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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了紧肩上的包带, 闻萤两手揣入风衣的外兜。
脚下钉住了, 迟迟挪不动步。
刚才快速闪过的画面定格在脑中, 如从显影水里成像的照片, 逐渐清晰。
那张脸还带着明显的孩子气, 一双乌亮的眼珠子凄凄惶惶地转动,好像下一秒就要从泉眼里涌出清澈的水。
黑发整整齐齐地垂了肩膀, 粉面桃腮, 满脸水灵, 唇却涂上姨妈红。
这种故作的老成放到那姑娘身上, 反差似地让人不安, 想奉献所有的怜爱, 裹入怀中供自己把玩。
好这口的男人不少,尤其那些上了年纪的。
闻萤想到这,有些反胃地皱眉。
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饶是这样想,等电梯时,闻萤心底依旧爬升一丝火烤的焦灼。
那姑娘看着还没成年,林谨承知道这里玩得那么猖狂吗?
或者根本就是他默许的?
电梯应声打开,闻萤掉头往回走,风衣的衣摆鸟翅般开合。
敲开那扇门,平头男人神色警惕地打量她,毫不客气地问:“你找谁?”
房里长沙发上的一排人头还浑然不觉, 欢笑声海浪一样起伏。
闻萤猜这男人恐怕是个保镖, 看向他铜色的脸, 她嘴角笑容轻绽, 瞎话张口就来:“小哥哥,我来找我妹妹。”
“你妹妹?”
“对,她跟我说过来玩。”
闻萤说着就要往里走,对方横在身前不让,语气不善地说:“别乱闯,这没有你妹妹。”
可她分明看到那个小姑娘,被一个老男人拉着直往怀里带。
她看起来很不情愿,拼命扭动着挣扎,躲开对方盖章似的吻,身上顾不了,被摸了个遍。
“我看到了,就在那!”闻萤抬手架开他拦住的胳膊,高喊,“你过来!该回家了!”
响亮的声音让一屋子人为之一振,纷纷看向她。
小姑娘趁机跳起来,机灵嚷着“找我的找我的”跌跌撞撞地跑到闻萤身边。
老男人落了空,面色依然镇定,肥厚的嘴唇咧开:“就这么走了?”
闻萤和小姑娘面面相觑,后者心虚地从口袋摸出一个红包,两腿打颤地走去放到桌上,“还、还给你。”
显然他指的不是这个。
旁边一道雄浑的男中音轻佻地说:“美女,你这样不好吧?要不然坐下来,大家一起玩?”
换作往日,闻萤断然不会理睬这些闲事。
或许上一次被下了药的女人还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或许这些人的嚣张挑动了她的神经。
闻萤将那个小姑娘护在怀里,姜黄色灯下,她睫毛闪着金晕,眼里漾开盈盈的笑意,“我妹妹不懂事,得罪了各位,怪家里看教不严。我愿代她罚酒,向大家赔罪。”
那老男人神情缓和了些,浑浊的双眼盯着闻萤,笑起来:“爽快,我也不为难你,你过来。”
他随即叫来服务生,摆上扎啤,倒了八分满。
再倒一小杯白酒,服务生递给他。
老男人投入新游戏,彻底忘记了小姑娘那个玩具,看向闻萤的眼里熠熠,“好心提醒,你喝快一点。”
话音甫落,他捏住酒杯的手指松脱。
白酒连杯沉入啤酒中,还在下降,闻萤猛地抓起杯子,大口灌喉。
可能很久没见喝深水炸.弹那么干脆的女人,四周惊叹声起。
闻萤细眉紧拧,眼也紧闭着,仰头喝了干净。
她放下杯子,看到老男人脸上的赞许,听到他说:“够意思,你们走吧。”
闻萤拍着胸口,忍住从胃里翻滚上来的不适,拉起那个小姑娘的手往外走。
小姑娘抱紧她的手臂,怯生生地问:“姐姐,你没事吧?”
闻萤摇头:“你多大了?”
“十、十九岁。”
“骗人。”
小姑娘惨白的脸蛋哆嗦一下。
“算了,我们先走。”闻萤直觉他们没那么容易放过,想赶快离开。
谁知小姑娘拽扯她,有些为难地说:“可……可我的手机,还有身份证都在……”
*
不消半分钟,会所的人赶到。
闻萤喝过小姑娘倒来的水,胸口舒服一些,靠墙站着,看清打头那个男人正是上回饭局见过的老张。
大半年过去,他的发际线还是那么岌岌可危。
闻萤冲他笑:“老张,我认得你,你认得我吗?”
老张身后跟着几个壮实的年轻男人,他扶了扶眼镜,独自上前,“这次是妹妹自己来了?我们开门做生意,妹妹高抬贵手,好不好?”
看来林谨承没对他交代她的身份。
闻萤下巴朝小姑娘扬了扬,“她手机和身份证还押在这,你们还了,我们就走。”
老张干笑一声:“妹妹这样,不是让我们难做吗?”
闻萤不想和他多废话,从包里摸出手机,冷着脸拨给林谨承:“我想从你会所拿点东西,老张他好像不太乐意。”
林谨承让闻萤把手机拿过去。
老张接过手机,没说两句脸色就迅速垮掉了。
他用手掩嘴,一边应声,一边不住地瞟向闻萤。
“好好。”说完后,老张把手机还给闻萤,“妹妹你看……”
“谁是你妹妹?”
