那些落榜的本身就已经笑不出来了。
之前出成绩的时候洛子衿给程悠悠打过一个电话,但她没接。
这会儿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她考的不怎么样。
看到她在旁边坐下之后,程悠悠脸上出现个勉强的笑容,低声说道:
“同桌,我可能……只能去读首都的职校了。”
洛子衿没想到她考这么差,平时的模拟考程悠悠虽然也是班上的垫底,但这个班总体水平在那里,最差也是个二本,不至于到职校的地步。
她颇有些惊讶地想开口问点什么,可分数都出来了,问什么都无济于事。
洛子衿难得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听见她说出的分数,眼睛里的瞳孔骤然一缩。
今年的文科题目太过简单,所以分数线也拔高到五百九十多的地步,程悠悠的分数放在往年是在一二本之间,但是今年却连二本分数都没到。
跟她说完自己的分数之后,程悠悠又自我调侃了一句:
“说不定首都职校都不要我,还是报个当地的吧。”
那些在操场上夜空下说出的美好愿望,终究,只能是愿望了,比天上的星星还要遥远。
“不过同桌你考的很好诶,我刚才路过办公室听老师说到你,全市第一,全省文科第五,真厉害。”
程悠悠夸着她厉害,眼中的光却慢慢地暗了下去。
洛子衿好久之后听见自己从嗓子里挤出一句:“复……读吗?”
程悠悠在旁边摇了摇头,也许是不想将自己的情绪传染给她,在家里整理了好几天之后,来到这里终于能稍微笑的像样点,扯了扯唇角回道:
“那不行,我考前就说了,考职校也不复读。”
洛子衿:“……”
现在是遵守誓言更重要的时候吗???
但她没把这话开口说出来,反而从包里拿出那本厚厚的报考学校资料,本来按照她的成绩,一本往后的页面部分都应该是崭新的,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
但是她却熟门熟路地翻到二本学校的页面处,往后开始找起了职校的部分,对着那些基本不在她概念范围里的分数思考程悠悠到底能上哪个。
不多时,班主任就拿着填志愿的表格出现在教室前门,在讲台上说着今年的志愿填写规则:
“虽然我们省是平行志愿录取,但是大家还是要参考一下历年分数线,不能在这上面瞎填,到时候没录上没书读不要来找我哭。”
因为志愿表的重要性,班主任甚至下来一排排座位亲自发过去。
走到洛子衿这边的时候,脸上的法令纹好似都带了笑意,看着她的目光里满是亲切和满意,将志愿表递给她之后,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低声开口说了句:
“子衿啊,以你这个成绩,报北大是没有问题的,我怎么前两天听你家里人说,你好像不打算考清北啊?”
洛子衿笑了一下,只在她递表格过来的时候说了句谢谢老师,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把两张表都压在自己这边,洛子衿重新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书。
班主任看上去还想说点什么,但手中表格还未发完,只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又留下一句:
“你等会儿来我办公室一趟,老师找你聊聊。”
洛子衿头也不抬了应了她。
等到她走了之后,洛子衿翻完学校的资料,把其中一张表格往程悠悠那里一递,问道:
“你打算报哪些?”
她脑子里已经差不多把上面无数个‘职业技术学院’结尾的名字给记住了。
程悠悠连续列了三四个,最后把凤城本地那个著名的职校名字也说了,打算用这个垫底。
前面的好几个都是首都的学校名字,但是首都之所以是首都,就意味着外地的学生报考这里,就算只是三本的技术学校,对外的分数线也不会低到想来就能来,甚至很多的学校分数线都会强行提到二本。
毕竟这里的资源配置优势是其他很多城市不能比的,不论是发展机会还是未来的就业前景,都比许多小城市胜出好几筹。
听到她的选择,洛子衿表面上没说话,心里却有些为她捏了把汗。
跟她说了一句:“你等等,先别急着填,我帮你问问老师。”
程悠悠赶紧摆手:“别别别,你可别问,Samantha才不会管我这个水平的学生,严重拉低了她班水准好吗?”
洛子衿拍了下她的脑袋,拿出笔在上面第一志愿上潇洒写下了一行字,又将学校那个烂熟于心的代码往上一填,看了看讲台上没人,起身拿着志愿表往办公室走去。
自然是被班主任拉着说了一通大好前程的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没搞懂,为什么洛子衿一个大学霸要放着那么好的顶尖学府不进,选择报考其他的?
