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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悠悠没想到洛子衿居然也会来这家店里吃火锅。
她的视线下意识地追逐到门口进来的那人身上, 哪怕她白净的面庞上唯有一双黑眸是露在外面的, 然而周身的独特气质还是让人能下意识地注意到她。
洛子衿就是这样容易成为人们视线的焦点。
所幸这条巷子本就偏僻, 这家店更是只在本地的首都人之间相传, 外地除了食饕之外少有专门寻到这儿来打发用餐时间的,所以尽管店内的人挺多, 但是认出她身份的倒没几个。
店内坐着的大部分都是吃习惯了这口的中年人, 每回必定都是冲着店长独门的手艺绝活和高品质的食材而来, 鲜少见到年轻人的影子。
只是吃着吃着有的偶尔听见邻桌人的讨论声时, 会转头跟着打量一下:
‘老张这店里是不是来了个明星啊?’
‘是谁啊?’
‘我看着像是洛子衿?’
‘哎哟有点耳熟, 我儿子玩的那游戏上是不是就她?’
……
如此种种的交头接耳声在桌上锅子沸汤热火朝天的衬托下细碎响起, 但也没影响大家的正常用餐,顶多是盯着多看两眼,放下美食追过去倒也不至于。
洛子衿本来想在一楼大堂里直接坐下吃的, 然而小路在旁边脸都皱苦了,低声求她:
“洛仙女行行好吧,洛总要是知道我跟你出来吃饭就是让你在大堂里接受众人围观,还不得让我立刻滚蛋啊?”
这话自然是有些夸张的,仿佛洛子衿这辈子就没像个普通人似的坐在店里吃过东西。
然而两人都能懂她话中的意思。
尽管洛子衿很想在一楼大堂里,或者更直接些坦然走到程悠悠那桌坐下, 但是周沐晴那天走前的提醒还犹在耳边。
现在还不到时候。
纵使她有再多的不愿意,也只能按捺下自己的情绪, 装的像是个专门来这家店里吃涮锅的地道首都人似的, 目光只在程悠悠那桌上停留了一会儿, 就自然而然地移开, 压了压帽子往楼上走去。
走上楼梯的时候,她想到进门时看到的同坐那桌的浅金发女人,心中忽而涌起一股难言的失落和嫉-妒。
普通人反而能这样坦然而肆无忌惮地坐在程悠悠的身边,但是她不行。
确定了关系之后,两人间的相处不自觉的就会透露出有别于旁人的亲密来,她若是想也不想地凑近,很容易就会被有心人注意到那些小细节。
这对她们才刚确定下来的关系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洛子衿心里有一个理智的声音在跟她条缕分明地讲述着利弊,讲述着如何才是更为长久的相处之计,劝她耐心些,再耐心一些——
然而洛子衿走到楼梯边,抬手搭在那微凉的木梯扶手上时,还是忍不住往那桌的方向回头看了一眼。
而那一眼正好对上程悠悠的目光。
程悠悠一直在注视着洛子衿,若是她回头了,就能第一时间看到自己,若是她没有回头,就那样一路看着她走远,直到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之后她就等来了那一刻回眸,于是下意识地对洛子衿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下巴略尖的白皙脸庞上,眉眼弯弯的弧度好似让人大白天见到了月牙,
洛子衿口鼻被掩在口罩下,但那双黑色眼眸也稍弯了弯,眼角露出笑容的痕迹,对程悠悠点了点头。
——好似两个在同一家店内巧遇的朋友。
只有她们自己心中清楚,几小时前她们还在同一间屋檐下耳鬓厮磨。
彼时程悠悠筷子上还夹了一块羊肉片在锅里涮,等洛子衿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后,心满意足地捞起它放到碗里时,已经略微煮过了头。
放到嘴里时,明明味蕾已经告诉了她这片烫的稍老了,然而咀嚼之后咽下它后,心头的满足涌到了胃里,竟然让她恍然觉得自己这口才是进店以来吃到的最美味的一口羊肉片。
她早就过了那个得到什么就巴不得跟全世界炫耀的年纪了,跟洛子衿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即便不再往前走,都能令她生出心满意足的感觉来。
此刻的她觉得,哪怕是一辈子都只能这样,好像她也都知足了。
只要她们两人心里清楚自己的归宿,哪怕将这段感情埋在世界之下,又有何不可?