闻萤一脸厌弃,把通话调成外放模式,对着手机说:“林谨承,这里好多人,吓到我了。你立立规矩,让他们叫我声老板娘。”
“闻萤,你别闹……”
“叫啊。”
她把手机递到老张眼底,林谨承无奈的声音传出:“叫叫叫,你让他们叫。”
闻萤看向老张,无辜地耸肩。
老张倒是一条好汉,能屈能伸,当即就向身后示意,一群人对着闻萤齐刷刷地喊:“老板娘!”
闻萤伸出手,老张立马差人送来小姑娘的手机和身份证。
她看了眼,还真是才十七岁。
顺势扫过下面的住址,闻萤惊讶这个叫周遇蝶的小姑娘,居然也来自小街。
走前被老张叫住,他看向周遇蝶的目光锐利,话却是对着闻萤说:“老板娘不要误会,我们正大光明,从不强人所难,这里是她自愿来的。”
周遇蝶避开他的目光,瑟缩地往闻萤身后躲。
闻萤嘴角扯出个讽笑:“是啊,从不强人所难,也从不阻拦强人所难。”
*
出了大堂让冷风一吹,闻萤有些支撑不住。趔趄着险险站稳,她感叹那酒真是后劲十足。
周遇蝶一路搀着她,中途接了个电话,脸色大变。
她把闻萤就地撂下,喊了声“姐姐谢谢你”转身跑没了影。
“回……你回来!”闻萤打着酒嗝,脚底发软,连踩两个“8”字,抬手摇摇晃晃地乱指,嘴里还在徒劳地叫嚷,“周遇蝶!给我……给我回来!”
庭院的小径上,前后黑黢黢的树影层层叠叠。
闻萤一阵阵地犯晕,撑着一旁的灌木坐到地上,心想难不成救了个白眼狼?
会所的服务生不知从哪探到风声,很快找来,一左一右架着她躺椅毛毯和醒酒汤伺候。
半小时后,林谨承赶到。
闻萤那时迷迷糊糊地睡过去,被他抱起,脸转向他的胸膛。
隔着衣物纤维,感受到传来的体温,闻萤嗅出她平时拿来熏衣服的香水味,如同雨后森林那样潮湿的木香。
她笑。
眼睛都不用睁开就知道这人是谁。
庭院里的植物在风中婆娑,一路低语。
林谨承把闻萤抱上车,系安全带的时候看她醒来,埋怨了句:“不是救了个姑娘吗?那姑娘呢?”
“跑了。”
他没好气地说着“就知道逞能”,转到驾驶座。
闻萤嬉笑:“那姑娘也是你手下招来的,还没成年呢!”
“我们不招未成年。”林谨承严肃起来,“改天跟老张说,我忙不过来,会所平时他打理。”
闻萤歪头看他:“不是饭局吗?你怎么没喝酒?”
林谨承专心系安全带,“就随便聊聊,大家吃了饭都要回家,哪那么多时间花天酒地。”
“林谨承,你知道吗?那个小妹妹也住在小街。”
“那又怎么样?”
“我看到她的时候,想到自己,也想到你。”
林谨承顿住发动车子的动作,转头看她。
闻萤眨着晶亮的醉眼,瓷白小脸露出笑:“我稀里糊涂跟你这么多年,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接近我。上次参加郁素的婚礼,见到你妈妈,她给我说了她的事。这让我想到,你一开始是不是也在寻找你的作品,或者说,用来创造作品的白纸?”
那张赏心悦目的脸凝滞一瞬,林谨承解开安全带,气急败坏地倾向闻萤,“老太婆跟你说了什么?”
窗户外面的光投在他脸上,五官浮出暗处,英俊立体。
却因为混合少许的震惊与愤怒,有些狰狞。
“不要怕,她该说的都说了。”闻萤手心托住他的脸,笑出细小的贝齿,近瞧也似一头小兽,“我想应该就是这样,千万别说你对我一见钟情,我了解自己那时是个什么样子。”
“不是的!”林谨承低声叫嚷。
他眼中闪过压抑的委屈,随即抓住闻萤的手,贴住自己的脸,“不是的,你跟她不一样,我和那个老畜.生也不一样……”
闻萤安静地等他继续说。
然而林谨承的话就此打住,沉默在车内蔓延。
闻萤阖了眼靠回椅背,“回家吧。”
*
察觉到闻萤近期的反常,一周后的某天晚上,林谨承难得抽空陪她一起吃饭。
正在收拾厨余,林谨承走来问她要不要看电视,闻萤说:“你看吧。”
“……那你呢?”
“我出去一趟。”
之后在他警惕的视线中,闻萤认真补了妆,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林谨承坐不住了,问:“你这是去哪?”
“随便转转。”
“随便转转要化妆?”
“出门化妆是我的个人习惯。”说着,闻萤忽然笑了,“怎么?不放心?怕我背着你和别人约会?你不是对我的爱意坚定不移吗?信心呢?”
林谨承噎得哑口无言,愕然瞪着她。
闻萤拎起包,翩然走出门。
她只是习惯了不时的夜间开车外出,独自穿行城市森林的快意,和抽烟一样能放空大脑,舒缓心情。
跟着车流随意绕弯,不知不觉窗外晃过熟悉的风景,闻萤惊觉来到了小街附近。
正好,看看有没有运气碰到那个白眼狼。
闻萤车刚停稳,前方三岔路口旁的麻将馆外人头攒动,沸反盈天。
她下车找了空处站定,人头的包围圈一下豁出个口子,有人倒在地上。
闻萤看向摔倒那人,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不就是那白眼狼吗?