因为清北的响亮名头,她的报考有利于学校来年招生的时候在往年的辉煌成绩中再添一笔。
学校里多出几个这样的学生,也有利于提高学校的知名度,毕竟很多高中的学生家长都靠‘这个学校去年出了xx个考上清北的学生’来判断学校的教学实力。
除此之外,班主任语重心长的对她说道:
“你报北大,不仅市政府、区政府会给你发一笔奖金,就连校长都表示学校这边给你发奖金,你说你拿着这前前后后十多万不好吗?学费也有了,生活费也有了,还读的是我国一流学府,这不是挺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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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子衿想了想,认真对她说道:
“老师,我家不缺这点钱。”
Samantha:“……”
在她无语凝噎的目光里,洛子衿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对了,老师,我想请教您几个问题可以吗?”
老师以为她有所回心转意,不计较她之前那句突如其来的炫富,好脾气的回道:
“问吧。”
洛子衿就把程悠悠的分数说了一下,问问高三教学经验丰富的老师,这个成绩报哪边比较好。
这位英文名比中文名更让人印象深刻的老师挥了挥手,推了下自己椭圆边框的眼睛,随口道:
“嗨,你管她做什么,她那个成绩报哪儿都一样,你现在主要应该先考虑你自己的报考问题,子衿啊——”
“好的,谢谢老师。”洛子衿脸上最后一点因为尊敬而表现出来的礼貌笑意消失不见,将志愿书交给她之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看着上面有且只有一格的那个学校名称,坐在办公椅上的这位四十多岁老女人感到眼前一黑。
而回到教室的洛子衿则是给自己的哥哥发了条短信,让他帮忙咨询一下,某个分数线的学校报考到底填哪边学校比较合适。
过了半小时,洛子衿收到了回复。
程悠悠好像对自己读什么学校并不太在意,由她在旁边认认真真地说出建议,将学校之间的顺序换了一下,就在旁边捧着脑袋看着她,眼睛里满是笑意。
洛子衿说到一半,顿了一下:
“你认真一点。”
程悠悠点了点头,但是目光还是忍不住往别处瞟。
洛子衿说了她两回,发觉她的视线总是往课桌上瞄,忽而问道:
“你又在抽屉里藏吃的了?”
程悠悠赶紧摆手,视线游移着回道:
“没有没有,不是不是……”
洛子衿却停了话茬,生出点力不从心的感觉来,仿佛操心对方未来的人只有她,而那个跟她说好要一块儿考到首都的人,发觉距离梦想那么遥远,所以也轻而易举地放弃了。
她心情有些不好地兀自翻着手头的资料。
有那么一瞬间,她在想,是她太当真了吗?
程悠悠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没了说话的兴趣,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句:
“同桌?”
洛子衿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别说话。
于是接下来的好长时间,教室靠窗的后排都没再响起聊天的声音,直到放学。
洛子衿一个人把闷气生够了,看她把表也交了,拿着包站起来,对她淡淡地说道:“走吧。”
上回说好了放学一起走的。
程悠悠却有点迟疑,拿起帆布包跟她往外走,到了拐角楼梯处,见前后都没有人,有些犹豫地说道:
“同桌,我有个东西想给你一下。”
洛子衿停了脚步,看向她。
程悠悠往旁边那条通往物理实验室和化学实验室走廊又多走了几步。
两人在鲜少有人会来的那条走廊拐角停下。
洛子衿记得那是程悠悠偷吃的时候最喜欢去的地方,还给那小地方起了个名字——‘圣瓦伦廷’,这还是程悠悠上英语课时,拿牛津词典无聊翻着看的时候,指着这个单词对她惊叹过‘天呐同桌这个单词居然是情人节的意思’。
那块地的起名估计是程悠悠有史以来英语水平的巅峰。
程悠悠从包里摸出一封枫叶花纹的信,吞吞吐吐地说道:
“呃……快毕业了……”
洛子衿看到那封信,神情一变。
自己在这里操心了一上午程悠悠的归处,结果她在那边走神那么长时间,就是在找机会给她递蒋镇轩的情书?
洛子衿冷着脸抬手夺下她手里的那封信,指尖用力,五指合拢,在她睁大眼睛的表情里把信封捏成了一团,往旁边的垃圾桶里扔去。
冷着脸说道:“你的心思就不能放在以后的事情上吗?”