……
但是洛子衿却不是这么想的。
她在楼上的包间内坐下,在小路勤快的用湿巾擦了擦跟前那张桌子之后,她手肘支在桌角,百无聊赖地看着菜单,随手勾了刚才顺便瞄的程悠悠那张桌上摆着的食材,便将纸往小路跟前推去。
小路想了想,又添了几样洛子衿平时喜欢吃的青菜,这才将外间的服务员招进来,把点好的单子交给他。
很快他们就手脚麻利地过来给这桌放上锅子,加上汤底,开了火先热着。
紧接着那老式黄铜锅里的鲜香大骨汤味儿就飘了出来。
洛子衿单手敲了敲桌面,对小路说道:“一会儿你看看情况下去请她上来一块儿吃。”
小路:“……”
小路:“!!!”
虽然她并不知道那天周姐和洛神聊了什么,但是如今洛子衿一如既往的在她跟前表现出对程悠悠的独特,让她模糊意识到了什么。
心中有个小人儿在旋转跳跃闭着眼,在原地转出无数幸福的圈圈来,周围还有朵朵鲜艳的玫瑰花盛开。
她掐了掐自己大腿肉,努力让自己冷静点,想想现在她还是洛子衿的助理,哪怕产再多的衿程cp粮,也不能真把这件事情给披露出去。
面上郑重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好的。”
然而等新鲜的涮锅食材上来的差不多时,小路下去见到的景象却让她的步伐止在了楼梯边。
……
事情还要从五分钟前说起。
程悠悠正在美滋滋地捞着肉片,忽然后面传来一个略带嘲意的男声,嗓音偏向沙哑:
“这么久不见,你还是喜欢在这种地方吃饭啊,师、父?”
末尾的那个词里颇有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程悠悠嘴里才刚叼上一口嫩羊肉,眨了眨眼睛回头看去,正巧被后面那人拍了拍椅背,商量似的低声道:
“两位小姐姐吃完了吗?介意到另一张桌吗,我这有点私事儿想解决。”
他看程悠悠和瑛两人坐的近,以为她们只是谢佻的朋友,正巧凑一桌吃个饭。
瑛看着他搭在程悠悠椅背上的手,脸上的笑意渐深,双手环胸往后面的高椅背上靠去,视线在那男人、程悠悠还有谢佻的身上依次而过,脸上霎时间充满了看戏的味道。
谢佻脸上的笑容微收了些许,从她的角度正好能和程悠悠背后站着的那个单手插兜的男人视线对上。
紧接着,在程悠悠回头去看的时候,她懒洋洋地开口说道:
“这是你已经被逐出师门的师兄之一,悠悠,你可以瞧一眼。”
这话里连介绍身后那人的意思都没有,仿佛让程悠悠看哪里动物园跑出来的一只猴,语气可以说是非常不留情面了。
那男人脸上的表情一凝,紧接着,他见到面前这张椅子上一个模样精致的女生转过头来,对他露出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程悠悠心想自己这会儿可能不太适合让开。
她有个不太好的预感,从之前谢佻接受米切尔的挑战,结果是派出她和瑛进行料理比试之后,现在程悠悠对于这种上门要找师父碴儿的人,都会下意识地在心中同情一下自己。
保不齐谢食神又要把她给推出去跟人比赛。
她看了看眼前那个长相稍稍有些张扬的,半边头发剃成了毛茬儿的长度,余下半边中长,仿佛刚从理发店里坐完新发型的瘦高男生,忽然低头摸了摸自己青绿色的发尾。
不知怎么的,她下意识地想到了谢佻之前收她当徒弟时候说过的理由:
‘看你顺眼。’
明明是在剑拔弩张的风暴中心,她的思路却不可避免的偏到了另一件事上,甚至心底出现个难以置信的猜测:
难道师父收徒是看发型的吗???
……
现在这算是什么情景?
被逐出师门的徒弟怀恨在心,在外苦练多年后学成归来,试图挑战自己曾经的师父?
瑛作为场上唯一一个无关者,连在心中琢磨情景都不忘了锻炼自己的汉语能力,除此之外,她面上还十分悠哉地又端起一盘羊肉片往汤锅里下。
刚从自己的猜测中回过神来的程悠悠有些无语地看着她。
瑛以为她也想吃,在心中数好秒之后将鲜嫩的肉片一筷子捞起,放在自己跟前的酱料里涮了涮,又在碟子边上点了点,将多余的酱料汁液沾掉,往程悠悠那边递去,作势要喂。
小路恰好在这一刻走到了楼下,懵然地看着远处发生的一切。
所幸程悠悠如她心中所呐喊的那样,一偏头躲开了她的动作,微笑着回了一句:
“我自己来就行。”
楼梯边的小路在心中给程悠悠竖起了大拇指!
没错,对待洛神的情敌就应该是这样冷酷无情不搭理!
想归想,虽然她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但显然不适合在这时候将程悠悠给叫开,所以决定上去先跟洛子衿说一下现场情况。
……
原先的那张木桌旁。
谢佻在看到找上门来的那人时,心情还不太好,但这会儿看到了程悠悠和瑛全然不将那人放在眼中的互动,顿时心情指数又回升了些许。
眼中出现稍许的笑意来,仿佛连眼尾的泪痣都能被那情绪点亮似的。
被全然忽略在原地的那个男人:“……”
他冷着脸对谢佻说道:“你在这个位置上待了这么长时间,也是时候下来了。”
谢佻从容的看着他,双手手肘支在桌上,十指交错用手背抵着下巴,淡淡道:
“时间再长,这位置也轮不到你来坐。”
那男人重重的哼笑一声,回了谢佻一句:
“那可不一定——”
话到一半,他低头看着程悠悠,继续道:“你就是她新收的徒弟吧,别怪师兄欺负你,一个月以后,月下酒楼见。”
说完他单手插兜,转身就走了,对老板迎出来打招呼的样子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
突然接到挑战的程悠悠:“……???”
她刚才!说什么!来着!
她懵懵然看着自家师父,旁边的瑛注意到她的表情,笑了一声说道:“如果你不想跟他比的话,我可以帮你。”
程悠悠坚信这世上没有突然天降馅饼的好事儿,微笑着对她摇了摇头,但心中却跟着对谢佻之前收徒的故事产生了点疑惑。
对上她的疑惑目光时,谢佻没心思继续动筷子了,只简单回了她一句“接下来你又要跟着我闭关了,徒弟”,之后就抬手招来服务员结账。
程悠悠眨了眨眼睛,没等开口说话呢,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同桌:
“刚刚你们那桌怎么了?”
程悠悠用右手食指在屏幕键盘上戳了戳,如实答道:
“吃着涮锅,师父之前的一个徒弟找上门来要挑战她,我又得跟师父闭关了。”
洛子衿:“???”
挑战谢佻就找正主,老逮着她家的人顶包是怎么回事?
某洛大明星坐在二楼的包间里,看着手机屏幕,脸色阴晴不定。
程悠悠见她久久不回复消息,在跟谢佻结完账往店外走时,忽而说了句“等等”,然后就回身往店内拐角楼梯处走去。
几步跨上了楼,边打字问洛子衿在哪个包厢,边往前面走。
按照她的回答,推开了那间门之后,正巧与坐在里面的人视线对上。
两人相对着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是桌后那人先开了口:
“这次又是多长时间?”