程悠悠的目光只愣愣地跟着她的动作,跟着那团在空中呈抛物线划过的弧度,落在垃圾桶的方向,仍然没有回过神来。
洛子衿抬手按在她的肩膀上,铁青着脸对她说道:
“我整个高中最好的朋友是你,你到底清不清楚?”
别说是高中了,那时候的洛子衿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如此在乎一个人了。
程悠悠怎么就能傻的把她往别人身边推呢?
程悠悠白着脸看她,目光都有些恍惚,嘴唇开开合合半天,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半晌后不断的点头,开口道:
“对……对不起……”
洛子衿气狠了,怕自己再看她两眼就想抬手去戳她脑门,只得转身就走,硬邦邦地留下一句:
“九月份再见吧。”
也没再等她,转角从走廊的这头离开。
……
这是洛子衿记忆里,关于高三毕业后,填志愿那天下午发生的所有事情。
她慢慢的又出了一口气,不知道程悠悠所说的‘被拒绝’到底指的是什么。
身上的泡沫顺着水流被冲下,在下水道口打着旋儿,直到流淌着的水面不再有丁点白色,只剩下澄澈的清水。
洛子衿拍下水龙头,抬手扯过架子上的毛巾,擦干身体,穿上睡衣,走回卧室。
看到那个睡着睡着在床上缩成一团的人,洛子衿也上了床,掀开被角,躺在她身旁,把程悠悠的脑袋往枕头中央挪了挪,关灯之前,忍不住点了下她的鼻子:
“你啊……”
叹到一半,洛某人觉得还是应该自己背锅,伸手去关灯之后,将人抱进了怀里。
交错的两道时空轨迹背离八年后,再次如同当年某人所愿地,又一次碰撞融合到了一起,可是中间始终迟到了八年的时光。
洛子衿躺下之后依然忍不住地想,自己到底还错过了程悠悠的多少事情?
……
次日。
某个醉酒的女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想抬头看看时间,然而一抬头,鼻子却蹭到了一块温热的皮肤。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忽而动作一顿——
等等!
昨晚没卸妆?!
难怪觉得睁眼这么艰难!
睫毛膏好像要糊到一块儿去了!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跌跌撞撞的要往浴室的方向跑,洛子衿被她起床的动作影响了,皱着眉头,眼也不睁地慵懒着语气问道:
“怎么了?”
“我昨晚没卸妆就睡了呜呜!”程悠悠在浴室架子上辨别着她的卸妆产品,哭丧着语气回了她一句。
洛子衿睡得晚,大脑依然一片混沌,只‘唔’了一声,迷糊地想到好像是这样,很快又睡着了。
因为工作的原因,有时候经常睡眠不足,以至于她练就了抓紧一切机会睡觉的技能,直到睡饱才会彻底清醒过来。
等到洛子衿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
她展开手臂在空荡荡的床铺另一头,睁眼看了几秒钟,突然反应过来:
程悠悠呢?
清醒之后的人从床上坐了起来,趿着拖鞋往外走去,结果刚一打开房门,就闻到了一股粥香味儿。
程悠悠听到她走路的声音,从厨房探出头问道:“你醒了?我看你家里材料不多,做了个皮蛋瘦肉粥,还有个小咸菜,可以吗?”
洛子衿有些发愣地看着她。
程悠悠见她没反对,从里面端出了两个碗,又开口问她:
“你洗漱了吗?”
洛子衿被她一提醒,只好转身回房间,直到站在浴室镜子前挤着牙膏的时候,她忽然想到:
程悠悠记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
……
“嗯?昨晚?”
洛子衿坐在餐桌前,用勺子翻搅着碗里煮的烂熟的的粥,从中能翻出来切成小块的皮蛋和淡色的肉丝,旁边小碟子里摆了个咸鸭蛋,还码着小份辣萝卜干。
听到程悠悠的疑惑,她抬头看去,顺手挖了一勺流油的咸蛋黄搅进粥里。
“我昨晚好像喝多了,我难道对你……做了什么……?”程悠悠一副断片的惊恐模样看着她,言语间还不忘上下打量洛子衿。
洛子衿舀了一勺粥放入口中,咸咸的蛋黄和口感醇厚的皮蛋混在一起,还有烂熟的白粥与肉丝夹杂,鲜美的开启了一个完美的早晨。
她‘唔’了一声,将口中的粥咽下,看向程悠悠,认真道:
“你昨晚喝醉之后,非要抱着我亲,我不让你就哭,还要我答应从此做你的人。”
程悠悠:“……!!!”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