虽然对于‘刚在一起就又要和程悠悠分开十天半个月’有所不满,但毕竟是她自己当初同意的让人跟着谢佻学习,现在再多的不高兴也只能默默咽下。
程悠悠走到她身旁坐下,也没避着小路,只对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才看着洛子衿黑亮的双眸,轻声回道:“我估计得一个月吧。”
她总觉得师父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还得找找机会跟谢佻聊聊天。
好像之前跟瑛的比赛才没过去多久,这就又遇上了新的对手,程悠悠也在心底为自己叹了一口气,仿佛自己天生就注定不能安安稳稳地过活。
洛子衿用筷子拨拉了一下锅里刚放下去的肉,看似漫不经心地回了她一声:
“嗯。”
程悠悠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有心说点什么安抚一下洛子衿的心情,因为洛子衿坐在那儿只顾用筷子拨动锅里肉片的行为让她有些不知怎么办才好。
正当她想开口解释点什么的时候,洛子衿忽而抬头对小路说了一句:
“你先出去。”
小路立刻从凳子上起身往门口的方向走,站在门外之后还不忘反手将门给带合。
程悠悠将洛子衿脸侧的一缕头发挽到耳边,凑上去亲了一下她的脸,小声问道:
“你生气了吗?”
洛子衿叹了一口气,放下筷子,转头看着她,半晌有些无奈:
“没有。”
没有生气,只是依稀看到了日后两人相处时聚少离多的状态,多少有些不满足。
别看这几次都是她在等程悠悠,明年她若是接了新戏,在不知哪儿的剧组里待着,那就不是十天半个月的事情了,会变成程悠悠一年半载都见不到她。
想到这里,她心里生出些许的喟叹来,对两人如今的年岁都有些不太满意,恨不得找童年时动画里的小叮当借个时间加速器,将指针拨到五十年后,她们各自功成名就,只差白头偕老,余生都只剩下陪伴对方这一件事可以去做。
程悠悠给她将锅里刚放下的羊肉捞起来放到面前的酱料里浸了浸,鲜嫩羊肉的热气从碗里疏疏往上冒,带着点儿芝麻蘸酱的香味儿。
然后把那块肉送到了洛子衿唇边。
洛子衿一口咬进去,嘴里明明尝的是羊肉,目光却落在程悠悠的身上,分明容貌清冷,却不知怎的能从漆黑如渊的眼中透出一股灼然来。
好像恨不得将眼睛变成照相机,把眼前人的轮廓眉眼都仔仔细细一分不差地记住,足够自己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借着记忆里的画面来回味品尝。
她唇上还沾了丁点儿芝麻酱未来得及被舌尖尝到。
程悠悠看着她的样子,心中也有些不舍得,半晌后像昨晚一样,抬手挡了挡洛子衿的眼眸,凑过去在她的唇上亲了亲,然后像小奶猫舔毛的时候那样,伸出粉嫩的舌尖在这人的唇上轻轻舔了舔。
尝到店家自制的芝麻酱咸味好像刚好。
那一下的动作就像是一片沾了水的羽毛轻轻从唇上拂过,等离开之后,唇上就只剩一点微润的凉意。
她心中一动,在程悠悠松手之后,抬手环住对方的脖子,把刚离开不远的人又扯了回来,重新一点点教她给对象离别吻的正确方式。
程悠悠猝不及防地被她亲了个结实,抬手按在旁边的桌上撑着,掌心摸到桌角有些不平的走线花纹,只来得及从唇间溢出两个字:
“口、口红……”
要把她的口红给吃掉啦!
洛子衿充耳未闻,只是借着她开口说话时的动作,加深了这个不舍的吻。
等到程悠悠的呼吸声变得稍稍急促,掌心下意识地攥紧桌布,让摆放时紧靠在一块儿的碗筷和碟子发出了碰撞声音,两人才再一次分开。
洛子衿抬手用拇指抹过程悠悠的唇角,低声道:
“剧组上综艺你还会来参加的吧?”
那是下个星期的事情,也是她能想到的跟程悠悠见面最早的时候。
程悠悠气息有些不匀,但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表示会。
洛子衿忽然想起进门时,坐在程悠悠旁边的那个眼熟的金发女人,停留在对方唇边的指腹又往她下唇的那片柔软按了按,低声问道:
“你之前那个对手怎么回事?”
米国见到她也就算了,居然还跟着跑来了华国。
洛子衿感觉到头顶有一根‘情敌探测天线’在哔哔作响,还闪烁着红光。
程悠悠被她的动作闹的想别开脑袋,甚至下意识地抬手去握住她的手腕,听到她的问题时稍稍一愣,开口回道:
“她师父和我师父好像有点交情,所以她来这边跟我一块儿学习一段时间。”
洛子衿心中不禁冷笑一声。
看了看面前这人脸颊泛红,眼角水润,樱唇微启的人,她叮嘱的语气比寻常更重一些:
“离她远点,嗯?”
程悠悠想到那个一有机会就要来调戏自己的,风格又格外奔放的米国大美女,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
……
几分钟以后。
谢佻站在店外大树的阴影下,终于看到了程悠悠出来的身影,还没来得及跟自己徒弟打个招呼,旁边的瑛就兴致勃勃地抬手将人给勾住,根本没让程悠悠来得及躲开。
明明身高比程悠悠不知道高多少,但却把半边重量往人家的身上压,仿佛还嫌她不够矮似的。
“走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跟你一块儿开始练习了,悠悠。”
前面的话还是正常的音调,末尾那称呼却稍怪了些,第一个字念了一声,第二个字却陡然掉到了三声,莫名就能被品出些许有别于旁人的亲昵来。
然而蓦然多了她半边重量的程悠悠,因为身上骤然挂上了这么座小山,整个人都只能站在原地,迈一步都艰难。
想把瑛的手臂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斗争了半晌都无果,最后她只剩颓然地看着自家师父。
由于双眸里时时刻刻都被那眼形显出一番水润十足的意味,所以当她带了点委屈的情绪时,就更是达成了用眼神也能告状的成就。
谢佻:“……”
哎,她怎么会收这么个软乎乎的徒弟?
无奈归无奈,她只能上前一步,轻松地提溜着瑛的后颈衣领,把这块巨大的牛皮糖从自己乖徒弟的身上往下扯。
瑛在听见上衣这脆弱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微裂开声时,终于依着谢佻的意思松开了面前这颗白而软的棉花糖,转而对谢佻嘟了嘟嘴,故意抱怨道:
“谢,你怎么这么暴力?”
程悠悠如释重负地跑开,看着她抬手去摸自己衣领后的布料,动了动脖子,然后又对自己师父吐了下舌头的调皮样,感觉她们俩师徒都摊上了个超级棘手的人物。
谢佻不以为意地反问道:
“哦?我看你这穿着以为你想更凉快点?”
“那也不代表我愿意不穿衣服就出门啊。”瑛一点都不怀疑自己刚才那会儿要是再不松手,肯定会被这个女人把这件网状上衣给扯坏。
谢佻相当淡定地‘哦’了一声,摸了下凑过来的程悠悠的脑袋,带着徒弟扬长而去。
留下原地的瑛:“……”
她看着那对师徒的背影,摸了摸下巴,蓝色眼睛里闪烁的兴趣半分不减。
一时间感觉华国的同行们都十分之可爱,她想在这边多留一段时间了。
……
程悠悠因为担心再被瑛揉搓,所以走的离谢佻一直很近,正想随便找个什么话题跟师父聊时,旁边的人主动问出了她的心声:
“想知道为什么每次我被人挑战都是你应战?”
程悠悠愣了愣,之后点了点头。
这个问题确实也挺让她好奇的,程度仅次于刚才那人的身份。
“因为我当年赢了‘食神’称号之后,为了避免被太多人找上门的麻烦,定了个规矩——想挑战我的,得先胜过我徒弟。”
谢佻的目光随意在周围环境中逡巡,在这夏末秋初的微凉季节里,她依然穿着火红色的烈焰短裙,不论是脸庞还是身材都让路过的人多看了两眼。
正像是那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程悠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多问了一句:
“那之前都是师兄们应战吗?”
因为她直觉给她下战书的那人,仿佛在这方面的经验十分充足。
谢佻点了点头,看着程悠悠的样子,忽然又笑了一下:
“也没那么多人,我在你之前就收过三个徒弟,他是第一个,名字叫做余楚生。”
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时,她眼中有几分惋惜的意味在里面,但那情绪只是倏然浮现,隐没的速度更快,没让人看清楚。
程悠悠却从她这句简单的话里,隐约猜到了一些事情。
谢佻十年来一直都是食神,当年的她收第一个徒弟的时候,说不定正是她意气风发的时候,挑弟子肯定比现在收自己当徒弟的时候更严格。
那个余楚生说不定家里也是从事这一行中的佼佼者,而且也一定和瑛一样天赋异禀,仿佛天生就是为这个行业而存在的。
如果在之前她还只是晋江第一美食主播的时候,一定会觉得自己身为业余厨艺爱好者,取得这成就已经算是小有所得了。
但是现在面对一个又一个都比她厉害,且从业时间都比她更长的手艺人,还要跟这些实力可怕的人一次又一次地比赛,她只觉得自己像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萌新一样,瑟瑟发抖。
正在这时,谢佻又轻声说出一句:
“你这次对上他,确实有些棘手。”
顿了顿,她往下接道:“当年我是在刚拿下‘食神’名号的时候就收了徒弟,他的天分和才华让我觉得他能接任我的手艺,事实证明他在厨艺方面的水平也从来没让我失望,因为——”
“他一场都没有输过。”
程悠悠惊讶地稍稍睁大了眼睛。
谢佻说着又扯了下唇角,眯了眯眼睛,好似回忆起了当年世界各地美食爱好者和厨师们都来挑战她的盛况:
“那个时候我没有现在这么悠闲,每天上门找他的人都是按一日三餐加下午茶宵夜来的,很多时候他连饭都吃不上一口,只能等评委打完分,把自己那碗凑合着吃了。”
甚至还会跟她开玩笑说一句,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手艺了。
毕竟做出来的东西基本最后又全进了自己的肚子。
简直是单身狗学厨的最终奥义:喂饱自己。
程悠悠:“……”
她这都遇上的什么样的魔鬼啊?
显而易见的,她现在之所以能每天抽出点时间直播,跟着谢佻满世界地吃,只偶尔接受了一场挑战的轻松,都是拜自己这些‘凶残’的师兄们所庇护。
否则,就她这三脚猫的厨艺功夫,谢佻的脸一定早被她丢到了马里亚纳海沟。
程悠悠张了张嘴,最终只能夸出一句:“那他是真的很厉害了……”
所以当年收到了如此优秀的徒弟的谢佻,后来又是因为什么事情把人逐出师门了啊?
疑惑在她的心中盘桓,但程悠悠没说出来。
谢佻看她这无论如何都会夸人家厉害的模样,笑了出来:
“我以为你会打退堂鼓了。”
毕竟余楚生那么厉害。
说实话,哪怕程悠悠这次输掉,谢佻也不会意外,而且她也想知道,经过了这么多年,余楚生究竟进步到什么水平了。
以他的才华来看,说不定真是她这十年来遇到的,对她这称号造成最大威胁的对手。
……
平心而论,程悠悠要是自己遇到这么个对手,肯定想也不想地认输了,毕竟挑战这样专业人士所需要耗费的心力以及之后取得的荣誉,在她看来是不成正比的。
毕竟她只是个美食主播而已,究竟为什么要跟这些天赋卓绝的厨师们比赛?
想不开吗?
但现在她代表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谢佻。
师父那么骄傲的人,收了她当徒弟,虽然面上从来没说过对她有什么期望,但是程悠悠如果不战而退,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如果她不按谢佻一直以来的规矩,就直接退了下来,简直就是在告诉全世界的同行:
谢佻这眼光已经不行了,她收了个新的徒弟,被人挑战之后连迎战的勇气都没有,就把自己的师父给推了出来。
那谢佻收她当徒弟真是亏了本了——找了个只图自己手艺的,结果到了关键时刻就要拍拍屁股走人的徒弟。
程悠悠可不想让师父的人生背上自己这么个‘污点’,也不想给师门丢人。
三两下想通透问题之后,程悠悠笑了笑,回了一句:
“那不行的,师父,我怂归怂,但不论输赢都得全力以赴地应战才对啊。”
谢佻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脑袋,感慨道:
“哎呀,我的眼光就是不错。”
多年后收的关门弟子,也依然让她满意的不得了。
……
程悠悠很快就对自己说出的‘全力以赴’四字效果有了清晰的认识。
因为她亲爱的师父感受完了她的决心,认为既然她有那么一颗努力的上进心,自己也不能太让徒儿失望——
当下就给她定了个比之前挑战瑛时更恐怖十倍的计划。
那个时候她以为自己天天接受欧洲食材和香料常识,加上用餐礼仪和酒类搭配,就已经是极致了。
现在回归了她所熟悉的国内八大菜系时,她才发觉自己所掌握的那点儿以为拿手的知识还远远不够。
程悠悠木在了厨房里,看着面前摆着的十来个碟子,每个里面都是不同地域的下酒菜,有些懵然地听着谢佻说道:
“一个月确实时间有点来不及,不过每天少睡点多练点,挤一挤时间还是有的。”
“今天下午先把国内常见的这些不同地方的卤味用料学了吧,因为余楚生家里开的连锁酒楼这方面的手艺还不错。”
等、等等,恐怖到要先从卤味这种下酒菜开始了吗?
那之后的正餐,包括主食的馒头、包子、米饭、面条还有餐后的汤等等——
程悠悠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而她的师父对她的懵逼样子视而不见,微笑着宣布道:
“现在你有半小时的时间,告诉我这些卤味的制作过程,包括说出它们的用料。”
程悠悠:“……”
她低头看了看有些没怎么吃过,只听说大概在南方地区常常出现在餐桌上的卤味,对里面究竟放了什么香料,心中有些不太敢打保票。
毕竟卤味和腌制后的食物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它本身的味道里面会被其他的味道参杂,而且都会稍稍发生点变化,不再是原先食材的本身味道。
比如以前的程悠悠就不太喜欢烟熏肉,但是上好的烟熏肉都是用的松木等自带一股香味的木头去熏的,在喜欢着味道的人口中,感觉那肉被熏出一种独特的风味——
可是,不好这口的人,如果不常接受这个,谁会因为这玩意儿用香的木头熏就感觉它好吃啊?
基本只会有一个口感:硬,且烟味儿有点重。
毕竟就算那是用仙女的花瓣烧出来的烟,那也不可能是香的啊!
她盯着盘子里那些卤味儿,还没决定好从哪一碟开始尝——
正在此时,跟着她一块儿在厨房的瑛好奇地夹起了一只卤水鸭爪,对这种基本没肉的、又根本不会出现在西方人餐桌上的东西抱有很大的兴趣。
然后一向觉得自己很会用华国筷子的人,对着那根鸭爪皱了皱眉头。
之后诚恳地看向旁边的程悠悠,另一手指了指筷子间的那东西,请教道:
“这个该怎么吃?”
程悠悠见她率先朝卤水鸭爪伸出了筷子,也不纠结了,跟着决定从这盘开始尝。
她眨了眨眼睛回道:“用手直接拿着啃比较方便。”
小时候的她还蛮喜欢吃翅啊爪啊这种咬起来虽然没什么肉,但是就是莫名让人停不下嘴瘾的东西。
瑛适应的很快,反正手已经洗的干干净净,所以毫不犹豫的舍弃了筷子,一口咬下去,正好咬在鸭爪的骨头上,努力动了动腮帮子,没咬动。
然后她又用了点力气,十分之凶残地把骨头从中间咬断了。
连肉带骨地咀嚼了半天,她把东西呸进了旁边垃圾桶,神情相当之复杂:
“你们华国人为什么喜欢吃这个?”
程悠悠彼时正好也拿起了一根鸭爪,先干脆利落地咬掉了几个尖锐的甲之后,又准确的将牙齿卡进了骨节处,轻松咬下一节,在嘴里嚼着将表皮和那丁点儿的肉吃掉,吐出来时只剩一节白骨头。
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最后把一整只鸭爪从爪子到下面的细骨架都啃的干干净净的样子。
感觉认识到的这个小可爱嘴里长的不是牙,是锐利的钢铁锯齿。
偏偏程悠悠还一边品尝一边对谢佻说出评价:
“咦?师父,这是我吃过的最够味的鸭爪,跟外面卖的那些很不一样。”
“卤味用的香料层次很丰富,不仅咸香得当,还有点很轻微的辣在里面,把鸭爪卤的很有嚼劲,感觉回味无穷。”
她一边嚼着一边思考,这里面到底用了什么香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